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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历尘劫 如修心性

    “姐姐,姐姐,下午学校有拔河比赛,可得来给我们班加油啊。”徐国兴还没进门,徐秀云老远就听见徐国兴大声叫嚷着。

    只见半掩的木门后,出得一清癯秀丽的女子,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扎成一马尾,两条峨眉芊芊,双眸生辉,朱唇贝齿,一笑一颦楚楚动人,不由得惹人惊呼——好一个灵秀的女子!

    彼时的徐秀云已经十五岁,是乡里远近闻名的美人胚子,十里八乡不少青年才俊请人上门说媒,却都被徐建国拦在门外,主要是徐秀云从小就有自己的主张,不想早早地草草地为人妻母,她明确地向徐建国和丁秀秀表示,二十岁之前自己是不会考虑谈婚论嫁的。

    徐建国倒是开明,对徐秀云说:“你爹我和你娘,虽然十五六岁就结婚了,但是也不会勉强你的,只是趁早有个打算总比没有准备来得强。”顺便还瞟了一眼丁秀秀,又压低声对徐秀云说,“这婚姻却是像坟墓,自从娶了你娘,整天大气不敢喘一下,家中里里外外都得向她通气儿。”

    这话逗得徐秀云哈哈大笑。

    话归正题,徐秀云对着徐国兴回道:“知道了,知道了,那么多人围观加油,还差我这一个吗?”

    徐国兴嘟着嘴应道:“那怎么能一样,姐姐你放心,今年这个拔河冠军弟弟我替你收下了。”

    “好大的口气,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徐秀云笑嘻嘻地说道。

    徐国兴不满地说道:“姐姐,你可不清楚,这次运动会校长大人可是花了大价钱,拔河用的绳据说是校长从县城里弄来的,质量杠杠的,听老师们说那绳子有人胳膊那么粗!”

    徐秀云打击道:“那不还是根麻绳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徐国兴又说道:“你不懂,这次拔河比赛赢了的班级,不仅能评‘优秀体育班级’,参加了的同学还能获得一支‘英雄’牌钢笔!都是校长从县城里搞来的高级货呢!就因为这往年十人拔河的比赛改成了五人,你弟弟我势必要拿下!”

    徐秀云乐呵呵地说道:“那祝你马到成功,一举成名,下午我肯定来看你比赛。”

    徐国兴听到姐姐的应允,这才高兴地跑回学校,准备下午的比赛。

    下午转瞬即至,灼热的日光烘烤着操场,却消磨不了一点周遭人群的热情,学校周边的邻里也前来助威,偌大的操场,被学生和家长们围得水泄不通,徐秀云坐在高台上,朝徐国兴使了个眼色,徐国兴朝她挥了挥手,便转向教语文的牛老师,听他安排战术,说起这牛老师,那可不得了,据说是城里来的,见过大世面,有大智慧在身上。

    只见徐国兴班里五个参赛选手围了上去,牛老师对着众人说:“这拔河拼得不光是力气哈,还有智慧,等会儿你们矮的站前面,高的往后排,国兴你最高,你站最后面,等会儿你们后一个人脚背顶着前一个人的脚背,全都尽量往后躺,咱们啊,把气力形成一个整体,明白了没有。”边说还边示范着,众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把班里的其他人喊了过来,他意味深长地说,“等会儿他们拔河,我们该怎么喊?”

    有学生应道:“老师,那还不简单,当然是喊‘二班,加油’了,其他班都这么喊的。”

    牛老师嘿嘿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别看上场的不是你们,但是想要赢,你们的助威也是十分重要的,有势则事成,无势则事难成,所谓声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把‘二班’两个字去掉,持续喊‘加油’即可。力泄了,胜利也就没了,懂了没。”

    下面的同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比赛便正式开始,两边班级选手都是严阵以待,双方各自站在麻绳两头,手里握着有两根手指粗的麻绳,麻绳中间套了一个红巾,与地上石灰画的白线刚好重合,徐国兴嘴一嘟囔,什么嘛,根本没有胳膊粗,正想着,忽然裁判一声哨响,对面猛地一发力,最后面的徐国兴反应不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徐国兴心里大呼不妙,赶紧将前脚脚背顶住前面同学的后脚脚背,随着哨声响起,围观的啦啦队爆发出强烈的声浪,只听对面的啦啦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喊道:

    “一班,加油。一班,加油……”

    反观徐国兴这边只有“加油,加油……”

    说来也怪,对面选手,一听到“一班,加油”便发力,喊完一遍便有所泄力,反而是二班这边口号简短不间断,逐渐的“加油”覆盖了整片操场,二班气势高涨不泄,最终反败为胜。

    赛后徐国兴自顾自地捏了一把冷汗,因为分心差点误了大事,还好最后赢了,不然真无颜回去见姐姐了。傍晚,徐国兴领着钢笔兴冲冲地跑回了家,大声嚷着:“姐姐,我厉害吧!”

    徐秀云怪气地说:“别人没看见,当我也没看见吗?比赛开始的时候有人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哩,差点把胜利送给别人了哩。”

    徐国兴小脸一红,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徐秀云可是一直盯着徐国兴的,他的一举一动当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见徐国兴情绪低落,徐秀云又接着说:“不过,这次比赛你确实功不可没,我看见你后面吃奶的劲儿可都用上了,往后啊,做事心可要专。”

    徐国兴一听立刻转悲为喜,说道:“姐姐教训的是,当然也不瞧瞧我是谁的弟弟,功劳还是大大的有的,姐姐,这只笔送给你,虽然你上不了学,但我可知道你可喜欢看书写字了,我晚上都还看见你在读从牛老师那里借来的书呢,你写的字也比我写的字好看多了,我可是费了老大力气才得到这支钢笔的呐!”徐秀云听完心里一酸,赶忙止住眼泪,轻轻说道:“谢谢你国兴,看来国兴是长大了,都知道心疼姐姐了。”

    徐国兴说:“那是。”徐国兴又给徐秀云讲了好多学校里的趣事,逗得徐秀云大笑不止。

    七月的天酷暑难耐,徐国兴跟徐建国和丁秀秀交代过后,和邻里玩伴结成队往周围玩去……

    “不好了,不好了,出人命了!”

    “出什么事了?三婶。”

    “李家的娃子在堰塘遭淹死了!赶紧看看你家国兴在不在!”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国兴不是跟他们一块儿耍去了吗!”

    “建国!国兴呢?”丁秀秀赶忙问屋里的徐建国。

    徐建国急忙放下手里的木活儿,带着丁秀秀喊上徐秀云朝堰塘跑去。约莫十几分的小跑,便到了堰塘边,此时塘边已经围满了村民,丁秀秀赶忙跑上前去问王村长:“老王,有没有见着我家国兴,国兴跟他们在一块儿的呐!”

    看着心急如焚的丁秀秀,王村长一脸无奈道:“还是刘家兄弟,回来报信说,下午他们去堰塘里洗澡,之后发现李家娃子不见了,我第一时间组织了村民上堰塘来打探情况,结果在堰塘里发现了李家娃子的尸体,已经没气了,不晓得水里还有不有别家的娃子。”

    丁秀秀听到这,两眼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大叫道:“国兴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可叫我咋活啊!”徐建国、徐秀云也在边上边安抚着丁秀秀边询问着情况。

    过了不久,水性好的几个村民上了岸,向村长说道:“老王,暂时没发现其他情况。”王老村长,松了一口气,安慰着丁秀秀说:“丁家姑娘,别太担心了,兴许国兴是去其他地方玩去了呢。”丁秀秀闻听此言也是暂时松了一口气,看着远处哭得死去活来的李氏夫妇,丁秀秀这颗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来,老王又赶紧跑过去安抚李家的夫妇。

    等徐建国带着妻女回家已经是傍晚十分,一下午都没点徐国兴的消息,还没进家门,就见着徐国兴呆呆地坐在门前石墩子上,徐建国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是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差点让徐国兴叫了出来,但现在他是一点声音不敢出,生怕有惹怒了正发火的徐建国。

    只听徐建国怒斥道:“你小子是不是不怕死,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下河塘洗澡,不要下河塘洗澡,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去了!给我跪下,今天晚上你就别吃饭了,好好反省反省,看你以后还长不长记性!”说着又是抽出收藏许久的竹条啪啪两下,打在徐国兴的屁股上,徐国兴留着眼泪颤巍巍地跪在了倒放的板凳上。一个小时过去了,一家人除了徐国兴都已经吃过晚饭。

    徐建国坐在板凳上冷冷地对着徐国兴说:“起来。”徐国兴试着起身,发现两只脚早已麻木,动弹不得,膝盖疼得厉害,徐秀云见状,赶紧跑上去,把徐国兴扶了起来,徐国兴摇摇晃晃可怜巴巴地望着母亲,丁秀秀虽然心疼但也不敢说什么,徐建国只是狠狠地给了徐国兴一个眼神然后走开了。

    徐国兴略微松了口气,带着哭腔对徐秀云说:“姐,我再也不敢了。”徐秀云也没多话,将徐国兴背进了卧室。徐国兴倒头就沉沉地睡去了,嘴里还念叨着,爹,我不敢了,别打我了。夜深了,窗外时常传来三两声犬吠,清风也伴着蝉鸣抚慰着受伤的心灵。

    徐秀云悄悄来到徐国兴的床前,摇了摇徐国兴,小声叫唤着:“醒醒,国兴,醒醒。”

    徐国兴睁开惺忪的双眼,一看是姐姐,不由得放心了几分,徐国兴开口小声道:“咋了,姐,困着呢!”

    徐秀云撇了撇嘴:“我不仅知道你困,我还知道你饿呢,正长身体呢,不吃饭怎么行。”说着从背后拿出了碗筷,碗里装了一小半碗米饭和一个馒头还有一点咸菜,徐国兴两眼放光,接过来就开始狼吞虎咽。徐秀云瞧着徐国兴这般模样不由得笑了笑。

    徐国兴边吃边回忆着下午的事,对徐秀云说:“你不知道,我们十几个娃儿一起去山上耍,我看到幺叔在放牛,我们一群人就跟着他放牛去了,到了堰塘边上,牛下去滚了两圈,他们觉着天热,也跟着下去了,我看他们泡得很舒服,我也跟着下去了,都说了在边上耍耍水就得了,李家那娃儿胆子大,非要往中间深水去,在水深处不知道怎么了凫不动了,一直在水中间扑腾,喊救命,吓得我们一群人赶紧上岸跑了,没人敢去管他,我现在想着都是害怕得很,姐,以后我可是再也不往河塘边上跑了。”

    徐秀云说道:“你今天可是把爹妈吓得不轻,你以后不可得自己注意点。”徐国兴连忙点着头大口刨着饭,徐秀云收拾了碗筷,看着躺在床上的徐国兴不由得放下心来,心里想着:“幸好这小子没事,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好几天下不了床了。”

    安抚完徐国兴,徐秀云独自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仰头望着星空,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她的秀脸上,柔和、温暖。周围还有萤火虫零零星星地散发着绿光,这静谧的夜承载了多少人的向往。

    徐秀云听书上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

    但她转念一想,“人生来本就不自由,哪里所谓不所谓枷锁。”黑暗中,群山连绵逶迤,好似一囚笼。书中的世界波澜壮阔,她的村落却不似书中描述的那般精彩纷呈。她呆呆地望着月亮,心底有一股“好想出去看看”的执念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