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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定盘星

    倏地,不少儒生都效仿张老将手中的鲜鱼扔进火堆去,随后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有死无生之志。

    那中年儒生欣慰的点点头,对着火堆里伫立的焦尸笑笑后也弃鱼理衣,手上动作麻利非常,好似盼望已久。

    这些蠢货把李凝阳着急的满头大汗,每有一条鱼被扔进火堆,李凝阳的心都随着噼噼啪啪的火舌跳动声抽动一下。

    何妹子统共做了多少手脚自己并不清楚,但是张果的奇药并无多少,就连当初自己奄奄一息时他都不舍得拿出来。

    张果身为道人本就无欲无求,来沙门岛几十载也只是当做历练,本无逃脱之心。

    可是这次为了帮助他们这些人,他当真几乎倾家荡产,又是奇药又是琉璃桑皮线,这些东西放在皇帝库府怕也是稀少。

    慌乱间李凝阳看到就连自己身边笼络的几个“心腹”都作势要起来,一个两个蠢蠢欲动,李凝阳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几人在有限的几天里被李凝阳按照郭萧的方法洗脑,本就对自己的命运甚至大宋朝廷都满溢不忿,若是此时被这几个腐儒三言两语蛊惑了心神葬身火海,那么自己的心血就全部白费了。

    想到这里李凝阳不由自主看向隐藏在角落的那个人,此时此刻若是再不发声,任凭这些满身风骨之人送死,恐怕剩下的这些人也没几个敢响应呼喝之徒。

    角落那人便是吕岩埋藏的暗手,假若李凝阳单独引导便可煽动起义自然是好,可是假如众人犹犹豫豫、瞻前顾后,那么这人便是埋藏在众人中的暗雷。

    可是此时此刻李凝阳作为囚窟里最跳脱之人,根本不可能对这些大儒的“仁义礼孝悌”做出反击。

    李凝阳也没有如此文化储备。

    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于吕岩按插在群众中的这枚小小旗子。

    定盘星动晚,挑动有志之士反!

    只见暗兰囚袍避过众人,一人如同蝴蝶般辗转侧身来到火堆前,与中年儒士并肩站。

    此人腰间系着暗紫色仙花纹皮带,留着乌黑光亮的头发,眉下是透亮的朗目,体型修长,眉目多有哀怨,

    他也不言语,只是旁若无人一般兀自摘下脑后烂铜簪子,缓缓下蹲后在众儒生不解的眼光中将簪子用力刺入鱼腹后笨拙的将鱼杂刨去。

    鲜鱼虽说被刮去了鳞片,但是在他手中还颤抖着尾巴,血水滴滴坠地。

    行迹间还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鱼內腹,见空无一物后眉头微微皱起,轻叹口气暗道“可惜”。

    却是也不停手,只把肥鱼插在婴儿手臂粗细木棍上探伸出去,竟是不顾周围众人兀自烤起鱼来。

    本来悲壮的氛围被此人搅得乱七八糟,众人也都停下手中动作对其怒目而视。

    “这位同僚面对张公之壮烈何以如此安生?竟有如此闲情雅致烤起鱼来?”

    那中年儒生嘴角噙着冷笑却也不失体面,直挺挺的居高临下对着这人针锋相对道。

    “本官宦海浮沉,但观你面目却十分生疏,恐怕不是京官?本官乃三品礼部侍郎,敢问阁下官居几品?何处供职?”

    话语间尽是锋芒,这明显是要用身位压他一头了。

    “呵......”

    那青年没回话只是抿嘴一笑,轻蔑的态度像刀尖一般割在中年儒生心上。

    “我就好说了,我在沙门寨供职,身居不入九流之肮恶囚徒,烂命一条,阁下三品侍郎为何与我这般人同吃同住?”

    “我观阁下仿若活在梦中!”

    中年儒生面色巨变,不知不觉后退两步,只觉得胸前气血翻涌,神气早就去之八九,似乎被人踩住了尾巴一般呼吸急促起来。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后生。如此能言会道恐怕也不是常人,你师从何人?拜谁恩相?”

    中年儒生心想自己为官二十载,无论他说的是谁自己都能侃上两句,就算他说的人身居高位,自己拉着已经驾鹤西去的张公也能稳压他一头。

    从尊师重道入手自己便稳操胜券。

    可是还不等着烤鱼后生讲话,人群里一个儒生便振臂高呼道。

    “此人我识得,原是京中勾栏里的戏子,下九流人物,还给老夫唱过戏嘞,叫个甚么许坚的就是他。”

    李凝阳端坐在石台上对那边望去,将那人面容记了七八分,严重闪烁点点寒芒。

    “哈哈哈哈哈......”

    这句话引得一众儒生哄堂大笑。

    “原来是个戏子,怪不得如此不识礼数,不知深浅!竖子不足与论,还不快快闪开,莫要误了我等。”

    中年儒生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复上前两步侃侃而言,言辞间面色如霜,脸上七分讥讽三分薄凉怒斥道。

    李凝阳藏在暗处嘴角上挑,怒极反笑,不由得五指握拳,指甲都掐入手心去。

    他早就将大茧洞几人当做亲人,有人如此污蔑家人,他自然是怒气冲天。

    “噗!”

    却听许坚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缓缓起身将发丝束起,转过身去面对着这中年儒生。

    许坚心中秉持的底线便是绝对的尊严,自己虽说是戏子但这并不是自己的选择,身处旋涡,只能随波逐流罢了。

    可是论民族大义,济国亲民,自己并不比他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差多少。

    “你因何发笑?”

    中年儒生听他嗤笑只觉得心头发虚,随即面色阴冷缓缓开口道。

    许坚直勾勾的盯住他,本来阳光灿烂的笑脸瞬间收起,复变的冷酷阴狠,单指微微抬起,几乎是指着中年儒生的鼻子。

    “我笑你蛇蛇硕言,出自口矣。”

    “我笑你人或谤詈,无嗔怒心。”

    中年儒生面色巨变,这两句话简直似两把刀一般深深插到自己心里去。

    第一句话说自己满口胡言,不知所谓。不正是说自己身在囹圄尚以为自己身在朝堂,以势压人。

    第二句话说自己被许坚出言反讽却犹自不知羞耻,不自反省,甚至还以许坚曾经的身份地位来满足自己的虚荣。

    字字诛心,言言确凿。中年儒生感觉自己冷汗瞬间浸满额头,不自觉的后退两步,想要让许坚和自己的氛围不至于这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