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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谢无量心道奇怪,就拿块帕子包起收好,这才告辞出府。才出府门,便听铃銮清响,一辆马车缓缓朝洛府靠近。马车前后俱有家将护卫,一直行到近处,忽听车中一年轻人吩咐:“且去将帖子投了,打听清楚洛公子的丧礼何时举行,届时再登门祭拜。”

    随后一青衣小童掀帘出来,手捧主人名帖去跟门子交待。谢无量见车饰颇为华贵,不免多打量两眼。只见车中人一袭石青色便服,顶戴高头巾子,腰缠草金钩,一望便知是个朝官。

    正好看到车中那年轻人也扶帘朝他看过来,他于是遥遥行了一礼,牵过马便走。才走出一射之地,忽听身后有人呼道:“谢公子请留步。”

    他回头一看,方才那投帖的青衣小童奔上前来,打揖作礼:“敝主人久闻公子大名,想请公子过府一叙。”

    谢无量惊讶不已,正待回答,忽听前方有人疾呼“谢兄弟”,抬头只见明琮匆匆驰来,他于是说:“无量近两日有要事在身,可否告知贵主人姓名,得闲时自当前去拜会。”

    那童子也不勉强:“如此也好。主人知公子近日俗事缠身,之后自会遣人登门投帖,择日请见,还望谢公子赏脸。”复恭敬作礼,这才转身回去了。

    谢无量微一怔忡,明琮已奔到面前,道:“谢兄弟,大伯已助你探到那人的底细了。”说着侧首使个眼色。

    他顿时会意,与其行又往前行出一段路,见此处路人稀少,这才问道:“瞧明大哥也这般谨慎,想必那个什么常大官人来路不凡。”

    明琮叹了口气,道:“这人名叫常关,表面上是寿安镇的大财主,其实是继魏王武延基的走狗,背地里专替继魏王打理名下的私田。”

    是时官商侵占民田的情况日趋严重,百姓田宅被夺又要承担繁重的赋税,无以为生,只能逃亡。这种情况以两京地区尤为严重,为此朝廷多次颁下诏令,想要限制豪强掠夺民田,但收效甚微。许多权贵不但赏赐有大量良田,私下搜刮、巧取豪夺,更是肆无忌惮。

    谢无量亦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武延基是女皇武则天的侄孙,其父魏王武承嗣在世时曾经甚得武则天宠爱,数年前武则天命群臣议储,武承嗣风头大盛,力劝女皇立自己为太子,但终因群臣劝谏作罢。武承嗣去世之后,女皇又将自己的孙女、太子之女永泰郡主指与他儿子武延基为妻,还让他承袭了魏王的封号,可见对其关照。

    明琮听说是继魏王的家奴,想起先前所见所闻,饶是他一向耿直无畏,也明白其中利害。见谢无量久久不语,他心道:“无怪伯父得知这个消息时连连冷笑,想必他也亦知谢兄弟便是查出什么线索,终究拿常关无法。”忍不住深深叹息。

    谢无量回过神来,道:“明大哥勿要过于担忧,小弟多少也听老师说起过继魏王——他的父亲当年因立嗣无望,忧郁去世,陛下大约心中不忍,才让他儿子也承袭王爵,不过是以此优养而已,并没有让他参与政事。倒是他的叔叔、梁王武三思,是个极不好惹的人物。”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跟明琮分说:“早年陛下打算立武氏后人为皇储,因为魏王跟陛下关系更近一层,梁王自知无望,行事还算收敛;魏王死后,太子虽然正位,但也不敢过多参与政事,梁王又是陛下唯一仅剩的子侄,听家师说他又近来与张易之兄弟交好,便是太子凡事也不便与他相争。”

    明琮闷闷地点头:“我明白兄弟的意思。说到底常关不过与卢氏私通,盗取尸体假造证据,令人以为卢氏被杀。至于捎带上吴若,倒并非故意为之,实乃长史与伯父失误所至。所以这点罪名根本不足以令他伏法,反而会开罪梁王。只不过吴若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无端为此送命,我实在……”

    两人默默又走了一程,明琮忽然记起一事:“对了,兄弟不是托伯父我查问常府最近是否有人过世吗?确实有个奶娘因为回乡探亲时染上恶疾突然没了,常关还曾经请了文殊寺的和尚去做了趟法事。因为是感染恶疾的人,到底晦气,就只找来两个收尸的,趁夜送去掩埋了事。”

    谢无量明白他的意思,道:“如果此事真系常关所为,拿来冒充的尸体应就是这个奶娘。”

    哪知明琮却说:“这个我也猜到了,但我要说的不是这意思。那天琅儿替你回城办事,在寺里耽搁久了,下山时就顺道市镇买些干粮,结果看到两个和尚出现在镇上……”

    谢无量道:“文殊寺本就在寿安镇郊,许是一早有师父下山化缘吧。”

    明琮认真地说:“琅儿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见那两个和尚行色匆匆,有点怀疑,便谎称要去寺里还愿,跟他们套话,结果那两个和尚却说自己刚在常府办完法事。除了那个奶娘,常府这几天并没有谁过世,法事也早做完了。”

    谢无量沉吟起来,明琮续道:“当时咱们都不知道常关是谁,琅儿也只当这些和尚不守清规,趁着寺里出了事,溜出来鬼混。而今回想起来,她觉得那两人倒像是去报信的模样,又不太相信老大师失足跌死是个意外了,只怕常关仗着自己是文殊寺的恩主,又发现你去寺里,找哪个和尚在石梁上做的手脚。”

    谢无量忽然一惊:“常关还是文殊寺的恩主?这事小弟没有听大师提起过啊。”明琮猜测道:“想必大师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要紧……”

    他忽见谢无量神色古怪,嘴里喃喃说着什么,仔细一听,分明念的是:“但扣荆扉久不开,久不开……常关!是了,大师在梦里已经跟我说了。”可把他唬得不轻,伸手扶着谢无量的肩头晃了两晃,总算将他摇醒了。

    谢无量定了定神,断然道:“明大哥说得对,常关说不得还与他案有牵扯,不管会得罪谁,一定要将他拿下法办!”他心思一定,头脑也清醒许多,说道:“明大哥速去跟明帅讨两个帮手,把寿安镇收尸的人聚到一处,此事不可走漏风声,小弟先回去跟家师交待一声。”

    明琮赶紧称是,打马先赶去见明威,将谢无量的原话道出。明威听后亦是震动,不相信地问:“琮儿是说,谢无量明明知道这回招惹的是武氏亲王,还敢去办那常关?”

    明琮肯定地点头,明威来回不住踱步,良久方叹道:“这小子的心思真个难捉摸。罢了,这回我也想开开眼界,横竖是他插手此案,非要办常关。”当即吩咐徐方带上两名谨慎的不良人,先赶去寿安镇把收尸人集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