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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风光

    “我的伙计,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三尺的屠刀咣的一声,不偏不倚的砸上案板,入案三分。

    我就双手环着胸,满眼冷冽的看着找茬的瘸驴子屁滚尿流的滚出我的视线。啧,欺软怕硬,还不是虎在我这里。这哪是什么横行霸道,不过是浑身的皮子紧了,欠一顿揍来松松皮。甭管他叫个什么劳子的弟弟,动了我的人,那他就是弟弟。

    两步做一步跨过去,手腕一个用力将屠刀薅出来,回头朝伙计叫唤。

    “去买个新的,这玩意儿不结实。”

    随手撇过两半的案板,几个铜板砸过去,拎着新送的猪往后头一扔。

    手起。

    屠刀迎风而出乌黑寒光直取咽喉,刀还未到森寒冷意已破了西风。后退了两步,握刀的姿势随之改变。逼人寒气催的枝头嫩叶落下。

    咣,一个猪的脖子在喷血。

    一刀剜下去,皮毛同血肉分离。看着肩胛隐隐泛白露骨,血腥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混合着脸上淌下的汗水,糊上来的凉风夹杂的腥臭,狠狠地抹一把脸。

    我眼里所有的一切被血光吞噬,分不清什么是武器。血红的手,锋利的刀刃,将血肉撕碎。早已忘却了理性为何,失控地去满足自己强压下的杀戮欲望。如今看来,最美妙之事便是用自己的双手屠杀一切。

    “富贵哎——有人找你!”

    来不及擦过满脸腥臭,握着屠刀杀气腾腾的冲出去,刚想喊两嗓子,视线却凝在了人家脸上。

    “你?”

    金满堂。

    一阵春风吹来,枝头便泛出了点点绿意。一大早便闻喜鹊叽叽喳喳的在枝头吵闹,面上愈发喜笑颜开。

    我金满堂,自诩杏花村第一美人。揽镜观镜中伊人儿,总觉得少些什么,顺手在匣子里摸了一朵绢花,在鬓间簪上那朵大红的牡丹绢花,越发衬得人儿面庞红润,肌肤胜雪。

    一路上只见村人指指点点,皆掩唇而笑。那笑意中的味道,可真耐人寻味。

    “瞧什么瞧!没见过我这般美人?”

    我自以为那是妒忌,那是不及我貌美的不甘。

    额前一点朱砂,两颊腮红隐约,指尖新染的凤仙花汁在阳光下越发鲜艳,自然,我面上笑愈发明媚。

    村前那杀猪的帅小伙,是我的心上人。他挥舞着屠刀杀猪的样子,可真让我着迷。

    我寻了王记猪肉铺的伙计帮我喊他出来,眼瞅着他的身影接近门口,连忙含羞浅笑。

    “王大哥,我听闻村里人说你这里的猪肉不但比别处好而且价格也公道,便想着……便想着来看看你,这里的猪肉。”

    颊上升起两朵红云,竟是将那腮红颜色都压了下去。

    “你这里的肘子如何?”

    王富贵。

    “呦呦呦,村花是来看猪肉的?”

    “还是——看卖猪肉的?”

    听着伙计不着调的话,我心里一恼,面不改色的撸了袖子,扬手把人拍到身后。正好,手上猪血没擦,糊他一脸猪血,来闻闻他猪祖宗的味儿,养猪不能长个猪脑子。

    “姑娘要哪条腿,跟我来罢。”

    小姑娘生的好看,村里的糙汉子没见过世面,粗鄙之语定是不叫她脸上好过,没嫁便被人明里暗里说道。不容易。

    瞧了小姑娘泛红的脸颊,得,到底是跟别的婆娘不同,好看的紧。我将新磨的刀供出来,心里是难以磨灭的快感与兴奋,这两年来,它就像是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

    反手握刀平举于胸前,目光始终不离这双手。我曾亲眼见识过这双手的可怕。一招一式割破阵仗活物命门,毫无犹豫。就如同这一顿下来不过是我屠斩的盛宴。

    “呵——”

    我眼里盛的是盛虹,像春来的曙光,不知疲倦,眼中有耀眼光辉。一刀下去。锃亮的屠刀染上血红,森白的骨暴露在日光下,血溅衣衫。黄白的汗巾子也染上腥气,叫我快活,却叫人不舒服。

    咣,骨头一断,肥厚的猪腿叫我一把扯下来。哎,小姑娘怕是要被吓到。

    “姑娘,你要的肘子,看看这一块成不,不成给你切另一块。”

    我装作不在意的松松腰带,连着咳了几下,伸手摸了眼睛,挡了满脸的不自在却叫猪血糊了睫毛。

    哎,丢人现眼。

    金满堂。

    猪肉脯的伙计一个个膀大腰粗,嘴里又说着不着调的话。我已然能想象出此时自个儿的脸庞恐怕红得可滴下血来。他手向后一挥,将猪血糊了那伙计一脸,我忍住笑意退后一步斜倚在门边,从袖里拿了帕子捻在指尖扇风,如此二三下,解了心间那灼烧之感。

    他拿起刀,有些时候嚯嚯而下像是胸有成竹,有些时候小心翼翼似是谋划布局,随即大刀一挥手一扯,肥肥的猪肘子被放在案板上。

    星星点点的血溅了他一身衣衫,腥气满身,可他浑然不觉得难受,依旧神态自若。他生的可真好看,白白净净又秀气,若不是亲眼瞧着,倒像是个白面书生。

    “我觉得这块正好。”

    我笑看他,不知他到底恍惚些什么,竟是将猪血糊了睫毛。

    帕子被揉得起了褶皱,下唇被咬出浅浅的痕迹,犹豫再三,终究鼓起来勇气走上前去。

    我近人身前,帕子握在指尖,细细将那血迹擦去。

    王富贵。

    “哎?!”

    水红的指甲一晃而过,带着女儿香气的帕子敷上脸,鼻尖萦绕着的香气竟叫我心神荡漾。再对比我浑身的血腥味儿,这呛鼻子辣眼睛能把人熏个半死,小姑娘不嫌弃吗。

    “哎……谢谢啊。”

    脱口而出的话倒磕巴两下,这不就好比没见过世面的那些糙老爷们儿,丢死人了。急急的后退两步,拎着肘子两步冲到前头去。吆喝着嗓子喊人,却得到了伙计看热闹的表情再加艳羡的眼神?

    话本子看太多,回头跟他老娘告状去。

    我只得自己上手将肘子锤了两锤,绑上钩子,换了手拎了两下。嗯,有点沉。

    “姑娘——?”

    视线好似从长安明月里越到汴梁桃花,好看的眉眼间吊着余晖,眼尾一抹极红的艳色,渐渐葱茏的目。我看见她笑了一下,还很漫不经心的。

    心间乍起一抹暖流,衣襟边上尘气重,她这一笑清明,抖落我数年荒寒赤诚心。毫不犹豫的攻破到心底,脑子里只剩她的音容笑貌。

    这些年来到底没有人如此珍重的对我,心鬼作怪,要我留她同见春光沥尽人间四月天。满身的血腥或汗味都飘了,怦怦的胸膛在同我诉说。

    手心一紧,偏头惊了自己。

    “姑娘怎的一直盯着我看?”

    而我脑子一阵恍惚,下一句便脱口而出。

    “嘿嘿,这肉挺沉的。”

    金满堂。

    隔着云山几万重,便做道十二巫峰,他也曾赴高唐来梦中。

    他脸儿清秀身儿俊,性儿温克情儿顺,不由人口儿里作念心儿里印。

    他退后一步轻咳一声似是掩饰尴尬,拎起肘子便急急忙忙冲到前头去了。水葱似的指尖掩了笑意口,一双眸里盛了满满的欢喜。

    我紧随着他去了前边,两边伙计不住打量的眼神,更是让我蠢蠢欲动,横添了几分勇气。

    他一身布衣着身,我也觉着好看得紧,若是那新郎官的服饰上身,该有多少风情。

    “因为公子你生的好看呀。”

    他转头看向我冷不丁发问,我怔了一怔顺嘴答了过去。

    话一出口便觉得周遭的气氛顿时变得暧昧又缠绵,铺子的伙计们开始放肆大笑,甚至有的人还吹起了口哨。我只恨不得有个地缝让我可以钻进去,让人瞧不见。

    也怕多说多错便顺着他后话谈起,“这肉,是挺沉的。”

    “王大哥好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