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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瑞

    时近除夕,京城内何处弥漫着焰火的气味,青石板路上,何处都有鞭炮声和孩童嬉戏打闹的动静,扎着冲天辫的幼童举着街边两个铜板买来的糖人,稍大些的男孩疯跑着打闹,女孩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大人们忙完了手里的活,也乐得在除夕看到自己的孩子挥洒着压抑一年的野性,顶多笑骂几句,让他们注意不要跌倒了。

    大周建国不过三年,短暂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年长的人们忘记连年战争带来的困苦,所以这安定的生活更显得来之不易。

    苏府,朱红色大门两侧竖着金色楠木雕成的门柱,门上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题着“苏府”二字,两座汉白玉雕刻的石狮栩栩如生,大红的灯笼悬挂在大门两侧,正应了除夕的景。

    气派的府邸内,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人正来回踱步,他年纪约有四十,头戴白玉发簪,眉目凛然,胡须齐整,仪表堂堂。

    虽然中年人并没有什么焦急的表情,但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上,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的指节透露出这位大周文官之首此刻心里并不平静。

    苏迁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但从十几岁便四处奔波的他还没有子嗣。苏迁不时望向屋内,从皇宫请来的弄婆和相府内的侍女正前前后后的忙碌着,看惯了连天烽火的他心里竟然无比紧张,连带着府里的下人们都有些手足无措。

    正当苏迁忍不住想要喊出一个侍女询问情况之时,一声低吟从苏府上空传来,苏迁抬头,只见空中乳白色的光雾弥漫,光雾中有一头白色异兽走出,狮头鹿角牛尾麋身,通体披着白玉般的鳞片,一双虎目中透着灵气。

    饶是见过无数珍兽的苏迁此刻也有些发愣,下人们更是呆若木鸡,片刻后才骚乱起来。

    “这是什么…”一名下人傻傻的盯着空中的异兽,口中的“怪物”两字有些讲不出口,毕竟这异兽灵气逼人,看起来更是神圣无比。

    苏迁记起典籍中的描述,有些不敢确认眼前这异兽是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兽,缓缓开口:“麒麟…?”

    空中的麒麟歪了歪头,聪慧的双目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片刻后,它看向了苏迁身后紧闭的屋门,四蹄轻踏,从半空缓缓走下。

    它仿佛白玉雕琢的蹄子每踏一步,所踏之处便灵雾弥漫,生出一朵莲花,而待它走过之后,那莲花又化作雾气散去,只几步,麒麟便走到了苏迁身前,苏迁这才看到这麒麟似乎并非实物,而是灵雾聚成,麒麟周身散发着让人心旷神怡的灵气,只在他身前停留片刻就让他紧张的情绪消失不见。

    麒麟打量了一眼苏迁,并未停留,轻挪玉蹄走向房内,此刻紧闭的房门正好被推开,一位面色欣喜怀抱襁褓的侍女正准备踏出房门,下一刻她看到门口的麒麟直接傻在了原地。

    苏迁见状有些焦急,他并不知道这神兽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快步上前,从呆住的少女手中接过了襁褓,低头看去,粉雕玉琢般的婴孩并没有像其他新生儿一样啼哭,而是微睁着双眼,迷茫地张望着。

    苏迁来不及细看,因为麒麟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这头神兽的双目盯着他怀中的孩子,微微垂头靠近了这刚诞生的婴儿,苏迁想要向后迈步,却发现自己莫名被定在了原地,他十分焦急,但只能看着麒麟越来越靠近,而院中的其他人好像都像他一样,都被这股力量镇住了。

    麒麟一双灵目看着婴儿,而婴儿似乎有所感觉,迷茫的眼睛看向麒麟,苏迁焦急的目光中,婴孩精致的小手从被褥中伸出,探向麒麟。

    麒麟周身的雾气涌动,发出低低的叫声,好像在表达它的欣喜,它低头靠近婴儿,让婴儿可以触碰到它。片刻,麒麟微微张口,喷出了一道浓郁的灵气,灵气仿若活物,在麒麟周身环绕一圈之后向着婴儿飘去,然后从眉心融入了婴孩小小的躯体。

    做完这一切,麒麟乳白色的身躯都透明了一些,不像起初那么凝视,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婴儿的脸,婴儿“咯咯”的笑声让它十分满足,它玉蹄轻踏,带着周身的灵雾向着天空而去,俄而便在灵雾中遁去,而那乳白色的灵雾并没有随之消散,而是四散开来,化为朵朵祥云向着各处飘去。

    苏迁感到周身的压力猛的一轻,院内被凝滞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身后的侍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其他下人也好不了多少,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咯咯…”婴孩的笑声打破了安静,苏迁低头,一只小手正探向他的胡须,怀中的孩子就像玉雕一般,眼中没有刚才的半点迷茫,而是充满着灵气,十分有神。

    苏迁长出一口气,那麒麟带来的压力让他十分紧张,远超过他见过的许多修士、武者带来的压力,万幸那神兽并没有将他的孩子当做口粮,反而像是赐下了几分灵气,让本就粉雕玉琢的婴孩看起来更加灵动。

    “老爷,这是天降祥瑞啊!”管家缓过劲来,急忙拱手向着苏迁说道,其余下人也随着管家,纷纷向苏迁躬身贺喜。

    “老爷,是位公子。”身后的侍女如梦方醒,欣喜道。

    苏迁伸手抚摸着怀中的孩子,脸上挂着笑意:“好,好!”

    ……

    京城中央,皇城内。

    一队队宫女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珍宝,快步行走着,生怕耽搁了时间,让哪位妃子觉得受了冷落,迁怒于自己。

    位于南侧的接天阁顶层,身披明黄色纹龙锦袍的大周天子站在整个京城最高处,面无表情的俯瞰着一切,身侧,老太监一言不发,躬身站着,只是眼神不断在这位九五之尊与其目光所至之处变换着,思考着皇帝有可能开口问的每一句话。皇帝身后的石桌旁坐着一位白发老人,长得慈眉善目,着一身灰色道袍,正自顾自地铺开一张宣纸,在其上描画着什么。

    “那是何物?”皇帝眼神突然看向天空一处,那空中似有神异,凭空生出大团乳白仙气向四面八方扩散,大片的仙气在晚霞映射之下又有些淡金,显得华贵动人。

    话音刚落,一头玉色异兽从仙气中探出头颅,俄而四蹄轻踏从空中向下而去,所到之处,步步生莲,只几步便被高墙掩住了身影,消失在皇帝的视野里。

    “神兽麒麟。”道人没有抬头,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但也为皇帝解惑:“但只是元神到处,本体并未来此。”

    老太监闻言,忙拱手道:“陛下,老身过去曾在典籍中看过,麒麟降世乃是大祥之兆啊,只它身边的这仙气都可以延年益寿,让愚儿开慧……”

    道人的嘴角微微挑起,但并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着手中的丹青。

    “想必是我大周国运昌隆,故有祥瑞降下。”老太监继续道。

    皇帝轻轻一笑,伸手探向那整片仙气,而仙气边缘有几缕被虚空抓住,融成一小团向着接天阁飞来,片刻后落入皇帝手中,微微跳动着。

    远处,那麒麟被遮挡住的身形升空而起,到了仙气弥漫之处后,似有所感地向着接天阁望了一眼,然后摇身一动,消失在了仙气中,随即,祥云四散开来。

    “若是这异兽本体前来,仙师可能将它擒住?”皇帝打量着手中跳动的仙气,坐在了道士对面,饶有兴趣地发问。

    道人淡然回应:“天生地长的瑞兽,擒之不难,只怕动了因果,削了气运。”

    “报。”楼梯口走上一位披甲侍卫,半跪在地,向着皇帝行礼。

    皇帝没有回头,轻吐一字:“讲。”

    侍卫愈发恭敬,快声道:“据外城密探所说,方才天上突生祥云,随后有一头神异之兽踏空而下,进了相府,似与苏相刚降世的幼儿十分亲昵,密探听到苏府下人谈论,说那神兽赐了一口灵气给那幼儿……”

    一旁的太监闻言连忙低头,脸色阴晴不定。

    皇帝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开口:“朕知道了,下去吧。”

    侍卫退下,皇帝闭目不语,片刻后扭头看向太监,嘴角挂着笑意,道:“好事,好事。没想到苏迁老来得子,竟有如此祥兆,去,传朕圣旨。”

    老太监越是看到皇帝的笑意,越是将腰躬的更深,他记下了皇帝所颁旨意,默默后退,余光瞥见皇帝左手五指并拢,将手中的仙气直接捏碎。

    皇帝靠在椅背上,嘴角的笑容已经隐去,毫无感情的双眼看着双手,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