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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心锁

    房间内,陈泽盘膝而坐,脑海中缓缓闪过一株株药材。

    凝血花,对于治疗创伤有奇效,如果用量过多,会导致体内血块郁结。体内那枚红色丹药服下去后却不化开,应当就是凝血花的缘故。

    这种药材很常见,陈泽以前还在村外的土坡上见过,村里的狗打架受伤后就会自己去找凝血花吃下去。

    断肠草,服之五脏六腑寸断,凡人根本承受不住,可对于练气一重来说,吃下去只有钻心疼痛,并不致命。

    这两种草药组合起来,基本就可以达到体内红色丹药的效果。

    那枚红色丹药以灵识控制,应该还有一味药,是专门感应灵识的。

    符合这种要求的药材倒是有很多,可如果是考虑到价格,那么只有一种符合。

    知羞草,同样是凡人常见的药材,一碰就会缩回去。将其中的药性精华提炼出来后,只要释放灵识让其感应到就会生效,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只要是个修士就能控制他体内的红色丹药。

    想到此处,陈泽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陈泽小心翼翼地将灵识散开,灵识刚碰到自己的身体,面容立刻扭曲起来,倒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弄出动静来。

    陈泽很快便撤回了灵识,明明脸庞已经被汗水濡湿,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他没猜错,体内那枚红色丹药就是由这三种药材凝聚成的!

    至于解法,比炼制这红色丹药还要简单,只要这三种药材任何一种失效就行。而能克制这三种药材的有很多,燕歌的药圃里就种了不少。

    陈泽笑着笑着,突然又笑不出来了,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后背直冒冷气。

    他坐在黑暗中,忍不住想到,为什么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灵奴发现这些秘密?

    控制住这些灵奴的,真的是这枚红色丹药吗?

    不,不是丹药,而是一开始就给他们种下的恐惧。

    随着恐惧生根发芽,他们会忘了反抗,变成一个只知道听命行事的活死人,就像他白天见到的那几个灵奴一样。

    好一个魔极宗,好高明的手段!

    也是此时,陈泽才明白,可以控制一个人的从来不是什么丹药,而是心。只要控制住这个人的心,就控制住了这个人。

    陈泽瞬间坐起,眼神越来越亮。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谁是内鬼,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想要知道谁是内鬼,不能光盯着这三个人,而是得看叶渊。只有站在叶渊的角度去想,才会明白谁是内鬼。

    而答案是,根本没有内鬼!

    没有内鬼,他们就永远找不到内鬼!

    今日沈风的出现,让陈泽明白了叶渊在魔极宗同样有许多事要做,不可能整日盯着他们。

    而且叶渊生性高傲,向来目中无人,何况他们这些灵奴?

    所以叶渊根本不会大费周章去让谁当内鬼,只需要在他们心中种下一个怀疑的种子。

    一旦互相怀疑,无论是谁动了歪心思,都要防范着其他人,彼此很难联手。

    跟魔极宗控制灵奴的手段如出一辙,控心便能控人!

    至于上次叶渊如何知道纪星在背后说他坏话,纯粹是诈他们。

    叶渊知道他们会憋不住私下里讲话,而以纪星的性格,肯定是骂的最难听的那个。这种事情,不需要内鬼,一猜就猜出来了。

    而自从那次之后,他们便在彼此防着对方,也就正好达到了叶渊想要的效果。

    此法基本无解,除非有人敢冒着危险和所有人沟通,而且这个人还必须取得所有人的信任才行。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要能看明白这一点,并且对自己的判断有绝对的自信与把握。

    想到此处,陈泽拿出李恒给的银块,刻下一行行字。

    “我是陈泽,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曾经想尽办法解决掉了杨立远。我陈泽不会一辈子屈居于人下,迟早有一天我会从这里逃出去。愿意跟我一起的,写下自己的名字,大家一起想办法逃出去。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拿着这个去见叶渊,我会与你们拼命。要么同生,要么共死,你们自己决定!”

    陈泽在银块背面刻上自己的名字,没有丝毫犹豫便将柜子搬开,将银块从洞里递了过去。随后陈泽走到与李恒相连的那面墙壁,开始挖起了洞。

    这种事情不能犹豫,一犹豫,就会怀疑别人,甚至是怀疑自己。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既然已经想明白了,行动便是。

    若是想错了,大不了一死!

    陈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中,他性格里的那些软弱已经消失不见。

    软弱的人,在魔极宗活不下去!

    洞还没挖完,纪星那边便把银块递了过来,银块背面多了两个名字。

    纪星,燕歌!

    陈泽温和一笑,继续挖土,他能感觉到李恒就站在墙边,在听着他这里的动静。

    最后一点土推开后,陈泽将银块推刻过去,随后背靠墙壁开始了等待。

    李恒那边许久没有动静,陈泽摩挲着手上的铜钱,陷入沉思。

    李恒性格老实,容易随波逐流。眼看三人都同意,大概率会跟随。

    至于赵安,既然没有内鬼,那么先前在山下赵安那些反常举动,就可以解释为示好。虽然他不知道赵安为何会对自己有好感,但这总归是好事。

    现在,就看这二位如何抉择了。

    这一夜,注定漫长。

    两个时辰后,李恒将银块推了回来,上面又多了两个名字。

    李恒,赵安!

    银块回来的很慢,想必这两位也很挣扎。但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和陈泽一起并肩作战。

    陈泽笑了,笑得十分灿烂,这是他来魔极宗之后最开心的一次。

    要生大家一起生,要死大家一起死!

    陈泽走到与纪星相连的那面墙壁,将手伸了过去晃了晃,纪星立刻会意,将自己那块银块递了过来。

    随后,银块在五人屋子里传来传去。

    “纪星,赵安,你们出去的时候,一个人喂小黑,另一个人去探查地形,宁可慢一点,千万不要暴露。”

    “赵安,你锤炼银块的时候,攒一点银精下来,最好打磨锋利。”

    “燕歌,你种药材的时候,悄悄摘一些药材藏起来,血斑草和黑麻根优先。”

    ……

    天刚破晓,陈泽收回银块将上面的字抹平,将一切恢复原样。

    不需要留下誓言与见证,彼此心知肚明就够了。

    丹药的事解决了,内鬼的事也解决了。现在,只等一个机会了!

    天刚破晓,叶渊的呼唤声便响起了。

    “陈泽。”

    陈泽轻轻拉开门,走的十分平稳,看着窗边站着的四道身影,眼神越来越温和,朝着四人点头致意后,缓缓走进了阁楼,等到了顶楼时,已经恢复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新的一天,开始了!

    数日后,陈泽从阁楼中走出,看着那几道迎接自己的目光,心中越发温暖。

    接下来的几天,叶渊并没有叫陈泽,也并没有外出。陈泽知道,叶渊这是又要冲击穴位了。眼看叶渊修为越来越高,陈泽的心始终平静,没有任何急躁。

    机会,是留给有耐心的人的。

    一个月后,山下,三人围火而坐,将渐渐长大的小黑放在一旁,美滋滋地烤起了肉。以小黑如今的体格,自己狩猎并不是什么难事。

    陈泽照例先给那三位灵奴在桌子上放了一块烤肉,这才坐了下来。

    纪星给两人递了一块,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痛快,要是再有点酒就好了。还是咱们舒服啊,李恒和燕歌就只能吃凉的肉,一想起这个,我就想笑。”

    陈泽笑了笑,问道:“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纪星挠了挠头,“附近都差不多走遍了吧,可时间只有一炷香,再远的地方我们就探不到了。”

    “对。”赵安点了点头,他生性少言寡语,哪怕已经成了同伙,话也少得可怜。

    陈泽咬了一口烤肉,“我再想想,先吃肉吧。”

    “你们想要逃走?”

    木棚里一直靠在柱子上的老者突然转过头来,以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三人。就连那两个始终不曾抬头的中年人,也放下了手中尖刀,眼中的麻木渐渐消失。

    陈泽三人心中一惊,暗道还是大意了,他们来这里这么多天,这几位始终对他们不闻不问,没想到他们的言行这几位都注意到了。

    纪星猛地起身,眼神渐渐凶狠,若是暴露了他们就完了。说不得,只能将这几位解决了!

    赵安默默拿起了两块石头,也缓缓起身。

    陈泽连忙拦住二人,朝木棚里那三位恭敬地行了一礼,“三位前辈,能否替我们保密?”

    白发老者突然走出木棚,拿起木棍在地上画了一副详细的地图,“前人用命蹚出来的地图,传到我这里都不知道多少辈了,今日便传给你们吧。从来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我希望你们可以。”

    陈泽紧紧盯着那副地图,将地图牢牢记住后,朝老者深深一拜,“大恩不言谢,前辈可要跟我们一起离开?”

    老者摇了摇头,走进木棚靠在柱子上,以沙哑的声音说道:“你猜猜我今年多少岁?”

    “八十?”

    “太大了。”

    “七十?”

    “还是太大了。”

    “五十?”

    “不对,再猜。”

    ……

    陈泽猜了很久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问道:“二十?”

    原来他曾估算过,若是叶渊一直抽取他的灵力,他最多再活两年。

    既然是灵奴,必定会因为灵力和生命力的流逝而衰老。也就是说,眼前这三位,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衰老,也许没比他们大多少。

    老者摇了摇头,苦涩一笑,“我今年十七。”

    随后老者又指了指那两个中年人,“他们一个十六,一个十五。”

    虽然早就有所预料,可真听老者说出这个答案后,还是让人感慨万千。

    他们才十几岁,正是大好年纪,却已经要面临死亡了。

    陈泽轻声道:“我们一直在谋划逃跑,虽然没有完全把握,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

    老者还是摇头,苦笑一声,看起来十分落寞,“就算逃出去了,然后呢?回到家,让我爹娘看我两鬓斑白,比他们还老?还是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就不回去让他们伤心了。”

    那两名始终不曾说话的中年人对视一眼,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后,眼神再次麻木起来。

    老者长叹了一声,随后又望向了北方,“希望啊,真是个最折磨人的东西。我们这些将死之人,已经不敢再有希望了。对我们来说,能多活一天,就赚一天。你们要逃便逃吧,希望你们能逃出去。过了今日,我们还像之前那样不认识。不必觉得欠我什么,这些天你一直送烤肉,咱们已经扯平了。”

    陈泽最后问道:“您一直望向北方,那里是你的家吗?”

    老者摇了摇头,眼神再次恢复空洞,声音嘶哑不带有任何情感。

    “那里,是灵奴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