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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良人白发

    合起手中经书,秦泊淮心头一阵迷惑,经上的文字之前分明还认识大半,如今却越看越陌生了。这情况不仅限于看经,连他日常接触的文字都已有些失去印象。

    好在肚子里的鬼婴不再闹腾,连带着腹部的青白肤色都褪去少许,抚摸着肚皮,秦泊淮稍感心安,骤然浮现的鬼婴面容还是将他吓出一身冷汗,慌忙盖上工服,秦泊淮再次捧起经书,低声诵念着,一人一鬼已相处有段日子,他却还是免不了受到惊吓。

    “秦泊淮,202房孙安邦用药。”李姐杀猪般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诵经声,应付一声,秦泊淮起身走向病房,路过之前赵老头住的那间,他忍不住驻足朝里观望。

    还是没人...自打周末结束,这个爱踹尿壶的老人便消失不见,从值班护工口中得知是被家属接出院了。想起老人疯癫的摸样,秦泊淮顿感心忧,也不知道他是病情有所好转还是家属放弃了治疗。

    少了空调,秦泊淮也不觉得生活难过。相反的,没了特殊待遇,其他护工对他倒是亲近了些,尽管这些人里没有秦泊淮觉得养眼的人物,但听着她们口中的八卦,他单调的生活的确生动了不少。

    姐姐们对这个病院里唯一的男丁没了敌意,说白了,除了眼红老赵头病房里那台空调,她们也没什么复杂心思。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李姐,得益于秦泊淮腹中鬼婴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这个满心龌龊的女人不再卖弄她那点儿浅微的道行,自觉的同秦泊淮疏远不少,两人之间的对话也只维持在了工作需要的合理范畴。

    说起秦泊淮肚子里的鬼婴,小家伙除了偶尔犯浑,倒也没再干咬人手心的混蛋事,许是顽童心性作祟,总是趁着秦泊淮不经意的时候露脸吓唬他,但除此外也没了其他动作,看来无名经书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

    秦泊淮怀揣鬼婴的好处自然不局限于吓退李姐和补足脏腑,他周身的寒气倒成了解暑良方,且不说护工们如何,单说那些病人都知道离谁近些凉爽,竟养成了用药须秦的恶劣习惯,其他护工的工作量骤减,见秦泊淮更加顺眼,一时间他竟成了院内的风云人物,至于冬天如何,暂时不提。还有这阴森鬼气对李姐的区别对待里是否有鬼婴的功劳,暂且不表。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秦泊淮甩着昏沉的脑子走出地铁站,倒不是因为工作有多么费脑,而是诵读那本无名经书闹的。都别说背诵,只是连着多读几遍,他便脑胀的不行。狠狠揉搓过脸颊,秦泊淮走进小区,那些流浪猫仅是远远瞥了他一眼,便喵呜着躲进视野盲区,澄绿猫眼瞪得浑圆。

    深知癞头僧的话真假参半,秦泊淮自然不会一条路走到黑,上楼吃过外卖,读了两遍经书,便晃悠着身子下楼,凑到跳广场舞的队伍里,肆意的扭捏着妖娆的舞姿,引得周遭老人频频瞩目,尽管已经一同跳了有些日子,却还是没能习惯这个年轻人的怪异步伐。秦同学怡然自得,这沾人气的办法是他自己琢磨的,目前看来效果未知,不过跳一身汗的滋味着实让他心宽了不少。

    “小秦,这边...”一位身材臃肿的老人向他招手,尽管同样身形,同李姐却是天差地别,老人眉眼祥和,见谁都笑眯眯的态度更是让人不自觉的亲近,可惜没了老伴,在一众交谊舞者的圈子里难免形单影只,好在这个小伙子的到来,让老人少了遗憾,本就慈眉善目的面容更是蔼然可亲,让人见了就难免心生欢喜。

    “来了。”秦泊淮应和道,走上前去自然的接住老人的手,笨拙的舞姿搭配着臃肿的身形,在舞池中谈不上美观,但两位当事人显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晃动着身体,怡然自得。

    “还能住一阵子?”杨奶奶问道,似乎是无心之语。

    这像极了家中祖辈的询问让秦泊淮一阵心虚,小声说道:“能住十天…到这个月末。”

    杨奶奶目光平静,似乎并不感到难过,感叹道:“日子过得真快啊...”见秦泊淮笑容尴尬,她松开手,自行离开。

    歌曲还未结束,秦泊淮站在一众老人之中,在那隐晦的目光下,竟对杨奶奶的境遇有些感同身受,想必这位老人伴侣刚走的时候,他们也是这般看她的。

    挠了挠糟乱头发,再看向周围,秦泊淮顿感无趣,索性也不再逗留,独自朝楼上走去,他自觉吸足了人气,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再次捧起经书,那蝇头小字更模糊了几分,好似虫豸乱爬一般,除了摩呼罗迦那一段,其它字竟再也看不清楚。秦泊淮也不强求,随遇而安的性子让他少了许多烦恼,如今也不例外,一遍一遍的朗读着经文,心中竟有些明悟。

    这蟒神痴痴傻傻的,反而超脱了。说来也是,记忆里成事的似乎从来都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物,如此看来想法太多也不是好事,这经书的意思是让我别想太多?还是给我洗脑让我一切都听那个癞头僧的?嘶...这其中会不会有那秃驴的手段?生骨起肉都能做成,在这经书里动点手脚岂不是再简单不过,那这经书我还要不要看?不看这肚里的鬼婴又该怎么办?

    正胡乱琢磨着,秦泊淮被敲门声吓了一跳,那声音并不大,却还是让秦泊淮心悸不已,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都被癞头僧听了去,已叫足了十八罗汉来收拾自己这半人半鬼的异类。

    那人轻微敲了三下便不再继续,这显然与记忆中的无礼僧人不符,秦泊淮跳下床,试探着凑到门眼,老人的和蔼面容映入眼帘。

    长舒口气,秦泊淮打开房门,杨奶奶笑容慈祥,手中递来一个盒子,粗劣的包装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值钱物件,秦泊淮接过,当着老人的面打开,毫无情商可言。

    月饼?

    秦泊淮抬头看去,目光疑惑,似是看出了秦泊淮的不解,杨奶奶温声道:“看你门口那些外卖盒子就知道,你这孩子没有好好生活,想来也不是个记日子的人,快到中秋,你这孩子也不像是能回家过节的样子。奶奶给你带了盒月饼,别嫌弃便宜,也别觉得尴尬,这楼里人人都有,不会惹人说闲话。奶奶的钱不多,买不起你们这些年轻人喜欢的球鞋手表,只能送点月饼聊表心意,你愿意陪奶奶跳舞,奶奶很高兴,你别拒绝。”

    秦泊淮一时被风沙迷了眼,鼻子竟有些发酸。郑重接过,他傻笑着朝老人点头,老人见他收下,摆了摆手,提着剩下的盒子朝楼上走去,微弱的灯光随着老人的步履点亮又熄灭,老人同楼上邻居的交谈声清晰可闻,秦泊淮盯着光影,才发觉老人举止优雅,年轻时定然是个知书达理的温婉良人。

    关上房门,秦泊淮蹲在地上啃食月饼,五仁馅,不是他中意的味道,可他仍大口咀嚼,干硬的外皮和饱胀的肚子都在老人心意中显得微不足道。

    再次爬到顶楼,杨奶奶敲响房门,仍是那十分礼貌的三声轻叩,良久不见回应。她有些迟疑,总觉得独独将这家落下了有些不合情理,这让老人去而复返了足足有三次之多,心想着事不过三,她将月饼盒子放在地上,遗憾转身。

    吱呀一声,门开了...

    微弱的灯光将臃肿的影子拉的无比纤长,此外再无光亮。她迟疑了半晌,提着月饼放到屋内,蓦然!一股巨力袭来,老人消失在这房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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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

    已有两日没见杨奶奶,让秦泊淮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眼见又是周末,他再次走到老人门前,虚拳轻叩,三下,不多不少。

    死寂...

    同前两日一样,杨奶奶好似失踪了般,不论他如何隔门说话,屋内始终一片寂静,周围邻居纷说不见她已有阵日子。对此,秦泊淮早有打算,赶着周五下班便蹲在老人门口,并非是对这位老友起什么奇怪心思,只是室友口中独居老人的下场,让秦泊淮实在有些害怕。

    好在青山病院对这个唯一的实习生态度友好,没给他安排周末值班之类的难过事,才让他顺利做出蹲守老人房门的变态行径。

    没理会周围邻居那饱含深意的目光,秦泊淮盘腿坐下,诵读着那本无名经书,声音不大,但连绵不绝。这诡异到离谱的做派没有引来邻居们的抗议,能做出这事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大家都德高望重的体面人,让这痴傻玩意揍一顿,犯不上。

    天色幽黑,气温骤降,不知铸成了多少年头的水泥地面有些发裂,有些冰凉。秦泊淮站起身来,舒展着双腿,只觉通体生寒,不由起了在楼内溜达的念头。见着四下无声,也不担心老人回来了听不见,嘴里嘀咕明早直接撬门,秦泊淮朝楼上走去。

    一层...两层...楼顶近在眼前,阴冷自秦泊淮小腹喷涌而出,沿着脊柱升腾,转瞬已至窍顶。

    双眸充血,不知是腹中邪祟作怪,还是看清了门口那只熟悉舞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