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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勇敢与怯懦

    今夜的屋外没有风声,低沉的气压挥之不去,闷热从脚底板升起,而红树堡里却门窗紧闭、噤若寒蝉,压抑得几乎成了一个喷墓。每一个人都知道,大雨将至。

    温莎·安柏直到现在依旧后怕不已,她无法理解为何自己只是短短离开一会就发生了如此恐怖的事情。‘如果我守在那里,会不会这一切就能够避免?’温莎不由得想着,‘冕主在上,请原谅我们的罪,也请让可怜的卡米拉回归您的怀抱。’而心底的几分庆幸更令少女自责难耐——劳伦特·安柏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也未有恶化的迹象。

    温莎独自徘徊于大厅之中,照明的炉火驱不散阴霾,几声低语也寻不得来处,她弄不清黑暗中的威胁到底是人还是鬼,平白吓了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冕主在上,在那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干的……’

    “姐姐。”阿莉雅·安柏轻声喊道,她低着头走到眼前,那副惶恐怯懦的样子是温莎前所未见的。

    “没事的,阿莉雅,不会有事的。”温莎只当妹妹是被血腥的场面给吓坏了,‘温莎,勇敢些,你的妹妹还需要你。’

    “都是我的错,”阿莉雅语带哭腔,“我不知道会这样。”

    “阿莉雅,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我只是想试试……”

    “试试?”温莎终于听出了问题所在,她微微皱眉,“阿莉雅,你做了什么?”

    “……我施展了法术……”

    “冕主在上,这是一种亵渎……”温莎难以置信地看着阿莉雅,“为什么?难道你忘记了我们的信仰与母亲的教诲?”

    “我只是想帮帮劳伦特,我只是想帮帮他……”泪珠溢出她的眼角。

    温莎叹了口气,久久抱住阿莉雅,“阿莉雅,我心爱的妹妹啊,你到底做了什么……”

    厚实的靴底踩在楼梯上,那木板咯吱作响,吐鲁波克走了下来。这位荒野猎人面无表情,就连那双魔眼也显得空洞。

    “阿莉雅,你先回去,今晚好好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安抚好阿莉雅,温莎放开了她,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阿莉雅盯着吐鲁波克,好似欲言又止——‘今晚不正是他陪在阿莉雅的身边吗……’疑窦骤升,温莎默默注视着阿莉雅上楼。

    “温莎小姐,”吐鲁波克颔首道,“行凶的应当是某种无形之物。”

    “无形之物……”温莎复念着,脑海中却不由得回想起经文上耳熟能详的典故——冕主座下有三位有翼使徒,无形无状、不染凡尘,宛若万丈光明,叫“天使”,又叫“圣灵”,行于天上,驱逐黑暗,好令永夜的世界焕发生机与力量。

    “这是对那类没有实在形体的事物的统称,比如祖灵、咒妖、附身魔等等,都在所谓‘无形之物’的范畴中。它们往往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更是无孔不入的。在那房间里,我向墙壁和天花板洒了些磁铁粉,结果粉末被吸附其上并呈现出明显的纹理分布,毫无疑问是那怪物活跃后留下的以太痕迹。”

    温莎想起了另一个故事——一个施展法术、谋财害命的女巫最后被她自己圈养的老鼠咬死,只因为老鼠生老鼠,而女巫却再也负担不起喂养它们的重担——“所以,您有……解决它的办法吗?”斟酌着词汇,温莎问道,“越快越好。”

    “我曾在北方遇到过无形之物,它自称是祖灵,依附在一块石碑上,受生前的家族供奉。”吐鲁波克沉默了下,说道,“我们间有些误会,但它大抵上是个可以沟通的存在……不管如何,我可以保证,白银对无形之物依旧有效。”

    温莎看向了吐鲁波克背后的大剑,她记得那剑刃上便镀着白银。

    “我有办法引出那头怪物,时机是三天后的晚上和十一天后的晚上,但一些事情还需要您的同意与帮助……”

    “我的妹妹。”温莎强压着火气,打断了他,“再加上宽恕你渎神的罪!”

    “我无法辩驳,因为事情已然发生。”吐鲁波克好像并不意外,雕塑般的面容与极可怖的烧伤都令温莎毛骨悚然,她又怕又怒,“但请您明白,阿莉雅小姐只是想保护她的兄长。”火焰好似正烧在温莎身上,那火焰的名字叫作“畏惧”,“我刚刚在床底下找到了这个。”

    温莎几乎要窒息过去,眼前明晃晃的刀尖终于刺破了她的胆子,颤抖的双手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去接过那匕首。

    “我猜想,在您离开的空当,卡米拉从后厨偷偷摸进了大人的房间,而这把匕首就握在他的手上。”吐鲁波克顿了顿,“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无形的怪物应召而来,替一位妹妹保护了兄长……自然,人类的道德或信仰都不适用于那怪物的行事。”

    ‘冕主在上,这一切都怎么了……’温莎只感觉疲惫涌上心头,她茫然地看着吐鲁波克,又茫然地望向四周,昏暗的大厅里空荡荡的,鬼祟的影子跳动着,它们无处不在,‘我又该怎么办……’

    “温莎小姐,”吐鲁波克喊道,“要想解决问题,必须继续原本的仪式。”

    “所以你想要阿莉雅跟你以身犯险?我无法接受!”温莎强打起精神,她摇摆不定道,“既然那无形之物救了我的兄长,那祂或许便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位圣灵,是冕主派来的使者,是我妹妹虔诚祷告后神明降下的庇护……”

    “我虽然没见过圣灵,”吐鲁波克反驳道,“但想来冕主的使徒不会凶残到把人活活撕碎。”

    ‘冕主在上,请原谅我的罪过,我不该以您的名义行欺诈违信之事。’温莎闭上了眼睛,“吐鲁波克,我做不到。”

    “逃避是无用的。”吐鲁波克说出了冰冷的事实,“那怪物停留于现世的时间越长,它的力量就越强,若不能把握住机会,在第十一夜的月亮升到正中前杀死它,恐怕就再也阻止不了。”

    “最坏又会坏到哪呢……”

    “死的死,逃的逃,这里将变为一座鬼城……而您的妹妹……”

    “不要再说了。”温莎又想起女巫与老鼠的故事,施法者终被法术所噬,“保护好阿莉雅,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是,温莎小姐。”吐鲁波克单膝跪地,俯首应答。

    红树堡的大门被推开,弗伦多·科恩快步走来,他脸上的倦意掩盖不住,“温莎小姐,我去搜查了卡米拉的住处。”

    “弗伦多大人,您是为何突然想到,要去搜查死者的住所?”吐鲁波克好似不经意间问道。

    “因为我有一个疑惑——卡米拉为什么在深夜进入劳伦特大人的房间?”弗伦多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袋子,满满的钱币叮当作响,“果然有所发现。”

    温莎回过头去,父亲与兄长的高座依旧安静地等在那里,狐狸皮缝成的大袄铺在其上,像是一团红腾腾的火焰。她直到现在也记得,父亲抱着年幼的自己坐在上面嬉笑玩闹、悄声谈心,是多么的温馨而幸福,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弗伦多大人。”

    “我在,小姐。”弗伦多撇了一眼吐鲁波克。

    “不管我做出怎样的决定,你都会支持我吗?”温莎背对着他,轻轻说道。

    “当然,我的小姐,在这赤峡岭的滩涂城中,您永远是我的主人。”弗伦多单膝跪地。

    ‘我要保护我的家人。’温莎走上了台阶,转身落座,“我已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