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欢迎来到真正的异世界
天完全黑了。
三上在喷泉广场将人数清点完毕后,我们踏上了回圣蒂亚斯的路。
这是条直通学院的马车道,两旁是为了美观而修建的人工种植林,鼠灰色的道路之间掺杂着忽白忽蓝的身影——我们二十多个霸占了道路中央。
人群按照他们应有的圈子,一团团聚合着前进。
相川和柳户和好以后,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同竹田、武田和三上他们有说有笑。
我只能身居末尾,偶尔通过圈子间的缝隙看到前面的情况。确认一切都已安然无恙后,观察的目光就被人群摇晃的脑袋所淹没。
这样很好,所有都能恢复原样。
基于先前的对话,柳户在明面上对我的排斥感明显减弱。相川对平泽柏希的在意,她自己也决定了去向。竹田和武田嘛,任其自生自灭吧。
把看得见的障碍排除后,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就是我身旁这位黑发魔女了。
自从在巷中分开后,再见已是集中的时间。说是有想买的东西,实际上也看不出多了什么嘛。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不......完全没有,是你的错觉。”
我立马将打量的目光收回,姬川却反过来死盯着这边不放。
“错觉什么的,只怕是不存在吧?”
“......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不至于想消灭了我吧?”
我无奈地将头转了回去,接受姬川寒气逼人的眼神。正是不经意间,看见她白皙的脖颈处悬挂的某条闪闪发亮的东西。
“......猫?”
“什么猫?”
姬川也顺着我的视线低头朝自己的颈部看去。那是一条刻画着可爱猫脸的项链,白银的色泽在路灯照耀下忽明忽暗。
那张猫脸——却在瞬间被淹没光芒,姬川抓着它,一脸不悦地瞪向我。
“猫又如何,这只不过是觉得新奇买下来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一般人类为了满足自身对未知的渴望也是如此,所以无论是猫亦或其他动物都没有问题,就算将猫脸换作鸟雀走兽的模样也是无所谓的,你听明白了没有?”
简而言之,就是让我不要多嘴吧。
“我还没说什么呢。”
针对姬川的强烈辩驳,我只是淡然地将头扭向前方。原本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但又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便二度开口道:
“不过,挺适合你的。”
“......抱歉,你的手段对我无效。如果你想通过这种方法获得女孩的欢心,我建议你还是换个对象吧。”
“喂,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姬川回以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什么形象,你心知肚明。”
“好伤心。”
灯光将面瘫本身的黯淡衬托地更加淋漓尽致,我的表情并没有嘴里所说的味道,只是直勾勾盯着前方的人群。
粗略估计的话,离门禁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十分富余,相信一年A班的家伙们也很清楚,所以慢悠悠地前进着。
此时,姬川面色不改地再次问道:
“你已经隐瞒我一个下午了,是时候说出来了吧——你所承诺的让一年A班在《恐惧补正》之下恢复正常,真正认识这个世界的方法。”
“方法不是很明显的吗?”
我没有特意面向姬川,只有嘴巴在动。
“所谓《恐惧补正》,不过是在接受度上给予更多的空间,并不能做到真正的‘无惧’。补正终究只是补正,恐惧的感情只要超过内心所能容纳的限度,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关键呢?你又怎么去寻找比补正更高一等的恐怖?”
“比补正更高一等的恐怖,就是他们一无所知的——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啊。”
我镇定的说出这句话,脸上表情不带变动地漠然盯着前方的人群。倒是姬川,她用谨慎又略带惊愕的目光看着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着急,我说过,我也不希望看见一年A班的某人在这个世界死去。所以《恐惧补正》这种无法带来危机感的技能必须消除——只要把这个世界,这个迪尔沃司虚伪的和平揭露,把真正的、能够清除《恐惧补正》的真相展露在他们面前。你看着吧——时间快要到了。”
之后,姬川只能略有不甘地抿着嘴唇,把目光从这边收回,转而随我一起盯着前方。
姬川的手段是一把双刃剑,斩灭问题的同时还可能误伤自己与周遭之人,所以我劝服她收手,改用我的计划。不过说实在的,我的计划也算不上高超或是完美无缺,它并不是最优解,却是能快速了结一年A班现状的方法。
如字面上的意思——时间快到了。
“啊~真是满足呀~连身上的钱都只剩一半了呢~~”
“花得好快!”
“没问题没问题,还有富余的,冈正你就别担心啦。”
“但还是要节俭,虽说皇宫那边每个月都会给一定的资金,可也不能太过火了,启。”
“知道啦,话说优人你又买到了什么?”
“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三上微笑着,稍稍摇了下头。而同队的相川和柳户也在讨论今天的乐趣。
“那家蛋糕店真不错啊,下次再一起去吧?爱羽。”
“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相川面对着柳户傻笑,虽然此时的柳户依旧保持着女王的高冷姿态,但现在的气氛已不同于先前的矛盾与难堪。
人群兴高采烈地讲述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地下城的冒险,商业街的繁华,买到的有趣物品,以及花费的金额。与其说是勇者,倒不如将现在的一年A班比喻作异世界观光旅游团更显贴切。
他们认为有着《绝对法则》,所以不会有人遭受苦难、剥削与战争,认为迪尔沃司与原来世界不同——这里是无比和平的!但很明显——这是个天大的错误。
《恐惧补正》已经磨灭了他们的危机感,使其变得麻木,没有办法真正地认识、融入这个世界。
此时,总该有人揭露这一切的,即使那人所用之手段十分不光彩。
道路两旁的树林与灌木之间不断传来夜虫的长嘶,与众人的嘈杂混作一体。
胆小和不善言辞的天弓院凉花如往常一样躲在五十岚身后,百般无聊地低头玩弄着不知从何处买来的薰衣草香囊。
忽而,她像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然后身体猛然一震。
“......纱!纱奈......”
天弓院用细弱而颤抖的声音呼唤着五十岚的名字,并伸出手紧紧拽住五十岚的衣尾。
“怎么了呢?”
“......那......那个!那个草丛里......有个人影!”
“是有人而已吧?比如值夜班的巡查员什么的。”
五十岚转过身来安慰天弓院,但天弓院依旧抓紧五十岚的衣服,不肯松开。两个人几乎黏在一起,行走困难,干脆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
一丝明朗的男声传来,三上好像是刚结束与竹田、武田的对话,看到她们定在原地,就过来询问情况。
“三上同学啊,刚才凉花说那边的草丛有个人影来着。”
“人影?”
“对啊,我认为是巡查员什么的,但是......没有灯光啊......”
“......那,那个!”
天弓院又用力拽了拽五十岚的衣服,同时死死地盯着她自己所言的草丛之处。
“......人......那个人影,好像长着竖起来的耳朵......”
“竖起来的耳朵?”
三上垂下眉头沉思一会,便说道:
“那么,天弓院同学和五十岚同学就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情况吧。”
说完便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留下可靠的背影走向天弓院所指的草丛。碰巧,竹田从班级的前面挤到中部,随后以惊喜的表情叫道:
“找到了!优人,你干嘛呢?”
“抱歉,我去解决一点小事,马上就会回来的。”
三上朝竹田招手,表示自己没有问题,接着走向树林。或许一时间在外面发现不了什么吧,他便扒开了草丛,一边寻找一边向着深处前进。
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
我并没有多走一步,唯一做的就是和姬川站在路旁的灯下。姬川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偶尔会朝这边飘来目光,想从我的表情里看出究竟。可惜的是,面瘫之势坚如城墙,她的想法是行不通的。
三上走入树林里,完全超出路灯的照明范围,但《鹰眼》技能使我依旧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
三上搀扶着树干小心翼翼地前行着,却在扒开草丛的位置再几十步就停了下来。那片被修整地十分平坦的矮草之间,似乎流动着某种不知名的液体。他没有注意到,于是将长靴踩了下去。
当三上察觉到并皱紧双眉将脚步抬开时,可以看出液体的黏稠状态,令人不适。恐怕是因为森林里过于黑暗,三上并没有认清那黏稠液体的本来模样,便蹲下身子,食指拭过草尖,谨慎地凑近鼻子旁问了问,随后——
脸色煞白。
“真是的,他去干嘛了啊?这么久的。”
竹田乖乖地留在原地等待,但似乎已经耐不住性子开始挠头盯着三上进去的那片草丛。此时,处在队伍前方的武田也挤了下来。
“启,你不是找优人去了吗?在这站着干嘛?”
“优人说有事,我就在这等他。可也没说什么事啊。”
“嗯......他去哪了?”
“那边的树林里啦,现在还没出来呢。”
武田少有地低头思考,两根手指摩擦着下巴,稍微眯起眼睛,然后得出结论。
“那你就接着等吧,我去那边的树林里看一下。”
“为什么是这样的结论啊!?按道理来说,不是应该我去找,你来换岗才对吗?”
“你要等的嘛,又不是我要求的。就这样啦,你老老实实待着吧。”
武田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高举着双手向竹田道别,迈步走向三上先前进入的草丛。竹田哀怨的眼神直盯着那个身影。
“......可恶......”
“优人......应该是沿着这边走的吧?”
武田小声嘟哝道,拉开一条挡住视线的树枝。此时的月光已被乌云隐没,时不时有风摇动树叶,摩擦着发出沙沙声响。黑暗之中不见任何东西的轮廓,唯有影子,就像待在墓地一般的阴森。
神经大条的武田并没有在意,一边前行,一边大声呼喊:
“喂!优人!你在哪里?”
此时的三上,其实就离武田不远。但第一声的呼喊他仿佛没听到,只是维持着半蹲在地的姿势,脸色极为难看。
“喂!优人——”
武田再喊一声,他和三上距离更近了。第二次的呼喊似乎成功使三上回过神来,他瞬间明白了现状,并迅速回身大吼道:
“别过来!!”
但是——武田已经在他身后了。
月亮不知有意无意,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舍得降下那令人感到极寒的光。透过枝叶,恰好地能照在三上身上、武田身上,以及地上那滩不知名,但又恶心不适的黏稠液体。
“那是......什么东西啊......”
武田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神涣散而无法直视,他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地上那滩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腥臭味,除去半蹲在地的三上,明显还有其他人。
“骗人的吧......为什么......这个世界,不是......”
“不要看!!”
尽管三上从地上跳起抓住武田抽搐的肩膀,将自己身后的东西遮住,但已经为时已晚。
草地上的人是——一具尸体。
死尸的模样相当恐怖——半个喉咙被切断,露出里面的食道与气管,整个头颅连同那松弛的皮肉后仰贴背,成为一头不折不扣的“怪物”。他倒在自己的血泊当中,衣衫散发着恶心的臭味,临死前拼命张大的浑浊眼珠还瞪着武田。
相信世界上任何鬼怪传说都不及此景半分,残酷的月光将一切虚伪展露。
“......怎么会这样......不是的吧?”
武田的呼吸声不断加重,面如土灰,已经完全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不行......为什么啊......”
“冈正!你冷静一点!!”
三上摇晃着武田的身体,想用其他方面的刺激令其清醒,但所做一切皆为徒劳。
处在武田胸甲内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震动,屏幕亮了起来,上面以灰色的背景敲出来一句话:
“个体‘武田冈正’《恐惧补正》技能效果消失。”
“啊啊啊啊啊啊————!!”
先前所积累的不安与害怕顷刻间释放出来,武田用力挣脱了三上的手臂,惨叫着、疯狂地,不顾一切!撞断挡路的树枝,一直狂奔到有灯光的马车道上。
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脚下,整个身子猛地扑向了地面,将手腕、下巴各处都擦出了鲜血。
竹田见状,第一时间上前,焦急地喊道:
“喂!冈正!!怎么了!”
武田没有说话,只是翻了面,眼神中没了光泽,身体止不住地战栗,像发了疯一般。
“喂!冈正!!听得到我说话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那......那边......”
“喂!冈正!!”
武田勉强举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出来时的草丛,然后便不多加言语了。
此时的一年A班渐渐围了上来,他们不知所措,还未理解发生了什么。
“冈正!可恶!!”
竹田见武田再没有任何反应后,恶狠狠地绷紧脸部肌肉,猛地瞪向那边的树林,突然起身撞开灌木丛跑了进去。
人们面面相窥,慌作一团。
“爱羽,我们该怎么办?”
相川满脸担忧地看着柳户。女王毫不犹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跟上去。”
然后率先冲进树林之中消失了身影,相川应了声后,也迅速跟了上去。有了带头的人,于是剩下的家伙纷纷钻入树林当中,最后剩下我和姬川两人。
姬川没有说什么,只是临行之际斜乜我一眼,似乎仍想窥探如今发生的一切。我没有多作反应,在姬川跟众人冲入树林时维持着《鹰眼》模式紧随其后。
一直领先的竹田沿着路上的痕迹狂奔向前,我们一伙人拼命追赶。当竹田踩碎了武田撞折的树枝时,便已经离三上不远了。
忽然,像是看见了三上的身影,竹田急刹转弯来到现场,随即大声喊道:
“优人!!”
“启?不!你不要过来!快走!!”
可是迟了。
竹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进来之后所面对的将会是如何的景象——骇人的死尸、清冷的月光、满地腥臭黏稠的血液,无不使其瞳孔放大,面色铁青,最后双腿无力般地坠向地面,整个人瘫坐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更可悲的是,一年A班全都跟在他的身后,三上根本来不及阻止。现在,所有人都看见了——这恐怖的黑夜中所发生的一切。
“这不......可能吧......”
人们的反应几乎是一致的,当即还有两人因为反胃而剧烈呕吐起来。女生捂紧自己的嘴巴,压住哽在喉咙里的尖叫;男生拼命咬牙让自身冷静下来,抗拒后退着想要逃走的步伐。
“不行!全员!闭上眼睛!!”
三上张开双臂挡在他们面前,其实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是出于自身的责任心在硬撑而已。
姬川轻音,这个平常冷漠无比的冰雪魔女也只能瞪大眼睛,呆滞地站在原地。
许久,周围只剩下夜虫的长嘶。
“噫呀啊啊啊啊啊————!!”
终于,哽在某个女生喉咙之间恐惧的尖叫长啸起来,将所有不愿接受现实的人无情地拽了回来。
姬川猛地揪住我的衣领,用力拖了过去,怒目圆睁:
“你这家伙!”
我没有看她,没有理会,唯有淡然看了一眼那具骇人的死尸,然后将目光转向陷入恐惧的一年A班。
要说恐怖的东西,莫过于看着他人死去。一个人可为他人而死,那么这个人应该无法接受他人死去的事实。明明自己不畏惧死亡,却又在恐惧着死亡。
一年A班的人拥有《恐惧补正》,那会让他们丧失应有的危机感,变成一群观光客。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人因为某种不知名的缘故死去,这样下去完全不行。
消除补正,必须要让补正之物超过某个限度才能使其失效。姬川希望如此,我便如此做了,用自己的方法——将死亡摆在他们面前。
这是一次宣告,舞台的重新开幕,我不得不这样做。
即使做法十分不人道——姬川狠狠地将我的衣领揉作一团,用力地拉扯我的衣服——但单论结果而言,这是我的胜利。
口袋里的手机忽而震动两下,接着跳出一条信息——
“对象‘一年A班全体成员’《恐惧补正》效果消失。”
这样,一切就该开始回归正轨了。
各位,欢迎来到真正的异世界。
三上在喷泉广场将人数清点完毕后,我们踏上了回圣蒂亚斯的路。
这是条直通学院的马车道,两旁是为了美观而修建的人工种植林,鼠灰色的道路之间掺杂着忽白忽蓝的身影——我们二十多个霸占了道路中央。
人群按照他们应有的圈子,一团团聚合着前进。
相川和柳户和好以后,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同竹田、武田和三上他们有说有笑。
我只能身居末尾,偶尔通过圈子间的缝隙看到前面的情况。确认一切都已安然无恙后,观察的目光就被人群摇晃的脑袋所淹没。
这样很好,所有都能恢复原样。
基于先前的对话,柳户在明面上对我的排斥感明显减弱。相川对平泽柏希的在意,她自己也决定了去向。竹田和武田嘛,任其自生自灭吧。
把看得见的障碍排除后,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就是我身旁这位黑发魔女了。
自从在巷中分开后,再见已是集中的时间。说是有想买的东西,实际上也看不出多了什么嘛。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不......完全没有,是你的错觉。”
我立马将打量的目光收回,姬川却反过来死盯着这边不放。
“错觉什么的,只怕是不存在吧?”
“......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不至于想消灭了我吧?”
我无奈地将头转了回去,接受姬川寒气逼人的眼神。正是不经意间,看见她白皙的脖颈处悬挂的某条闪闪发亮的东西。
“......猫?”
“什么猫?”
姬川也顺着我的视线低头朝自己的颈部看去。那是一条刻画着可爱猫脸的项链,白银的色泽在路灯照耀下忽明忽暗。
那张猫脸——却在瞬间被淹没光芒,姬川抓着它,一脸不悦地瞪向我。
“猫又如何,这只不过是觉得新奇买下来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一般人类为了满足自身对未知的渴望也是如此,所以无论是猫亦或其他动物都没有问题,就算将猫脸换作鸟雀走兽的模样也是无所谓的,你听明白了没有?”
简而言之,就是让我不要多嘴吧。
“我还没说什么呢。”
针对姬川的强烈辩驳,我只是淡然地将头扭向前方。原本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但又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便二度开口道:
“不过,挺适合你的。”
“......抱歉,你的手段对我无效。如果你想通过这种方法获得女孩的欢心,我建议你还是换个对象吧。”
“喂,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姬川回以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什么形象,你心知肚明。”
“好伤心。”
灯光将面瘫本身的黯淡衬托地更加淋漓尽致,我的表情并没有嘴里所说的味道,只是直勾勾盯着前方的人群。
粗略估计的话,离门禁还有一个小时,时间十分富余,相信一年A班的家伙们也很清楚,所以慢悠悠地前进着。
此时,姬川面色不改地再次问道:
“你已经隐瞒我一个下午了,是时候说出来了吧——你所承诺的让一年A班在《恐惧补正》之下恢复正常,真正认识这个世界的方法。”
“方法不是很明显的吗?”
我没有特意面向姬川,只有嘴巴在动。
“所谓《恐惧补正》,不过是在接受度上给予更多的空间,并不能做到真正的‘无惧’。补正终究只是补正,恐惧的感情只要超过内心所能容纳的限度,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关键呢?你又怎么去寻找比补正更高一等的恐怖?”
“比补正更高一等的恐怖,就是他们一无所知的——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啊。”
我镇定的说出这句话,脸上表情不带变动地漠然盯着前方的人群。倒是姬川,她用谨慎又略带惊愕的目光看着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着急,我说过,我也不希望看见一年A班的某人在这个世界死去。所以《恐惧补正》这种无法带来危机感的技能必须消除——只要把这个世界,这个迪尔沃司虚伪的和平揭露,把真正的、能够清除《恐惧补正》的真相展露在他们面前。你看着吧——时间快要到了。”
之后,姬川只能略有不甘地抿着嘴唇,把目光从这边收回,转而随我一起盯着前方。
姬川的手段是一把双刃剑,斩灭问题的同时还可能误伤自己与周遭之人,所以我劝服她收手,改用我的计划。不过说实在的,我的计划也算不上高超或是完美无缺,它并不是最优解,却是能快速了结一年A班现状的方法。
如字面上的意思——时间快到了。
“啊~真是满足呀~连身上的钱都只剩一半了呢~~”
“花得好快!”
“没问题没问题,还有富余的,冈正你就别担心啦。”
“但还是要节俭,虽说皇宫那边每个月都会给一定的资金,可也不能太过火了,启。”
“知道啦,话说优人你又买到了什么?”
“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三上微笑着,稍稍摇了下头。而同队的相川和柳户也在讨论今天的乐趣。
“那家蛋糕店真不错啊,下次再一起去吧?爱羽。”
“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相川面对着柳户傻笑,虽然此时的柳户依旧保持着女王的高冷姿态,但现在的气氛已不同于先前的矛盾与难堪。
人群兴高采烈地讲述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地下城的冒险,商业街的繁华,买到的有趣物品,以及花费的金额。与其说是勇者,倒不如将现在的一年A班比喻作异世界观光旅游团更显贴切。
他们认为有着《绝对法则》,所以不会有人遭受苦难、剥削与战争,认为迪尔沃司与原来世界不同——这里是无比和平的!但很明显——这是个天大的错误。
《恐惧补正》已经磨灭了他们的危机感,使其变得麻木,没有办法真正地认识、融入这个世界。
此时,总该有人揭露这一切的,即使那人所用之手段十分不光彩。
道路两旁的树林与灌木之间不断传来夜虫的长嘶,与众人的嘈杂混作一体。
胆小和不善言辞的天弓院凉花如往常一样躲在五十岚身后,百般无聊地低头玩弄着不知从何处买来的薰衣草香囊。
忽而,她像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然后身体猛然一震。
“......纱!纱奈......”
天弓院用细弱而颤抖的声音呼唤着五十岚的名字,并伸出手紧紧拽住五十岚的衣尾。
“怎么了呢?”
“......那......那个!那个草丛里......有个人影!”
“是有人而已吧?比如值夜班的巡查员什么的。”
五十岚转过身来安慰天弓院,但天弓院依旧抓紧五十岚的衣服,不肯松开。两个人几乎黏在一起,行走困难,干脆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
一丝明朗的男声传来,三上好像是刚结束与竹田、武田的对话,看到她们定在原地,就过来询问情况。
“三上同学啊,刚才凉花说那边的草丛有个人影来着。”
“人影?”
“对啊,我认为是巡查员什么的,但是......没有灯光啊......”
“......那,那个!”
天弓院又用力拽了拽五十岚的衣服,同时死死地盯着她自己所言的草丛之处。
“......人......那个人影,好像长着竖起来的耳朵......”
“竖起来的耳朵?”
三上垂下眉头沉思一会,便说道:
“那么,天弓院同学和五十岚同学就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情况吧。”
说完便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留下可靠的背影走向天弓院所指的草丛。碰巧,竹田从班级的前面挤到中部,随后以惊喜的表情叫道:
“找到了!优人,你干嘛呢?”
“抱歉,我去解决一点小事,马上就会回来的。”
三上朝竹田招手,表示自己没有问题,接着走向树林。或许一时间在外面发现不了什么吧,他便扒开了草丛,一边寻找一边向着深处前进。
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
我并没有多走一步,唯一做的就是和姬川站在路旁的灯下。姬川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偶尔会朝这边飘来目光,想从我的表情里看出究竟。可惜的是,面瘫之势坚如城墙,她的想法是行不通的。
三上走入树林里,完全超出路灯的照明范围,但《鹰眼》技能使我依旧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
三上搀扶着树干小心翼翼地前行着,却在扒开草丛的位置再几十步就停了下来。那片被修整地十分平坦的矮草之间,似乎流动着某种不知名的液体。他没有注意到,于是将长靴踩了下去。
当三上察觉到并皱紧双眉将脚步抬开时,可以看出液体的黏稠状态,令人不适。恐怕是因为森林里过于黑暗,三上并没有认清那黏稠液体的本来模样,便蹲下身子,食指拭过草尖,谨慎地凑近鼻子旁问了问,随后——
脸色煞白。
“真是的,他去干嘛了啊?这么久的。”
竹田乖乖地留在原地等待,但似乎已经耐不住性子开始挠头盯着三上进去的那片草丛。此时,处在队伍前方的武田也挤了下来。
“启,你不是找优人去了吗?在这站着干嘛?”
“优人说有事,我就在这等他。可也没说什么事啊。”
“嗯......他去哪了?”
“那边的树林里啦,现在还没出来呢。”
武田少有地低头思考,两根手指摩擦着下巴,稍微眯起眼睛,然后得出结论。
“那你就接着等吧,我去那边的树林里看一下。”
“为什么是这样的结论啊!?按道理来说,不是应该我去找,你来换岗才对吗?”
“你要等的嘛,又不是我要求的。就这样啦,你老老实实待着吧。”
武田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高举着双手向竹田道别,迈步走向三上先前进入的草丛。竹田哀怨的眼神直盯着那个身影。
“......可恶......”
“优人......应该是沿着这边走的吧?”
武田小声嘟哝道,拉开一条挡住视线的树枝。此时的月光已被乌云隐没,时不时有风摇动树叶,摩擦着发出沙沙声响。黑暗之中不见任何东西的轮廓,唯有影子,就像待在墓地一般的阴森。
神经大条的武田并没有在意,一边前行,一边大声呼喊:
“喂!优人!你在哪里?”
此时的三上,其实就离武田不远。但第一声的呼喊他仿佛没听到,只是维持着半蹲在地的姿势,脸色极为难看。
“喂!优人——”
武田再喊一声,他和三上距离更近了。第二次的呼喊似乎成功使三上回过神来,他瞬间明白了现状,并迅速回身大吼道:
“别过来!!”
但是——武田已经在他身后了。
月亮不知有意无意,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舍得降下那令人感到极寒的光。透过枝叶,恰好地能照在三上身上、武田身上,以及地上那滩不知名,但又恶心不适的黏稠液体。
“那是......什么东西啊......”
武田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神涣散而无法直视,他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地上那滩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腥臭味,除去半蹲在地的三上,明显还有其他人。
“骗人的吧......为什么......这个世界,不是......”
“不要看!!”
尽管三上从地上跳起抓住武田抽搐的肩膀,将自己身后的东西遮住,但已经为时已晚。
草地上的人是——一具尸体。
死尸的模样相当恐怖——半个喉咙被切断,露出里面的食道与气管,整个头颅连同那松弛的皮肉后仰贴背,成为一头不折不扣的“怪物”。他倒在自己的血泊当中,衣衫散发着恶心的臭味,临死前拼命张大的浑浊眼珠还瞪着武田。
相信世界上任何鬼怪传说都不及此景半分,残酷的月光将一切虚伪展露。
“......怎么会这样......不是的吧?”
武田的呼吸声不断加重,面如土灰,已经完全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不行......为什么啊......”
“冈正!你冷静一点!!”
三上摇晃着武田的身体,想用其他方面的刺激令其清醒,但所做一切皆为徒劳。
处在武田胸甲内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震动,屏幕亮了起来,上面以灰色的背景敲出来一句话:
“个体‘武田冈正’《恐惧补正》技能效果消失。”
“啊啊啊啊啊啊————!!”
先前所积累的不安与害怕顷刻间释放出来,武田用力挣脱了三上的手臂,惨叫着、疯狂地,不顾一切!撞断挡路的树枝,一直狂奔到有灯光的马车道上。
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脚下,整个身子猛地扑向了地面,将手腕、下巴各处都擦出了鲜血。
竹田见状,第一时间上前,焦急地喊道:
“喂!冈正!!怎么了!”
武田没有说话,只是翻了面,眼神中没了光泽,身体止不住地战栗,像发了疯一般。
“喂!冈正!!听得到我说话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那......那边......”
“喂!冈正!!”
武田勉强举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出来时的草丛,然后便不多加言语了。
此时的一年A班渐渐围了上来,他们不知所措,还未理解发生了什么。
“冈正!可恶!!”
竹田见武田再没有任何反应后,恶狠狠地绷紧脸部肌肉,猛地瞪向那边的树林,突然起身撞开灌木丛跑了进去。
人们面面相窥,慌作一团。
“爱羽,我们该怎么办?”
相川满脸担忧地看着柳户。女王毫不犹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跟上去。”
然后率先冲进树林之中消失了身影,相川应了声后,也迅速跟了上去。有了带头的人,于是剩下的家伙纷纷钻入树林当中,最后剩下我和姬川两人。
姬川没有说什么,只是临行之际斜乜我一眼,似乎仍想窥探如今发生的一切。我没有多作反应,在姬川跟众人冲入树林时维持着《鹰眼》模式紧随其后。
一直领先的竹田沿着路上的痕迹狂奔向前,我们一伙人拼命追赶。当竹田踩碎了武田撞折的树枝时,便已经离三上不远了。
忽然,像是看见了三上的身影,竹田急刹转弯来到现场,随即大声喊道:
“优人!!”
“启?不!你不要过来!快走!!”
可是迟了。
竹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进来之后所面对的将会是如何的景象——骇人的死尸、清冷的月光、满地腥臭黏稠的血液,无不使其瞳孔放大,面色铁青,最后双腿无力般地坠向地面,整个人瘫坐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更可悲的是,一年A班全都跟在他的身后,三上根本来不及阻止。现在,所有人都看见了——这恐怖的黑夜中所发生的一切。
“这不......可能吧......”
人们的反应几乎是一致的,当即还有两人因为反胃而剧烈呕吐起来。女生捂紧自己的嘴巴,压住哽在喉咙里的尖叫;男生拼命咬牙让自身冷静下来,抗拒后退着想要逃走的步伐。
“不行!全员!闭上眼睛!!”
三上张开双臂挡在他们面前,其实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是出于自身的责任心在硬撑而已。
姬川轻音,这个平常冷漠无比的冰雪魔女也只能瞪大眼睛,呆滞地站在原地。
许久,周围只剩下夜虫的长嘶。
“噫呀啊啊啊啊啊————!!”
终于,哽在某个女生喉咙之间恐惧的尖叫长啸起来,将所有不愿接受现实的人无情地拽了回来。
姬川猛地揪住我的衣领,用力拖了过去,怒目圆睁:
“你这家伙!”
我没有看她,没有理会,唯有淡然看了一眼那具骇人的死尸,然后将目光转向陷入恐惧的一年A班。
要说恐怖的东西,莫过于看着他人死去。一个人可为他人而死,那么这个人应该无法接受他人死去的事实。明明自己不畏惧死亡,却又在恐惧着死亡。
一年A班的人拥有《恐惧补正》,那会让他们丧失应有的危机感,变成一群观光客。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人因为某种不知名的缘故死去,这样下去完全不行。
消除补正,必须要让补正之物超过某个限度才能使其失效。姬川希望如此,我便如此做了,用自己的方法——将死亡摆在他们面前。
这是一次宣告,舞台的重新开幕,我不得不这样做。
即使做法十分不人道——姬川狠狠地将我的衣领揉作一团,用力地拉扯我的衣服——但单论结果而言,这是我的胜利。
口袋里的手机忽而震动两下,接着跳出一条信息——
“对象‘一年A班全体成员’《恐惧补正》效果消失。”
这样,一切就该开始回归正轨了。
各位,欢迎来到真正的异世界。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