第二章 起·味
大福在宫里做了三十多年的菜，他会做的菜式很多，像是松鼠桂鱼啊，叠罗汉啊，还有佛跳墙啊……他也给许多人做过菜，上至皇帝皇子，下至宫女内侍。但他最想做的一桌菜却并不是这些山珍海味，而是水晶樱桃，醉罗汉，雨滴松，东坡肉等。而他最想为其做菜的人也不是那些王公贵族，而是一个名叫李姝的宫女。
大福年轻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宫女。那个小宫女是在皇后宫里当差的，皇后娘娘喜欢吃雨滴松，总是派她来取。而宫里做这道菜最好的当属大福了，这一来二去，大福就和这个小宫女熟识了。
大福那时也才入宫没多久，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不多，那小宫女就是其中的一位。可是好景不长，那小宫女被人诬陷，妄想爬上龙床当凤凰，便被皇后娘娘赐了毒酒冤死在了宫中。大福自是不信，可他也无能为力。后来的大福在宫外的乱葬岗寻了许久才找到那个宫女的尸身，为她寻了个地方埋了。
那晚大福一夜不寐，眼泪也是擦了流，流了擦，怎么也擦不尽。次日起来时，他的深色不知沧桑了多少。
后来好些年大福的神色都没有缓和回来，他也变得越发的安静，他总是埋着头干自己的事，不然就是自己一个人发呆好久。
直到有一日，一个姓陈的嬷嬷悄悄找到了他，将他拽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往他袖子里塞了一锭银子。这个陈嬷嬷是他的老乡，他很是惊奇，不知道陈嬷嬷要干什么。原来嬷嬷是想从他这里拿些饭食回去，这下他可更疑惑了，要知道眼前的这位陈嬷嬷可是陛下最宠爱的梅妃身边的一等嬷嬷啊，如今怎会连饭食都没有着落了呢？
即便满心疑惑，大福也没有开口询问。他回到厨房里悄悄拿了些饭食给这位陈嬷嬷，陈嬷嬷硬往他怀里塞了一锭银子就急忙跑开了。
不久大福就从别人那里听知道了自梅妃陨落之后的事情，原来九皇子打了前去探望他的大皇子，陛下就罚九皇子去悔咎宫思过。宫里人都知道悔咎宫是个什么地方，如今陛下将九皇子打发到那处去，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九皇子已经失宠了。
当大福第一次提着饭食主动去看望陈嬷嬷的时候，那位曾经尊贵的殿下正蹲在菜园旁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也许他是在看地里的菜，也许他是在看土壤里爬着的蚂蚁，又或许他只是蹲在那里发呆罢了，可不管他在干什么，大福看着那个不足六岁的孩子心中早已生出怜爱。
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只要你无权无势，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任意揉捏。更何况是像他这样曾经辉煌过的人呢？虎落平阳都要被犬欺，九皇子被冷落自是少不得被人一番欺辱的。
大福这时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小宫女，她就是因太过弱小，才会被人任意揉捏的。
大福走到九皇子身旁，试着同他说话，一开始他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不理大福，后来次数多了，他就会看看大福，但依然什么都不说。大福经常会来这里，每次来都会带些饭食，有时会带些衣裳。他总会自然而然的坐在九皇子的身旁，同九皇子讲述一些宫里最近发生的趣事。但大福从来都不会跟九皇子讲皇后和大皇子宫里的事，至于和陛下有关的他也不会讲。每次讲，九皇子都不会同他说一句话，大福就像是在说单口相声，自顾自的一个人讲着。可即便如此，大福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件事，他知道九皇子虽然没有跟他说话，但他在认真的听着。
自那以后，大福总会在没事的时候主动向别人打听一些趣事，御膳房的掌事说大福最近变了。他确实变了，即使他依然沉湎于从前的悲伤，可他却因为九皇子而重新开始与人交流。
就这样过去了两年，大福和九皇子终于熟络了起来，九皇子开口对大福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必向我行礼，我早已不是什么皇子了。
大福始终记得九皇子说这句话时的神情，看起来极为淡然，可面上总有一种极力的隐忍。他知道的，九皇子没有那么容易释怀，就像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从那个小宫女的事件中释怀一样。
遇见李姝是几年以后的事了。赵嬷嬷把人带到御膳房来的时候，大福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宫女不是个聪明的人。御膳房干的事儿又累又脏，一般的小宫女都会万般讨好赵嬷嬷，好让赵默默给她们分配到一个好的地方去。李姝是今年唯一一个被分配到御膳房的宫女，她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就像是还沉湎于悲痛中的大福一样，不说一句话只是埋头做事。可她看起来明显要憨傻一些，掌事吩咐给她的事，她二话不说就去执行。要知道，梨妃娘娘今天早上才重罚了一个内侍，这会子她要是去了，指不定得受到牵连。
可是她依旧做什么反抗的行为，很是顺从的端着汤去了梨妃的宫里。大福倒是想提醒她些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厨具。李姝就已经没了影子，好在她倒是平安的回来了。
盈秋节那天一整天天色都不好，临到夜晚的时候竟然下起了大雨。那时御膳房里就只剩下李姝和他两个人，李姝正要走时，却因外面的大雨而踌躇在原地。大福见状就将自己的伞给了她，又给了她一盏灯，这么黑的夜没盏灯可怎么走啊？
大福知道，像李姝这种进宫没多久的小宫女，在宫中很是难做。像是在晚上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回到房间里去，就会被宫里的嬷嬷处罚。虽说具体的处罚大福并不知晓，但想来那处罚一定是不轻的。大福那完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想要帮她一把。即便大福知道，这样做只会让他自己在厨房里待上一夜。
那小宫女像是明白了他的善心，后来就慢慢和他熟络了起来。大福他总会留些好吃的东西给李姝，李姝在他面前总展现出不同平时的一副天真烂漫的一面。
可是李姝不知道，大福每次看到她天真烂漫的笑容，心里都会闪过一丝哀伤。李姝总会让大福想起从前的那个宫女，而每每想到那个宫女，大福就会想到李姝也可能会有那样不好的下场。
可是李姝是幸运的，在那年的冬天，李姝得到了陛下的赏识去了轩墨阁。那是宫中最为明净的地方，是焸皇用来集聚人才的地方。大福以为李姝今后能安然过完这一生，却没想到后来李姝还是步了从前那个宫女的后尘，因得罪了梨妃而被迫去了那孤苦之地静安寺。
走前李姝还在他面前开心地笑着，说自己终于可以出宫找自己的家了。真是个傻丫头，去了那静安寺，她哪儿还能跑去别处？只是，兴许这样说不定她还能给自己找条活路呢？总比在这宫里经受这尔虞我诈要来得好啊。
后来李姝随着九皇子一同走了，而他的同乡李嬷嬷不久后孤独的在悔咎宫里也离他而去。他像是麻木了般整日做着那些食之无味的饭菜，他的心沉在了一汪深潭中，再激不起任何波澜。
大福年轻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宫女。那个小宫女是在皇后宫里当差的，皇后娘娘喜欢吃雨滴松，总是派她来取。而宫里做这道菜最好的当属大福了，这一来二去，大福就和这个小宫女熟识了。
大福那时也才入宫没多久，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不多，那小宫女就是其中的一位。可是好景不长，那小宫女被人诬陷，妄想爬上龙床当凤凰，便被皇后娘娘赐了毒酒冤死在了宫中。大福自是不信，可他也无能为力。后来的大福在宫外的乱葬岗寻了许久才找到那个宫女的尸身，为她寻了个地方埋了。
那晚大福一夜不寐，眼泪也是擦了流，流了擦，怎么也擦不尽。次日起来时，他的深色不知沧桑了多少。
后来好些年大福的神色都没有缓和回来，他也变得越发的安静，他总是埋着头干自己的事，不然就是自己一个人发呆好久。
直到有一日，一个姓陈的嬷嬷悄悄找到了他，将他拽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往他袖子里塞了一锭银子。这个陈嬷嬷是他的老乡，他很是惊奇，不知道陈嬷嬷要干什么。原来嬷嬷是想从他这里拿些饭食回去，这下他可更疑惑了，要知道眼前的这位陈嬷嬷可是陛下最宠爱的梅妃身边的一等嬷嬷啊，如今怎会连饭食都没有着落了呢？
即便满心疑惑，大福也没有开口询问。他回到厨房里悄悄拿了些饭食给这位陈嬷嬷，陈嬷嬷硬往他怀里塞了一锭银子就急忙跑开了。
不久大福就从别人那里听知道了自梅妃陨落之后的事情，原来九皇子打了前去探望他的大皇子，陛下就罚九皇子去悔咎宫思过。宫里人都知道悔咎宫是个什么地方，如今陛下将九皇子打发到那处去，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九皇子已经失宠了。
当大福第一次提着饭食主动去看望陈嬷嬷的时候，那位曾经尊贵的殿下正蹲在菜园旁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也许他是在看地里的菜，也许他是在看土壤里爬着的蚂蚁，又或许他只是蹲在那里发呆罢了，可不管他在干什么，大福看着那个不足六岁的孩子心中早已生出怜爱。
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只要你无权无势，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任意揉捏。更何况是像他这样曾经辉煌过的人呢？虎落平阳都要被犬欺，九皇子被冷落自是少不得被人一番欺辱的。
大福这时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小宫女，她就是因太过弱小，才会被人任意揉捏的。
大福走到九皇子身旁，试着同他说话，一开始他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不理大福，后来次数多了，他就会看看大福，但依然什么都不说。大福经常会来这里，每次来都会带些饭食，有时会带些衣裳。他总会自然而然的坐在九皇子的身旁，同九皇子讲述一些宫里最近发生的趣事。但大福从来都不会跟九皇子讲皇后和大皇子宫里的事，至于和陛下有关的他也不会讲。每次讲，九皇子都不会同他说一句话，大福就像是在说单口相声，自顾自的一个人讲着。可即便如此，大福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件事，他知道九皇子虽然没有跟他说话，但他在认真的听着。
自那以后，大福总会在没事的时候主动向别人打听一些趣事，御膳房的掌事说大福最近变了。他确实变了，即使他依然沉湎于从前的悲伤，可他却因为九皇子而重新开始与人交流。
就这样过去了两年，大福和九皇子终于熟络了起来，九皇子开口对大福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必向我行礼，我早已不是什么皇子了。
大福始终记得九皇子说这句话时的神情，看起来极为淡然，可面上总有一种极力的隐忍。他知道的，九皇子没有那么容易释怀，就像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从那个小宫女的事件中释怀一样。
遇见李姝是几年以后的事了。赵嬷嬷把人带到御膳房来的时候，大福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宫女不是个聪明的人。御膳房干的事儿又累又脏，一般的小宫女都会万般讨好赵嬷嬷，好让赵默默给她们分配到一个好的地方去。李姝是今年唯一一个被分配到御膳房的宫女，她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就像是还沉湎于悲痛中的大福一样，不说一句话只是埋头做事。可她看起来明显要憨傻一些，掌事吩咐给她的事，她二话不说就去执行。要知道，梨妃娘娘今天早上才重罚了一个内侍，这会子她要是去了，指不定得受到牵连。
可是她依旧做什么反抗的行为，很是顺从的端着汤去了梨妃的宫里。大福倒是想提醒她些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厨具。李姝就已经没了影子，好在她倒是平安的回来了。
盈秋节那天一整天天色都不好，临到夜晚的时候竟然下起了大雨。那时御膳房里就只剩下李姝和他两个人，李姝正要走时，却因外面的大雨而踌躇在原地。大福见状就将自己的伞给了她，又给了她一盏灯，这么黑的夜没盏灯可怎么走啊？
大福知道，像李姝这种进宫没多久的小宫女，在宫中很是难做。像是在晚上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回到房间里去，就会被宫里的嬷嬷处罚。虽说具体的处罚大福并不知晓，但想来那处罚一定是不轻的。大福那完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想要帮她一把。即便大福知道，这样做只会让他自己在厨房里待上一夜。
那小宫女像是明白了他的善心，后来就慢慢和他熟络了起来。大福他总会留些好吃的东西给李姝，李姝在他面前总展现出不同平时的一副天真烂漫的一面。
可是李姝不知道，大福每次看到她天真烂漫的笑容，心里都会闪过一丝哀伤。李姝总会让大福想起从前的那个宫女，而每每想到那个宫女，大福就会想到李姝也可能会有那样不好的下场。
可是李姝是幸运的，在那年的冬天，李姝得到了陛下的赏识去了轩墨阁。那是宫中最为明净的地方，是焸皇用来集聚人才的地方。大福以为李姝今后能安然过完这一生，却没想到后来李姝还是步了从前那个宫女的后尘，因得罪了梨妃而被迫去了那孤苦之地静安寺。
走前李姝还在他面前开心地笑着，说自己终于可以出宫找自己的家了。真是个傻丫头，去了那静安寺，她哪儿还能跑去别处？只是，兴许这样说不定她还能给自己找条活路呢？总比在这宫里经受这尔虞我诈要来得好啊。
后来李姝随着九皇子一同走了，而他的同乡李嬷嬷不久后孤独的在悔咎宫里也离他而去。他像是麻木了般整日做着那些食之无味的饭菜，他的心沉在了一汪深潭中，再激不起任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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