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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螳螂捕蝉

    沙场硝烟四起,东方已亮鱼肚白。

    谭稹稳坐阵中注意力高度集中指挥着禁军填补空缺,一夜的搏杀众将士尽皆心力交瘁,好在有所斩获。

    阵外狱卒的尸体层层叠叠无序码放,有受了重伤还没死透的躺在地上无助的哭喊呻吟着。

    残肢断臂散落的到处都是,血水汇在一起潺潺流向低处,血腥味飘逸在所有人鼻尖。

    虞侯清点了数量回报谭稹,原本五十五员禁军此时只剩三十九名能动弹的,这些军士几乎是人人带伤,外围受了伤的只要没死透几乎都被抢回收归本阵,禁军一晚上几轮齐射下箭羽也所剩无几。

    谭稹看看周围的尸首大致估算一下,现在狱卒少说也还有七八十人隐没在周围,就等着禁军露出破绽。

    所以这几壶箭谭稹不敢射出去,有了这些箭在无论如何狱子们都不敢大规模杀过来,假如这些箭羽全部被消耗完了恐怕就要真正陷入白刃战了,届时哪怕禁军英勇也断然做不到以一敌三。

    谭稹望向四面八方燃气的浓烟,那些扶摇而上的烟气终究不是真正的硝烟,也不知能不能被岛上的配军发现,即使发现了谭稹也不敢赌这些配军是否和狱子们是一丘之貉。

    谭稹久不经战事,早就被酒气掏空了身子,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深深地疲乏,自己此行本是想来沙门岛找个老友了却平生遗憾,谁想经遭遇这番乱事。

    如果说几个时辰前谭稹还觉得五十禁军足以对付这些泼才,那么现在的局面就已经完全翻转了过来。

    现在的局势几乎全部掌握在张猪儿手上,张猪儿明确的知道自己这边尚有狱子七十二人,可是哪怕两倍于敌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禁军手中的箭矢让他忌惮。

    张猪儿心有余悸的看看自己被一只羽箭射了个对穿的衣衫,这是上一次自己想要冲上去时留下的印记。

    张猪儿倚靠在大树后,将手中砍豁了口的手刀插在地上大口穿着粗气,打眼四方望去卒子们大多都还不如自己,有的甚至已经躺在地上死活不知,

    “窝囊废!”

    张猪儿看着这些废物脸色变得更黑了,抬头看看天色似乎已经要寅时了,天边微微泛白。

    不止谭稹心中想着沙门岛的配军,张猪儿也担心着这个问题,如果战斗不能在天未亮之前解决,等得太阳出山恐怕这夜幕也就藏不住烟色。

    到那个时候事情就会向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张猪儿心上如吊桶一般七上八下着,不由得将半个脑袋探出去偷偷观察百米外的军阵,反复衡量着现在发起冲锋的胜算......

    倏地,一声悠扬的鸣响不知从何处传来,树后喘息的张猪儿和军阵中愁眉苦脸的谭稹齐齐被吸引,狱子们和军士们都抬头望去寻找着声音源头.....

    众人正疑虑间只听得马蹄声骤起,四面八方突然传来兵戈声,踏步声和嘶吼声......

    谭稹立于军阵中临时搭建的土坡上高瞻四方,骤然只看得堂口处、巷道里、密林间人影绰绰来来往不绝,一颗心不由得高高吊起。

    是援军还是敌人?

    张猪儿听得四周马蹄声不由得大喜过望,沙门岛上只有沙门寨有畜养马匹之责,平日做络达配军,往来信责之用,想必是梅二不但在宴厅内外埋伏了刀斧手,甚至想到了苦战之后有骑手做后援。

    想到这里张猪儿不由得四处探寻起梅二身影来想要夸奖他一番,可是左右寻他不到,细细想来似是从夜潜后就没再看到过他。

    莫非是梅二早就料到会有此苦战早早去策应其他人手了?张猪儿如是想,若当真如此此战怕是必胜,张猪儿已经开始幻想如何支使那宝船上的金银财宝了。

    听说苏杭物阜民丰,风景秀丽,扬州瘦马更是举世无双,自己夺了恁多金银在南方置办个宅子,左妻右妾子孙满堂好不惬意,俺也让人称个“员外”尝尝。

    “在这里!!!兄弟们我们在这里,快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想到这里张猪儿早已按耐不住心中激动之情,摇摇晃晃起身向着几十米开外来往骑手大吼道。

    众狱卒看张猪儿反应似乎也明白了过来,方才还各个瘫在地上像死狗一般转瞬间又活了过来,都咧着一口黄牙将哨棍、手刀举起来附和着呼号,想要引起那些骑手的注意。

    如果说张猪儿此刻是枯木逢春人逢喜事,那么谭稹就当真是如坠冰窟一般,只是怔怔的看着百米开外来来往往的人影、马嘶,心中悲凉之意顿生。

    征战沙场多年他没有死在西夏人马下,没有死在辽人战阵中,现在竟然阴沟翻车要死在这些狗杂碎手里。

    想到这里谭稹不由得仰天长啸,清晨海风将他的护身披风吹的肃肃然飘扬,两股热泪沿着面颊滁滁而下。

    罢罢罢!

    将军百战死,何必马革裹尸还?

    谭稹将身上披风拆下随手一扔,随后撕下一条衣袖将手刀紧紧绑在手上,脸上全是有死无生之志。

    众人都静静等着十几丈外那批人的动静,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铎铎,铎铎......”

    一匹黄马遥遥向着这边过来,马上那人一身黑杯纹粗麻囚袍,一双桃花眼微眯着慵懒非常,身躯细长,腰间吊着一只紫竹长箫,漫不经心的就那么直直向着张猪儿那边来了。

    谭稹眼神微眯杀气凌然,微不可查的向着身后小黄门挥挥手,那小黄门身形微动,从虞侯身上取了大弓,悄无声息的上好箭递给了谭稹。

    谭稹似乎看透了这人目的,嘴尖微微冷笑,既然是敌非友,就等着他再这么上前两步便取他性命。

    另一边张猪儿看着来人一脸茫然,无论这人是谁都不可能是梅二,梅二身形卑鄙猥琐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成这般俊俏模样?

    张猪儿左右四顾,脸上挂着疑虑,身子微微侧动摆开架势,生怕有什么变故。

    “这是何人?”

    张猪儿微不可查的问问身边管营。

    那管营几次冲杀下来运气差的不行,身上几乎处处有伤,不过比起那些躺在战阵周围还没死透的要好上太多。

    “这....这人好像是梅总管安排去监马司的囚人,监马司这种肥缺让囚人看管在咱们沙门寨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想必是.....”

    那管营说到这里住了口,脸上贼眉鼠眼的笑起来,随后将两根大拇指对在一起弯弯,脸上全是搬弄是非的表情。

    梅二在沙门寨的名声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平日里五官端正些的狱子见了他都绕道走,这些腌臜事自然是逃不过张猪儿的眼。

    张猪儿不禁沉吟一声,脸上喜色更甚,监马司是什么地方?那些马一天吃的顶上人三天都还多,随便抠一点出来都能混个肚圆儿。

    要知道在沙门寨这种地方,粮草押运登州官人先扣三分,摆渡船夫再扣一分,节级再扣,管营再扣,等到了囚人手里就剩不下几厘粟米了。

    说难听点儿要是谁能让你吃上一顿饱饭你让他当爹都不嫌多,更别说这小子受了梅二照顾在监马司自然混的风生水起,就算梅二心上有别的肮脏打算,此时此刻这人也堪称梅二心腹了。

    张猪儿想通这些不由更加喜上眉梢,一张黑脸笑的放肆,自顾点点头,心想看来梅二也没白混,好歹是个能掐会算的,不枉我杀了大哥来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