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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身

    清晨,阳光与晨风透过木板与铁板间的缝隙侵入这间江边的窝棚,小水身这辈子没睡过这么好的觉,即使是躺在地上,仅垫了两层薄被,但与火炉相陪,老师的鼾声为伴,所有烦恼忧愁也都全部忘掉,只希望永远这么睡下去。

    水身迷瞪着眼,日上三竿,外面也传来忙碌的声音“是不是该起床了?”他这样想着,可听着老师的鼾声,他也就安心下来,看样子不必着急,裹紧被子翻了个身,再睡个回笼觉。

    咚咚咚,有人叩门。

    “七先生?七先生您在吗?”一个焦急的男人声音不断呼唤道。

    “老师,有人在叫门啊。”水身含糊地嘟囔道。

    水身的老师七一压低音量骂了句街“别出声,只要不搭理他,说不定待会儿就走了。”

    可那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可能三分钟或者十分钟,那人仍在敲门。

    “妈了个逼的不知好歹,小子,把他打发走。”七一掀起被子蒙住脑袋,骂骂咧咧起来。

    水身窃喜,事情虽小,但也是个表现自己的机会,麻溜地套上背心短裤,前去应门。

    “我家老师说她不在,你请回吧。”刚一出口,水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但话已出口岂能收回,只能再找机会往回圆了。

    “你家老师?是七先生?”矮胖的男人诧异道,挠了挠头“她什么时候还收了个小徒弟儿。”

    “这你别管,她人不在,我做不了主,您还是请回吧。”水身说着就要关门,可那男人往前一顶,把脚伸进门缝,卡住了门,想要进屋,这可给水身吓了一跳,哪有这样不知好歹的混蛋,从地上拾起昨晚的那根撬棍,举过头顶奋力一砸,砸在男人脚上“滚出去!”

    男人的脚被这么一砸,赶忙把脚收回,水身也迅速把门拉上。

    “老师,门口那个人不像好人啊。”水身扭过头朝炕上的老师报告道“我不让他进门,他就想硬闯进来。”

    “我都听见了,待会儿我放狗咬死他。”七一提高嗓门,她说的漫不经心,但听起来却像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门外的男人显然也听闻过那些关于这位七先生的传说,撂下一句“李先生找你。”就跑出了林子。

    “去他妈的李先生。”七一骂道,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连着打了十几个滚,又骂了句街,把被子一踢,正好蒙在水身脸上“小子,把你的撬棍拿上,咱去会会那个姓李的。”

    小水身扛着撬棍,双手拎着两大包修理工具,紧紧跟在老师身后“老师,你认识那个李先生?”

    “认识,你怎么知道的。”七一仍是昨天的扮相,长灰裤黄背心,除此之外额外又添了一双破布鞋和一顶棕帽子。

    “老师你都念叨一路了,说什么姓李的死妈畜牲,姓李的王八蛋什么的。”水身说着小跑两步与老师并行“老师,昨天晚上那怪兽还有那油,都是你变出来的,还是怎么搞的。”

    “怎么,你想学吗?”七一问道“你要想学我便教你,这没什么的。”

    “您若教的话,我自然用心去学。”

    “嗯……”七一沉思一阵“学我这一派法术的,首先要改名字,你同意吗?”

    “当然同意了,改个名字而已。”

    “别急着答应,你还没明白名字是什么意思。”

    两人说着就出了树林,往江边走去,离开了树林的领地,七一便压低帽檐,步伐和手臂摆动都变得有些不自在,要不是水身提醒,她可能就要迈着顺拐的步伐去教训那个李先生了。

    “老师你怎么了?”水身关切地问道“不舒服吗?”

    “没事儿小子,太长时间没出门了,不习惯。”七一放眼观瞧,离江边还有不到十米,她停下脚步嘱咐水身“你就留在这里,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看情况行事。”

    “姓李的,你不守规矩啊。”七一朗声道,迈着步子走到一个船员打扮的人面前,纵使她身高比对方矮了小半截,但她的威严仍让当场所有男人都抬不起头。

    “七先生,你是知道我的,我平生最恨不守规矩的人了。”随着这位李先生的一个响指,他身后的一干船员便合力从江中拖出一个网兜,而网兜中已然断气了的,正是那矮胖男人。

    “你杀人了。”七一低声道。

    “我可是在替你出气啊七先生。”李先生笑言道“我们船上有船上的规矩,他不守规矩就要受处罚,给他留个全尸也算我心善了。”

    “你直说吧,找我来干什么。”七一淡然道“不必整这些东西吓唬我。”

    “我的船发动不了了,请了三个工匠都查不出任何问题。”李先生一挪身,向七一展示起自己的船。

    “就为了这个?”七一质问道“就为了你的这艘狗屁破船,你杀了一个人?”

    “如果我使些正常手段请你,你还会现身吗?”李先生说罢,自顾自笑了起来。

    水身站在一旁,听着两人讲话,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场景,一场江水中的仪式,李先生赤膊着身子,与他的船员们将矮胖男人杀害,以他的命召唤出了作为江中女神的老师。

    七一瞪着李先生的眼睛,让后者隐隐发毛“别自以为有多了解我,你什么都不是。”说完,她朝先生脚边吐了口浓痰,正了正帽子,转头离开。

    “你别想!”李先生向前一探身,就攥住了七一的手腕“你得留下来给我修船,这天底下只有你能修好它了。”

    七一扭过脸,看向李先生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同情和可怜,当然,是贬义的。

    “把你的脏手拿开。”七一低声道。

    “如果我不放呢?”李先生咬牙切齿,他显然没有想过眼前这个矮小的女人竟然会拒绝自己,他气急败坏。

    “小子。”七一朗声道“让这姓李的学点规矩。”

    李先生还没反应过来,一记撬棍便打在他小腹上,这一棍打得李先生直倒酸水,第二棍打在李先生膝盖窝,失去重心的李先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可他仍然拽着七一的手腕不放,于是水身便将这第三棍打在李先生面门上,飞扬的鼻血溅在七一鞋面。

    水身喘着粗气,用半人高的撬棍倚着身子,刚刚那三棍没有费多少体力,只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动手伤人,这种感觉让他心跳加快,手脚发颤,他不确定这是害怕还是兴奋,可能是兴奋,因为他看着倒地不起的李先生,抑制不住地想在他后脑海再补上一棍。

    伴着远方阵阵轰雷声,前一秒还风平浪静的宝江,霎时间风起云涌,骇浪滔天“跟着这种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七一指着趴在地上的李先生,告诫剩下的船员,她说着指向网兜中那具湿哒哒的尸体“要不然,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两人回到窝棚时已将近中午,七一沉默不语,盘腿靠在被褥上,高鼻梁上架着一副歪扭的铁丝眼镜,发白发灰的嘴唇嘟着,手上摆弄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形机械,拨弄拨弄指针,左右调试旋钮,她就那么一门心思地鼓捣那那东西。

    水身则瞄了几眼,这东西精致地不像是机械零件,更像是工艺品,他曾经捡到过一块怀表,已经坏了,指针也不再走动了,水身将其拆开,里面精细巧妙的发条与齿轮让他大开眼界,而老师手里摆弄着的,就像是一颗大型的怀表机械,有齿轮有玻璃有发条,还有一些其他的黄铜零件,在窗缝投进来的阳光下发出闪闪金光。

    老师没安排工作,水身就自己取了扫帚簸箕,开始打扫屋子,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了晚上。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七一把铁球随手丢在炕头,没来由地这么来了一句“既然我是老师,那我就要教你东西。”

    “我这一辈子也就会三件事儿,打架斗殴最擅长,其次是法术,学的最浅的是修理机器,你想学哪个?”

    “都学。”水身不假思索地答道。

    “别说大话,小子。”七一靠在被褥上挪了挪屁股,看样子是坐麻了“你,为什么都想学啊?”

    “学了修理的手艺,往后自己能赚钱养家糊口,学会打架往后不让人欺负,学了法术长本事,不挨瘪不受气。”

    七一闭上眼睛,沉思起来“心似乌云藏雷电,身如江水卷浪涛。”

    “你叫水身,我给你加一个字,往后你就叫水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