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
烟库宿舍说是宿舍，就是一排连院子都没有的预制板房。
用钢筋加混凝土搭个架子，再把叫楼板的预制板放到上面，盖住后用混凝土和水泥抹上楼板间的缝隙，四周留出门框窗户垒上砖，这一层也就盖好了。
当年的地压根就不用钱，便从西往东盖了12间。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排不伦不类的宿舍，还是当年烟厂遇到了个无赖的预制板厂。
送货过去后说缓两天，结果被人家拿了批预制板顶来的，便在后面盖了这么排宿舍，分给了厂里的领导干部们。
后来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随着前不久烟厂新建了批三层住宅楼，原本住在这里的干部们，便都搬到了新的楼里面。
许伟一家才结束了租房的生活，搬进了这里。
许伟记得随着经济发展，这个烟库宿舍旁边出现了街道，隔壁的烟厂也随着城市化搬出城区。
原地上建成了个高档小区，连带着这个曾经的烟库宿舍，变成临街商铺。
许伟的老爹叫许建国，从1978年进入烟厂仓库工作，经过装卸工，副班长到班长，再到现在的副主任，已经干了18年。
毕生最引以为傲的本事，就是把老娘章芸招进了烟库当临时工，到现在转正还不到三年时间。
宿舍的墙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坑洼不平的旧石灰。
这是因为当年水泥实在太贵，还属于计划物资，想购买得先要指标，就用相对好搞来的石灰，当做了外皮。
二十年下来日晒风吹外加雨打，到了这会儿已经成了白的黄的大花脸，有的地方还露出了里面的红砖。
花脸墙上刷了条旧标语：“男孩好女孩好，比例和谐最美好。”
“小伟，你怎么才来！？”
一声熟悉的吼声将许伟注意力从标语上扯回，他便下了车子望着满头黑发的章芸，露出笑容道：“我在路上摔了下。”
“摔了下，摔哪了？”
原本怒意勃发的章芸心中一惊，说着到了许伟边上看着他半身土，也就吓了一跳：“摔的疼不疼？摔到哪里了？”
随着章芸的嚷嚷声，第三家的门口里出现了个人影，身材不算高大却很魁梧的许建国出现，国字脸上满是关切：“被车碰着了？”
“没有，自己摔的，我饿了，吃完还得去上晚自习。”
许伟望着父亲露出个笑，国字脸的许建国和鹅蛋脸的章芸不光有夫妻相，两口子都是在烟库从装卸工干起，体型上也都差不多的一米七多点，肩宽背厚身形高大。
“不行，我得看看。”
章芸说着扯起了门口晾衣铁条上的毛巾，让许伟站在了屋门口，借着屋里十瓦的昏黄灯泡，抽打起他身上的灰尘，嘴上还在嘀咕：“你说你多大的人了，骑车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听着熟悉的唠叨，许伟脸上露出个傻笑，很快抽打过他半身土的章芸瞅见，又黑又大的杏眼瞬间圆睁，开口呵斥道：“这还傻笑？摔傻了啊？”
“那没有。”
许伟跟着说了句，章芸便将毛巾甩到晾衣服的铁条上，拽着他进屋后撩起他的衣服和里面线衣，最后是秋衣的看着排骨般的胸膛和干瘦腹部转了圈，旁边坐到饭桌的许建国收回了目光，开口道：“吃饭吧，还得去上课。”
“行，那就赶快吃饭。”
发现没有淤青什么地方，章芸放过了许伟转身到了饭桌旁，拿起盖住饭菜的竹罩，露出了桌面上的面两菜一汤。
汤是菠菜蛋花汤，菜是肉丝炒芹菜和油炸花生米。
后者俗称紧吃，伸出一筷子最多夹上两三个，是这会儿下酒的好菜。
许建国已经摸出个三钱的杯子，用嘴吹了吹里面可能落的灰，放在桌子上后摸出个二斤的塑料小酒桶，给自己倒了杯。
不想也许是要多倒点，许建国手劲儿没把握好力道，倒满了不说还漾出少许，便连忙探嘴将桌子上的酒前，吱儿的一声吸溜到了嘴里。
“你看你——”
章芸满脸嫌弃的呵斥了半句，转头看看旁边拿眼望来的许伟，于是后半句话锋一转：“还看，也不看看几点了？快吃！”
“噢。”
发现老娘还是没变的许伟连忙低头，拿起旁边用纱布盖着的馒头，章芸将手中的稀饭放在了他面前，接着看向许建国道：“你这盛饭，还是喝完再盛？”
“你吃你的，我喝完这杯自己盛。”
许建国拿着筷子夹了个花生米到嘴里，便拿起酒杯抿了口，接着又夹起个花生米放嘴里，自顾自吃了起来。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晚上好，今天晚上的节目有——”
半开的门外隐约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正吃着饭的许伟抬头看了眼八仙桌上的电视，旁边拿起个馒头的章芸看到，开口道：“过会把电视送去修了，贪便宜贪出事儿了吧？”
电视机是十四寸的金星黑白电视，这会儿上面罩着个大红色电视机罩。
许伟记得这是老妈自己动手做的，针脚都没收好。
至于章芸说出事儿，许伟已经想起这是老爹被套路了。
现在全新的十四寸金星黑白电视的价格在300块左右，老爹老娘早就在搬进来之前想买，直到今年年初才下定了决心。
不过在货比三家的过程中，许建国不知从哪听说二手的会便宜很多，便打听到了个家电维修的铺子里。
事实也正如许建国所听那样，十四寸的金星黑白电视机，八成新只需要两百块。
一下子就便宜三分之一。
这是许建国一个月的工资，单位效益不好，只能拿这么多。
更重要的是保修，开家电铺子的说保修！
这就戳中了许建国的神经，谁不知道修家电是个高级技术工种？
于是老爹就买了下来。
但是看了没多久后电视就坏了，许建国还以为不用花钱就可以修好，兴冲冲的过去修了次。
结果维修不花钱，但是换配件要钱！
而且，许建国还没敢和章芸实话实说，配件费用是他押了身份证在那，后面想办法抠钱还。
至于章芸先前那句贪便宜的意思，是买了个容易坏的电视耽误看，不是指每次维修还要花钱。
如果章芸知道了维修另外花钱，那么许建国就要蹭酒去喝了。
同时更重要的，是随着许建国开始藏钱还维修费用，他就品尝到了小金库的甜头，这是个足以引起家庭战争导火索。
先有欺骗后有小金库！？
想造反吗？！
想到这里的许伟，默默看了眼正眼神飘忽的老爹。
许建国面色一僵，脑海里刷的蹦出了个念头：“这家伙知道了？”
用钢筋加混凝土搭个架子，再把叫楼板的预制板放到上面，盖住后用混凝土和水泥抹上楼板间的缝隙，四周留出门框窗户垒上砖，这一层也就盖好了。
当年的地压根就不用钱，便从西往东盖了12间。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排不伦不类的宿舍，还是当年烟厂遇到了个无赖的预制板厂。
送货过去后说缓两天，结果被人家拿了批预制板顶来的，便在后面盖了这么排宿舍，分给了厂里的领导干部们。
后来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随着前不久烟厂新建了批三层住宅楼，原本住在这里的干部们，便都搬到了新的楼里面。
许伟一家才结束了租房的生活，搬进了这里。
许伟记得随着经济发展，这个烟库宿舍旁边出现了街道，隔壁的烟厂也随着城市化搬出城区。
原地上建成了个高档小区，连带着这个曾经的烟库宿舍，变成临街商铺。
许伟的老爹叫许建国，从1978年进入烟厂仓库工作，经过装卸工，副班长到班长，再到现在的副主任，已经干了18年。
毕生最引以为傲的本事，就是把老娘章芸招进了烟库当临时工，到现在转正还不到三年时间。
宿舍的墙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坑洼不平的旧石灰。
这是因为当年水泥实在太贵，还属于计划物资，想购买得先要指标，就用相对好搞来的石灰，当做了外皮。
二十年下来日晒风吹外加雨打，到了这会儿已经成了白的黄的大花脸，有的地方还露出了里面的红砖。
花脸墙上刷了条旧标语：“男孩好女孩好，比例和谐最美好。”
“小伟，你怎么才来！？”
一声熟悉的吼声将许伟注意力从标语上扯回，他便下了车子望着满头黑发的章芸，露出笑容道：“我在路上摔了下。”
“摔了下，摔哪了？”
原本怒意勃发的章芸心中一惊，说着到了许伟边上看着他半身土，也就吓了一跳：“摔的疼不疼？摔到哪里了？”
随着章芸的嚷嚷声，第三家的门口里出现了个人影，身材不算高大却很魁梧的许建国出现，国字脸上满是关切：“被车碰着了？”
“没有，自己摔的，我饿了，吃完还得去上晚自习。”
许伟望着父亲露出个笑，国字脸的许建国和鹅蛋脸的章芸不光有夫妻相，两口子都是在烟库从装卸工干起，体型上也都差不多的一米七多点，肩宽背厚身形高大。
“不行，我得看看。”
章芸说着扯起了门口晾衣铁条上的毛巾，让许伟站在了屋门口，借着屋里十瓦的昏黄灯泡，抽打起他身上的灰尘，嘴上还在嘀咕：“你说你多大的人了，骑车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听着熟悉的唠叨，许伟脸上露出个傻笑，很快抽打过他半身土的章芸瞅见，又黑又大的杏眼瞬间圆睁，开口呵斥道：“这还傻笑？摔傻了啊？”
“那没有。”
许伟跟着说了句，章芸便将毛巾甩到晾衣服的铁条上，拽着他进屋后撩起他的衣服和里面线衣，最后是秋衣的看着排骨般的胸膛和干瘦腹部转了圈，旁边坐到饭桌的许建国收回了目光，开口道：“吃饭吧，还得去上课。”
“行，那就赶快吃饭。”
发现没有淤青什么地方，章芸放过了许伟转身到了饭桌旁，拿起盖住饭菜的竹罩，露出了桌面上的面两菜一汤。
汤是菠菜蛋花汤，菜是肉丝炒芹菜和油炸花生米。
后者俗称紧吃，伸出一筷子最多夹上两三个，是这会儿下酒的好菜。
许建国已经摸出个三钱的杯子，用嘴吹了吹里面可能落的灰，放在桌子上后摸出个二斤的塑料小酒桶，给自己倒了杯。
不想也许是要多倒点，许建国手劲儿没把握好力道，倒满了不说还漾出少许，便连忙探嘴将桌子上的酒前，吱儿的一声吸溜到了嘴里。
“你看你——”
章芸满脸嫌弃的呵斥了半句，转头看看旁边拿眼望来的许伟，于是后半句话锋一转：“还看，也不看看几点了？快吃！”
“噢。”
发现老娘还是没变的许伟连忙低头，拿起旁边用纱布盖着的馒头，章芸将手中的稀饭放在了他面前，接着看向许建国道：“你这盛饭，还是喝完再盛？”
“你吃你的，我喝完这杯自己盛。”
许建国拿着筷子夹了个花生米到嘴里，便拿起酒杯抿了口，接着又夹起个花生米放嘴里，自顾自吃了起来。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晚上好，今天晚上的节目有——”
半开的门外隐约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正吃着饭的许伟抬头看了眼八仙桌上的电视，旁边拿起个馒头的章芸看到，开口道：“过会把电视送去修了，贪便宜贪出事儿了吧？”
电视机是十四寸的金星黑白电视，这会儿上面罩着个大红色电视机罩。
许伟记得这是老妈自己动手做的，针脚都没收好。
至于章芸说出事儿，许伟已经想起这是老爹被套路了。
现在全新的十四寸金星黑白电视的价格在300块左右，老爹老娘早就在搬进来之前想买，直到今年年初才下定了决心。
不过在货比三家的过程中，许建国不知从哪听说二手的会便宜很多，便打听到了个家电维修的铺子里。
事实也正如许建国所听那样，十四寸的金星黑白电视机，八成新只需要两百块。
一下子就便宜三分之一。
这是许建国一个月的工资，单位效益不好，只能拿这么多。
更重要的是保修，开家电铺子的说保修！
这就戳中了许建国的神经，谁不知道修家电是个高级技术工种？
于是老爹就买了下来。
但是看了没多久后电视就坏了，许建国还以为不用花钱就可以修好，兴冲冲的过去修了次。
结果维修不花钱，但是换配件要钱！
而且，许建国还没敢和章芸实话实说，配件费用是他押了身份证在那，后面想办法抠钱还。
至于章芸先前那句贪便宜的意思，是买了个容易坏的电视耽误看，不是指每次维修还要花钱。
如果章芸知道了维修另外花钱，那么许建国就要蹭酒去喝了。
同时更重要的，是随着许建国开始藏钱还维修费用，他就品尝到了小金库的甜头，这是个足以引起家庭战争导火索。
先有欺骗后有小金库！？
想造反吗？！
想到这里的许伟，默默看了眼正眼神飘忽的老爹。
许建国面色一僵，脑海里刷的蹦出了个念头：“这家伙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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