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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入云山不悔

    “师尊,您看那里。”一个道童指着树林深处的悬崖上方。

    缘空师尊并未接话,仍步履轻盈,似乎不想惊扰脚下沉睡的枯叶。

    若论风景,天下与云山媲美的能有几处?

    峭壁上三三两两的灌木枝胡七八糟地探出头来,颜色单调死沉,天工难说巧夺。

    天空盘旋的寒鸭倒是叽叽咋咋,异常欢悦。

    “师尊,乌鸦的窝在那里吗?那里好多乌鸦。”道童走走停停,一会快步追上,一会又落后很远,他猛地语气微紧,“乌鸦围绕的那团灌木好像有粉色,这个季节还有什么花会开在那里?”

    缘空师尊高龄一百三十岁。云山派现任掌门的师叔,被江湖誉为活神仙,常年云游在外,踪迹飘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

    只有初出尘世的孩童,喜欢东看西看,好奇心作祟。

    她不以为然,但还是缓缓抬头,本也没打算看到什么,却惊讶地发现,群黑乱舞间着实有一片隐隐的粉色,如开在褐色树枝上的鲜花一般。

    “是人。”缘空师尊驻足半晌说道。

    只见她轻身一提,脚尖掠过树枝,三下两下便飞了过去。

    好一会,道童才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好像是人,师尊!”道童压了一口气,吃惊地往前移了两步问道:“她死了嘛?”

    “没有!”

    如果死了,早就被乌鸦分吃了,冬日里的美食,它们可不会多等一刻。

    “师尊,您要上去救她吗?”道童看向正在思索的缘空师尊。

    那么高的半山崖,下面一片深潭。即便轻功出神入化的师尊也只能独自上去,却不容易带下一个人。

    何况这峭壁好似刀切过一样的平整,连个换脚的地方都没有,可是他也知道师尊不会见死不救。

    缘空心想这要是年轻,再高也没问题。可是现在毕竟一把老骨头了。

    上去自然没问题,下来倒是让人捏了一把汗。

    经过深思熟虑,缘空师尊还是飞了过去。

    小道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立在树枝上的白色身影。暗自佩服,不知底下那片深潭,是否有她的倒影。

    ……

    “快将狐裘拿来。”缘空略为有些气喘抱着眼窝深陷,头发凌乱的容璟,那小脸冻得毫无血色,身体已经有些僵硬。

    将她包好以后,握住她的脉搏强硬输了一会真气,直到容璟的小脸略微有些红晕才停下。

    一个小女孩,蓬头垢面,赤脚散发地落在悬崖峭壁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她身上的衣服略显单薄,也已破烂不堪,但那面料和胸襟上精致的刺绣足以看出出生不俗。

    缘空师尊略微一想便猜出,八成是那个轰动京城的叛逆分子容家的人,听说满门覆灭只有母女俩没找到。

    那会,侍卫队不是没看见半山崖的容璟,只是看见了也没办法弄下来,想来一个才几岁的孩子,这么冷的天,在上面熬不了几个时辰,也就回去复命没再过问了。

    皇宫乱成一团,太子殿下假山失足跌落,至今未醒。季王后也因为没有照顾到儿子而颇受牵连,请去冷宫后没几天就吊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灭的人都已经灭了,老君上竟也没再过问容璟的事。

    ……

    缘空师尊向周边发了信号,很快就有云山的驻点人员前来接应。

    按理江湖是不过问朝廷事端的,只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与朝廷权势有什么关系?

    ……

    容璟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暖阁内,始终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开,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蛋在烛火印衬下,格外天真烂漫。

    被树枝刮的满身伤痕已经妥当处理,脚踝上的牙印也已消毒。

    “弟子们见过师尊。”屋内几人似乎才想起来行见面礼,“见到信号急忙赶来,没想到是您老人家,弟子们失礼了。”

    “都起来吧,云游至此,并不打算停留。”缘空坐在床沿看着容璟。

    “这位小姑娘…”停顿了一会,门下弟子道:“浑身都是伤,加之受冻时间过长,恐怕一时半会还不能醒来,不过师尊放心,弟子等已小心处理了伤口,且喂了护心丸!”

    “宫里可有什么消息?”缘空问。

    “与师尊猜想的情形相似,不过王上并未在意容家小孩,之前下的追杀令也已悉数撤回。”

    “世事难料,想那容家名望江湖也耳闻能详,如今却是这般境地,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沉默片刻,又看了看昏睡的容璟。

    “师尊想必也累了,不如早点歇息,这里交给弟子。”

    “云山与这里不过七八日路程,休整两日便会起身离开,必须在大雪封山之前抵达,你们打点一下沿途,这里终究不是太平之地,以免多生事端。”缘空夸出门补充道。

    两日后,一辆马车紧赶慢赶朝云山方向而去,沿途有门下弟子暗中掩护,倒也太平无事。

    ……

    崇山峻岭的云山在大雪的覆盖下,美丽至极。

    云暖外那棵金钱绿萼迎雪暂放,纯白的世界里那一抹浅绿显得格外晶莹剔透,潇洒恣意。

    淡淡的香气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来,与屋内浓郁的檀香融在一起。

    容璟已经睡睡醒醒半个多月了,半个月来除了偶尔看着帐幔发呆,不曾说过一句话,眼里没有一丝生气,让人心疼不已。

    那日看着父亲的牌位飞下悬崖,而自己却被树枝挂住,半昏半醒的她被寒风吹的晃来晃去,“娘亲,孩儿想去找你们。”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用尽最后的力气摇起树枝掉了下去。

    当直坠的身体越来越接近那片水域,耳边只能听到风的欢呼声,她的内心极为恐惧,头脑瞬间一片空白。

    都说救活一个要死的人不容易,一个不想活的人要死,那办法多了去了。可是天意难为,她又一次被挂住……

    ……

    开春后云山轰轰烈烈地举办了一场收徒仪式。江湖上议论纷纷,颇为关注。各大门派也竞相送去贺礼,不敢怠慢。

    这缘空师尊无人不知,谁人不晓?就拿每三年一次各大门派的比武盛会来说,坐上宾可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执掌人及坐下实力强悍的弟子门生,但放眼整个江湖能与她并列入席的已无他人。

    人人眼中了不得的人物,在她面前都是小字辈,所以威望甚高。

    倒是这徒弟丝毫不为人知,也不知是谁家的幸运儿天赋异禀,能让一百三十岁从不收徒的人开了窍。

    ……

    成为云山的一份子,容璟慢慢融入到这个清淡又温暖的家,缘空对她要求甚严,却也溺爱无比。

    她虽年纪小,却十分争气,比她人刻苦不说,天资让一般人望尘莫及。

    不过半年时光,便将主要修习的心经倒背如流,参悟过半。各种剑普也是一点即通。

    缘空对这个徒弟那是十分得意,只可惜这么久了,却不曾开口说话,没叫过她一声师父。

    第一个秋天来了,缘空带她去藏云阁打坐,见她看着半山崖红彤彤的蛇果发呆,便飞身下去摘了一个递给她。

    她左看右看,红艳欲滴,光滑清香,于是抬头看着缘空,眼里闪着光芒,小小的身影在晨阳暖晖里朝缘空走去,喊出了半年来第一次开口的两个字-师父!

    缘空回头,银发在风中飞舞,微笑着伸出手去。

    “灵儿,人的生命有限,如这即将枯去的秋天。但是她们又孕育中新的生命,一代一代更替交换。枯枝落叶最大的欣慰便是来年枝头满芽,生命不息。不必低头纠结已经入泥的,你明白吗?”

    “徒儿明白。”

    星光闪烁,纯澈无比。从那恢复生机的眼眸中,缘空知道她是真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