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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最重的一枪

    那不是击垮武来果的最后一枪,是伤得最重的一枪。

    与它相随的痛和伤过分隐忍克制,直到几年后才让人回过味。是那一枪彻底摧毁了她的自信,之后所谓的坚韧不屈,或是跋扈嚣张不过是想要掩饰自卑,维持体面,证明自己不是没有价值的人。

    那是武来果的初恋。

    不,无名义就算不上恋,未得到也无法提为失。仅仅是和那些年大多数森大的女生一样,从头到尾都是无爱可失的暗恋。

    时间再往前一年,十八岁的武来果远远离家入学森大,她对大学生活的畅想更多的是对新生的冀望。通过绝伦刻苦远离对她漠不关心和打压的环境之后,拼了命想要去掌控自己人生的奋斗每天都让她提神醒脑,愉快至极。

    自认性格懦弱自卑,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人就说话露怯的武来果在并不十分清醒的分析了自己的性格特点后打算加入森大青年演讲社提升口才,却因看了三分钟的现场演讲选择向隔壁同样穿着气派正装的辩论团递交申请。

    只因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情绪饱满地站在众人前,将浓郁情感注入叙述,并且收放自如的样子。

    虽然武来果加入辩论团的原因并不像其他女生是因为声名在外的“cherry学长”,却遭到了同等严苛的对待。

    毕竟辩论团是森大明星社团中的明星社团,团员也是菁英中的菁英,武来果天真以为在其中的遭遇都是正常的教导培训,殊不知那些过分欺负和羞辱人的手段都只是为了赶走围在樱桃边的狂蜂浪蝶。

    过于关注自身感受的她,在那时还不太长的大学时光里,每每听人说起“cherry学长”只单纯的以为那是个人缘不错、能力很好,还兼职卖水果的学长。

    不过这种过于孩子气的幼稚视角很快被拔除了。在与那个传闻中的学长初见时她甚至忘记了人是生命体,心脏会跳动,口鼻会呼吸。

    用撼动来形容一个人的长相似乎很无厘头。但在看到cherry学长的第一眼,前头一整个快二十年的人生里都很ging得住的武来果完全被震撼。

    坐在社团室桌边正被人围住的是个一名一米八往上的男子,带着单边无线耳机,正和社员说着什么,浅灰色衬衣没有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显得平易近人。

    他宽肩窄腰,留着稍长的A字刘海,后脑与两鬓的头发剃得相对较短,露出爽利的下颌线,修长的脖颈浅表肌群性感迷人。再加之皮肤白皙,令人对玉颈生香这个词亲历其境。

    武来果无法收住痴迷的眼神。

    气质儒雅,长眉入鬓,黑色的方圆镜框完全无法遮掩其迷人的神采,明明是宁静淡远的神态,眼珠一转就觉得春情懒在秋千上,一荡一荡的。

    五官、轮廓、身型,说话的语气和腔调,卓越超群的气质无一不是精雕细琢,错彩镂金。

    武来果早该知道那样完美的人不可能出现在与她同一个世界。

    是虚假与真实的差距。

    人无论如何总该对一件事清醒,那就是,梦是梦,生活是生活。

    回忆戛然而止,武来果捂着肚子试图滚下沙发,她觉得胃很难受。红酒有回甘,记忆则回苦,如同咖啡另加了柠檬,凭添酸涩。

    “你要做什么?”

    阿柴突然出现在眼前。

    “药。”

    武来果明知有的痛无药可医,还是想要药。

    “什么药?”

    “止痛药。”

    “胃疼吗?不要吃药了,我帮你揉揉。”

    “不要。”武来果推开他。

    此时阿柴才猜测到武来果或许有滥用止痛药的习惯,所以抽屉里才有那么各式止痛药,片剂、胶囊、颗粒、混悬液……

    “只是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前你才吃了两片。”

    “不要管我。”

    阿柴无奈,“为什么不管?武来果你需要的真的只是止痛药吗?”

    “不然呢?”

    武来果反问,她的眼中带有凶狠的恶意。

    阿柴知道自己已经触及了武来果的禁地,便退一步,好言劝道。

    “你之前吃的药会刺激胃粘膜,胃肠道反应就是主要的副作用。一定是刚才吃太多了才不舒服的,我先给你倒水好吗。”

    武来果没有再拒绝,无力地靠着沙发。她何尝不知道狂吃止痛药无异于给自己投毒,只是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来摆脱当下混沌痛苦的感受。

    吃止痛药这一举动更多的是一种符号,一个她依旧强撑着想要活下去的举动。

    她看向左手的小臂内侧,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疤。

    那是在某一次出差前的夜晚。

    因为是冬季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才进门武来果就瘫坐在地上,捂着嘴无声的嚎涕。那种说不出的难受一直在挤压抠刻着她的大脑、心脏、肺部、胃部,尾椎、膝盖、肩胛。

    不是痛,是蚀骨噬心,噬髓食脑的抓挠与压迫,像被打了玄妙剂量的麻醉,偶尔酸痛偶尔刺痛偶尔头晕目眩地看着自己被蛀空。

    那一哭又是两三小时,这个时长似乎就是武来果通过涕泪排空体内液体的时限,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要虚耗同样的时间给眼泪。

    武来果起身熟练也从冰箱取出半透明的敷贴,本想敷一敷干肿的眼睛,却在关冰箱门的瞬间改变了主意。

    她拿出冰箱里的啤酒,坐到地上就喝了起来。很快她觉得异常烦闷,又搜罗了一支红酒,将两种酒兑在高脚杯中牛饮。

    视界有些轻微的晃动,给死气沉沉的心境带来一些新奇的感受,但这并不足以让她感受好一些。

    武来果将房间封闭,点燃蜡烛,坐在地上摸出了笔筒里的美工刀。

    也许因为她只是想尝试所以并不精准,也许是因为体力不支力道不大。

    痛,无比清晰。

    通常来说,人们会回避疼痛的感受。可那种情况下她感受到的是轻松,甚至觉得有一瞬间的爽朗。

    武来果流着泪将手臂内侧溢出的红色液体擦去,她知道不能这样做了,会上瘾的。

    第二天出差的时候她一直发着低烧,抵达目的地后在酒店的浴缸里泡了三个小时,红肿发皱的伤口频繁刺痛,犹如住着一个蚂蚁窝,不绝的红蚁排着队要在上面来一口。

    她披上外套出门,买了消炎药、生长因子凝胶和珍珠粉,之后的几天一直在和那道伤口较劲。一边较劲还一边在可笑的写遗书。

    最后,伤口变得很微小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来,而她也发现遗书并没什么好写的。

    生前无望,身后则更无渴望。

    阿柴端着水杯走了过来,黑暗中武来果抬起曾被划伤的那条手臂,希望他能发现。

    可惜阿柴只是将水递给她伸出的手,看着她喝下。

    武来果失望,看来阿柴也和其他人一样呢。

    你看已经展示伤口了,不是我没做到,她酸楚地咬着杯壁。

    “来果,能把你的手借我吗?”

    阿柴坐在她脚边,表情诚恳且温柔。

    武来果置气的将那只好的手臂摊给他。

    “换一只。”

    阿柴提醒。

    心里咯噔一下,武来果产生了期待,换手抓着水杯,稍有犹豫地将另一只手伸过去。

    粗糙温热的拇指精准地按在那道小微的疤上,由上至下缓慢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