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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相忘相逢(一)

    乔山奔出里仁坊,原想立即再去找魏入征算账,转念又一想,魏入征此时定然有所防备,只怕一事无成还自投罗网,便在一僻静处将忠锐军的衣甲换了下来,只背了那副弓箭和宽刃佩刀,出了城门回到窝棚。

    乔山缩身上床,心想:“刚才换上忠锐军装束,我已去了妆容露了本相,如今除了平百城一伙,还有魏入征的人,甚至蜀中唐门都已能识得我,看来我久处临安只怕十分不妥,明日便回到横渡,悄悄去看上一看阿莲……了却这个心愿,我便不计性命、不计后果地全力复仇了!”想到明日见到阿莲,不知会是怎生一番光景,心中一阵一阵地颤抖。

    躺在那里正没来由的想心事,便听到棚外传来脚步声,极为沉重笨拙,少顷门帘一卷,胡七斜着眼挺着肚子,一手提了只酒壶,一手拿着个浸出油的荷叶包,摇摇晃晃地走入,一屁股挨着乔山坐下来,乔山已知他身怀武功,而且轻功造诣不凡,却又这般作伪,心中那厌恶之情更增加了一番。

    胡七一身酒气,却仍是那幅赖皮模样,点燃油灯,解开荷叶包推来,露出油浸浸的几只猪蹄,将酒倒入碗中递至乔山手中,呵呵笑道:“癞头阿三,我瞧你小子这几日来来去去,好生繁忙,看见胡七哥哥喝酒都不来陪……把这碗酒喝了,悄悄告诉哥哥那个大眼睛姑娘是谁?”

    乔山端起酒碗心道:“这家伙连连问我什么姑娘之事,不知有何深意,我且试他一试。”想起今晚遇险之时那藏于暗处的唐门女子,便道:“那姑娘说话是不是满口蜀中口音?”

    胡七道:“我倒没听见她说话,你居然认识那么远的姑娘,本事不小啊,哈哈哈……”

    乔山道:“你没听见她说话,又如何知晓她是来寻我的?”

    胡七愣了一下,吱吱唔唔道:“她不是来找我,当然是来找你小子的了,我如何不知?!哈哈哈哈,我胡七哥哥可没你这等桃花运。”乔山听着胡七的笑声传来十分夸张,也不去理他,将酒端起正要喝,忽然鼻中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

    乔家以药材起家,乔山虽不精通用药之道,但对药材的气味却是熟悉之极,刚才这味道不象酒中所有,而是药材之味,更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待要仔细分辨,那气味又无迹可寻了。

    乔山本已对胡七心起疑心,此刻更不敢将酒喝下,便将酒碗放置到一边,胡七又道:“怎么啦,连酒也不喝了,阿三兄弟,看你一天忙来忙去,却不知为何而忙,胡七哥哥劝你一句,你虽然逃婚,却也用不着象只没头苍蝇那样,东奔西走,来回纠结。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逃婚只是小事,倘若有什么紧要之事,阿三你独自一人,我看也忙不出什么名堂,不如找些朋友帮忙,丐帮最初的结团,也不过是穷叫华子抱团嘛,我看你……”

    乔山听到此言,似乎话中有话,便盯住胡七。油灯下胡七眼光闪亮,忽然又住了品,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不说啦,良药苦口,你这小子骨子里倔强得很,我困死了,以后说罢。”便偏过头吹了油灯躺下便睡。

    便在他打过呵欠躺下之后,乔山忽然又闻到那股药材气息,这时他明白过来,这气味是从胡七口中发出来的!

    他也闭了眼仔细思考,胡七口中的气息应是服了什么药,但这药却是他熟悉的味道,再细细回想,猛然心中一亮,就在几日前,他在七里庄被平百城所擒,被捆在马车中醒来,口中也是这股特殊的药味,当时还有怀疑是敌人给自己服下的麻醉药品,但现在看来胡七神智清醒举止如常,自然不是麻醉之药了,这气味应当便是千魔手的解毒之药!

    这一刻他心中已然透亮,却在黑暗之中木然了好久,终于下了决心,坐起身道:“胡兄请起,在下有事相询。”胡七含含糊糊嗯了一声,乔山忽然腔调一变,用蜀中口音道:“阁下原来是蜀中唐门弟子,不知尊姓大名,还望赐教。”

    窝棚中顿时一片宁静,胡七不再打鼾,只有窝棚之外偶尔响起一两声鞭炮的炸响,良久之后,只得扑哧一声,胡七点燃油灯,灯光下他的面容已经改变,不再是那副肮脏赖皮的模样,三十来岁年龄,长眉秀目,直鼻薄唇,竟然很有几分俊秀,他缓缓坐起身来,拱拳道:“在下蜀中唐门弟子高立群,之前多有欺瞒,望公子海涵。”

    乔山嘿然一笑道:“海涵?在下武功低微,智慧低下,高兄若要强行带我去唐门,我岂有反抗之力,何苦如此费心,高兄岂不太累。”

    高立群神色甚是不安,垂下头道:“高某所为与师门无关,公子若要怪罪,请勿将此事与唐门牵扯。请公子细想,我之所为,可对公子是否有所妨碍,那日在西湖边你弄出声响,几乎被杨慕楚发现,今晚关中三绝要捉拿你走,我都是暗中倾力相助……公子应当明白,我对你毫无加害之心。”

    乔册冷眼看他,心中也是复杂万分,这假扮胡七的高立群对他应该是恩义颇重,并无戕害的行径,理当心存感激才是,但他欺瞒身份,图谋不明,让他实在心中难安。便道:“高兄的确高义,不仅两度相助,也未将在下的形踪告知官府……眼下我武功远不及你,你有何意图,便请明言,不过在下把话说在前面,若你要以非常手段欺瞒威逼于我,在下只好以死相拚了。”

    高产群微微点头道:“好!在下本来并无欺瞒之意,原来是想在时机更为成熟时跟公子直言,不料公子聪颖非常,在下身份不知何故暴露出来。在下就明言相告吧。我有一平生的至交好友,姓史名弥远,字同叔,他是淳熙十四年的进士,眼下任大理司直,官品虽然低下,但这位史贤弟目光精准,智谋深沉,才干过人。高某粗通命理,史贤弟生于甲申丙寅乙卯辛巳时,决非池中之物,春生身强,杀浅大贵,秋官煞旺,冬印绶旺俱吉。如此命相,将来位极人臣只是迟早之事。”

    乔山淡淡一笑道:“位极人臣,那是前途无量了。不知这位八品的史大人与我这个朝廷钦犯有何相干?”

    高立群道:“乔府发生惨案之后,史贤弟身在大理寺,查阅了乔府的案卷,觉得其中有违常理之处太多。便对我说,乔家发生如此大事,远非江湖恩怨那般简单,所谓私发会子,密谋逆反,分明就是强加之罪。史贤弟对此很是义愤,后来又知公子一人幸得天助,逃出生天,史贤弟知公子将来必定会回到乔府探寻,便托我在乔府附近游荡,若有机缘能与公子您相识,一定要鼎力相助。”

    乔山心中一动,颤声道:“莫非……这位史大人有为我乔家申冤平反之意?”

    高立群嘿然一笑道:“不瞒公子说,史贤弟虽是我至交好友,却非广施仁善之人,他助公子,是因史贤弟知晓,公子也会相助于他,这叫共赢互利。”

    乔山心中一沉,淡淡道:“原来又是朝廷的权利争夺,在下一介落魄书生,官府缉拿的要犯,何德何能可以与这位史大人共赢互利。高兄究竟有何打算,但请直言无妨。”

    高立群正色道:“既然高某身份已经暴露,我也不用隐瞒,若公子不弃,请公子与我一起,携手辅佐史贤弟成就大业,史贤弟说过,乔家之冤,背后的指使者权高位重,否则不会由枢密院下令,只要有得机会,史贤弟必定全力帮助公子为乔家洗清冤屈,平反昭雪!”

    乔山听到此言,心中又有了起浮,史弥远是何人他并不知晓,虽然对朝廷中的争权夺利极为反感,但乔家若是真能“洗清冤屈,平反昭雪”,的确是他心中所愿,又听得高立群道:“公子惊才绝艳,高某早有所闻,史贤弟也是仰慕已久,更何况,你乔家有掌握未来时局先机之能,大家齐心协力,何愁大事不成。”

    此话一说,乔山心中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刚才他已有所心动,是因为史弥远的目标只是位极人臣,与凌云先生的图谋篡位有所不同,但刚才高立群忽然提到“掌握未来先机之能”,分明就是说到那本传说中的《天眼拾遗》。那这史弥远话说得漂亮,实则与那些用各种手段图谋此书的人又有何分别,更何况那是一本自己根本拿不出的书。

    想到此处,乔山心中已有了主意,便道:“高兄盛情心领了,数次相救之恩,在下铭记于心,容后图报。史大人那里,在下毫无参与权利争斗之意,也无此才干,此处肮脏狭窄,还望高兄尽早离开为好。”说完闭上眼躺下,不再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