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 角千尘受严惩，夕阳溪边诉情
楚林阳房里的烛台始终没有点亮，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穆凌霜蜷着身体窝在睡榻最里面，头低低的不敢抬起。
天快亮的时候，穆凌霜突然惊醒，许是哭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好像也没睡多会儿，但眼前的男人不见了，原本是坐在那的。
她赶紧四处找，在案几后看到了沉着脸，闷闷坐着的楚林阳。
楚林阳放下手里的空杯，声音略带沙哑地开口道：“对不住，我气昏了头。你别担心，我们并没有圆房，今晚的事也不会有人知道。”
“公子，您还是不信我吗？”穆凌霜一开口又掉下泪来。
楚林阳有些心烦，将杯子里已经冰凉的水一饮而尽，他想了半个晚上，段敬在流连坊听到的曲子是他上一世的，这个世界根本没人会唱，难道那个女子是自己的妻子？那他怎么能和其他女子有牵扯！
可真是妻子的话，应该也是碰过太乙星云链才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不可能不找他。
可楚林阳仔细想了好几遍，梦里那个蒙着珠纱的女子和妻子的样貌相差很大，这又有点说不通，难道还有别人通过其他渠道穿越了？
楚林阳想不明白，最后他只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妻子如果来了这个世界，不可能不找他！身在灵界山，理应比他有更多的办法才对，也许那个女子和他一样，误穿到了这个世界，也许那个女子手里掌握着他不知道的信息，也许把所有信息拼凑一下，就可以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
楚林阳揉了揉太阳穴，目前还和别人解释不了这些事，穆凌霜又受了惊吓，此刻一心想要表明清白，更听不进去别的话了。
“时辰还早，昨晚没睡好，回去再睡会儿吧。”楚林阳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我们都需要冷静冷静，你不用急着表明什么，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昨晚都是我的错，你别怪我就好。”
话说到这份上，穆凌霜也只好先离开了，她哪敢责怪，只是心里不安，觉得楚林阳还是不信她，昨晚过后，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穆凌霜心慌了一下。一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断思崖，这里是天灵山七大景胜之一，云雾终日弥漫，一踏上断思崖就有种站在云端的错觉，眼前白茫茫一片，视线难以穿透。
唯有日出时，太阳近如触手可及，将云雾晕染得霞红宛若迷幻一般。
穆凌霜来时天还黑着，直至天明。
竹溪长老来到此处发现了她，也听到了日前发生的三大家族和九卿的争端，想来这姑娘是心中烦闷，无处排解吧。
“凌霜。”
穆凌霜猛然回神，遵道：“长老。”
竹溪长老点点头，与她并肩而立，看她脸色郁闷，便开导起来：“他们为难你了？”
穆凌霜怔了怔，有苦难言：“哪用别人为难我，我现在身份尴尬，怎么做都是错。”
“你若不是九卿，单纯的看待这次的事，夏玄长老的处置是否得当？”竹溪长老闲聊的口吻，随意地聊着。
穆凌霜眉眼低垂，回道：“至少要问问事情本身，这样要罚一起罚，对于被迫保护自己的人实在不公。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此事不是涉及三大家族和九卿，夏玄长老又会如何处置？如果另一方是贫民弟子，夏玄长老又当如何？”
“我知道，师门约束不住你们。”竹溪长老感慨道。
“楚家受了再大委屈也遵守夏玄长老的处罚，长老还想如何约束？”穆凌霜转过身，准备离开，“昨天若在外面，常翼已经死了，而且死有余辜。”
其实穆凌霜根本不想得到答案，说完就离开了断思崖，竹溪长老叹着气又笑了，原本是想让她宣泄一下，不想字字句句都在为楚家抱不平。
三个月闭门思过很快就结束了，竟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需要思过的，有的只是满腹怨气。
前脚开了门，角千尘就被父亲一纸令下叫回了家，他再傻也知道这回父亲气得不轻，楚家那边八成给父亲施压要说法了。
这双腿刚迈进门槛，十来个家丁就围了上来，二话不说就把他压在了长条凳子上。
“你们干什么！”角千尘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
“给我打！”角萧逸脸上冒着火，狠狠地下令道，没有丝毫怜悯。
话落，一顿板子劈里啪啦打了下来！
“啊，爹......啊，啊！”角千尘一路上想了多种父亲发火的结果，可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爹，这是大门口啊，啊......”
“我今天就是要你丢尽脸面！”角萧逸气得想自己动手，“你个混账东西，你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想攒班夺权毁了角家！”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呀？”角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说话就要去护孙子，“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打，谁都不许停！”角萧逸死死拉住老母亲，“娘啊，您不能再护着这个兔崽子了，您知不知道现在别人都在说角家要灭了楚家，取而代之！”
角老夫人一听，当时就讶住了：“你说什么？”
“还我说什么，就是这个蠢货做下的好事！”角萧逸气得跺脚，“屡次无事生非，林阳两次险丧命在他手上，打死他都不为过！”
角老夫人一个没站住，差点晕过去，幸好儿子扶的稳。
一顿板子打完，角千尘倒是真的昏死了过去，被抬回了房间，敷了药。角萧逸将事情前前后后仔细对母亲说了一遍，角老夫人听完也实在找不出理由给孙子辩解了。
待角千尘醒过来，抬眼一看，祖母和父亲都沉着脸，似要再将他打一顿才解气，心里也是一哆嗦。
角萧逸一拍桌子，怒道：“你那愚蠢至极的脑袋是让泥糊了，还是水泡了？我东华州自始以来，就没听过有人厚颜无耻去要别人在天虚幻境里获得的功法的！各人凭实力取得的功法，你怎么有脸冒出这个想法？”
“那不是因为楚家的血魂咒嘛，这个咒根本就解不了，他早晚也是他那几个哥哥的下场，你们凭啥都认为他可以做到他哥哥做不到的事？”角千尘趴在床上，动一下都撕心裂肺的疼，但语气仍是不服的。
这一刻，角萧逸都怀疑儿子是真的想灭了楚家了，可儿子已经被打成这样，就算他再补几巴掌，还能比板子更重吗，只好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下惊了角老夫人和角千尘。
“没把你教成个人是我的错，我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烙在你心里，就是死了都不能化成灰！”角萧逸气到手抖，眼中晃着点点星光，“能不能解除血魂咒是林阳的命数，就算他最后做不到，楚家也是东华州的支柱，不允许任何人欺辱！你要是想做东华州的叛徒，我第一个要你的命！”
角千尘心凉了半截，他从没看过父亲如此情绪激动，还说出这般冷漠无情的话，当即心虚起来，低下了头。
“你也不是笨人，怎么竟做没脑子的事啊？”角老夫人拍着自己的腿，恨孙子闯下的大祸，“林阳是楚家仅剩的火种，三大家族和九卿护都护不过来了，你们竟还几次三番去害他性命，若楚家追究起来，你们抵命都难以偿还！”
“我没想要他命......”角千尘小声解释着，“谁让他总爱出风头，我就是想挫挫他的锐气。”
“放屁！明明是你想出风头！”角萧逸骂了儿子，不留脸面地揭穿，“你是不是喜欢铃兰，总想着表现自己给她看？”
角千尘又把头低下了。
角老夫人不禁感到诧异：“你喜欢人家妹妹，怎么还总找哥哥的麻烦？”
“她从小就围着她堂哥转，眼里看不见别的人，哪怕后来楚林阳修为停滞，她的崇拜之意也丝毫未减。”角千尘说着，心里还委屈起来。
角老夫人被孙子的理论尴尬到了，无语了半天才说：“你觉得你用这样的手段把林阳压下去，铃兰会转而崇拜你，还是恨你？”
角千尘此刻也想明白了，可之前为什么那么较劲，他也说不清楚。
“你呀，众星捧月般的长大，一贯是别人追着你，这次在铃兰那受了挫，你就承受不起了，还用这样狭隘不耻的行为去对付别人，林阳是你的敌人吗？你的本事就是去欺负比你更顾全大局的人吗？”角老夫人真没想到自己疼爱的孙子竟会如此不知轻重，真是棍棒出孝子，恩养无义儿。
角萧逸看老母亲终于顿悟，心中总算有了些安慰：“因为这个蠢货，我现在都不知道如何与楚家缓和关系。”
“不是已经把凌霜送过去了吗？他俩早就认识，又同在师门中，也就是凌霜性子沉闷了些。”角老夫人转念又想到自己的外孙女，“霖儿倒是个活泼的，一会儿一个主意的闲不住，要是许给林阳，得规矩规矩她才好，免得过去再胡闹。”
角萧逸一皱眉头，有些发愁：“她哪是肯守规矩的人，楚家也不是能任意妄为的地方。当年大姐也是叱诧风云，到了楚家还不是相夫教子。”
角老夫人越听脸色越白，听着听着就开始摆手了：“不行不行，青瑶虽是个活泼的性子，可识大体晓大局，脑子灵活，修为无人能及。霖儿蹦着高也比不了，她就落一活泼，其他啥也没有。”
“就看凌霜能否让林阳消消气了。”角萧逸叹了两口气，心里也没底。
角老夫人这会儿脑子清醒了，瞧瞧儿子那副愁容，撇着嘴说：“凌霜性子冷，也不会讨好卖乖，估计把他俩一个屋子锁三天都说不上十句话。”
“老娘啊，当初提议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呀，这会儿又都是问题了？”角萧逸愁上添苦，表情更难受了。
角老夫人白了儿子一眼：“你那时不是急嘛，何况穆清枫也早有此意。我就觉着凌霜那丫头模样俊美，不爱说话又是个惶怯的性子，男人不都喜欢那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嘛，林阳也是男人啊。可到现在他俩也没圆房，实在不行，干脆就让霖儿去给林阳做个平妻吧？芊芊虽说不错，可华家的家规端严，夫妻间还是有点情趣的好。”
角萧逸皱着眉，心里没了主意，娶平妻会不会让华家更不痛快了，再弄巧成拙......
在一旁听着他们分析的角千尘也直翻眼珠，本来楚林阳就忌讳提血魂咒，这还一个女人接一个女人的往他那塞，不就是在说‘你时日不多了’吗？
看来脑子不好使是家传的......
角千尘那边挨了打，丢了面子，在家里继续闭门思过，顺便养伤。楚林阳这边刚一解禁，就把华芊茵约到修炼场一处竹林，这刚好有条小溪，正值黄昏，金灿灿的夕阳将整片天空映得像火烧一般，不远处结聚的云朵好似羞红脸的棉花团娃娃。
“这么着急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商量吗？”华芊茵担心他心里还窝着火，语气比较谨慎。
楚林阳将手掌伸进溪水，看它从指缝间流淌而过......而后勾起唇角，无奈一笑：“我和凌霜没有圆房，但我把她吓着了......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你听了可要沉住气，别太吃惊。”
华芊茵忙坐正身体，期待他说下去。
“我在天虚幻境记起了我的上一世......”楚林阳这句话没敢停顿，一口气说完就看着华芊茵的反应。
华芊茵愣了愣，突然眼睛放光，抓着他兴奋地说：“上一世？你竟能记起自己的上一世？都记起了什么？你上一世是谁？”
楚林阳还以为她会吃惊，怎料这姑娘非但不惊，还被勾起了兴趣，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又故作镇定道：“说上一世也不太准确，应该说另一个世界，我带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从一个初生婴儿开始慢慢长大......我，我有两个炁灵，所以修炼时比别人快。之前我完全忘了那个世界的人和事，后来有过一段时间的怪梦，现在知道了，梦里的人就是我自己，还有那个世界的妻儿......”
华芊茵被最后一句话震到了，再回头想他说的两个炁灵，恐怕也不是单纯的事了。
“你是说，你有两个灵魂？那个世界的你来到了这个世界重新活了一次？那个世界在哪？”
这话问到点上了，楚林阳也很想知道那个世界在哪？他还有没有机会回去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就是这条太乙星云链！”楚林阳将链子拎了起来，晃了晃，苦着脸说，“那晚我住在朋友的店里，打烊的时候来了一位赶路的老人，他说他丢了钱，饿了一天，我就给他煮了碗面，他就把这链子当做面钱给了我。那晚我躺在床上，看着链坠上古怪的符文，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以后......楚林阳就出生了。”
华芊茵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了，抚了抚那条太乙星云链，低语道：“原来它还有链坠啊......这链子和兄长的阴阳八卦环是相同的材质，还是同一块云铁锻造的，把这两样放在一起会不会发生什么奇异的事？”
“试过，没反应。”楚林阳早想到了这一点，借着唐语笙来指导修炼的时候，不止一次拿到过阴阳八卦环，还与太乙星云链一起佩戴过，可是完全没反应。
唯一一次的反应就是那次元炁暴走，太乙星云链和阴阳八卦环同时亮起，将暴走的元炁散掉了，救了他一命。
这个答案或许真要到太乙山去找了，现在无能为力。
楚林阳将链子重新戴好，发愁道：“我总觉得不止我一个来了这个世界。”
“啊？”华芊茵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你是说你那个世界的妻儿？”
楚林阳摇摇头，苦笑：“那个世界的儿子遭遇意外，昏迷不醒，应该来不了。至于她......她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呢？难道那个老人也给了她一条链子？这也太巧了，不太可能吧？”
华芊茵听得出来，虽然他嘴上说不可能，但心里是犹豫的，只是没有更多的信息去支持或者否定。
“如果她来了呢？”华芊茵发现自己这句话尽管是提了口气说的，但声音还是越来越轻，“和我说这些，是想把婚事作罢吗？”
楚林阳心下一顿，忙解释道：“我没这么想，我只是不想瞒着你。这些日子，我翻来覆去想了几百遍，一会儿觉得这样，一会儿觉得那样，越想越乱。不过，事情的进展应该是有规律的，到了我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听起来比把他们的关系暂停要好多了。
夕阳已落，天色暗了下来，华芊茵往楚林阳身边坐了坐，轻轻挽住他的胳膊，头倚在他的肩上。
他们之间还从没这样亲近过，楚林阳抽出手来将她揽入怀中，口中气息轻吐在她额头发间......
“芊芊，等血魂咒的事有了眉目，我们就成亲。”
楚林阳这话像给华芊茵吃了一颗定心丸，又像安抚自己对现状的无能为力。
天快亮的时候，穆凌霜突然惊醒，许是哭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好像也没睡多会儿，但眼前的男人不见了，原本是坐在那的。
她赶紧四处找，在案几后看到了沉着脸，闷闷坐着的楚林阳。
楚林阳放下手里的空杯，声音略带沙哑地开口道：“对不住，我气昏了头。你别担心，我们并没有圆房，今晚的事也不会有人知道。”
“公子，您还是不信我吗？”穆凌霜一开口又掉下泪来。
楚林阳有些心烦，将杯子里已经冰凉的水一饮而尽，他想了半个晚上，段敬在流连坊听到的曲子是他上一世的，这个世界根本没人会唱，难道那个女子是自己的妻子？那他怎么能和其他女子有牵扯！
可真是妻子的话，应该也是碰过太乙星云链才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不可能不找他。
可楚林阳仔细想了好几遍，梦里那个蒙着珠纱的女子和妻子的样貌相差很大，这又有点说不通，难道还有别人通过其他渠道穿越了？
楚林阳想不明白，最后他只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妻子如果来了这个世界，不可能不找他！身在灵界山，理应比他有更多的办法才对，也许那个女子和他一样，误穿到了这个世界，也许那个女子手里掌握着他不知道的信息，也许把所有信息拼凑一下，就可以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
楚林阳揉了揉太阳穴，目前还和别人解释不了这些事，穆凌霜又受了惊吓，此刻一心想要表明清白，更听不进去别的话了。
“时辰还早，昨晚没睡好，回去再睡会儿吧。”楚林阳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我们都需要冷静冷静，你不用急着表明什么，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昨晚都是我的错，你别怪我就好。”
话说到这份上，穆凌霜也只好先离开了，她哪敢责怪，只是心里不安，觉得楚林阳还是不信她，昨晚过后，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穆凌霜心慌了一下。一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断思崖，这里是天灵山七大景胜之一，云雾终日弥漫，一踏上断思崖就有种站在云端的错觉，眼前白茫茫一片，视线难以穿透。
唯有日出时，太阳近如触手可及，将云雾晕染得霞红宛若迷幻一般。
穆凌霜来时天还黑着，直至天明。
竹溪长老来到此处发现了她，也听到了日前发生的三大家族和九卿的争端，想来这姑娘是心中烦闷，无处排解吧。
“凌霜。”
穆凌霜猛然回神，遵道：“长老。”
竹溪长老点点头，与她并肩而立，看她脸色郁闷，便开导起来：“他们为难你了？”
穆凌霜怔了怔，有苦难言：“哪用别人为难我，我现在身份尴尬，怎么做都是错。”
“你若不是九卿，单纯的看待这次的事，夏玄长老的处置是否得当？”竹溪长老闲聊的口吻，随意地聊着。
穆凌霜眉眼低垂，回道：“至少要问问事情本身，这样要罚一起罚，对于被迫保护自己的人实在不公。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此事不是涉及三大家族和九卿，夏玄长老又会如何处置？如果另一方是贫民弟子，夏玄长老又当如何？”
“我知道，师门约束不住你们。”竹溪长老感慨道。
“楚家受了再大委屈也遵守夏玄长老的处罚，长老还想如何约束？”穆凌霜转过身，准备离开，“昨天若在外面，常翼已经死了，而且死有余辜。”
其实穆凌霜根本不想得到答案，说完就离开了断思崖，竹溪长老叹着气又笑了，原本是想让她宣泄一下，不想字字句句都在为楚家抱不平。
三个月闭门思过很快就结束了，竟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需要思过的，有的只是满腹怨气。
前脚开了门，角千尘就被父亲一纸令下叫回了家，他再傻也知道这回父亲气得不轻，楚家那边八成给父亲施压要说法了。
这双腿刚迈进门槛，十来个家丁就围了上来，二话不说就把他压在了长条凳子上。
“你们干什么！”角千尘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
“给我打！”角萧逸脸上冒着火，狠狠地下令道，没有丝毫怜悯。
话落，一顿板子劈里啪啦打了下来！
“啊，爹......啊，啊！”角千尘一路上想了多种父亲发火的结果，可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爹，这是大门口啊，啊......”
“我今天就是要你丢尽脸面！”角萧逸气得想自己动手，“你个混账东西，你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想攒班夺权毁了角家！”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呀？”角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说话就要去护孙子，“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打，谁都不许停！”角萧逸死死拉住老母亲，“娘啊，您不能再护着这个兔崽子了，您知不知道现在别人都在说角家要灭了楚家，取而代之！”
角老夫人一听，当时就讶住了：“你说什么？”
“还我说什么，就是这个蠢货做下的好事！”角萧逸气得跺脚，“屡次无事生非，林阳两次险丧命在他手上，打死他都不为过！”
角老夫人一个没站住，差点晕过去，幸好儿子扶的稳。
一顿板子打完，角千尘倒是真的昏死了过去，被抬回了房间，敷了药。角萧逸将事情前前后后仔细对母亲说了一遍，角老夫人听完也实在找不出理由给孙子辩解了。
待角千尘醒过来，抬眼一看，祖母和父亲都沉着脸，似要再将他打一顿才解气，心里也是一哆嗦。
角萧逸一拍桌子，怒道：“你那愚蠢至极的脑袋是让泥糊了，还是水泡了？我东华州自始以来，就没听过有人厚颜无耻去要别人在天虚幻境里获得的功法的！各人凭实力取得的功法，你怎么有脸冒出这个想法？”
“那不是因为楚家的血魂咒嘛，这个咒根本就解不了，他早晚也是他那几个哥哥的下场，你们凭啥都认为他可以做到他哥哥做不到的事？”角千尘趴在床上，动一下都撕心裂肺的疼，但语气仍是不服的。
这一刻，角萧逸都怀疑儿子是真的想灭了楚家了，可儿子已经被打成这样，就算他再补几巴掌，还能比板子更重吗，只好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下惊了角老夫人和角千尘。
“没把你教成个人是我的错，我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烙在你心里，就是死了都不能化成灰！”角萧逸气到手抖，眼中晃着点点星光，“能不能解除血魂咒是林阳的命数，就算他最后做不到，楚家也是东华州的支柱，不允许任何人欺辱！你要是想做东华州的叛徒，我第一个要你的命！”
角千尘心凉了半截，他从没看过父亲如此情绪激动，还说出这般冷漠无情的话，当即心虚起来，低下了头。
“你也不是笨人，怎么竟做没脑子的事啊？”角老夫人拍着自己的腿，恨孙子闯下的大祸，“林阳是楚家仅剩的火种，三大家族和九卿护都护不过来了，你们竟还几次三番去害他性命，若楚家追究起来，你们抵命都难以偿还！”
“我没想要他命......”角千尘小声解释着，“谁让他总爱出风头，我就是想挫挫他的锐气。”
“放屁！明明是你想出风头！”角萧逸骂了儿子，不留脸面地揭穿，“你是不是喜欢铃兰，总想着表现自己给她看？”
角千尘又把头低下了。
角老夫人不禁感到诧异：“你喜欢人家妹妹，怎么还总找哥哥的麻烦？”
“她从小就围着她堂哥转，眼里看不见别的人，哪怕后来楚林阳修为停滞，她的崇拜之意也丝毫未减。”角千尘说着，心里还委屈起来。
角老夫人被孙子的理论尴尬到了，无语了半天才说：“你觉得你用这样的手段把林阳压下去，铃兰会转而崇拜你，还是恨你？”
角千尘此刻也想明白了，可之前为什么那么较劲，他也说不清楚。
“你呀，众星捧月般的长大，一贯是别人追着你，这次在铃兰那受了挫，你就承受不起了，还用这样狭隘不耻的行为去对付别人，林阳是你的敌人吗？你的本事就是去欺负比你更顾全大局的人吗？”角老夫人真没想到自己疼爱的孙子竟会如此不知轻重，真是棍棒出孝子，恩养无义儿。
角萧逸看老母亲终于顿悟，心中总算有了些安慰：“因为这个蠢货，我现在都不知道如何与楚家缓和关系。”
“不是已经把凌霜送过去了吗？他俩早就认识，又同在师门中，也就是凌霜性子沉闷了些。”角老夫人转念又想到自己的外孙女，“霖儿倒是个活泼的，一会儿一个主意的闲不住，要是许给林阳，得规矩规矩她才好，免得过去再胡闹。”
角萧逸一皱眉头，有些发愁：“她哪是肯守规矩的人，楚家也不是能任意妄为的地方。当年大姐也是叱诧风云，到了楚家还不是相夫教子。”
角老夫人越听脸色越白，听着听着就开始摆手了：“不行不行，青瑶虽是个活泼的性子，可识大体晓大局，脑子灵活，修为无人能及。霖儿蹦着高也比不了，她就落一活泼，其他啥也没有。”
“就看凌霜能否让林阳消消气了。”角萧逸叹了两口气，心里也没底。
角老夫人这会儿脑子清醒了，瞧瞧儿子那副愁容，撇着嘴说：“凌霜性子冷，也不会讨好卖乖，估计把他俩一个屋子锁三天都说不上十句话。”
“老娘啊，当初提议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呀，这会儿又都是问题了？”角萧逸愁上添苦，表情更难受了。
角老夫人白了儿子一眼：“你那时不是急嘛，何况穆清枫也早有此意。我就觉着凌霜那丫头模样俊美，不爱说话又是个惶怯的性子，男人不都喜欢那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嘛，林阳也是男人啊。可到现在他俩也没圆房，实在不行，干脆就让霖儿去给林阳做个平妻吧？芊芊虽说不错，可华家的家规端严，夫妻间还是有点情趣的好。”
角萧逸皱着眉，心里没了主意，娶平妻会不会让华家更不痛快了，再弄巧成拙......
在一旁听着他们分析的角千尘也直翻眼珠，本来楚林阳就忌讳提血魂咒，这还一个女人接一个女人的往他那塞，不就是在说‘你时日不多了’吗？
看来脑子不好使是家传的......
角千尘那边挨了打，丢了面子，在家里继续闭门思过，顺便养伤。楚林阳这边刚一解禁，就把华芊茵约到修炼场一处竹林，这刚好有条小溪，正值黄昏，金灿灿的夕阳将整片天空映得像火烧一般，不远处结聚的云朵好似羞红脸的棉花团娃娃。
“这么着急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商量吗？”华芊茵担心他心里还窝着火，语气比较谨慎。
楚林阳将手掌伸进溪水，看它从指缝间流淌而过......而后勾起唇角，无奈一笑：“我和凌霜没有圆房，但我把她吓着了......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你听了可要沉住气，别太吃惊。”
华芊茵忙坐正身体，期待他说下去。
“我在天虚幻境记起了我的上一世......”楚林阳这句话没敢停顿，一口气说完就看着华芊茵的反应。
华芊茵愣了愣，突然眼睛放光，抓着他兴奋地说：“上一世？你竟能记起自己的上一世？都记起了什么？你上一世是谁？”
楚林阳还以为她会吃惊，怎料这姑娘非但不惊，还被勾起了兴趣，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又故作镇定道：“说上一世也不太准确，应该说另一个世界，我带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从一个初生婴儿开始慢慢长大......我，我有两个炁灵，所以修炼时比别人快。之前我完全忘了那个世界的人和事，后来有过一段时间的怪梦，现在知道了，梦里的人就是我自己，还有那个世界的妻儿......”
华芊茵被最后一句话震到了，再回头想他说的两个炁灵，恐怕也不是单纯的事了。
“你是说，你有两个灵魂？那个世界的你来到了这个世界重新活了一次？那个世界在哪？”
这话问到点上了，楚林阳也很想知道那个世界在哪？他还有没有机会回去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就是这条太乙星云链！”楚林阳将链子拎了起来，晃了晃，苦着脸说，“那晚我住在朋友的店里，打烊的时候来了一位赶路的老人，他说他丢了钱，饿了一天，我就给他煮了碗面，他就把这链子当做面钱给了我。那晚我躺在床上，看着链坠上古怪的符文，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以后......楚林阳就出生了。”
华芊茵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了，抚了抚那条太乙星云链，低语道：“原来它还有链坠啊......这链子和兄长的阴阳八卦环是相同的材质，还是同一块云铁锻造的，把这两样放在一起会不会发生什么奇异的事？”
“试过，没反应。”楚林阳早想到了这一点，借着唐语笙来指导修炼的时候，不止一次拿到过阴阳八卦环，还与太乙星云链一起佩戴过，可是完全没反应。
唯一一次的反应就是那次元炁暴走，太乙星云链和阴阳八卦环同时亮起，将暴走的元炁散掉了，救了他一命。
这个答案或许真要到太乙山去找了，现在无能为力。
楚林阳将链子重新戴好，发愁道：“我总觉得不止我一个来了这个世界。”
“啊？”华芊茵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你是说你那个世界的妻儿？”
楚林阳摇摇头，苦笑：“那个世界的儿子遭遇意外，昏迷不醒，应该来不了。至于她......她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呢？难道那个老人也给了她一条链子？这也太巧了，不太可能吧？”
华芊茵听得出来，虽然他嘴上说不可能，但心里是犹豫的，只是没有更多的信息去支持或者否定。
“如果她来了呢？”华芊茵发现自己这句话尽管是提了口气说的，但声音还是越来越轻，“和我说这些，是想把婚事作罢吗？”
楚林阳心下一顿，忙解释道：“我没这么想，我只是不想瞒着你。这些日子，我翻来覆去想了几百遍，一会儿觉得这样，一会儿觉得那样，越想越乱。不过，事情的进展应该是有规律的，到了我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听起来比把他们的关系暂停要好多了。
夕阳已落，天色暗了下来，华芊茵往楚林阳身边坐了坐，轻轻挽住他的胳膊，头倚在他的肩上。
他们之间还从没这样亲近过，楚林阳抽出手来将她揽入怀中，口中气息轻吐在她额头发间......
“芊芊，等血魂咒的事有了眉目，我们就成亲。”
楚林阳这话像给华芊茵吃了一颗定心丸，又像安抚自己对现状的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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