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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风起之时

    “让织工织布,让铁匠打铁,让木匠营制家具,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基本国策,为的是各人只干各人的所长,如此做,对大明,对百姓,都是最好的。

    如今皇上想要改稻为桑,把浙地一半的稻田都改成桑田,养蚕所得银子数倍于种田。

    稻农想去种田就让他们去种,这样的大好事,给这些泥腿子们实在是可惜了,应该让大户们先来!

    浙地耕田,官田约占15%,已大部分更改为桑田;民田约占85%,其中,百亩以内的小地主和十几亩、几亩的自耕农半自耕农占了约60%,大户占了约25%。

    把大户的稻田全部更改为桑田,你们需要的蚕丝至少有了应急。

    皇上体恤自己的子民,说稻田改为桑田之后,赋税可减半,大户们又得了实利,更沐浴了君恩。

    此为两难自解之法。”

    蚕娘子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林参将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戏耍他们了。

    大户们的稻田本就是免纳赋税的,减去一半,不还是免纳赋税嘛。

    呃…不过也确实减去了一半,沐浴了君恩。

    被林参将这么一说,倒真像是天大的恩德似的。

    蚕娘子等人心里是不相信能说动大户们改稻为桑的,但毕竟刚见识了林余的霹雳手段,此刻又抱着一丝希望与惊喜撺掇道:

    “公子若真能让大户们改稻为桑,我等保证,立刻让杭州城内大大小小的缫丝铺、织坊、绸庄、布行、纱厂等铺面重新开业,仍旧招回原本辞退的织工,助公子平乱大事。”

    “咳…”沈一石重重咳嗽一声,迈过五位商人,凑到林余跟前小声说道:

    “林兄,你初来杭州,恐怕还不知这些大户们的背后牵扯,甚至一纸诉状,能直达天听,比一省巡抚都难缠许多。

    所以,别说胡部堂,就是严阁老,往往也要卖他们几分面子的。这么说吧,严阁老在江西袁州府,徐阶徐阁老在南直隶松江府,他们本家就是占地几十万亩的当地大户。

    别说改稻为桑,甚至单就今晚上的这些话,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怕是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林兄!我知道你着急,可再着急,也不能树敌太多太重,把自己搭进去啊!”

    沈一石苦口婆心规劝,是真的怕了。

    林余叹了口气,明知故问问道:

    “得罪大户,比明天的事还要可怕?”

    “呃…”沈一石愣住了,沉吟了下说道:

    “这倒是不如的,但具体情况要复杂许多。

    官员办事,多用官场手段,一是官位施压,二是上本参奏。

    大户办事,多用民间手段,一是钱色利诱,而是性命家人威胁。

    这些大户家中,圈养死士是常有的事,更不消说,他们跟漕帮等,也互通有无,互为倚角。”

    林余听了,顿时了然,这不就是…黑社会,咳,大善人嘛。

    官员们与大善人,黑白两道,行事互补。

    大户行事,上有官府遮掩,下有恶仆帮手,更加肆无忌惮,鱼肉乡里。

    但此时此刻对付大户,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本地官府帮不上忙,大户们未必敢第一时间动手杀他,何况他也不怕大户们来找死,于是他们就只能寻求外地大户,或京城故旧帮忙。

    此事办得要快,要狂风骤雨一般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等到大户们意识过来,想要仓促聚力,只消一次打击,就能达到一击必杀的效果。

    到那时,就算告到京城,嘉靖皇帝得了利,却又不用他得罪人,此事可定。

    至于通过跟大户讲道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们主动改稻为桑,这种方案林余根本不考虑。

    难道胡宗宪没想过这种法子么?不会的,他只是事事受限,考虑太多,办不到罢了。

    也许该启用齐大柱来帮忙了,既能保证他和他家人…呃,他在此地没有家人,的安全,说不得也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林余心思既定,略过沈一石,看向五位商人说道:

    “浙地百姓之所以不愿意改稻为桑,说到底还是手中既没余银,更无余粮,又不信任官府承诺,这才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敢冒。

    大户人家则不同,他们手中既有余银,更有余粮,一年以后即可回收收益,为何不敢做?

    大户世代蒙受皇恩,为了皇上的国策,临着时,难道连一丁点风险都不肯冒么?

    哎,我都替咱们的皇上委屈。

    这,实在交代不过去!

    此事,非做不可!”

    蚕娘子等人脸上一喜,但还没来得及应和,又听林余说道:

    “但是…就是让大户们改稻为桑,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杭州城内的民乱,却是眼前必须要解决的事。

    所以,这风险,得先你们这些商人来冒。

    先一步把没了工作,养活不了家人的织工重新招回去,即使赔钱,这铺子也不能关,不准关,这就是你们要冒的风险。

    我虽不觉得自己的承诺能给你们信心,但我还是要给你们一个承诺:

    六月收了年中这次稻米之后,是今年最后一次栽下桑苗的时机,这样年末前,还来得及收一次蚕丝。

    我跟你们保证,在六月结束之前,我一定让那些大户们,把桑苗种下去!”

    蚕娘子等人目光闪烁,心中不停盘算。

    六月收稻子之后,若不种植晚稻,改种桑苗,在十月时,未能完全长大的桑树能收成熟时期三分之一的桑苗。

    这也是为什么,随着时间推移,稻农们越来越不愿改稻为桑,因为他们甚至连半年的口粮,都未必存储得有。

    大户们则不同。

    他们手中有银子,有粮食,足够维持到明年桑树完全长大,无非今年有些损失罢了。

    这位林参将,虽然行事大胆得很,但其实粗中有细,倒是把各个关节都考虑到了。

    他又如此“不顾性命”,强行要“逆天行事”,为了达到自己目的,无论官员还是大户们的脑袋都敢砍。

    而他们只是商人啊,虽然赚了一些银子,比普通百姓风光体面,但士农工商,若真昏了头搞不清楚自己的实际地位,怕是嫌活的命长。

    百转千结,轻重取舍,蚕娘子等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还是由蚕娘子上前道个万福,恭顺说道:

    “公子宏图大志,又做了保,我等焉有不识抬举的道理。

    我等回去之后,就开放铺面,赈灾施粥,助公子平定民乱。”

    林余心里不由舒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想对这些商人,强行做什么。

    毕竟,在此时的大明人心里,这杭州城外,“农民由地主养着”;在这杭州城里,“工人被老板养着”。

    对个人来说,若地主和老板不施恩,农民和工人都只有饿死的份。

    但地主跑不了,老板真敢跑,他不想逼迫太甚,真的把杭州城的商业环境搞垮了。

    想到此,他决定给出些利益补偿,于是笑着说道:

    “接下来的话,我本来想先说来着,先礼后兵嘛。

    但若先说了,我又没有信心定能办到,便显得我在诓骗你们,凭白让你们惊忧,索性留到这时候再说,办到了是惊喜,办不到你们也不会觉得亏了。”

    这下子,别说蚕娘子等人,连沈一石都被吸引住了。

    刚刚让大户改稻为桑,林余都不曾如此“谦虚”地说可能办不到,如今难道还会有什么更大的事情,既对我们有利,又十分难办呢?

    六人一时间都想不出,只得好奇地看着林参将,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林余微微笑道,径直说道:

    “历朝历代,士、农、工、商,秩序井然,不可打破。

    你们都是商人,虽有万贯家财,却连一件绸衣都没有资格穿,这实在是…不利于国家发展。

    大明同样重农抑商,是害怕百姓被金银蛊惑,都去做买东卖西此等务虚之事,以至于荒废了土地,最后连肚子都吃不饱。

    眼下,我给你们一个徐徐图之的机会。

    事成之日,浙地商人便不再是四阶之末,甚至还可以当官。

    我林余在时,便也是你们商人的风起之时,望你们把握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