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尸体
西风没有和小孟他们一起聚餐，她拷贝了所有资料，这让小孟有点儿不放心，走之前西风看出了小孟的忐忑：“放心吧，我算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窃取劳动成果这种事儿我是不会做的”
小孟惊讶着被看穿的同时带着欣喜和安心，还没等小孟回话，西风一脚共享单车就走了，她回到酒店迅速的洗了澡，倒了杯酒，把电脑和资料在床上铺开，她坐在床中间暖气位置靠着，拿出本子开始一点点的梳理。
视频里卡戎跟殡仪馆的阿姨说这次的尸体还是要运出国，假设他说的都是真话，说明尸体出国是渠道之一，也说明还有一部分尸体是留在国内的，尸体留在国内并不是很好查，但是遗体出入境应该会相对好查一些，西风列了一整页可能的突破口，。
卡戎买卖尸体的事实在之后侦查的过程中确定视频没有合成配音的前提下应该已经没有什么转弯的余地，这个勾起西风好奇心的男人确实满足了吸引一个记者注意力的全部条件，来历不明、神出鬼没、违法乱纪，名字应该也是假的，西风苦笑了一下又回到工作状态，西风暂且努力把卡戎和这件事情割裂开，好更客观的工作，当然也不会跟小孟他们说她可能认识这个买尸体的人。
小孟说这具被利用调查的尸体是男性，之前卡戎跟我说买走的那具是女性，他购买尸体应该和性别没有关系，几个月到一两年的周期，这些尸体应该要满足一定的条件，不然所有无人认领的尸体都要被那个老阿姨卖光了，那到底跟什么有关呢？
西风自从来到密城就没有过这种强度的工作，从养老模式一下切换回来，还是有一点疲惫的，凌晨四点的寒冷感觉是暖气都赶不走的，好像酒店窗户的所有缝隙都在透风，西风看了一眼窗外才发现下了好大的雪，拿起保温杯垫上的白兰地喝了一口，感觉浑身都暖和了些，西风不知为何想起了和卡戎在信息中交心的那一晚，那是她工作以来为数不多的卸下心防，现在看来他们的结局大概率会往可笑或者可悲的两个方向驶去了。
西风放下杯子，杯垫压到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小孟在那个阿姨的储物柜里拍的，乍一看就一些杂物，柜子上卡着一些名片吸引了她的目光，这些名片上都用签字笔标注了数字，最乍眼的是一张红色喜字的黑底名片，上面的数字是20，是最大的数字。
小孟说那个阿姨好不容易生的老来子患有脑瘫，孩子生下来之后老公就跑了，她却一直没有放弃孩子，找能力所及最好的康复中心和疗养院，其实她的工资支付普通康复中心和疗养院都够呛，更何况现在住的那个疗养院，每个月基础费用就5、6千，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在原城已经算条件很好的了。她也只有一个孩子，所有的积蓄和精力都在这个孩子身上，这种情况与卡片上结婚相关的信息不可能与她有关。
还有一张名片是西风之前去过的那个豪华墓地，有个可疑的大婶故意透露给西风卡戎的信息，墓地名片上的数字16，这个是第二高的，数字第三高的名片上什么都没有写，只有一串电话号码，西风看着号码眼熟，翻开通讯录里卡戎的电话，发现是同一个号码，所以卡戎的数字是8，从卡戎开始数字是个断层，几乎都是10以内，其中很多都是墓地的电话。
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呢？天蒙蒙亮的时候西风才缓缓入睡，才睡没一会儿就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过，西风听到声音腾的一下就坐起来了，起的太猛眼冒金星的西风，晃晃悠悠爬到窗口往外看，已经走远的救护车是往城北开去的，密城很小，东西两边被山夹着，像是迷你的原城，南北向的路没有那么多岔路了，那个方向除了是高速事故就是海地寺了。
西风看了一眼时间，5点半，迟疑了大概半秒钟，拿起电话打给了小孟：“喂，起床了，20分钟之内，带两台设备、5块备用电池、外接麦克风、录音笔和两个外接储存，开一辆车到酒店接我，叫上壮壮一起。”
看了一晚上资料的西风深知这条线，追起来周期长的很，既然遇到了密城难得有个事故，就想着带小孟他们跑个新闻出来，最起码得有点儿经验，在之后交涉独家拍摄的时候总不能拿着空空的团队履历去谈吧，他们在台里也有个交代，在心里找了一堆借口的西风，清清楚楚的知道只是自己实在闲不住了，救护车的警笛声拨动着血液里的DNA。
小孟还没反应过来，西风就把电话挂断了，发了一条信息给他，“20分钟内到不了，我这周就回原城，你们的片子自己想办法”，小孟看到这个困意走了大半，赶紧给壮壮打电话让他开车来台里接他，打完电话自己只漱了漱口就往台里跑，小孟自己租了一个电视台边儿上的老破小，去台里倒也快，壮壮住的稍微远一点儿，但只要是小孟开口，壮壮就没有完成不了的事儿。
西风在楼下等了25分钟，上车后毫不客气的说，“这次迟到了是看在突降大雪的原因宽容你们的，下次我立马订票走人”
小孟尴尬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壮壮听了不耐烦：“所以你这么早叫我们出来是干什么的？”
“跑新闻。”
西风一边搓手，一边示意壮壮开车，小孟疑惑的看着西风：“密城就这么大，到哪儿跑新闻？哪来的新闻？”
“早上没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吗？”
“听到了啊，密城老年人人口比例很高的，有救护车很正常啊”壮壮一边控制车不在雪地打滑，一边打着哈欠说。
“这你们就没经验了，顺着这条路过去能通到哪里？”
“地球的另一边？”小孟又开始犯贫。
“台里已经在北城边缘了，这条路再往北走还有住户吗？”
“海地寺？”壮壮靠谱些，疑惑的问道。
“除了海地寺就是高速公路，有可能是交通事故或者意外，这都是好题材啊，你们效率高点儿可以往原城电视台报一下，搞不好会被采纳播出的。”西风看他俩满脸疲惫，路况又不好，心里一阵发慌，想要找点儿事儿给他俩做，好提提精神不要自己变成了新闻才好。“昨天阿瑞有和你们一起聚餐吗？”
“没有啊”小孟回道“他们最近忙的很，也是不知道大冬天修复效率能高嘛，还不如直接放假得了。”
“你们给他打个电话打听打听，他们那边有没有事儿，没事儿咱们就直奔高速公路去了。”
电话接通，一阵嘈杂的人群喧闹的声音，小孟问道“昨天晚上下暴雪，你们山上没事儿吧？”
空了好一会儿听到阿瑞吃力的在对电话说，：“我没有事儿，但是我们山上有个工人值夜的时候冻死了。”
壮壮知道了目的地，开车也笃定了很多，雪倒是停了，可积雪也够人愁的了，很快我们赶上了救护车，密城很小，救护车本应该很快能到达山上的，但是半米多高的雪，在城里还好，地下管道多、人口多、温度高、积雪少化雪快，一出城的省道县道就有点恼火了，救护车应该在这儿等了一会儿才等来帮忙救援的大车，路况也不好，大车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开道，把路压出来后面的车才能走得了。
跟着大车的救护车车距也保持的很远，西风他们也和救护车保持的很远，为了道路的畅通，除了给他们开道的车以外，又来了两辆大车和一辆撒盐车正在压反方向的路，缓慢的行驶了10分钟之后来了辆警车，跟着反方向压出来的路夹到了救护车的前面。
“有人报警了？”壮壮有些疑惑。
“毕竟死人了，尤其在密城这样的城市，是大事，警方来跟一下死亡鉴定，现场留个证，确定不是他杀比较保险”西风脑袋无限接近窗子看了看路“这个上去有多远？”
“平时也就十来分钟，爬坡拐弯费点儿事儿”
“不会还有U形弯吧？”西风皱了皱眉。
“有，这条路马上到头就开始拐弯了，3、4道的样子”
“比我想象中远，”西风打了个哈欠“3、4道弯倒是还好，大学刚毕业实习的时候跟过一个专门拍纪录片的组，一座山几十道弯，山又高又陡。”
小孟回头看着西风露着略显些许的惊讶，他头一次觉得西风对他们放松了警惕，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拘着，可能进入跟采访的状态让西风回到了轻松熟悉的环境，她也不由自主的很放松，西风看到小孟的眼神，也感觉到了自己在他们面前的变化，并没有在意，自然的把和小孟对到的眼神移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了一个本子。
“你们心里有几个角度报道这件事儿？”西风一边翻着本子一边问。
壮壮并没有要参与讨论的意思，小孟歪头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数道：“意外死亡的话主要是定则和后续赔偿可能有的纠纷，主要还是要拍摄到死者家属的意愿，如果死亡有疑点可能还要采访一下他的同事、朋友、家人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人，死后的利益和死前的纠纷，这个可能就得跟踪报道了”
“嗯，差不多”西风觉得中规中矩，嘴上说着肯定，眉头却皱了起来。
“有问题吗？”小孟好奇的问。
“意外死亡的情况也可以从劳动安全保障上说，这样把定责和赔偿纠纷包含进去外，这个工作场所的负责人还要对工作环境进行整改，以防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有交通，如果这个人被发现的时候没有死，救护车上去他也死了，不过极端天气的情况好像也不能算在内”后半句更像是自己呢喃，捋清思路，说完就把窗子降下来，探出脑袋四下张望。
“如果是他杀，还有一个方面可以了解一下”刚刚的呢喃小孟没太听到，以为他自言自语，就扭过头去张望路况了，被西风忽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还要了解一下这里的经营者，这里应该是保育区，他们施工会不会被工人抓住把柄，我还查了下海地寺，虽然年代不远，有手腕直接买下来做个人博物馆，还按古迹的规格做修复的人，应该也是有不少故事，有故事的人事故一般也不会少。如果真的有安全隐患，经营者的背景是很好作文章的点，很有可能会牵扯出其他事也不一定，可以把目光引向经营者的其他项目，增加社会关注度。”
说完西风又不说话了，还是很专心的看着窗外，张望的十分专注，车上一瞬间归于平静，只有后车窗一阵阵灌进车子的凉风呼啸的汹涌。所有车子停在第一个弯道，等待化雪车和大车把路清出来，西风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和记者证，拿着一张刚才在车上写的纸下了车，小孟和壮壮愣在车上。西风敲了敲前机盖，指了指小孟，示意他下车，也没等他就自顾自的往前走，小孟匆忙的下车跑了两步跟上。
“我迟早是要离开密城的，以后这种事儿你来做，出门不管干什么随身带着证件非常重要”小孟在之前的工作里都是工作团队边缘化的人，做的也是最不重要的工作，自然是没怎么参与过整个采访跑新闻的流程，只是那句迟早要离开，让他有一丝的紧迫感。
西风谦卑的弯着腰敲了敲警车的车窗，露出了小孟在西风脸上从来没看到的阳光和殷勤，西风说明了一会儿采访可能需要拍摄和问一些问题，希望可以全程拍摄侦办的过程，并表示绝不会妨碍警方工作，拍摄的视频资料也会和警方共享协助办案，严格按照警方要求，在结案前不会把办案细节和进程透露给大众影响案件侦破，副驾驶是个老刑警，也彬彬有礼的下车和西风交涉，全程笑面迎人的看着她，他把西风的资料给到后排的人登记，并对西风的请求表示同意。
证件还在登记的时候，老刑警还是笑眯眯地问：“你们就是密城电视台新成立的新闻部？”
“对的，这算是我们第一个新闻，有些经验不足的方面还要请你们多担待”西风客气道。
后座的年轻警察下车跟老刑警耳语了几句，老刑警又堆满笑容地说：“我们也没有什么和记者互相协助的经验，需要登记的记者资料单和申请单我们没有带出来，采访结束你们跟我们回警局补一份可以吗？”
“当然可以，采访结束我跟您去”西风回复道“这道坡通了，咱们继续往上走，到了目的地咱们碰头。”
老刑警连连说好，两拨人才各自上了车。
“这么简单？”小孟跟着西风。
“不知道，这老刑警笑的慎得慌，都没问怎么称呼，一会儿上去记得问啊，工作的时候才知道是不是真的配合。”
车队缓缓的上山，山路太窄，开道的大车上不去，中途还换了一辆开道车，平时十几分钟的路，走了快2个小时才终于到达，各自停好车后往海地寺又长又高的楼梯走去，西风带着小孟和壮壮最先等在阶梯旁，和医护人员、警方一同上去。
路上西风了解到，刚刚的老刑警姓马，还有1年就退休了，是密城最老的刑警，一直在一线工作。医护人员确定没有生命体征之后就离开了，尸体交由警方法医取证拍照，虽然马队长说他们没什么办大案的经验，但处理的非常有条不紊。
法医初步判定是冠心病引起的猝死，并不是失温冻死的，前一天晚上他们的老板带着羊肉汤来犒劳工人，死者不吃羊肉，跟同事喝了不少酒，死者平时酒量很好，晚上要值夜班，喝酒就只是为了取暖，大家都散场之后死者冲了一杯咖啡，杯子很小冲了3袋，应该是防止自己睡觉，这么小的杯子应该有一定沉淀的，但是没什么沉淀，应该是冲好之后一饮而尽，天气寒冷本就会影响冠心病患者，加上喝酒和咖啡刺激，引起的心源性猝死。
具他的同事们说，他喝酒是死者自愿的，也没有人劝酒，咖啡也是他自己买的自己泡的，手机上还有购买记录，基本可以断定是意外，在工作期间猝死，可以得到丧葬补助金、抚恤金和一次性工亡补助金，采访了亲属，亲属也表示接受，一切都异常顺利，全程警方也确实很配合拍摄，问询的时候都等着西风他们一起进行，负责人也没有任何避讳的坦诚接受采访和调查。
在西风跟过的那么多报道里，除了正面报道外，这个可以说是最顺利的一次，没有家属哭天抢地的要一个公道，没有工友之间对彼此的不满，也没有雇佣关系之间的问题，法医也没有查出来任何可疑的地方，死者死的那么顺理成章且与他人无关，回去的路上小孟和壮壮都为首次采访的顺利雀跃，并且一路上在商量剪辑的方向和报道的角度，西风也没有想过最终的结论会是健康养生生命科普类的报道。
他们回到台里，主要还是小孟和壮壮剪辑，只是把电脑投影在了幕布上，西风看着他们的剪辑过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西风目不转睛的盯着素材，她忽然叫停，让壮壮一帧一帧的倒放，那个海地寺授权的负责人也是那个个人博物馆的所有者王明是被另一个警官询问的，马队长和他几乎没有交集，这个王明也是外地过来的，可是他们在一个交错间互相对视的眼神可不像不认识对方，像是刻意躲避眼神一样。
“他们俩在刻意躲避对方的眼神”西风说。
“不一定吧，不认识的人对到眼尴尬的也会避开啊。”壮壮回答。
西风也确实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只能任他俩把生命科普的片子剪完，后制这些不需要西风担心，她只能暂时接受现在的说法，她只是一个记者，不是侦探也不是警察，记者就是把他们探究出来的真相展示出来，西风也遇到过很多不得不停止调查和报道的项目，无奈职责不同，她也不是第一次接受她认为有偏颇的“真相”。
下午她如约来到刑侦大队填写、提交补充材料，她意外的看到会议室里正是博物馆主王明和死者家属，马队像是他们的调解员，又好像没什么好调解的，王明方面转账了所有需要赔偿的款项，干脆不拖泥带水，也没有讨价还价，人刚死了6、7个小时，赔偿就已经交接，也就认定了意外死亡的事实。
马队看到西风，带着熟悉的阴森笑脸走过来跟她说，这个事情结束了，赔偿也交付了，明天葬礼之后就直接火化了。西风直言觉得进程好快，马队也从容的说，家属没什么讲究，工作也都忙，所以推进的就快。
看上去和眉善目的马队，说着冰冷的话，一条人命就像无足轻重的一个任务，完成了、结束了，只觉得他解脱，并没有遗憾、同情这些情感，西风自然是见多了这种人，也并没有意外，把事情办完就离开了，王明的车轰鸣而过，他留了一个窗缝弹烟，车里悠扬轻快的音乐传出，看起来这条人命确实对他人不那么重要。
西风总觉得未来还会经常和马队交手，她的直觉告诉她，他肯定有事儿。
小孟惊讶着被看穿的同时带着欣喜和安心，还没等小孟回话，西风一脚共享单车就走了，她回到酒店迅速的洗了澡，倒了杯酒，把电脑和资料在床上铺开，她坐在床中间暖气位置靠着，拿出本子开始一点点的梳理。
视频里卡戎跟殡仪馆的阿姨说这次的尸体还是要运出国，假设他说的都是真话，说明尸体出国是渠道之一，也说明还有一部分尸体是留在国内的，尸体留在国内并不是很好查，但是遗体出入境应该会相对好查一些，西风列了一整页可能的突破口，。
卡戎买卖尸体的事实在之后侦查的过程中确定视频没有合成配音的前提下应该已经没有什么转弯的余地，这个勾起西风好奇心的男人确实满足了吸引一个记者注意力的全部条件，来历不明、神出鬼没、违法乱纪，名字应该也是假的，西风苦笑了一下又回到工作状态，西风暂且努力把卡戎和这件事情割裂开，好更客观的工作，当然也不会跟小孟他们说她可能认识这个买尸体的人。
小孟说这具被利用调查的尸体是男性，之前卡戎跟我说买走的那具是女性，他购买尸体应该和性别没有关系，几个月到一两年的周期，这些尸体应该要满足一定的条件，不然所有无人认领的尸体都要被那个老阿姨卖光了，那到底跟什么有关呢？
西风自从来到密城就没有过这种强度的工作，从养老模式一下切换回来，还是有一点疲惫的，凌晨四点的寒冷感觉是暖气都赶不走的，好像酒店窗户的所有缝隙都在透风，西风看了一眼窗外才发现下了好大的雪，拿起保温杯垫上的白兰地喝了一口，感觉浑身都暖和了些，西风不知为何想起了和卡戎在信息中交心的那一晚，那是她工作以来为数不多的卸下心防，现在看来他们的结局大概率会往可笑或者可悲的两个方向驶去了。
西风放下杯子，杯垫压到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小孟在那个阿姨的储物柜里拍的，乍一看就一些杂物，柜子上卡着一些名片吸引了她的目光，这些名片上都用签字笔标注了数字，最乍眼的是一张红色喜字的黑底名片，上面的数字是20，是最大的数字。
小孟说那个阿姨好不容易生的老来子患有脑瘫，孩子生下来之后老公就跑了，她却一直没有放弃孩子，找能力所及最好的康复中心和疗养院，其实她的工资支付普通康复中心和疗养院都够呛，更何况现在住的那个疗养院，每个月基础费用就5、6千，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在原城已经算条件很好的了。她也只有一个孩子，所有的积蓄和精力都在这个孩子身上，这种情况与卡片上结婚相关的信息不可能与她有关。
还有一张名片是西风之前去过的那个豪华墓地，有个可疑的大婶故意透露给西风卡戎的信息，墓地名片上的数字16，这个是第二高的，数字第三高的名片上什么都没有写，只有一串电话号码，西风看着号码眼熟，翻开通讯录里卡戎的电话，发现是同一个号码，所以卡戎的数字是8，从卡戎开始数字是个断层，几乎都是10以内，其中很多都是墓地的电话。
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呢？天蒙蒙亮的时候西风才缓缓入睡，才睡没一会儿就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过，西风听到声音腾的一下就坐起来了，起的太猛眼冒金星的西风，晃晃悠悠爬到窗口往外看，已经走远的救护车是往城北开去的，密城很小，东西两边被山夹着，像是迷你的原城，南北向的路没有那么多岔路了，那个方向除了是高速事故就是海地寺了。
西风看了一眼时间，5点半，迟疑了大概半秒钟，拿起电话打给了小孟：“喂，起床了，20分钟之内，带两台设备、5块备用电池、外接麦克风、录音笔和两个外接储存，开一辆车到酒店接我，叫上壮壮一起。”
看了一晚上资料的西风深知这条线，追起来周期长的很，既然遇到了密城难得有个事故，就想着带小孟他们跑个新闻出来，最起码得有点儿经验，在之后交涉独家拍摄的时候总不能拿着空空的团队履历去谈吧，他们在台里也有个交代，在心里找了一堆借口的西风，清清楚楚的知道只是自己实在闲不住了，救护车的警笛声拨动着血液里的DNA。
小孟还没反应过来，西风就把电话挂断了，发了一条信息给他，“20分钟内到不了，我这周就回原城，你们的片子自己想办法”，小孟看到这个困意走了大半，赶紧给壮壮打电话让他开车来台里接他，打完电话自己只漱了漱口就往台里跑，小孟自己租了一个电视台边儿上的老破小，去台里倒也快，壮壮住的稍微远一点儿，但只要是小孟开口，壮壮就没有完成不了的事儿。
西风在楼下等了25分钟，上车后毫不客气的说，“这次迟到了是看在突降大雪的原因宽容你们的，下次我立马订票走人”
小孟尴尬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壮壮听了不耐烦：“所以你这么早叫我们出来是干什么的？”
“跑新闻。”
西风一边搓手，一边示意壮壮开车，小孟疑惑的看着西风：“密城就这么大，到哪儿跑新闻？哪来的新闻？”
“早上没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吗？”
“听到了啊，密城老年人人口比例很高的，有救护车很正常啊”壮壮一边控制车不在雪地打滑，一边打着哈欠说。
“这你们就没经验了，顺着这条路过去能通到哪里？”
“地球的另一边？”小孟又开始犯贫。
“台里已经在北城边缘了，这条路再往北走还有住户吗？”
“海地寺？”壮壮靠谱些，疑惑的问道。
“除了海地寺就是高速公路，有可能是交通事故或者意外，这都是好题材啊，你们效率高点儿可以往原城电视台报一下，搞不好会被采纳播出的。”西风看他俩满脸疲惫，路况又不好，心里一阵发慌，想要找点儿事儿给他俩做，好提提精神不要自己变成了新闻才好。“昨天阿瑞有和你们一起聚餐吗？”
“没有啊”小孟回道“他们最近忙的很，也是不知道大冬天修复效率能高嘛，还不如直接放假得了。”
“你们给他打个电话打听打听，他们那边有没有事儿，没事儿咱们就直奔高速公路去了。”
电话接通，一阵嘈杂的人群喧闹的声音，小孟问道“昨天晚上下暴雪，你们山上没事儿吧？”
空了好一会儿听到阿瑞吃力的在对电话说，：“我没有事儿，但是我们山上有个工人值夜的时候冻死了。”
壮壮知道了目的地，开车也笃定了很多，雪倒是停了，可积雪也够人愁的了，很快我们赶上了救护车，密城很小，救护车本应该很快能到达山上的，但是半米多高的雪，在城里还好，地下管道多、人口多、温度高、积雪少化雪快，一出城的省道县道就有点恼火了，救护车应该在这儿等了一会儿才等来帮忙救援的大车，路况也不好，大车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开道，把路压出来后面的车才能走得了。
跟着大车的救护车车距也保持的很远，西风他们也和救护车保持的很远，为了道路的畅通，除了给他们开道的车以外，又来了两辆大车和一辆撒盐车正在压反方向的路，缓慢的行驶了10分钟之后来了辆警车，跟着反方向压出来的路夹到了救护车的前面。
“有人报警了？”壮壮有些疑惑。
“毕竟死人了，尤其在密城这样的城市，是大事，警方来跟一下死亡鉴定，现场留个证，确定不是他杀比较保险”西风脑袋无限接近窗子看了看路“这个上去有多远？”
“平时也就十来分钟，爬坡拐弯费点儿事儿”
“不会还有U形弯吧？”西风皱了皱眉。
“有，这条路马上到头就开始拐弯了，3、4道的样子”
“比我想象中远，”西风打了个哈欠“3、4道弯倒是还好，大学刚毕业实习的时候跟过一个专门拍纪录片的组，一座山几十道弯，山又高又陡。”
小孟回头看着西风露着略显些许的惊讶，他头一次觉得西风对他们放松了警惕，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拘着，可能进入跟采访的状态让西风回到了轻松熟悉的环境，她也不由自主的很放松，西风看到小孟的眼神，也感觉到了自己在他们面前的变化，并没有在意，自然的把和小孟对到的眼神移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了一个本子。
“你们心里有几个角度报道这件事儿？”西风一边翻着本子一边问。
壮壮并没有要参与讨论的意思，小孟歪头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数道：“意外死亡的话主要是定则和后续赔偿可能有的纠纷，主要还是要拍摄到死者家属的意愿，如果死亡有疑点可能还要采访一下他的同事、朋友、家人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人，死后的利益和死前的纠纷，这个可能就得跟踪报道了”
“嗯，差不多”西风觉得中规中矩，嘴上说着肯定，眉头却皱了起来。
“有问题吗？”小孟好奇的问。
“意外死亡的情况也可以从劳动安全保障上说，这样把定责和赔偿纠纷包含进去外，这个工作场所的负责人还要对工作环境进行整改，以防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有交通，如果这个人被发现的时候没有死，救护车上去他也死了，不过极端天气的情况好像也不能算在内”后半句更像是自己呢喃，捋清思路，说完就把窗子降下来，探出脑袋四下张望。
“如果是他杀，还有一个方面可以了解一下”刚刚的呢喃小孟没太听到，以为他自言自语，就扭过头去张望路况了，被西风忽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还要了解一下这里的经营者，这里应该是保育区，他们施工会不会被工人抓住把柄，我还查了下海地寺，虽然年代不远，有手腕直接买下来做个人博物馆，还按古迹的规格做修复的人，应该也是有不少故事，有故事的人事故一般也不会少。如果真的有安全隐患，经营者的背景是很好作文章的点，很有可能会牵扯出其他事也不一定，可以把目光引向经营者的其他项目，增加社会关注度。”
说完西风又不说话了，还是很专心的看着窗外，张望的十分专注，车上一瞬间归于平静，只有后车窗一阵阵灌进车子的凉风呼啸的汹涌。所有车子停在第一个弯道，等待化雪车和大车把路清出来，西风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和记者证，拿着一张刚才在车上写的纸下了车，小孟和壮壮愣在车上。西风敲了敲前机盖，指了指小孟，示意他下车，也没等他就自顾自的往前走，小孟匆忙的下车跑了两步跟上。
“我迟早是要离开密城的，以后这种事儿你来做，出门不管干什么随身带着证件非常重要”小孟在之前的工作里都是工作团队边缘化的人，做的也是最不重要的工作，自然是没怎么参与过整个采访跑新闻的流程，只是那句迟早要离开，让他有一丝的紧迫感。
西风谦卑的弯着腰敲了敲警车的车窗，露出了小孟在西风脸上从来没看到的阳光和殷勤，西风说明了一会儿采访可能需要拍摄和问一些问题，希望可以全程拍摄侦办的过程，并表示绝不会妨碍警方工作，拍摄的视频资料也会和警方共享协助办案，严格按照警方要求，在结案前不会把办案细节和进程透露给大众影响案件侦破，副驾驶是个老刑警，也彬彬有礼的下车和西风交涉，全程笑面迎人的看着她，他把西风的资料给到后排的人登记，并对西风的请求表示同意。
证件还在登记的时候，老刑警还是笑眯眯地问：“你们就是密城电视台新成立的新闻部？”
“对的，这算是我们第一个新闻，有些经验不足的方面还要请你们多担待”西风客气道。
后座的年轻警察下车跟老刑警耳语了几句，老刑警又堆满笑容地说：“我们也没有什么和记者互相协助的经验，需要登记的记者资料单和申请单我们没有带出来，采访结束你们跟我们回警局补一份可以吗？”
“当然可以，采访结束我跟您去”西风回复道“这道坡通了，咱们继续往上走，到了目的地咱们碰头。”
老刑警连连说好，两拨人才各自上了车。
“这么简单？”小孟跟着西风。
“不知道，这老刑警笑的慎得慌，都没问怎么称呼，一会儿上去记得问啊，工作的时候才知道是不是真的配合。”
车队缓缓的上山，山路太窄，开道的大车上不去，中途还换了一辆开道车，平时十几分钟的路，走了快2个小时才终于到达，各自停好车后往海地寺又长又高的楼梯走去，西风带着小孟和壮壮最先等在阶梯旁，和医护人员、警方一同上去。
路上西风了解到，刚刚的老刑警姓马，还有1年就退休了，是密城最老的刑警，一直在一线工作。医护人员确定没有生命体征之后就离开了，尸体交由警方法医取证拍照，虽然马队长说他们没什么办大案的经验，但处理的非常有条不紊。
法医初步判定是冠心病引起的猝死，并不是失温冻死的，前一天晚上他们的老板带着羊肉汤来犒劳工人，死者不吃羊肉，跟同事喝了不少酒，死者平时酒量很好，晚上要值夜班，喝酒就只是为了取暖，大家都散场之后死者冲了一杯咖啡，杯子很小冲了3袋，应该是防止自己睡觉，这么小的杯子应该有一定沉淀的，但是没什么沉淀，应该是冲好之后一饮而尽，天气寒冷本就会影响冠心病患者，加上喝酒和咖啡刺激，引起的心源性猝死。
具他的同事们说，他喝酒是死者自愿的，也没有人劝酒，咖啡也是他自己买的自己泡的，手机上还有购买记录，基本可以断定是意外，在工作期间猝死，可以得到丧葬补助金、抚恤金和一次性工亡补助金，采访了亲属，亲属也表示接受，一切都异常顺利，全程警方也确实很配合拍摄，问询的时候都等着西风他们一起进行，负责人也没有任何避讳的坦诚接受采访和调查。
在西风跟过的那么多报道里，除了正面报道外，这个可以说是最顺利的一次，没有家属哭天抢地的要一个公道，没有工友之间对彼此的不满，也没有雇佣关系之间的问题，法医也没有查出来任何可疑的地方，死者死的那么顺理成章且与他人无关，回去的路上小孟和壮壮都为首次采访的顺利雀跃，并且一路上在商量剪辑的方向和报道的角度，西风也没有想过最终的结论会是健康养生生命科普类的报道。
他们回到台里，主要还是小孟和壮壮剪辑，只是把电脑投影在了幕布上，西风看着他们的剪辑过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西风目不转睛的盯着素材，她忽然叫停，让壮壮一帧一帧的倒放，那个海地寺授权的负责人也是那个个人博物馆的所有者王明是被另一个警官询问的，马队长和他几乎没有交集，这个王明也是外地过来的，可是他们在一个交错间互相对视的眼神可不像不认识对方，像是刻意躲避眼神一样。
“他们俩在刻意躲避对方的眼神”西风说。
“不一定吧，不认识的人对到眼尴尬的也会避开啊。”壮壮回答。
西风也确实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只能任他俩把生命科普的片子剪完，后制这些不需要西风担心，她只能暂时接受现在的说法，她只是一个记者，不是侦探也不是警察，记者就是把他们探究出来的真相展示出来，西风也遇到过很多不得不停止调查和报道的项目，无奈职责不同，她也不是第一次接受她认为有偏颇的“真相”。
下午她如约来到刑侦大队填写、提交补充材料，她意外的看到会议室里正是博物馆主王明和死者家属，马队像是他们的调解员，又好像没什么好调解的，王明方面转账了所有需要赔偿的款项，干脆不拖泥带水，也没有讨价还价，人刚死了6、7个小时，赔偿就已经交接，也就认定了意外死亡的事实。
马队看到西风，带着熟悉的阴森笑脸走过来跟她说，这个事情结束了，赔偿也交付了，明天葬礼之后就直接火化了。西风直言觉得进程好快，马队也从容的说，家属没什么讲究，工作也都忙，所以推进的就快。
看上去和眉善目的马队，说着冰冷的话，一条人命就像无足轻重的一个任务，完成了、结束了，只觉得他解脱，并没有遗憾、同情这些情感，西风自然是见多了这种人，也并没有意外，把事情办完就离开了，王明的车轰鸣而过，他留了一个窗缝弹烟，车里悠扬轻快的音乐传出，看起来这条人命确实对他人不那么重要。
西风总觉得未来还会经常和马队交手，她的直觉告诉她，他肯定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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