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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古寺(十一)

    剥皮鬼忙着道:“正是,正是。书上做何批语?”苗广义翻了几页,煞有介事的道:“听着!贾不空,壬戌年生,壬为天河之水,戌狗在水之下。终生犯了个犬溺水中之相。”苗广义抬头看了看剥皮鬼的脸续道:“犬溺水下已成死狗,少不了挨宰吃肉,你十岁上下时合该有刀光之伤,应在犬头……哦,也就是脸上。”剥皮鬼大叫:“果是神书!说的一点不错,我在十一岁上与人赌斗,伤了面皮。”其实人间哪有这等奇书?即便是有推命论时的宝书,纵使天下第一等看相论命之人,至多能够推断七成,人禀命世间,原来大概富贵吉凶有数,但积善之人虽凶不死,积恶之人任富无福。一时起心动念,十年祸福难料。而且造化精微,人有旦夕吉凶,或是极寿极夭诸多影响制约因素神鬼难知。赵匡胤虽不是命相学的大家,但对此道略知一二。只听苗广义这一句已知必带蹊跷,他哪里知道苗广义察言观色之能已出神入幻。他看剥皮鬼脸上有道刀伤之疤,再想他壬戌年生今年四十五岁,再推他疤痕老旧至少也是三十年以上了,两下印证他必定十五岁之前就受刀伤,因此他说“十岁上下时合该有刀光之伤”实际是最保险的说法。

    剥皮鬼恍惚间听他如此说,哪里会想到为何苗广义说前要望一望他的脸?只想他果真是依据神书未卜而知先机。苗广义一来是精通易理,二来察人辨微的本事早臻精妙,连看带猜加上剥皮鬼嘴急说漏了的,竟然从他十一岁到二十一岁,逐年说的大体无缪。二十一岁后又说他三十一岁,四十一岁两步造化,自然也是头头是道。

    待他刚要从四十二岁开始讲时,剥皮鬼等待不及,扑通一声跪爬在地道:“神仙,神仙。近几年的造化小人都还记得,不消您老人家说了。求您往后翻几页看看小人寿限多少?可得善终?”苗广义暗暗好笑,知道他中计已深。假装向后翻了几页道:“哎呀!不妙,不妙。”说罢把书一合,不住的摇头。剥皮鬼如何不慌?赶紧忙不叠的叩头道:“爷爷,那书里写些什么?您给我念上一念罢。”其余几人一看剥皮鬼的样子,也忍不住上前央告,那个说:“您就给他说上一说吧。”这个说:“您看看有没有记载我的也给念上一念。”赵匡胤和苗娴相视一笑,谁知竟然兵不血刃的制服了七鬼。苗广义又同其余六人问了生辰,一一依样画葫芦,一时引经据典批讲命造,一时又依据几人神情话语铁嘴直断,直把七鬼说的深信不疑,可他偏偏按住每个人的问语不答,这胖头鬼问的是“只问将来福禄如何?可有个晚年安泰?”原来他生平好吃,只图个口腹之欲。油流鬼问道:“命里可带官星?日后有没有富贵发达之相?”这个求名那个问利,或问官财或问前程。苗广义不论听哪个说完都只对他们说:“哎呀,可惜可惜。”接着便不住摇头,只有风流鬼上前跪道:“我在十九岁那年和同乡的一个相好结为夫妇,生下一子。满月的那天不知教那个偷走了,我妻思念孩子过度不久也死了。我才遍访名师学了一声武艺,为的是找寻我苦命的孩儿,谁知道四处访查竟是毫无踪迹。后来我结识了这六位兄弟,才在羊肠坂上做了剪路的土匪。您老人家快些替我看上一看,这孩子在不在书上记载?如今可在人世?倘若教我知道了他确切的消息,我纵一生一世与您当牛做马也绝甘愿。”苗广义听他说完翻了翻书道:“不错,你命中原该有一子。只是……”又不住的摇头,七鬼被他骗的苦了,一个个都不住的询问,一定教他告知结果。

    苗广义道:“你们苦苦相问只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我这书另有一处奇妙,只需我在书中写了什么,便会成为现实。虽然你们每人结果都不错,但现下我想给你们改上一改。”七鬼虽佩服他了得,此时心下却不全信。连赵匡胤都寻思“世间哪有这等人?能够操掌他人性命于己手。纵神仙也难做到,苗大哥此言必有他用。”果然又听苗广义道:“看你们各人神情,自然是以为我托大胡说。不打紧,你们既是闯荡江湖多年,这推断天气的本事可有吗?”胖头鬼道:“那是自然,连这道行都没有,哪能够驰骋天下。如今四更已过,明月将坠,漫天无云。定更时月朗星稀,二更时月隐云布,三更时星汉灿烂。五月之中,此天相必主当日大晴。”苗广义听后知他所说无误,江湖行走之人对于气候节令本就大体知详。然而古今善于堪地者多,善于堪天者极少,天行无常,以一个变字贯穿终始。因此地理难知在于其博大无边,一时难以全部知晓,而天道难知却在于天以变化为主。人人均会堪测天机,但相天准确的却是百无一二。因为假使其所相准确,早上时知道下午气候天文,其实完全正确丝毫不缪,而在中午时天气本身发生变化,下午确凿气候与所相出的已是天壤之差。

    苗广义看东天际扫帚星在鬼柳分野一划而过,红日将出未出,薄雾淡淡飘散。知今日五更之后全天晴朗,但只在四五更之间有一阵细雨。看天色必定雨水不大,于是笑道:“胖头鬼,你说的不错。可是我偏偏不要一日晴天。”说着在地上捡起一块熄灭了的木炭,假意在书页上做写字状,口中道:“要一刻后天降小雨,微风东南,雨水半寸三分四厘,二万八千零六十四点,雨行一刻后停。”说罢把木炭一扔,在场众人都是大惊,唯有苗娴知道哥哥平生虽然武功不著,但查勘天文地理却如仰掌观纹。果然一刻以后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众人只管骇异,哪里能数的清多少雨点?其实真正的雨点和尺寸之数和苗广义所数相差极大,世上也绝无一人能精确知道下雨下多少点,只是他先前假意要震主七鬼,故意编了个数字出来,过了会儿果然起了微微东南风,七鬼大惊以为苗广义真是神仙降临,能够通天彻地。其实七鬼是在心中有了先入为主,这个时节月份北方只要有风必定是东南风无疑。这连平常百姓都知道,只是七鬼先就认为是苗广义先在书中如此写了,才会有雨落风起,待一刻多以后,风雨俱停众人哪能怀疑?一个个重重叩头,都称苗广义上仙转世。只听苗广义道:“你们既然知我是大罗神仙转世,那就十分好说了。现下有两条路任你们选一条。这第一嘛,我给你们几个每人改个结局,写的凄惨无双,你们一发怒杀了我们三人,落一个同归于尽的结果。”七鬼害怕的道:“不敢,不敢。先生不怕死我几个还怕,但说第二条路是甚么罢。”苗广义道:“这第二条路倒是容易。你们七个从现在起如对主子一样侍候我们三个,教你们做什么不得有违,只待此间事情一了,就把这本书送给你们,任你们想要什么只管自己往书上写,大家各取所需。”七鬼本来就忌他身份,只怕他胡乱写一气空把自己断送了,连老天气候雨水都凭他摆布何况自己?此刻听他第二条方法一说出来,哪里还沉得住气?一个个叩着头道:“我们愿服侍三位,一切尽听驱使。”苗广义道:“嗯,这就好。只是我这宝书还有一庄,一但破碎了凡是书里记载的人物一齐毙命,你们就不要打抢夺宝书的主意了。”七鬼道:“是,是。我们不敢,只盼神仙先生到时万万把宝书赐给我们。”

    苗广义等三人这才放心,先令油流鬼和风流鬼到屋中搭救妙空,二鬼在屋里试了试妙空鼻息已无吐纳,忙来汇报:“三位大仙,那和尚已经死了。”赵匡胤听罢不禁悲从中来,心道:“若在苗广义刚刚与七鬼说话时自己先来搭救与他,想必不至身亡。”苗广义本来令胖头鬼去找棺木安葬妙空,但荒郊野岭无处去寻,当下差油流鬼去找了两块宽木板来,催命鬼用薄席裹好了妙空法体,用两块木头大略遮住,待等停当,早备下了一个土坑,即令七鬼将妙空掩埋。赵匡胤见苗广义不但才智卓绝,使人任事更是条理分明,心中自多了几分钦佩,三人之中两人受伤,只苗娴虽受惊吓却是损在毫发。只不过她一点武功全无,否则就不用如此麻烦的赚骗七鬼了。七鬼本身受制于苗广义就无半点好气,此刻又来发送死人,哪里肯全力相赴?这藏坑本就刨的极浅,放入人后上面木板几乎高出地面,七鬼又躲懒只抓刨了些许黄土草草掩埋,仔细看处就连木板子尚未全部掩实。幸好未等赵匡胤等来查看七鬼就转回,苗广义随即教他们扳正牛车,三人并排坐在车上,胖头鬼赶着老牛,其他六人一边三个浑如护卫一般往前赶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