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要这些郑府女眷
林余离开工造司，径直朝郑泌昌府邸走去。
他要找胡宗宪，问一件事。
之所以不以天尊身份发问，是怕“问询”变成了“强压”，反使得胡宗宪被动。
一刻钟后，林余到达郑泌昌府邸，门口守门的总督府亲卫，正好认得林余。
端午汛后一天，林余出现在总督府大门口，被胡宗宪亲自迎了进去。
这可让胡宗宪的亲卫们吓了一跳，要知道，哪怕是昔日的从二品大员布政使郑泌昌来拜访，也只是胡管家来迎。
是以，记忆深刻。
林余到了郑府，手里立刻掏出几锭散碎银子，塞到走过来的亲卫手里，笑着说道：
“这位小哥，麻烦通禀一声，我有事求见部堂。”
亲卫吓坏了，连连推辞不敢接受，好家伙，这要让胡管家知道，自己收了林公子的银子，不得扒了他的皮。
林余又黑着脸说道：
“大半夜的守门辛苦，我犒劳犒劳兄弟们怎么了。放心，胡管家不会怪罪你们的，尽管收着。”
亲卫松了口气，这才收下，眉开眼笑起来，跑进去禀报了。
不一会儿，却是胡管家出来了，笑着拱手道：
“林公子，老爷就在里面。”
他说完，又小声说道：
“公子今早的话，我一字不落地跟老爷说了，老爷还让我抄没之后，去工造司替他谢过公子呢，谁知公子竟来了。”
林余也笑道：
“此来也是为了工造司的公事，不知部堂是否有空相见？”
胡管家点头，引他进去，胡宗宪仍旧坐于院子中央的椅子上，像是一尊不会动的塑像。
沈一石侍立一旁，见林余过来，也不惊讶，点头致意。
胡宗宪微微抬头，问道：
“可是你父亲有事？”
这是当初林余和胡宗宪的一个约定。
林余是天尊黄金令使，甚至比胡宗宪的白银令使品阶还高些，可这毕竟是隐秘之事。
两人商议，林余在明面上，是胡宗宪的故人之子。
所谓“父亲”，指的就是天尊。
胡宗宪这是在问，他乘夜前来，是不是天尊有事吩咐？
胡宗宪坐在椅子之上，看着林余进来，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丝酸妒。
自从这位黄金令使出现，天尊便再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今天早上，胡管家来传林余的话，说是他上京的关于毁堤淹田的奏疏被小阁老扣下了，杨金水秘密向皇上原原本本禀报了此事。结果就是皇上震怒，大清早地斥责了阁老。
胡管家满脸震惊，犹自不信，可胡宗宪一听，就信了。
这哪是林余知道，分明是在替天尊传话呢。
如同皇上身边的吕芳一样，林余现在，就是天尊的司礼监掌笔太监。
好在，林余似乎并不对官场之事多感兴趣，而是一头扎进了工造司。
若是这样，两人在天尊那里，就是互补的关系，而且隐隐以他为主要。
既如此，他心里的这丝丝酸妒，竟有些…小女人姿态了。
不知足，可谓贪矣。
罢了，罢了。
林余并不知道，胡宗宪已对他起了嫉妒之心，但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他拱手答道：
“父亲无事。”
“部堂，我今夜来，是为了这些郑府女眷。”
女眷？
胡宗宪顿时愣住了，片刻之后，恍然大悟。
对啊，这林余，不但是黄金令使，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壮年之人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他看上郑府哪位小姐了？
听胡管家说，这林余不喜人伺候，原来不是不喜欢，是不喜“外人”伺候。
算了，给他便是。
这边胡宗宪惊讶，那边沈一石却不止惊讶，更是惺惺相惜了。
为一女子，不惜触怒部堂，用情之深，不下于他。
哎！
可惜啊，都是一场梦罢了。
这林余年纪太轻，以至于陡然遇事，心急了，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求部堂徇私的。
若是等到抄没之后，再私下请求，此事可成矣。
“哪一位？”胡宗宪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沈一石：“……”
“全部。”林余轻咳一声，解释道：
“部堂，周围的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这次抄家，只为求财，不为重惩，既然如此，我想为戚将军的军兵们保个媒。”
戚继光：“？？？”
戚继光眼露茫然，关我啥事？
部堂，这是你们叔侄间的家事，我可不知情啊！
他正要解释几句，却看到林余又说道：
“倭寇犯境已是可料想的事，戚家军兵们日夜训练，正磨刀霍霍以待猪羊。
可士兵们在前线奋战，总免不了会牺牲战死，他们的父母又将何等孤苦无依，我作为后方之人，每每思及此处，辗转难眠。
所以，不妨把这些原本该送往应天府教坊司的郑府女眷们，分配给还未成家的戚家军兵为妻，如此做法，可解军兵、女眷两难。
哦对了，不知戚将军对在下提议，是何看法？
这只是在下一厢情愿，这些郑府女眷都是犯官亲族，军兵们若是爱惜自己名声，不愿意也就算了。”
戚继光目瞪口呆，还在犹豫，附近听到林余说话的军兵们可都等不及了，忙喊道：
“我们愿意！”
“将军，答应他吧。”
“是啊将军，答应他吧，如果我们死了，好歹能有人替我们侍奉家中老爹老娘。”
戚继光心里直乐，面上却现出为难之色。
若是手底下的兵士都有了老婆，那打仗的时候就没了后顾之忧，更敢奋战，当然是好事。
可这事，他做不了主啊。
如何处置犯官家眷，是得部堂上报朝廷，请皇上和内阁批复的。
当然，今天的抄家有点特殊，如果部堂找来了银子，再说明抗倭情由，料想皇上和内阁不会反对。
所以，这件事的重点不在林余，不在他，而在部堂。
这林管事，不知是部堂哪位故人之子，有些大胆呐，竟敢“阵前逼宫”。
这等事，不应该是屏退闲杂，事先问询的么？
等等！
难道，这其实就是部堂的主意？
要知道，这次抄家，部堂其实不大情愿的，如此“阵前逼宫”，可谓吃尽人心，既保住了郑府女眷，没得罪死浙直两地的阁老门生；又激得军兵效死，抗倭之事便多了几分胜算。
可解两难？
解的不是军兵、女眷的两难，解的分明是部堂和浙地百姓的两难。
妙极啊！
胡宗宪听着院中呼喝，缓缓起身，平静目光扫过全院，喊叫的军兵们登时闭了嘴。
他大声说道：
“这事我胡宗宪应下了，一定替你们办到。”
“倭寇犯境在即，百姓岌岌可危，我胡宗宪在此，拜托大家了。”
胡宗宪朝院中军兵们拱手，声色已不似原本那样平静，而是有些激动，军兵们纷纷动容，拔出腰刀举过头顶，齐声喊道：
“誓杀倭寇！”
“誓杀倭寇！”
“誓杀倭寇！”
林余见此事大概能成，又朝着旁边的戚继光说道：
“戚将军，我另有两个小请求，还望您能够答应。
一是不可强迫那些适龄女眷嫁人，若是有愿意进教坊司或受惩处的，不可阻拦。
二是这些女眷嫁人后，须得到我工造司做制衣工。因为这些都是犯官亲族，制衣技艺也未必精熟，年俸会比普通织工低，每年10两银子。”
戚继光眼神一亮，他答应啊，为什么不答应？
要知道，一般的地方卫所兵，年俸也只十八两银。
他手下招募军兵，是要敢死的，所以是年俸四十两银。
对于一名女子来说，十两银，已是不少了，足以养活一家三口。
这位林管事，不但帮他的兵士们找老婆，更是连营生都找好了，简直就是他戚继光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他轻咳一声，走了过来，拍了拍林余肩膀，笑道：
“林兄弟客气，你我同在部堂手下做事，怎么如此见外。等抄没事了，我请你喝酒。”
林余肩膀仿佛被熊掌一拍，隐隐生痛，不由心中腹诽，老戚啊老戚，以后你请我喝酒的机会，怕是还有很多哩。
他不看戚继光，却看向了一旁侍立的沈一石，说道：
“戚将军要请喝酒，怕是不能只请我一人。我工造司能否再招数百新工，还得看沈老板是否帮忙啊？”
他要找胡宗宪，问一件事。
之所以不以天尊身份发问，是怕“问询”变成了“强压”，反使得胡宗宪被动。
一刻钟后，林余到达郑泌昌府邸，门口守门的总督府亲卫，正好认得林余。
端午汛后一天，林余出现在总督府大门口，被胡宗宪亲自迎了进去。
这可让胡宗宪的亲卫们吓了一跳，要知道，哪怕是昔日的从二品大员布政使郑泌昌来拜访，也只是胡管家来迎。
是以，记忆深刻。
林余到了郑府，手里立刻掏出几锭散碎银子，塞到走过来的亲卫手里，笑着说道：
“这位小哥，麻烦通禀一声，我有事求见部堂。”
亲卫吓坏了，连连推辞不敢接受，好家伙，这要让胡管家知道，自己收了林公子的银子，不得扒了他的皮。
林余又黑着脸说道：
“大半夜的守门辛苦，我犒劳犒劳兄弟们怎么了。放心，胡管家不会怪罪你们的，尽管收着。”
亲卫松了口气，这才收下，眉开眼笑起来，跑进去禀报了。
不一会儿，却是胡管家出来了，笑着拱手道：
“林公子，老爷就在里面。”
他说完，又小声说道：
“公子今早的话，我一字不落地跟老爷说了，老爷还让我抄没之后，去工造司替他谢过公子呢，谁知公子竟来了。”
林余也笑道：
“此来也是为了工造司的公事，不知部堂是否有空相见？”
胡管家点头，引他进去，胡宗宪仍旧坐于院子中央的椅子上，像是一尊不会动的塑像。
沈一石侍立一旁，见林余过来，也不惊讶，点头致意。
胡宗宪微微抬头，问道：
“可是你父亲有事？”
这是当初林余和胡宗宪的一个约定。
林余是天尊黄金令使，甚至比胡宗宪的白银令使品阶还高些，可这毕竟是隐秘之事。
两人商议，林余在明面上，是胡宗宪的故人之子。
所谓“父亲”，指的就是天尊。
胡宗宪这是在问，他乘夜前来，是不是天尊有事吩咐？
胡宗宪坐在椅子之上，看着林余进来，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丝酸妒。
自从这位黄金令使出现，天尊便再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今天早上，胡管家来传林余的话，说是他上京的关于毁堤淹田的奏疏被小阁老扣下了，杨金水秘密向皇上原原本本禀报了此事。结果就是皇上震怒，大清早地斥责了阁老。
胡管家满脸震惊，犹自不信，可胡宗宪一听，就信了。
这哪是林余知道，分明是在替天尊传话呢。
如同皇上身边的吕芳一样，林余现在，就是天尊的司礼监掌笔太监。
好在，林余似乎并不对官场之事多感兴趣，而是一头扎进了工造司。
若是这样，两人在天尊那里，就是互补的关系，而且隐隐以他为主要。
既如此，他心里的这丝丝酸妒，竟有些…小女人姿态了。
不知足，可谓贪矣。
罢了，罢了。
林余并不知道，胡宗宪已对他起了嫉妒之心，但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他拱手答道：
“父亲无事。”
“部堂，我今夜来，是为了这些郑府女眷。”
女眷？
胡宗宪顿时愣住了，片刻之后，恍然大悟。
对啊，这林余，不但是黄金令使，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壮年之人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他看上郑府哪位小姐了？
听胡管家说，这林余不喜人伺候，原来不是不喜欢，是不喜“外人”伺候。
算了，给他便是。
这边胡宗宪惊讶，那边沈一石却不止惊讶，更是惺惺相惜了。
为一女子，不惜触怒部堂，用情之深，不下于他。
哎！
可惜啊，都是一场梦罢了。
这林余年纪太轻，以至于陡然遇事，心急了，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求部堂徇私的。
若是等到抄没之后，再私下请求，此事可成矣。
“哪一位？”胡宗宪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沈一石：“……”
“全部。”林余轻咳一声，解释道：
“部堂，周围的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这次抄家，只为求财，不为重惩，既然如此，我想为戚将军的军兵们保个媒。”
戚继光：“？？？”
戚继光眼露茫然，关我啥事？
部堂，这是你们叔侄间的家事，我可不知情啊！
他正要解释几句，却看到林余又说道：
“倭寇犯境已是可料想的事，戚家军兵们日夜训练，正磨刀霍霍以待猪羊。
可士兵们在前线奋战，总免不了会牺牲战死，他们的父母又将何等孤苦无依，我作为后方之人，每每思及此处，辗转难眠。
所以，不妨把这些原本该送往应天府教坊司的郑府女眷们，分配给还未成家的戚家军兵为妻，如此做法，可解军兵、女眷两难。
哦对了，不知戚将军对在下提议，是何看法？
这只是在下一厢情愿，这些郑府女眷都是犯官亲族，军兵们若是爱惜自己名声，不愿意也就算了。”
戚继光目瞪口呆，还在犹豫，附近听到林余说话的军兵们可都等不及了，忙喊道：
“我们愿意！”
“将军，答应他吧。”
“是啊将军，答应他吧，如果我们死了，好歹能有人替我们侍奉家中老爹老娘。”
戚继光心里直乐，面上却现出为难之色。
若是手底下的兵士都有了老婆，那打仗的时候就没了后顾之忧，更敢奋战，当然是好事。
可这事，他做不了主啊。
如何处置犯官家眷，是得部堂上报朝廷，请皇上和内阁批复的。
当然，今天的抄家有点特殊，如果部堂找来了银子，再说明抗倭情由，料想皇上和内阁不会反对。
所以，这件事的重点不在林余，不在他，而在部堂。
这林管事，不知是部堂哪位故人之子，有些大胆呐，竟敢“阵前逼宫”。
这等事，不应该是屏退闲杂，事先问询的么？
等等！
难道，这其实就是部堂的主意？
要知道，这次抄家，部堂其实不大情愿的，如此“阵前逼宫”，可谓吃尽人心，既保住了郑府女眷，没得罪死浙直两地的阁老门生；又激得军兵效死，抗倭之事便多了几分胜算。
可解两难？
解的不是军兵、女眷的两难，解的分明是部堂和浙地百姓的两难。
妙极啊！
胡宗宪听着院中呼喝，缓缓起身，平静目光扫过全院，喊叫的军兵们登时闭了嘴。
他大声说道：
“这事我胡宗宪应下了，一定替你们办到。”
“倭寇犯境在即，百姓岌岌可危，我胡宗宪在此，拜托大家了。”
胡宗宪朝院中军兵们拱手，声色已不似原本那样平静，而是有些激动，军兵们纷纷动容，拔出腰刀举过头顶，齐声喊道：
“誓杀倭寇！”
“誓杀倭寇！”
“誓杀倭寇！”
林余见此事大概能成，又朝着旁边的戚继光说道：
“戚将军，我另有两个小请求，还望您能够答应。
一是不可强迫那些适龄女眷嫁人，若是有愿意进教坊司或受惩处的，不可阻拦。
二是这些女眷嫁人后，须得到我工造司做制衣工。因为这些都是犯官亲族，制衣技艺也未必精熟，年俸会比普通织工低，每年10两银子。”
戚继光眼神一亮，他答应啊，为什么不答应？
要知道，一般的地方卫所兵，年俸也只十八两银。
他手下招募军兵，是要敢死的，所以是年俸四十两银。
对于一名女子来说，十两银，已是不少了，足以养活一家三口。
这位林管事，不但帮他的兵士们找老婆，更是连营生都找好了，简直就是他戚继光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他轻咳一声，走了过来，拍了拍林余肩膀，笑道：
“林兄弟客气，你我同在部堂手下做事，怎么如此见外。等抄没事了，我请你喝酒。”
林余肩膀仿佛被熊掌一拍，隐隐生痛，不由心中腹诽，老戚啊老戚，以后你请我喝酒的机会，怕是还有很多哩。
他不看戚继光，却看向了一旁侍立的沈一石，说道：
“戚将军要请喝酒，怕是不能只请我一人。我工造司能否再招数百新工，还得看沈老板是否帮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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