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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西湖

    张家有女初长成,张氏的父亲觉得自己捡了个宝,专等选秀时将张氏送入宫中,盼她得恩宠,提携张家与自个儿。

    张氏算盘打的好,入了宫便再也不用见那些令人作呕的面孔,有朝她攀上枝头,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强压下心中喜悦乖乖入了宫。

    她知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卯足了劲想往上爬,她要活下去,要靠自己,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后宫多美人,可一时恩宠不绝,总是有被皇帝看上的地方。她不求帝心,帝王本无心,她只求那一点施舍般的恩宠便够了。

    藏于心里的不甘慢慢浮上心头,

    “我非池中鱼。”

    细碎的雨滴从窗外被风送进来,薄衾不耐五更寒。

    今夜似乎思绪纷扰,不得安眠。索性搬了椅子,将窗户半开,坐在窗前听雨声绵绵。

    “嘀嗒...嘀嗒...嘀嗒...”

    雨滴飘落,在石阶上跌了个粉身碎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缠绵的雨声里,最能让人轻易卸下身上的重担,追忆往事迢迢。

    悲欢离合总无情。

    我从年少时开始回想,那时候过的是恣意快活、潇洒自如的日子,邀上几个平日里的玩伴,去那歌楼上,或是欣赏歌舞同人调笑,或是将美酒喝得肚皮圆圆,直到日上三竿都未曾醒过来。灯红酒绿,轻歌曼舞。红烛都换了好几根,可我们依旧未曾停歇。

    窗外飘起微蒙蒙的小雨来,打在树叶上,听着让人很是舒心,又让人有了困意,我在罗帐中将眼睛阖上,凡尘杂事皆抛之脑后。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舞女们窈窕的身姿,耳边萦绕的是歌女们唱的时兴的小调,这般快活的日子,我当时真的以为,这辈子便这么过去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美好的日子如同流水,迈着急匆匆的步子,很快便远去了。

    再次注意到雨声,是我中年时,立于小船上,那时,远故乡。

    茫茫的江面之上,水天一线,乌云垂得极低,仿佛下一秒便能落下来,在我脚边砸上一个大窟窿。西风起,脱离雁群的孤雁发出悲怆的哀鸣。

    我四处漂泊,无所依,无所居,更不曾回到故乡去。

    冰冷的雨丝拂过我的面庞,面上突然一热,也不知是我的泪水,还是天上哪位神仙落的泪。

    满心悲苦无人诉说,更不知何时是归期。

    如今的我,早已步入暮年,鬓微霜,眼角的皱纹也愈发的深了。江山易主,南宋覆灭,年少时的快意与中年时的悲戚早就散去,半生坎坷半生孤寂,我早就将悲欢离合吃了个透彻。

    于僧庐下,听雨声。

    我总觉得那些往事离我太过遥远,再听到雨声时,面上早已波澜不惊,像是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我若是真的放下了,欲将前尘往事忘个干干净净,我又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感慨,将那些事,桩桩件件都记得很是清楚?

    悲欢离合总无情。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像是一直都是那般无情,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窗外的雨,点点滴滴落到石阶上,我静坐窗前,听雨声。

    你知道鲸落吗?一鲸落,万物生,这是鲸鱼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我未入过繁华之境,未见过太多生灵,未有过滚烫心情,所以也未觉大洋正中,有多么安静。”一头庞大若山的鲸鱼,在两万里的海洋里遨游一生,在生命的末尾沉默地沉入海底,称为“鲸落”。“鲸落”二字初时只觉得字眼好看,后来在得知它背后的故事时,莫名觉得有些萧索悲凉。

    “鲸落海底,哺暗界众生十五年。”一头鲸鱼的陨落,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浅水是喧哗的,深水是沉默的。”恰似鲸鱼沉海,没有盛大的仪式,不惊扰世间万物,将自己的身躯归还大海。天地而生,天地而亡,最后赠与自然。

    浅水流于表面,让人能一眼望见底,虽然清澈却没有重叠的礁石,更没有晦暗的潮流涌动,自然也激不起一朵甚至几朵透明的浪花来。深水滞于最底处,暗流涌动,厚积薄发,仿佛随时都能喷薄而出,其中礁石层层重叠,布于深水中,一眼望不见底。浅水如何流动,依旧难以冲破暗堤,溃而分散;深水默默流动,一旦汇聚,便足以形成波澜壮阔的气势,壮美而豪迈。

    在盛世之下,许多人为浅水表面的形象所迷惑,以之为追求,一生束缚在名与利的牢笼中,依旧自鸣得意。他们缺乏见识,因为一点成就便自认优于他人,盛气凌然。张溥曾在《五人墓碑记》中质问:“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欤?独五人之皦皦,何也?”低层次的追求可以满足一时之乐,最终不过归于平凡罢了。

    真正的圣者往往藏匿于最朴素的生活之中,静水流深。圣者高于人心的境界,而非财富的不可求,圣者近于心的距离,亲近万物。国学大师季羡林曾多次被北大新生类比误认为保安,默默地为学生看了一个上午的行李;人民艺术家老舍在晚年认为自己不过是文艺界中的一名小卒,没有大将的韬略。“我从不把自己估计过高,我甘愿当一个平凡的人。”这是国学大师季羡林的口头禅。二位大家始终以底层人民的姿态定位自身,因为谦逊,认识了自身的更多不足;因为沉默,将言语付诸实践,精益求精,所言所行终成千古绝唱。

    浅水是喧哗的,深水是沉默的。

    我很爱看舞厅里喧嚣的灯影,橘红色的暗调扑落在玻璃地板上,又勾出我眼尾半边拿金粉描的朱砂点玉,糜糜的乐声在招摇,桑红色的细跟鞋就随着曲子舞起来。我从来都只觉得世上的女人约莫要分为两类,一种是艳绝的红,细腰酥胸,媚气横生,仅仅是半抹丹唇便叫人醉生梦死;另一种则是娴雅的青,细眉如黛,柔情似水,只消半璧玉屏就能透出稀疏的春意,戏说出个桃红莺娇的瘦西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