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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

    他今天打猎回来,接了这个拜帖给我看,是什么意思?我看了他一眼。

    他悠悠地喝了口茶。是的,我们不仅在这里建了屋舍,还做了不少器具。茶器便是其中一种。也不知道他这个从小儿长在蛮荒之地的人是怎么福至心灵地想出做出这些东西的?大概人类的基本需求都是一致的吧。要说,这些东西应该我这个吃过见过的人来做才是,可,我不是懒吗。也曾想过用变化之术来应付这些,可惜我在变化之术的修炼上,功力尚浅,变来变去总变不成。

    “你可知这蛮荒之地也是有主人的。”他幽幽地开了口。

    “这里不属于天界,也不属于魔界。不知主人是何方妖怪?”我漫不经心地回应。

    “自然不能是妖怪。”他看我一眼,语气里带着傲慢,

    “这里最强的妖怪也只是任人驱使的奴隶罢了。”

    “打杀你的那帮妖怪的主人?”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情形。

    他不置可否,只低头喝茶,又不做声了。

    这人,勾起了人听故事的兴趣,却又开始卖关子。与他相处日久,也渐渐摸着了些脾气,我只得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静静等他接着说。

    他喝够了茶,才缓缓张口:“当初,魔军主力被诱困于此,为了生存,被迫与人族交融。在重重结界的封锁下,这里常年没有雨露滋养,土地贫瘠,生存艰难,数万年来争斗不断,各方势力互相兼并,直到一个最强者的出现,统一了这里。”

    我不由唏嘘感叹:这讲故事的能力!真概括!

    “给我们发拜帖的,便是这个人。”

    “哦,他也要来抢我们的水喝?”我问道。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他转头看我一眼,笑了起来,“他愿意交换。”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没有一丝云彩。

    “不想听听交换条件吗?”他问道。

    “我没兴趣烧水给别人喝。”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如今你法力也修炼得很好了,既然你已经跟人家达成了协议,那这地方我便让给你们吧。”

    “你要走?”他声音不复笑意。

    “不然,撵你走?”我看了他一眼,故意问道。

    他不再接话,拿起茶杯,继续喝茶。

    我心里笑笑,当初两个人来,如今一个人走。原来,我真是天煞孤星的命数。

    我回屋里,打算收拾下东西,可是看来看去,发现这些东西都是他置办的,只好两手空空走了出来。也好,本来就两手空空的来,如今便两手空空的走罢。

    等我翻过一座山才知道,原来他免我烦恼的办法,只不过是将结界扩大了些,把这一座山整个儿都纳了进来让我听不到声音罢了。我思忖着,是从那边强攻的人里杀出一条血路好走呢,还是从这边磕头的人群里闭眼不看走过方便些?

    最终决定:将隐身术修炼一下,悄悄溜过去比较好。

    像我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修炼方式,在神仙中也算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要忍耐些时间罢了。好在我也没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要做。

    慢慢将隐身术练好,想着以后要自己打猎吃了,也顺便将雷劈的分寸拿捏了一番。

    我从结界里走出来,回头望了一眼,强攻的人依旧热情不减地跟结界较着劲,磕头的人也依旧孜孜不倦地跟地面较着劲。

    比起我来时的冰天雪地荒山野岭,这里如今显然热闹多了,山下都有大路小路被踩了出来。

    我顺着一条大路走了走,然后,大路分出了几条小路,我孤独地站在这几条仿似命运抉择般的小路前,一时之间不知该走哪条,便在这岔路口蹲了蹲。脑袋放空了一阵子,眼睛痴痴地盯着前方的路,许久忘记眨,便生出几颗泪珠来,顺着脸颊滚落到地上。我低下头,盯着地上的一两点湿意看了看,突然间,鼻子无端发酸,引得眼眶发紧,眼泪便生出更多。泪珠滚滚而下,将地面砸得泛起些许微尘,我只觉心里像是有无限委屈升腾起来,五脏六腑都纠结住了,像拧毛巾一样,将身体里的水分都拧了出来,将这地面上的尘土纷纷砸起,四散开来,如雷霆雨骤,不可拟止……

    这样用力地哭了一会儿后,大脑逐渐恢复了思想。我仔细分析了下,离开时不是挺坦然的吗?如今这样委屈又为哪般呢?难道这段时日以来,心里还存着那人会来找寻我挽留我的妄念?这么可笑吗?明知道他不会来。明知道这是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

    我一凡人,这么好命做了神仙,又拜得名师,学了一身本领,即便现下被困这里,也并没谁打得过我,敢给我委屈受……

    许是这段日子过得太随心所欲了,倒是无端生出了些妄念,一旦不遂自己心意了,便觉受了委屈。这样是不对的,道法有云……

    我摇头晃脑了一阵,终于把自己给逗笑了,心里松快了许多,脸上的泪痕也早已干了,起身站了站,缓了缓蹲了半天酸麻的腿,拐向旁边一条小路。

    走了半日,依稀看到几户人家,倒是意外。还以为此次出来,又要继续与野兽幽灵为伴呢。我走到一户人家门口看了看,屋子很简陋,但是有个小院子,收拾的也算齐整。有两个小孩在院子里玩耍,看见了我,又是好奇,又是羞怯。我还不及开口问询,他们一扭头跑回了屋内。不一会儿,屋里的大人出来,打开木栅门,将我让进了小院。这是一家姓张的猎户,他们热情地拿了一些野果子和风干肉来招待我。天色晚了,便留我住下。

    闲谈中得知,自从传闻这里有圣水,来讨水的人络绎不绝,他们这里也时常会有人来落脚。得知我不是来讨水,只是无处可去在这里闲逛的人,便热情邀请我留下。我每日跟着家里的女人一起采采果子,做做家务,唠唠家常,除了邻家阿嫂一直惦记着将我聘去给她家小弟做媳妇儿的事情有些麻烦之外,日子过得也算平和。

    这日,又有几个来讨水的人歇脚。按照惯例,歇下来后便开始讲述他们的遭遇。我都听腻了。一开始,我还插嘴劝谏这些人,那天池里的水除了能解渴之外,并无其它神通,实在不值得千里迢迢辛苦去讨,更不应该花大价钱跟那些贩售的骗子去买。尤其是生病的人家,找大夫医治才是正途。每每被反问“你喝过?”都拍着胸脯保证:喝过,实话!却仍然不被相信。言说我一个普通猎户家的女子,怎么有福分喝得起那圣水?我说我逛到那里去的时候正好遇到里面的人心情好,在给外面的人送水喝,就更被质疑扯谎了。一来,那里山势险峻,一般人到不了;二来,那里的水不轻易给人的。后来我才知道,如今那里面的水都不会免费送饮了。他们竟将这做成了一笔大买卖。

    几次三番下来,竟有人在我背后说起了坏话,说我看着挺好的一个小姑娘,心却实在不好。我愣怔半日后便也学会了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只跟着收留我的这猎户一家安心过日子。

    每次男人们带着丰厚的猎物回来时,大家都像过年,聚在一起,开心个不停。虽然没有清甜的天池水喝,酸涩的野果子我也嚼得很是欢快。

    听闻以前这里的猎户打猎很是艰难,漫山遍野地找猎物,经常空手而回。自从有了圣水,山里的野兽也渐渐多了,猎户们的日子才过的丰盛起来。不过要小心,不要碰到妖怪。因为妖怪也多了起来。大概各路人马都被吸引了来吧。

    收留我的这家三代同堂,儿女双全,老人慈祥,小孩乖巧,大哥大嫂也恩爱。倒是幸福一家人。大哥出去打猎时,我便跟着大嫂收集野果,做做家务。大嫂人很和蔼,教了我不少东西,也不嫌我笨手笨脚。大哥打猎回来,我跟着小虎和二丫一起欢欣雀跃,眼巴巴等着吃。大嫂先将最嫩的肉弄出来孝敬公婆,再分一大份给大哥。大哥每次都忙着手里的伙计不接,抬抬下巴,指着我们说:“先给那几个。”大嫂说:“有他们的。”执意塞给大哥。但当大嫂一扭头,大哥便将他的肉按顺序,分发给了大丫,小虎,二丫,看着三个人狼吞虎咽满意地笑,竟比自己吃还高兴。

    嗯,大丫就是我。他们问我的名字,我一时说不上来。大哥便指着二丫,叫我随二丫叫大丫。我觉得不错,便点头答应了。

    吃饱了,三个人靠着墙根晒太阳,小虎躺一会儿便起身走走,东张西望,煞有介事。我问他看什么呢?他说:“看妖怪。”

    自从大人们说起要提防妖怪之后,小虎没事便在院子里巡守。我嘲笑他个头还没栅栏高,真有妖怪了也不靠他打。他气闷一会儿,又想通了似的拍着胸脯道:“放心,我是男人,一定会保护你们的。”引得我和二丫捧腹大笑。

    好景不长。终于有一天,大哥被抬着回来。他们打猎时遇到了一群残暴的妖怪,大哥为了掩护大家逃命,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大夫来看过都直摇头。大嫂终日以泪洗面。家中二老忧伤过度,一病不起。小虎握拳咬齿,二丫哭泣连连。家中一片悲戚惨状。

    正无法可想间,邻家大嫂来陪着哭了一会儿后竟出了个主意,说如果能讨来圣水,或许还有救。我听了失望至极。可其他人却都听到了心里。

    大嫂要照顾大哥并二老,分身乏术。家里两个小孩子便来找我商议,说要去讨圣水给阿爹治伤。我听了赶忙阻止,莫说那圣水并没什么神奇的疗效,就说那座冰山,也不是他两个小孩子能爬得上去的。二丫听了十分灰心。小虎也默不作声。

    我以为他们就此打消了念头,谁知,过了几天,小虎却不见了。大嫂四处找遍,又询问了二丫许久。二丫才吞吞吐吐地说,小虎去讨圣水了。大嫂听了急得就往外跑。我赶忙追上去,拉住大嫂,叫她回去。大嫂不肯,只哭着喊着小虎的名字。我拉住大嫂,答应帮她去找小虎回来。大嫂一边顾念着家里的一摊子,一边担心着小虎,两相为难,急得直抹眼泪,抓住我的手,拜托我一定把小虎找回来。我再三向她保证,一定帮她找回小虎。

    顺着走过的路,我往那当初决然离开的地方急奔而去。小孩子脚力尚浅,追了一会儿便追到了。然而,追到容易,劝回却难。实在无法,我便提出:“你先回去,免得阿娘担心。圣水,我帮你去取。”

    小虎看了我半天,张口询问:“你真的喝到过那圣水吗?”

    我无比诚恳地点点头。

    他又思量了一会儿,说:“那你一定知道路。求你带我去吧。”

    “可是那水的确没什么用……”我刚说了这一句,看着小虎盯着我的双眼,顿时住了口,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说这句话是有多残忍……

    我努力挤出几分笑容,改口道:“我带你去,我们一起去取圣水。”

    小虎人虽小,意志力却坚强,我们一刻也没停歇,用了最短的时间到了那里。

    看着那熟悉的结界,我迟疑了,正犹豫着该怎么进才能不被里面的人觉察——再见面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不见为好。听到远处一阵呼喝声,我赶忙拉了小虎躲起来。

    一群妖怪抬着一大块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地扬长而去。

    如今这里被妖怪占据了?我心下纳闷。

    我拉着小虎进了结界,又走了许久,终于到达冰湖。是的,这里已经不是天池,又重归冰湖了。冰里还隐隐约约看得到我当初喜爱的鱼儿们,保持着鲜活的游动姿态,却一动也不能再动了。

    还一直犹豫着怕见故人,原来故人早已不在这里了。也是,做成了那笔大生意还呆在这里干嘛呢,当然是去都城享受荣华富贵了啊。

    我们凿下一块冰,小心装起来便启程返回了。临走时,我又回头望了一眼,昔日的一树繁花如今只剩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