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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瞻彼阕者

    几人气馁地向传送阵走去,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试炼的第一天,忙忙碌碌一场空,还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传送阵去。试炼开始前的激昂壮志,被现实直接上了一课。几人的心情由山巅跌入谷底,不禁有些怀疑这试炼的前途是光明的还是灰暗的。

    试炼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完成,宗门还用花大力气培养他们吗?

    非要说收获,也并不是一点收获没有。张子奇和陆小芬一人得了一把桃木剑,另一方面也让大家重新认识了这场试炼。阿福在心里安慰自己,虽然没什么收获,但至少大家人都是好好的,人没事,一切都好说。

    几人走回传送阵,寻找食物果腹自不必说。

    晚上,几人躲在传送阵里,把传送阵作为安全的保障,可以睡个安稳觉。

    白天的消耗不小,阿福很快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阿福察觉到有人向几人走来,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紧张,迫切地想看清那人是谁,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你们把我害得好惨!”那人委屈地倾述着。

    阿福仿佛看到那个人抓着烧焦的头发眉毛给人看,心中想说:“你是谁?”

    “我是栎社树,你们忘了白天怎么对我的?”栎社树控诉着,形象逐渐清晰起来。

    阿福听了他的话,心里反倒不慌了:“你就是栎社树?不材之木,无用之树?”

    栎社树得意地说:“我就是无用之树,你只知有用之用,不知无用之用。”

    “无用还有什么用?不就是废物吗?浪费空气!”阿福想着就来气,轻蔑地骂道。

    栎社树反击说:“自我有生以来,所见之木不可胜数,都因有用而死于非命。而我历经千年,生长至今,这不是无用之用吗?”

    麻蛋!这不是精致利己者吗?阿福最恨的就是精致利己者,骂道:“天生万物,皆有其用。你承天而生,吸收阳光雨露、天地灵气,却无一丝一毫的贡献,反倒以自己的无用而沾沾自喜,你不觉得愧疚吗?如你这等只知索取,不知奉献的蠢木,活上万年又如何?还敢有脸跑到梦里向我们讨说法!”

    “你......”栎社树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无用之用,竟被这个小娃娃如此贬低,气得说不出话来。

    阿福还不罢休,继续骂道:“为你的自私自利而沾沾自喜,殊不知因你的精致利己,浪费了多少资源,扼杀了多少生命。在你栎社树之下,可有一草一木存活?在你栎社树之上,可有一鸟一虫寄生?在你栎社树周围,可有一生一灵得道?明日,我便要亲手除你这一大害,还这山间一片清朗天地!”

    “你敢!我杀了你~”栎社树又惊又恐地说着。

    阿福只觉额头冷飕飕的,猛的睁开眼,似乎看到一个冰冷怨毒的眼神,吓的惊叫出声:“啊!”

    从噩梦中惊醒,阿福睁开眼,周围一片黑暗,并没有那个栎社树的存在,但阿福后背发凉,冷汗直冒。额头仍觉得凉飕飕的,向头枕的地方上方看去,好似刚才那栎社树就出现在那里。

    阿福哪还敢再睡?就坐在那打坐到天亮。

    六个人都醒来,阿福问道:“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了那棵妖树。”

    徐世平当即叫道:“对对,我也梦到了,叫什么栎社树。”

    阿福问张子奇和陆小芬:“你们俩梦到了吗?”

    两人一起摇头,却是没梦到。

    阿福感到奇怪,为啥有人梦到有人没梦到?

    梦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做!

    阿福没有问别人的意见,直接说道:“那棵妖树必是畏惧我们再去找他麻烦,所以才用梦境来吓唬我们。要是他真有神通,早就用了,还能等到我们去烧他头发眉毛。所以,我想为民除害,今天咱们把这棵妖树给铲除了,连根拔起。”

    要是一颗小树,随手一折也就断了。可这是一颗大树,不,是巨树,别说折了,就是拿开山斧去砍,也得砍上几天,何况几人手上只有可怜的两把桃木剑?要说废这么大工夫,能有收获也是好的。可明知道这是无用之木,砍伐他是做无用之功,谁还会去这么做呢?

    其余五人面面相视,金风对栎社树的了解最深,开口说:“那妖树确实害人,叶子上还有毒,把它连根拔起,属实是为民除害。不过,咱们现在缺少武器,恐怕一时半会也收拾不了他,不如咱们先去寻找武器,等每个人都有武器了,再回来收拾他。”

    其余四人听了,都不自觉地点头。

    阿福也觉得金风说的没毛病,但或是出于直觉,或是出于意气,阿福还是不死心地想干他。

    阿福看着几人,郑重地说:“金风说的很有道理,也符合咱们现在的情况。但是,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咱们再花上一天对付他,成与不成,明天咱们都继续前进。如果做成了,咱们以后也不用再回头了;如果不成,咱们再以后视情况而定。你们看如何?”

    几人相互看了看,都没有开口,最后还是金风开口说:“你是队长,我听你的,一天就一天。”

    阿福大喜,笑道:“好!咱们搞快点,早点把这妖树搞定,咱们好继续下面的试炼。”

    六人一起行动起来,往栎社树的方向行去。

    这次,六人都有了经验,走在山路上,有野果子之类的就采摘了,有趁手的石头就捡了起来。金风还做了一把石斧,握在手里,见到一只野兔,追上去,石斧飞出,把野兔当场击毙。

    来到栎社树下,昨天烧焦的枝叶经过一晚上的修整,竟缓缓恢复了生机,枝头上还有露珠在阳光下摇曳。

    来的路上,几人已经商量好了对策,使用五行阵法来对付这棵妖树,顺便实地检验一下五行阵法的威力。几人都没有趁手的法器,只好依靠本身的修为来催动阵法的运行。

    不过,五行阵法只需要五个人,而他们队伍却有六个人,多出了一个人。于是,阿福主动退出,让他们五人组成五行阵法,金风为金、陆小芬为木、高月为水、张子奇为火、徐世平为土。

    阿福自己相机而动,见五人已经开始组成五行阵,把妖树的躯干围在中间。阵法由陆小芬发动,慢慢运转起来。

    五人组成的五行阵法运行的很好,阿福就放心了,开始专心思考自己能做些什么。

    阿福坐在栎社树下,苦思冥想。

    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阿福竟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阿福甚至感受到了在一呼一吸之间那呼吸停止的地方,仿佛是这世界的永恒。瞻彼阙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整个世界在阿福的意识里变成了有停有止的录像带。周围原本紧密无间的一切都有了纹路,甚至有了缝隙。

    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此时的阿福就是操刀的庖丁,以神遇而不以目视“看”到了周围世界的关节和间隙。万事万物如同拼图里的一个个模块,任凭阿福随意拨弄。

    首先与阿福产生感应的是栎社树周围的土壤。那些土壤像找到了归宿似的,争相恐后地向阿福“投诚”,听从阿福的调遣。

    “起!”阿福生出这样一个念头,周围的土壤纷纷起开,为阿福让出了一条道路。

    在阿福盘坐的地方,所有的土壤都消失了,像深井一样把阿福吞噬了进去。

    阿福随意地坐着,纹丝不动,却又在土层之间游走无碍。一直游走到那栎社树的老根前面,阿福看到栎社树盘桓在土壤中的根系比整个树冠还大,纵横交错,完全是一处地下王国。

    “去!”又一个念头生出,所有根系赖以生存的土壤都纷纷从栎社树的根系上脱落,根与土的分离,井然有序。像有一把利刃,把根与土从中间切开,刹那间,无数细小的根系与主干相分离,变成了土壤的一部分。

    没有了土壤的支撑,整个栎社树的根系变得光溜溜的,也变成了无土之木、无源之水。

    地面上正运转五行阵法的五人,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眼尖的徐世平看到栎社树的叶子在枯萎,水分在流失,叫道:“看,这妖树遭不住了。”

    金风哈哈一笑:“咱们用五行阵隔绝他的生机,没有五行灵气,他啥也不是!”

    而在地下,不知生存了多少年的栎社树老根上,显露出一个痛苦的老脸来,像树根一样丑陋。

    “上仙,上仙,手下留情。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上仙。上仙大人大量,饶小老儿一命!”那老脸扭曲着哀求说。

    阿福并未张嘴,一道庄严的声音在虚空中生出:“你盘踞于此,吸日月之光华、天地之灵气,只得不失,有悖天理。想要活命,唯有自救。须将你所得的一切尽数抛去,无牵无挂,合于天地大道,方能自救。”

    栎社树存活千万年,灵识懵懂,神智未开,虽吸收了数不尽的天地灵气,却没有什么修为,更遑论变化成妖、幻化人形。

    今得阿福点拨,似懂非懂,向阿福连连下拜,哀告道:“承蒙上仙点拨。小老儿本是无用之木,所得只有这千年的寿元,要我抛下所得,不知从哪里抛起。”

    “冥顽不灵,神识俱灭!”阿福说着,栎社树周围的土壤似乎都感受到阿福的心境,开始挤压栎社树根系的空间。

    栎社树一动不动,但在数不尽的土壤挤抬之下,缓缓向地面升起,竟要破土而出。

    生死存亡之际,栎社树只得断臂求生,痛苦地叫道:“上仙且住,且住。小的别无他物,愿献真身灵芯木。”

    “这是你在自救,无需多说。”

    阿福第一次达到这种玄妙的境地,哪会再跟他废话?当即收敛心神,游心于坐忘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