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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有不测 横祸丛生

    “姐姐,是雪!”徐国兴边嚷着边拉着徐秀云走到了门口。

    蜀地地势海拔低气温高,又是嘉陵江、长江汇集之地湿气重,还有连绵山脉作为屏障,寒潮难袭,雪自然就成了稀罕物。

    徐秀云站在门楣下仰着脑袋探出掌心,惬意地任这洁白之物揉抚,它落成水、化成气、结成一股暖流划进她的心里,徐秀云柔声道:“国兴,雪好美。”

    徐国兴应道:“是啊!”渐渐地,雪势愈演愈烈,点点晶莹变成了鹅毛,随着寒风在空中摇曳,远处的山脉青葱交织着雪白构建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远远望去洁白而神圣,让人不由得生出虔诚朝拜的冲动。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次日清晨,阳光和煦、清风微微,宁静的氛围被一声声铁锹打破,各家各户都在处理着门前的积雪,徐秀云和徐国兴一人拿着扫帚一人拿着铁锹卖力的收拾着门前的积雪,徐国兴一铲子又一铲子的往门口两亩多大的水田里填,这水田是村里养鸭子的地方,此时已经完全被冰封住,徐国兴就在马路两头来回铲着,百米开外来了一辆摩托车,下坡路段,驾驶员轻轻一捏刹车,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长痕,连人带车一起掉进了路边的水渠里,那人骂骂咧咧地扶起了摩托车,推着前行,已是不敢再骑。看得远处正在铲雪的徐国兴哈哈大笑。

    一会儿后,徐秀云听见徐国兴惊喜地叫道:“姐姐,你快过来!”徐秀云边回应着边往马路对面走去,只见徐国兴已经下到水田里去了,徐国兴对着徐秀云继续道:“姐姐,你看,我能站在冰面上。”

    “这冰确实扎实。”徐秀云暗道。

    不多时村里大人小孩都朝水田里围了过来,越来越多的人在冰上玩耍,还有一群鸭子在冰面上畅行。

    但是没过多久,王村长就来了,拿了个大喇叭喊道:“这是谁些家的娃儿,赶紧上来,田里不是你们耍的地方。”

    话音刚落,在冰面上玩得正高兴的人们也就开始陆续离开,徐国兴正欲离开忽然大叫一声“哎哟”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徐秀云见状:“咋了国兴,你赶紧上来呀,等会儿村长要请你爸来了!”

    徐国兴哭丧着脸道:“姐,这冰好像裂了,我不敢动。”

    徐秀云连忙道:“你不要乱动,赶紧趴着爬过来。”

    徐国兴慢慢俯下身趴在冰上去嘴里喊道:“姐,好冷,这样能行吗?”

    徐秀云道:“别磨蹭了,赶紧慢慢爬过来。”

    徐国兴手脚并用,在光滑的冰面上匍匐前行,不一会儿便要上岸了,见身下没有了裂纹,胆子一大,顺势跳起,站了起来,朝徐秀云说道:“没事儿了,姐……”还没说完,一步跨出,一脚就踩了个大窟窿,徐国兴“啪”地一下摔在了冰面上,徐秀云也顾不上太多,赶紧跑过去把他拉了上来,看着哭兮兮的徐国兴,徐秀云哈哈大笑,在旁围观的邻居们也都哈哈大笑。

    有爱看热闹的人说道:“这不建国家的国兴吗?这么冷的天,怎么还下田里洗澡。”

    徐国兴闻言赶紧落荒而逃,跑回了家。

    正在换衣服的徐国兴对徐秀云说:“姐,今天丢人可丢大了,你弟弟我的一世英名没了。”

    徐秀云安慰道:“无妨,无妨,反正也没什么英名。”

    徐国兴一听更是一脸生无可恋。

    徐秀云又道:“这些都是小事,倒是你,马上就要中考了,能不能考个重点高中上上。”

    徐国兴自信道:“那肯定没啥问题,你弟我聪明着呢,在学校里年年考第一。”这点徐秀云倒是没什么怀疑,毕竟徐国兴读书成绩好是村里都知道的事,年年都能领好多奖状回家,这村里周遭能读书的没几个,能读好书的更是少之又少。

    到了饭点,一家子围着饭桌吃着饭,徐建国对着徐国兴说:“在学校可还吃得饱饭?”

    徐国兴说:“这哪的话,我每周都是扛了一大袋子米去的呢,还有妈腌的咸菜,饿不着。”

    丁秀秀心疼地说:“你这孩子,一走就是二十多里地,还扛了这好些吃食,胶鞋都破了好几双了。”

    徐建国接话道:“几双鞋而已,破了也就破了,孩子脚没破就好。”

    哪知丁秀秀横了徐建国一眼,继续说道:“我关心的是那几双鞋吗?我是心疼国兴一年到头也穿不了一双好鞋,那胶鞋我们都是在地里干活才穿,蹩脚的很。”

    说着拿出了一双崭新的布鞋递给了徐国兴,并说道:“这是你姐和我一块儿缝的,给鞋底加厚了,让你穿着也舒服点。”

    徐国兴接过鞋,赶紧套在了脚上,连忙说道:“合适,合适,穿着怪舒服的,谢谢妈,谢谢姐。”

    徐秀云微微一笑。

    徐国兴的春节与寒假转瞬即逝,二月份又到了开学的季节,这是徐国兴九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徐国兴就读的初中在离家二十余里的镇上,为了节省车费,每周徐国兴都要扛着米袋子徒步到学校,还好学校为了体恤穷人家,每周都是上十天的课,放四天的周末,这大大减少了周边学生的赶路成本。

    将要临别,徐建国夫妇还有姐姐徐秀云来到门口送行,丁秀秀嘱咐着徐国兴路上小心,不要逗留。

    徐国兴说:“妈,不要担心,我和邻村的春生结伴上路,不会有事的,再说也就二十多里路,一个上午就到了。”

    丁秀秀点了点头补充道:“春生这孩子老实憨厚,路上可别欺负别人。”

    徐国兴大笑道:“哪儿有的事,我和他可是铁哥们儿,在学校他的米不够了还是我给他匀的呢。”说着便背上行李往远处走去。

    送走了徐国兴,一家人又过起了平常的日子。

    天刚露出鱼肚白,徐建国挑了扁担,准备上地里干活,刚出家门便看见前面有几只大狗在撕扯,犬吠声不绝于耳,村里养狗的人家多不胜数,狗子互相追逐撕咬的场景更是司空见惯,徐建国也没太当回事。徐建国自顾自地走着,行至那几只大狗不远处,忽然那几只大狗像发了疯似的朝徐建国冲来,徐建国顿时手足无措,被扑倒在地有狗咬着他的胳膊,有狗咬他的小腿,幸得徐建国身强力壮,赶紧抄起掉落在旁边的扁担,狠狠地砸在狗的头上,又一顿乱砸,吓退了几只狗,但还有一只仍不要命的撕咬着徐建国,徐建国又是哐当几下才把狗逼退,看狗都跑远了,徐建国才瘫软倒地,此时正好有邻居路过,来不及询问,背起徐建国就往医院送,还好老医院离得不远送治及时,徐建国并没有生命危险。这事一发生,村长赶紧组织了一些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开始了抓狗行动,多处作案的流浪狗最终被当场打死在街头。

    隔天徐国兴刚好回家,看见了身上缠着绷带躺在床上的徐建国,哭丧着脸道:“爸,你没事吧,我这才走几天怎么伤成这样了。”

    徐建国说明了前因后果,还补充道:“要不是老子没有准备好,非要当场毙了那几个畜生。”见父亲生龙活虎,徐国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周末里顶替徐建国忙着家里的农活。

    过了几日,徐国兴又该离开了,三人如往常一般为徐国兴送行,临别前徐国兴对着徐建国嘱咐道:“爸,干活儿还是消停点,活儿是干不完的,要想干好活儿先得把身体养好。”

    徐建国连忙称是,表示自己会注意的。

    这日,徐国兴在街上逛着,碰到几个熟人,聊着家长里短,张老三说道:“老徐,我家有点活儿干不干?”

    徐建国眼睛一亮:“什么活路,说来听听。”

    张老三接着说:“也没啥子大活儿,就是我家新砌的砖房二楼还没有上涂料,之前上涂料的那个师傅说家里有事干一半就跑了,工具都还没收,有不有意思干,半天的活儿我给你算一天的工。”

    徐建国咧嘴一笑:“有钱挣,哪儿有不挣的道理,等会儿我随你一道回家。”

    拿定主意徐建国就跟着张老三去了他家,果然这墙漆刷了一半就没干了,升降台都还挂在二楼,也就个把小时的工,徐建国对旁边的张老三说:“就这么点活路,我怎么好意思收你一天的工钱。”

    张老三笑着回道:“活儿多少无所谓,主要是你把他干完,不然我这墙青一块儿绿一块儿的,丑人。”

    徐建国也不含糊直接就上楼干活,工作高度在二楼也就五六米的高度,徐建国从二楼窗户里爬了出来,站上升降台,刚工作了一个多小时,活儿就做完了,徐建国吆喝着张老三出来验收,自己站在升降台上等待着,老板确认后,徐建国正欲往窗里爬,忽觉头脑一阵恍惚,一个不慎整个人从升降台上跌落到一楼,“哎哟”一声惨叫,惊到了周遭的路人,旁边的人迅速聚拢过来。

    张老三出来看到了在地上呻吟的徐建国,一声喝道:“看什么呀,赶紧搭把手送医院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找了辆牛车将他抬了上去送往医院。

    刚进医院,里面的医生说道:“老徐?老徐你怎么又来了?”

    旁边的张老三焦急地说:“你就别这么多话了,赶紧给人治病啊,他刚刚不小心从二楼跌下来了。”

    不多时,丁秀秀和徐秀云赶到了医院,经过一系列抢救,医生对丁秀秀说:“病人有轻微的脑震荡。”

    丁秀秀试探的问:“医生,这严重吗?”医生说:“不算太严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丁秀秀松了一口气,心里念着:“老徐,你可不能有事啊!”

    ……

    “什么!狂犬疫苗是假的!”丁秀秀和徐秀云听到这个消息宛若晴天霹雳,丁秀秀咂了咂嘴想说什么,但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倒在徐秀云的怀里。刚刚听到消息,邻村前不久也被疯狗咬伤的白家娃儿今天去世了,经查验,狂犬疫苗是假的,警方抓了一大批制售假冒伪劣药品的药贩子。

    徐建国吃力地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对着丁秀秀和徐秀云说:“这事儿别让国兴知道,他马上就要中考了,可别让我影响了孩子的考试。”

    丁秀秀、徐秀云心里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丁秀秀哽咽着说道:“好,都依你。”

    说完,徐建国便闭上了眼睛,在病床上躺了回去,仿佛在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又是一周假期,徐国兴如期而回,却发现屋里格外冷清,徐国兴大声嚷着:“姐,妈,爸你们在不在家,国兴回来了。”却是无人应答,徐国兴刚要出门寻找,就见到丁秀秀和徐秀云从远处回来,见母女俩微红的双眼,赶忙上前:“姐,妈你们上哪里去的呀?”

    丁秀秀强挤了丝笑容:“你爹跟几个老乡外出找活儿去了,我们刚把你爸送上车呢。”

    徐国兴半信半疑地“哦”了声,却也没多问。晚饭的饭桌上气氛异常诡异,徐秀云埋头吃着米饭,却也不夹菜,头低得深深的,丁秀秀却是颗粒难食。徐国兴见状隐隐感到不安,随便扒了两口饭,便回房看书去了,一连两晚都是如此,第四天徐国兴要回学校了,收拾好一切就出发了。等徐国兴一走丁秀秀就跑到医院去看徐建国,在徐建国的病床前抱头痛哭,徐建国抱了抱丁秀秀,强忍着疼痛说:“我这不还没走嘛,说不定我身强力壮就撑过去了呢。”但他自己知道,那一摔不止造成了脑震荡,还有颅内出血,加上前面的假疫苗,断然是没有活路了,顶多再撑几天罢了,看着虚弱的徐建国,丁秀秀既是心疼又是悲伤。

    徐建国又接着说:“没事的,医院会承担我的后事,还会补偿一笔钱,以后啊我不在了,可得好好照顾两个孩子,你还年轻,再找一个对你好的人家吧,我看溧水湾那个老肖不错,咱们三个从小一块儿长大,因为你人家现在三十好几都还单着呢,家里穷是穷了点,但人家是真心喜欢你呀。”

    丁秀秀安慰着徐建国也是安慰着自己道:“会没事的,三年前,算命先生还说你能享天伦之乐呢。”

    徐建国的回忆也渐渐被勾起,三年前先生说他三年内有大劫,三年之期马上就要过了,还有一个月他便四十岁了,看来是熬不过去了,看着妻子,徐建国更多的是不舍,可那又能怎么办呢?这就是天意吗?随即又释然,徐建国想到他这一生勤勤恳恳、不作奸邪、不染恶习、与人为善这一辈子无愧于任何人,他柔声地对丁秀秀说:“秀秀,生死祸福且随天意吧。”

    几日过去,徐建国的情况愈发恶劣,他的意识已然模糊,身体上的疼痛使他倍感煎熬,即使意识已经不清晰了,他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徐国兴的名字,他多想在临终前见徐国兴一面!可是他又害怕影响了徐国兴的学业,想到这这坚强的汉子眼角也忍不住滑落两滴眼泪。丁秀秀知晓徐建国的心思,却也了解他的脾气,若是她将徐国兴喊了回来,徐建国怕是会万念俱灰,当场暴毙。

    这天夜里,窗外雷电交加,暴雨倾盆,徐建国独自躺在床上,他的意识已经很微弱,彷佛随时都可能断掉他那最后一口气,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手,他用尽全身力气撑开了眼皮,只听一个轻柔的声音传入耳朵里:“爹,是我,我是国兴。”

    徐建国又惊又喜,隐约间看见了浑身湿透的徐国兴,徐国兴看着病入膏肓的父亲动了动嘴唇,他心领神会彷佛知道他想说什么。

    徐国兴忍着眼泪对徐建国说:“妈和姐姐什么都没告诉我,是我自己感觉到了,夜里我从学校偷跑出来的,爹,你知道吗,我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路,妈和姐姐给我缝的布鞋都跑丢了,我怕我来晚了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放心,等会儿我会悄悄跑回学校的,去学校的路我熟得很,走不丢的。”

    说到这儿徐国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稍微调整了下情绪继续说道:“国兴长大了,不是那个听不懂话的小孩子了,你走了我会好好学习,好好照顾妈和姐姐的,你就放心的离开吧,国兴要走了,再呆久了跑回去赶不上早课了。”

    说完便轻轻地放下了徐建国的手,抚了抚徐建国花白的头发。走出病房,他朝门口的医生鞠了一躬,便径直跑出了门外。

    守夜的医生也是长叹一口气道:“苦命的娃呀。”

    徐国兴没有惊动丁秀秀和徐秀云二十独自往学校赶去,大雨依旧倾泻着,时有电光闪过,走了十几里路,徐国兴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朝着黝黑的天空大叫着,一个踉跄倒在了黄泥地里,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正躺在学校宿舍床上,旁边班主任胡老师担忧地说:“你这家伙,天下这么大雨还要跑什么步,这下好了,病倒了吧。”

    他撇了撇旁边的春生,春生点了点头。

    徐国兴回应道:“不好意思,胡老师,麻烦你了,下次不会了,主要是学习压力太大想跑步释放释放。”

    班主任胡老师也是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旁边的春生赶紧凑上来,道:“国兴,还好没被学校发现,不然你可得被退学咯,昨晚我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回去,等老师查完寝,我也赶了回去。”

    徐国兴恍然:“谢谢你春生。”

    春生道:“你应该感谢的是胡老师,我出去的时候刚好被他给逮到,我跟他说了你的事,他骑着摩托车带我回去的,结果在半路发现了你,我一个人可搬你不动这么远。”

    徐国兴心里了然。

    到了第二天,徐建国终于还是去了,只不过他的脸上已经不是几天前那样紧锁着眉头,有的更多是释然,似乎走得很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