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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笼

    “小武,这个事情你是怎么看的。谈谈你的想法。”

    副经理终于抬起头来,他面露讨好的笑看向武来果。

    “你真要我说?”

    武来果反问,这也是在提醒对方接下来的话并不好听。

    近几年森海国投内部人员震荡,这个从分公司上位不到一年的副总经理,虽然身居高位也尽收了几个烂摊子,算是鞠躬尽瘁了。

    “你说说看嘛。”

    “没法做。你也看到了。就说那个示范方案,磨了六个月的时间打回了十三稿。抄几年前第三方的方案也不会抄。董助已经传达了杜董的意见,很清楚。哪里做的不好,可以突出的优势是什么?改成这个样子,他们的意见真的有采纳吗?”

    “啊。我们是打算以之前第三方方案为基础来做的。里面的东西都很实用嘛。”

    “那是基础。优势和特色呢?基础只是你至少要达到的标准,仅仅能作为里面一part。上面的意见你也很清楚了。为什么不改?”

    “你看看能怎么改嘛。”

    副经理扯出尴尬的笑容。

    “改?改不了。”武来果全程黑脸,“问题基本已经跟你汇报过了。”

    副经理脑门发热,无法反驳。确实是临到关头发现错漏太多眼看要出事才不得不将武来果这座大佛请了过来。

    他早对武来果有所耳闻,是直接以应届生身份进入总部的人才,也是块臭石头,脾气非常大,没被她拍桌子指着鼻子骂过的领导寥寥无几。这样的人本来早就该辞退了,无奈本事太大,明明已经被闲散,还是被一次又一次的请回来救火,反倒立了威信。没人敢接近她更没人敢说她错,因为她说过错了的都被一一应证,并且影响深远。

    副经理承认自己有些怕眼前这个古怪的年轻人。

    “那你的想法呢?”

    “如果只是想要完成推广中心,简单。发一个文叫几个人腾个办公室就好。如果要我做,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从调研开始。一个月后给你可行的新方案。包括推广中心、示范项目还有联系业务。”

    “这个时间很紧啊。”

    不想喂草,又想马儿跑是老毛病了。武来果认为之前用了八个月做的事情自己在一个月内完成已经可以颁成就奖了。

    “时间紧你就继续叫他们做嘛。一个月已经是我计算过的极限了。还要排期上董事会。”

    虽然说的很有道理,副经理还是对超时的风险有所顾虑。这是他不太了解武来果的缘故。向来只要是她没有明确提出拒绝的问题,无论有多难一定会完成。只要开始做,就算只拿出一份纸质方案,内容所涉事项一定已经沟通协调好了,也根本不用担心在过程中出现分歧,沟通不畅,不了全貌,被下属妄下决断的事。

    更何况武来果的工作汇报总是非常及时且艺术。

    “时间还是有点……不能在原来的方案上改吗?”

    “吴经理你想啊。”这是武来果在这场对话中首次礼貌的称呼对方,“这是大领导点名要做的事,非常关心。翻年总结会时你当然是要非常积极,PPT绝对不可能少于一百页,不把所有高级领导叫上是不可能的,一个会少于三小时也是不可能的。现在的方案,做的事,出的成绩怎么能够填满那一百页的PPT,怎么能够讲三小时呢?你要把自己的功劳和苦劳说得感天动地,把今年森海国投的成绩不说百分之百,少说也有百分之六十是在你的带领下产出。做不好的地方都是其他区域部门配合不足。这样才能保证长远地发展。”

    她的话具有鼓动性,副经理深知在集团内部越发懒散和混乱的当下,没有分管实际业务和工程项目自己需要特别的成绩来贴补绩效。

    说完武来果摊手。

    她觉得无聊至极。如果做好了成绩全是别人的金箔,如果没收拾好烂摊子锅却还是要自己背的。这么操心努力干嘛?

    副经理盯着武来果,怀疑她是否可靠。

    他清楚武来果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人们通常不愿意吃亏,聪明人更是。她不可能不知道就算做出的成绩也与她无关。

    “我再考虑一下。”

    “那你先和董助联系,搞清楚大领导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有问题再联系我,是要重做还是要补台,先把这个定了再说。”

    她收回双手,再次从兜里掏出手机,毫不犹豫的转身继续着那局还未终结的消消乐走出副经理办公室。

    游戏很快就输了,因为手抖点错了几次图案。武来果将手机丢到桌子上,重重地砸进椅子里。

    她的椅子和别人不同是只有高级管理层才会配的老板椅,当然这椅子也不是给她配的,是之前某任大领导出事后没人用,她自己从从仓库搬来的。其实在森海国投她除了没有职位,工资不高,也没有所谓的团队和同事之外,待遇确实不错,毕竟没有人管她。她也清楚在一次又一次的救火、补台后自己在某些方面“混出了头”。

    这是怎么造成的呢?因为她像一个不怕死的浑人。

    犹记得当年从炼油项目回来后,有人对她说过几句扎心的话。

    ——“我们内部水很深的。你要记得生活除了工作还有爱情,亲情等等很多东西。”

    ——“领导只怕两种人,一种是背景深厚的,还有一种是什么都不怕的。”

    一开始武来果是不服,后来还是主动将自己推向了无人的境地,毕竟那种时时被人当软柿子捏的处境又有什么好追求的。所有的关系都逃不过利益,也许是天生反骨,在将自己的当做一个奴隶使用还是山贼,两者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武来果叹气,很多时候她都幻想如果自己被辞退该多好,可恨签的是正式职员的终身雇佣合同。

    应该感谢这一森海国投与民企的不同之处吗?

    她很清楚,就算是终身雇佣合同要辞退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她不是服输的人,而利益和算计又使得看上去只是留与弃的项选择变得复杂,没有人愿意冒险做朝她开枪的出头鸟,顶多闲散压制。

    森海国投。

    看着纸张页头蓝色线条组成的logo武来果觉得心酸。

    这个全市最大的国资企业,总部气派的大楼是无数人心中向往的完美工作地。不提数量极少的正式职员,就连一般的派遣职员在社会上都有一定地位。保洁、保安也都要塞钱才能得到一个工牌。

    但在武来果看来这栋大楼禁锢了自己,毕竟她没什么爱情、友情、亲情好追求,唯一上心的只有事业上的成绩。

    可她又何尝不知道笼外还有笼,而最大最逼迫的笼是她自己围上的。

    心中很多不畅,能指责攻击的唯有自己。

    以前武来果认为是自己想不明白很多东西,抑郁来抑郁去才发现不是想不明白,是明白又不敢付出行动。她认为自己只是一个看上去强势的人,实则绣花枕头,外强中干,内里一团草包。

    想通这个之后她就不常哭了,只是越发喜欢发呆。

    爱情、友情、亲情就算已经和什么都没有差不多了,她还是没有勇气踏上那条必会背上“众叛亲离”抛弃一切的道路。

    在棘手的事情解决得多了以后会发现客观上的问题和矛盾总能解决、处理,处理不了就逃跑好了,完全没有关系。与之相反,主观的就很难解决。

    论之难,严重的时候无异于解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