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维恩是陪小燃睡着后离开的医院。他坐在车上，又点起一支烟。他多少猜得到小燃是装睡，但他也愿意装作不知道。因为这是小燃在下“逐客令”的方式。
他接到美树的简讯。“票已经买好，你怎么样了？”
他想了想，给美树回了个电话。才“嘟”一声，美树就接起。
“维恩，怎么了？”
“美树，我想见你。”维恩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今天晚上的维恩，各种奇怪的举动让美树觉得莫名其妙。
“见我可以，我在酒店呢，你想去哪见。”美树答，“你在哪呢，要不要紧？”
“我开车过去，半小时左右到。”
维恩到酒店以后，给美树发信息让她下楼在楼下的24小时营业的酒吧见面。
美树不知所以，都没来得及化妆，穿了一身素衣裹了个外套就下了楼。
她看到维恩一个人在酒吧的角落坐着，呆呆的盯着手中威士忌的水晶杯，这副神情，是美树从未见过的。她走过去，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美树担心而焦急。
维恩突然哭了，对美树说：“小燃，我太太，乳腺癌四期。”他无助的像个孩子，似回到了学生时代那种青涩的，不知道社会之苦为何的少年。
美树愣了。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一个发生。她瞬间也害怕极了。她虽然自私的想要过更多来自维恩的关怀和温暖，但，从没有也没敢想过，会是这样的发展。客观来讲，她是喜欢小燃的，小燃的长相，品位，和她对维恩的滋养，让维恩快四十了依然神采奕奕，青春鲜活，看上去也就三十而已。某种程度上，她许美树是佩服小燃的。那次相识的碰面，让她也对小燃十分羡慕和少许的嫉妒，却没有恨意和仇意。她，羡慕小燃可以在维恩的身边，但是她，绝对不希望小燃有任何的不好。
小燃是那么的得体，那么的年轻，美树真的认为，小燃得到了维恩，她服。
维恩擦擦眼泪，吞下一口酒。“美树，为什么，为什么我爱的人都要离开我呢？”他似在问美树，却没有看着美树。
服务员走进问美树是否需要帮忙，美树说给我来一杯莫吉托，然后伸手过去环抱住维恩的肩头。
“想哭就哭吧，这个时候，不要再做那个无所不能的宋维恩，允许你做那个想要爱的小男孩。”此刻的美树，有一种辽阔的壮烈的勇敢。她仿佛终于可以为维恩做点什么了。一直以来，都是维恩给与的更多，美树总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他，只能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好。而此刻，她发现，原来能够在对方需要的时候真诚的给予，这是一种更加富足的快乐。
她似乎有点懂得，为什么维恩曾经总是跟她说：“看着你快乐，我会更快乐。”那是一种有成就感的满足，当自己爱的人需要自己的时候，那种价值感和幸福感，实在无法形容。
正如那首歌唱的：“真心的给不累。”
可是美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不太会安慰人。她只知道，此刻的维恩，需要她在身边陪着。
“我对几期几期没有概念，但如果是乳腺癌，我知道好像是比较容易治疗好的。”她说。
“医师说，五年的存活率不到30%，四期就是晚期。”维恩还是没有看美树。大概，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到是否足够礼貌。他只是想任性的，让自己悲伤。
见美树，会让他觉得自己还在学生时代，对一切仍旧充满着希望，对未来也只有无限的期许。美树竟然在此刻突然很乐观，和她以往的冷淡不同。“那，不是还有百分之二十多吗？”她说。“我相信小燃会是那个比例里面的。”然后抿住嘴，嗯了一下。“维恩，小燃那么好，也那么乐观，她会顺利的度过治疗期，然后就，康复啦！”
维恩这才抬头看她。许美树，什么时候竟然也可以说出这样温暖人心的话。美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她小心翼翼。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样温暖的话。”维恩说，能看得出，他有被安慰道。但也依然无法给出一个微笑。
“那也要你给我机会呀。”美树接，“你总是在我面前把什么都做的那么好了，想的那么周到了，我能做的事情和机会就少了呀。”
“我这个人，不开心的时候喜欢自己消化。”维恩解释。
“有时候，也是可以交托给一些信赖的朋友的，我会是其中一个。”
维恩还是没接话。
“维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美树看了一眼维恩，他没有说话像是应允。“有一个舞蹈家叫罗曼菲。她是一个活得很热烈的人，她和李安夫妇都是很好的朋友，那种卡咖位的。这么一说，感觉小燃和她还真有点像。不过我祝福小燃可以打赢这场仗。”维恩给了美树今晚以来的第一次全面的关注。
“她是个生性浪漫的女子，接触过她的人都被她的热情所感染，总是笑盈盈的，很绽放很美丽。可是，她被查出肺癌。她得知自己的病情以后，开始筹备自己的善后。她邀请大家来参加告别式的时候，大屏幕播放了她提前录制好的优雅谢幕的视频。她对宾客说，我只是到隔壁房间去跳舞了。我先走了哦，你们慢慢玩。”她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不太像曾经清冷寡淡的美树，她因为这个故事，似乎都变得有了更多的温度。
服务生将莫吉托给她，她点头示谢。浅尝一小口，清爽又甜蜜。
“我希望自己以后也可以有机会筹备自己的后事。”美树淡淡的说，“我跟你讲这个，是想告诉你，有机会来准备，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说再见，是很大的福气。我们都希望小燃可以顺利闯关，但，也要做好准备那个万一。可是，如果既然要准备，那我们一定要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完成未来日子的安排。”
维恩继续沉默。
“这个话题其实我们中国人不喜欢谈论，我知道。我爸爸到现在都还是没有办法直面我妈妈离世的事实。很多事情还是不肯跟我讲。”美树有点小抱怨。“所以我想说，其实，有机会认真想好，做好准备，我觉得是很圆满的事。而且，让小燃把剩下的日子都当成最后一天去活，她会只想做自己最愿意做的事情。那么每一天都会拥有最大可能的快乐。”
维恩听得入了神，可他还是不肯面对要去筹备小燃身后事的事实。
“而我们都知道，小燃肯定会闯过去，五年以后还有十年，还有后面更多的十年。”美树给了一个鼓励的微笑。“可是她却不会后悔从此刻开始的每一天了！因为她会很珍惜，也会充分的享受生活。然后在每天快乐和满意的感受里，配合治疗，越来越喜悦，状态越来越好，不就治好了！”她的这番话，给了维恩很大的力量。
“美树，谢谢。”他不再哭了。
“照顾病人的前提是，你自己也要先保证身体足够健康，然后面对小燃的时候，也要多哄她开心，说开心的话，做开心的事。”美树嘱咐。“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可以的。”
“好，谢谢。”
维恩回到家以后，泡了个澡，浑身总算得到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完整的放松。他让自己足足睡够了十四个小时。
再来到医院的时候，小燃正在看杂志选假发。
“维恩，你来啦。你说我戴哪个假发好看？”小燃兴高采烈，丝毫不像个癌症病人。
“那可得好好选选，看看哪个最配得上我的小燃。”维恩亲吻了一下仍有自己头发的小燃。他仔细的抚摸着小燃的头发，说不出的心疼。
“我想买几个不同的款式换着戴。”
“当然可以，想要多少我们就买多少，什么颜色的都可以，长发短发都要有。”维恩捧场。
两人对视而笑，很是温馨。
“妈妈今天来过了吗？”维恩想起，不知道卢妈妈昨晚睡得好不好。
“来过了，就是她做了新的头发，才让我心里痒痒，想要换发型了。”小燃说。“这会我让她吃饭去了，我想吃小馄饨，让她去给我买。”
维恩知道，哪里是小燃想吃，而是小燃想让妈妈吃。
正说着，卢妈妈提了一份小馄饨走进来。“维恩，你来啦。”声音有一点哑，估计是昨晚又肚子哭泣了。然后将馄饨递给维恩。
“妈，谢谢你给小燃带馄饨。我还想过来再问她想吃什么我去买呢。”维恩有些抱歉，“刚睡醒，就第一时间过来想看看她。”维恩一边帮小燃打开桌子，弄好餐食，再用消毒湿巾给小燃擦手。
“小燃是我女儿，照顾她也是应该的嘛。”卢妈妈看着维恩勤快而熟练的动作，满意的笑了笑：“你对我们家小燃，真的很用心啊。”
“应该的，妈，如果我不舒服了，小燃一样也会这样对我的。”
小燃被宠溺的很快乐。
“多谢我的妈妈。还有一如既往疼爱我的老公！”
是啊，既然已经知道了终点为何方，那么，接下来的路也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维恩只是希望，这样充满爱意的画面，可以多一些，再多一些。久一点，再久一点。
但是现实是，他们都在肿瘤医院的病房里，这里，有一个生命正在进入倒计时的病人。还有一场险恶严峻的仗要打。
维恩坚信，一定可以打赢。
他接到美树的简讯。“票已经买好，你怎么样了？”
他想了想，给美树回了个电话。才“嘟”一声，美树就接起。
“维恩，怎么了？”
“美树，我想见你。”维恩不知道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今天晚上的维恩，各种奇怪的举动让美树觉得莫名其妙。
“见我可以，我在酒店呢，你想去哪见。”美树答，“你在哪呢，要不要紧？”
“我开车过去，半小时左右到。”
维恩到酒店以后，给美树发信息让她下楼在楼下的24小时营业的酒吧见面。
美树不知所以，都没来得及化妆，穿了一身素衣裹了个外套就下了楼。
她看到维恩一个人在酒吧的角落坐着，呆呆的盯着手中威士忌的水晶杯，这副神情，是美树从未见过的。她走过去，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美树担心而焦急。
维恩突然哭了，对美树说：“小燃，我太太，乳腺癌四期。”他无助的像个孩子，似回到了学生时代那种青涩的，不知道社会之苦为何的少年。
美树愣了。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一个发生。她瞬间也害怕极了。她虽然自私的想要过更多来自维恩的关怀和温暖，但，从没有也没敢想过，会是这样的发展。客观来讲，她是喜欢小燃的，小燃的长相，品位，和她对维恩的滋养，让维恩快四十了依然神采奕奕，青春鲜活，看上去也就三十而已。某种程度上，她许美树是佩服小燃的。那次相识的碰面，让她也对小燃十分羡慕和少许的嫉妒，却没有恨意和仇意。她，羡慕小燃可以在维恩的身边，但是她，绝对不希望小燃有任何的不好。
小燃是那么的得体，那么的年轻，美树真的认为，小燃得到了维恩，她服。
维恩擦擦眼泪，吞下一口酒。“美树，为什么，为什么我爱的人都要离开我呢？”他似在问美树，却没有看着美树。
服务员走进问美树是否需要帮忙，美树说给我来一杯莫吉托，然后伸手过去环抱住维恩的肩头。
“想哭就哭吧，这个时候，不要再做那个无所不能的宋维恩，允许你做那个想要爱的小男孩。”此刻的美树，有一种辽阔的壮烈的勇敢。她仿佛终于可以为维恩做点什么了。一直以来，都是维恩给与的更多，美树总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他，只能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好。而此刻，她发现，原来能够在对方需要的时候真诚的给予，这是一种更加富足的快乐。
她似乎有点懂得，为什么维恩曾经总是跟她说：“看着你快乐，我会更快乐。”那是一种有成就感的满足，当自己爱的人需要自己的时候，那种价值感和幸福感，实在无法形容。
正如那首歌唱的：“真心的给不累。”
可是美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不太会安慰人。她只知道，此刻的维恩，需要她在身边陪着。
“我对几期几期没有概念，但如果是乳腺癌，我知道好像是比较容易治疗好的。”她说。
“医师说，五年的存活率不到30%，四期就是晚期。”维恩还是没有看美树。大概，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到是否足够礼貌。他只是想任性的，让自己悲伤。
见美树，会让他觉得自己还在学生时代，对一切仍旧充满着希望，对未来也只有无限的期许。美树竟然在此刻突然很乐观，和她以往的冷淡不同。“那，不是还有百分之二十多吗？”她说。“我相信小燃会是那个比例里面的。”然后抿住嘴，嗯了一下。“维恩，小燃那么好，也那么乐观，她会顺利的度过治疗期，然后就，康复啦！”
维恩这才抬头看她。许美树，什么时候竟然也可以说出这样温暖人心的话。美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她小心翼翼。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样温暖的话。”维恩说，能看得出，他有被安慰道。但也依然无法给出一个微笑。
“那也要你给我机会呀。”美树接，“你总是在我面前把什么都做的那么好了，想的那么周到了，我能做的事情和机会就少了呀。”
“我这个人，不开心的时候喜欢自己消化。”维恩解释。
“有时候，也是可以交托给一些信赖的朋友的，我会是其中一个。”
维恩还是没接话。
“维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美树看了一眼维恩，他没有说话像是应允。“有一个舞蹈家叫罗曼菲。她是一个活得很热烈的人，她和李安夫妇都是很好的朋友，那种卡咖位的。这么一说，感觉小燃和她还真有点像。不过我祝福小燃可以打赢这场仗。”维恩给了美树今晚以来的第一次全面的关注。
“她是个生性浪漫的女子，接触过她的人都被她的热情所感染，总是笑盈盈的，很绽放很美丽。可是，她被查出肺癌。她得知自己的病情以后，开始筹备自己的善后。她邀请大家来参加告别式的时候，大屏幕播放了她提前录制好的优雅谢幕的视频。她对宾客说，我只是到隔壁房间去跳舞了。我先走了哦，你们慢慢玩。”她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不太像曾经清冷寡淡的美树，她因为这个故事，似乎都变得有了更多的温度。
服务生将莫吉托给她，她点头示谢。浅尝一小口，清爽又甜蜜。
“我希望自己以后也可以有机会筹备自己的后事。”美树淡淡的说，“我跟你讲这个，是想告诉你，有机会来准备，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说再见，是很大的福气。我们都希望小燃可以顺利闯关，但，也要做好准备那个万一。可是，如果既然要准备，那我们一定要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完成未来日子的安排。”
维恩继续沉默。
“这个话题其实我们中国人不喜欢谈论，我知道。我爸爸到现在都还是没有办法直面我妈妈离世的事实。很多事情还是不肯跟我讲。”美树有点小抱怨。“所以我想说，其实，有机会认真想好，做好准备，我觉得是很圆满的事。而且，让小燃把剩下的日子都当成最后一天去活，她会只想做自己最愿意做的事情。那么每一天都会拥有最大可能的快乐。”
维恩听得入了神，可他还是不肯面对要去筹备小燃身后事的事实。
“而我们都知道，小燃肯定会闯过去，五年以后还有十年，还有后面更多的十年。”美树给了一个鼓励的微笑。“可是她却不会后悔从此刻开始的每一天了！因为她会很珍惜，也会充分的享受生活。然后在每天快乐和满意的感受里，配合治疗，越来越喜悦，状态越来越好，不就治好了！”她的这番话，给了维恩很大的力量。
“美树，谢谢。”他不再哭了。
“照顾病人的前提是，你自己也要先保证身体足够健康，然后面对小燃的时候，也要多哄她开心，说开心的话，做开心的事。”美树嘱咐。“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可以的。”
“好，谢谢。”
维恩回到家以后，泡了个澡，浑身总算得到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完整的放松。他让自己足足睡够了十四个小时。
再来到医院的时候，小燃正在看杂志选假发。
“维恩，你来啦。你说我戴哪个假发好看？”小燃兴高采烈，丝毫不像个癌症病人。
“那可得好好选选，看看哪个最配得上我的小燃。”维恩亲吻了一下仍有自己头发的小燃。他仔细的抚摸着小燃的头发，说不出的心疼。
“我想买几个不同的款式换着戴。”
“当然可以，想要多少我们就买多少，什么颜色的都可以，长发短发都要有。”维恩捧场。
两人对视而笑，很是温馨。
“妈妈今天来过了吗？”维恩想起，不知道卢妈妈昨晚睡得好不好。
“来过了，就是她做了新的头发，才让我心里痒痒，想要换发型了。”小燃说。“这会我让她吃饭去了，我想吃小馄饨，让她去给我买。”
维恩知道，哪里是小燃想吃，而是小燃想让妈妈吃。
正说着，卢妈妈提了一份小馄饨走进来。“维恩，你来啦。”声音有一点哑，估计是昨晚又肚子哭泣了。然后将馄饨递给维恩。
“妈，谢谢你给小燃带馄饨。我还想过来再问她想吃什么我去买呢。”维恩有些抱歉，“刚睡醒，就第一时间过来想看看她。”维恩一边帮小燃打开桌子，弄好餐食，再用消毒湿巾给小燃擦手。
“小燃是我女儿，照顾她也是应该的嘛。”卢妈妈看着维恩勤快而熟练的动作，满意的笑了笑：“你对我们家小燃，真的很用心啊。”
“应该的，妈，如果我不舒服了，小燃一样也会这样对我的。”
小燃被宠溺的很快乐。
“多谢我的妈妈。还有一如既往疼爱我的老公！”
是啊，既然已经知道了终点为何方，那么，接下来的路也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维恩只是希望，这样充满爱意的画面，可以多一些，再多一些。久一点，再久一点。
但是现实是，他们都在肿瘤医院的病房里，这里，有一个生命正在进入倒计时的病人。还有一场险恶严峻的仗要打。
维恩坚信，一定可以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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