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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以物易人

    蒙文高得了自由,立刻跑到小引身边替她披上衣服,两双眼睛不断打量着来人。

    地上躺着的严管事已昏迷不醒,孟轲侧过头对着旁边的杂役说:“你们这里谁管事?”

    那杂役年岁不大,目光在段拂易和孟轲之间观望,似乎是看出了谁是主子,立马跪下来求饶道:“是王九妈!”

    “去叫她过来吧。”

    杂役连滚带爬地跑了。

    小引警备着看向段拂易:“你们是谁?为何要找蒙文高?”

    “救你的人。”

    孟轲有些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少女此刻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脸上的口脂已经花了,眼睛却像只小豹子。

    他回过眼神,低头挠了挠鼻尖。

    说话的功夫,外头一阵马蹄声,内院又是一阵脚步声。

    王九妈带着一群拿棍棒的大汉从内院走了出来,人还未到,声已先至:“敢来我回春楼闹事,先问问我王九妈答不答应!”

    恰好外头的马蹄声停了,小门进来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青年人,脸颊瘦削,瞧着气色不大好。身后跟着七八个穿着甲的男人。

    王九妈也是见过些世面,一眼便看出来人身份不俗,方才的气焰登时消弭了。

    那大人物走到白衣女子身边,恭敬地问:“夫人,主子让我跟来看看。”

    她快速看了一眼院内的景象,低头骂了一句方才报信的杂役:“你不是说就一男一女吗!”

    旋即抬起头,挤出满脸的笑:“看来都是误会,误会,贵客访我回春楼可有什么要事?”

    段拂易伸出手,张德荣急忙从身后侍卫手里拿了木匣子递过去。

    划开盒子,里头安然躺着她那块冰花芙蓉玉玦,通体温润,成色透亮。

    最后一眼了。

    她将匣子弃之如敝履般扔到王九妈脚下。

    王九妈原先眼神还有些不屑,一打开,见着里面的东西,登时直了眼。

    “换他俩的卖身契,这买卖如何?”张德荣开口道。

    “贵客,贵客当真要用这个换?”

    王九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手里的东西可以称得上是绝世珍宝,整个淮安城也找不出这么漂亮的玉来,哪里不值个四五千两白银,若卖得好,上万两银子也是有的。

    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像是怕这掉下来的大馅饼飞走一般,急忙将木匣子捧到怀中:“做,做,这个丫头可是我们回春楼的招牌,小的那个生得也清秀,贵人这个买卖做得不亏!”

    片刻后,王九妈让人拿了孟自高和小引的卖身契来。

    “还请遣人随我的人去官府走一趟,走个流程。”

    王九妈得了天大的好处,没有不应的,“我去便是。”

    孟轲上前一步:“随我走吧。”

    院里的人分了两拨,一拨是段拂易领着蒙文高和小引,随张德荣回府,另一波则是孟轲和王九妈。

    回春楼的地段要归淮阳县衙管,官府的主簿认得王九妈,办理籍契时,随口问了一句:“这两个是谁家买去了?”

    王九妈打量着孟轲,男人虽然穿着小厮的衣裳,长得却很出众。

    就是冷硬了一些,一双眼睛看过了直叫人心里发毛。

    她笑了笑:“陈主簿,就是这位小哥的主家买走的。”

    “买小引姑娘倒是可以理解,这个蒙文高买去做什么?”

    孟轲声音低沉:“姑娘买来自己用,那个杂役买回去讨好主子。”

    王九妈目光一滞:“我们家小引也算有名声,小哥是谁家府上的,这样大的手笔?”

    她心里也是好奇,平常人家的下人,月银顶破天了十两银子,哪里用得起小引。他那位主子,出手就是一块绝世好玉,便是吴刺史来回春楼,也没有这么大方。

    孟轲瞥了他一眼,神色如常:“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就这一眼,冷得王九妈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

    恭王府后院内,下人已经给小引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冬卉偷偷打量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主子,为何都是穿侍女的衣服,小引姑娘这样好看?”

    刚问出口,冬卉看着段拂易颈间系着的丝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忘了。”

    厅里站着人年岁不大,穿着最普通的侍女服,头发简单的挽起,一张脸未着脂粉,却已有了清水芙蓉之姿。

    “我……小人在勾栏里以色侍人,与冬卉姑娘是比不了的。”

    小引看了一屋子的人,她从前在回春楼的姐妹中间不觉得有什么,性子也娇纵。如今到了王府,别说堂前的夫人,便是普通女使,也是家世清白,干干净净的人。

    只有她,前门迎新,后门送旧,是不干不净的妓女。

    她心里知道这差距,前头的倔强一扫而尽,此刻垂着头,有些拘束地扯着衣服下摆。

    冬卉急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若不是主子救了我,我也是要被卖到那种地方的,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之人,原就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卑劣之分。”

    小引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那个女孩瞧着年龄比她还要小,却没有瞧不起她。

    段拂易抿了一口茶,眉眼温柔得就像四月的春水,她伸了伸手,冬卉急忙递过笔。

    少顷她将纸递到小引面前。

    小引看了一眼,神色窘迫地递给冬卉:“冬卉姑娘,夫人写的什么呀?”

    冬卉面色如常,接过纸念:“我们原就是一样的,只是命运待我宽厚几分。”

    当初若不是有和宋祁的婚约,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下去陪整个段家,还是那个人能留他一命,将她发送到教坊司。

    冬卉继续念:“幼时我也以为,人是有尊卑之分的,可当我自己到了那种境地,才知道天下女子原都是一样的,一样身不由己。”

    段拂易想起段家遭难后,她求到沈思明大人府上,他同自己说的话。

    就连贵为兖国长公主的母亲,也不例外。

    她看向小引,发现那双漂亮的眼睛通红。

    恰好这时王二过来了,他知礼数,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不去看院子里的姑娘。

    “夫人,医官看过了,蒙文高身上快没有一处好皮,好在没伤到根本,已经开了药了。”

    段拂易让邹管家伤了喉咙,说不出话来,冬卉明白她的意思,回道:“殿下那边如何了?”

    “已经拿了杨自千到府衙,那少年的尸体也让谈家的人来辨认过了,确是谈光意。”

    闻言,屋里的人都有些神伤。

    段拂易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冬卉立即会意:“叫孟侍卫上前吧。”

    王二退下去后,几个侍女搬来了禽戏图屏风,小引自觉该做些事情,却被冬卉拉住了,引着她站到段拂易身旁。

    不久,一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隔着屏风,只能看到一个肩宽腰细的挺拔身影。

    冬卉小声说:“去拿你的籍契吧。”

    小引走到屏风后,有些诧异:“你不是小厮?”

    孟轲将一卷契纸递了过去:“我也没说过我是。”

    接过东西,小引快速上下扫视了一圈。

    这人穿着侍卫的衣服,的确要比小厮打扮更合身些,腰间配着长剑,样貌生得也好,挺鼻薄唇,就是看着太阴沉了。

    浑身的戾气,怪不到回春楼的杂役见了他都害怕。

    “好看吗?”孟轲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低声问。

    即便问这种问题,也只让人觉得冷,就好像杀手在杀人前问: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小引在风月场混管了,这样调侃的话早不会让她脸红,她眉眼一弯,目光灼灼:“孟侍卫自然好看。”

    说完便拿着东西转身走了,反倒是孟轲愣在了原地。

    小引自知夫人买了自己,恭敬将籍契递上,段拂易接过展开,一共四张,两张卖身契,两张官府盖章的赤券,看完交给冬卉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