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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终南山下

    天上浮云向南越过秦岭继续向西,人若也想走这条路,实在是有太多险要关隘需要过。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去年蒙哥汗带大军南下,计划先入川蜀,然后顺江东向,一战攻灭宋庭。结果死在了钓鱼城。

    南下时,蜀道和剑阁就让习惯了在草原上驰骋的骑手们吃尽苦头,如今败逃回北边,更是觉得路不好走。

    好在,懦弱的宋军不敢衔尾追杀,几路败兵可以慢慢退走。

    大头兵脸上没有多少从容,底层的蒙古兵不是宋人想象那般殷实富足,他们应征后,马匹武器都要自备的,甚至家中也不会因为自己从军就省去徭役赋税。这一仗打完,什么也没抢到,回到草原保不准就要破产沦为奴隶。

    过了剑阁,再走不远就是利州,这是汪古部汪家的地盘。虽说汪家话事人汪德臣也死在了钓鱼城,但他的儿子汪惟正还在利州,败兵不敢造次,只能再往北走,看看能不能抢一把那些汉人世侯。

    三路败兵中的最后一路持军令入城,征调粮草,安置伤员。汪惟正没有拒绝的道理。之前大军没有入城已是万幸了。

    到了晚间,喊杀声大作,惊醒了并未睡实的汪家少主。顾不得披甲,汪惟正持剑登堂召集家将,安排各自率兵弹压。

    传令兵才放出去一波,探马还没回报,那喊杀声却越来越近。

    汪惟正有点慌,他毕竟才二十岁,军中经验实在不足,今晚能忍住没跑,条理清楚主持军议,已经算是个人物了。

    “快,召几位叔伯先领兵守住汪府,城门处的兵不动,其他都等天亮再说。”

    军士领命,就要出门传令。

    轰!

    汪惟正听到一声巨响,顺着出声处望去,府衙正堂正对着的大门,已经四分五裂。

    “贼军连攻城锤都带进来了?城门官眼珠子被狗吃了吗!”汪惟正终于还是失态了,他知道父亲死后自己继任利州军民总管,军中有人不服,难免懈怠,但不能是这个懈怠法!

    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贼军没带攻城锤,这帮人甚至连长兵器都没带,全是利于巷战的短兵。为首将官身材矮小,身披山文甲头戴凤翅兜鍪,整个人像是被装在了铁罐头里。

    那将官利索的把长剑插回剑鞘,摘下头盔,露出一头金发,五官秀丽,细眉红唇,竟是个女将。

    “缴械投降者不杀。”她声音并没有多高亢,但现场的人无不听的清清楚楚。

    不用汪惟正下令,堂上的高手一起发难,直取贼军首脑。汪家经营汉中、利州一带多年,底蕴深厚,军中勇士极多,又收罗了一大堆武林正邪两道高手,虽说几位顶尖高手这几日还在汉中,但也足够用了。此刻对方首领主动现身,正是反败为胜的良机。

    金发女将皱眉,侧身拔剑,当空斩下。

    剑气如瀑布倾泻,剑光凝聚直落屋脊。

    房子塌了。

    正邪两道高手四散而逃。

    被压在一根梁柱下的汪惟正动弹不得,此时又听到了那清亮女声音:“中枢已下,你们分头攻取城门,接应两曲步兵驻守城内要道,其余人都去城外包围蒙军败兵。夜间昏暗,全军齐呼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以作联络。

    记室参军拽了拽她的袖口,“谢将军,您也是胡虏,这么喊是不是不太好?”

    “放屁,本将只是头发黄,祖上是中原人,休得多言,速去传令!”

    汪惟正此刻哪还能不明白,这帮贼人伪装成蒙军败兵,省了攻城的麻烦,城外还有接应的主力在,这次利州里里外外怕是要被一锅端了。

    但汪惟正是个有骨气的,此刻虽然受伤,仍是高呼:“宋庭暗弱,休想让我汪家人投降。”

    一个小兵在给地上受伤难治的敌军补刀,闻言耻笑一声,“我们可不是宋军。”

    不是?

    汪惟正不明白了,那你们是从哪冒出来的?“你们是杀我父亲的同党,该死!”

    姓谢的女将走上前,轻轻将剑刃往前一送,在汪惟正咽气前,补了一句:

    “你爹不是我杀的,你是我杀的。”

    ~~~~~~

    秦岭北麗,旭日初升,长安往南四十里处。

    四下无人,离刚才经过的集市已远了。老杨头开口问道:“小和尚,怎不带几只肥鸡再走?”

    卫鉴闻言大怒,“说了多少遍,我不是和尚!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自己能背多少?有面饼、肉脯就不错了,待断粮时,我吃肉你去喝西北风!”

    “说甚风凉话。”老者惺惺搓手,挤出一丝笑容,“太原在北面,你怎往南走?”

    卫鉴看四下无人,实话实说道:“我不是太原人。”

    “奇了,太原卫家不住太原又是哪里?”

    “我也不是太原卫家人。”

    “难不成这姓名也是假的?”

    卫鉴应声道:“我确实姓卫”。他伸手看表,那是前天睡去后,在帝都门店重新买的智能手环,两天没充电,又不亮了。

    “小和尚,我们怎么不买马套车去?”

    又被叫了一句和尚,卫鉴也不答话,干脆摘下假发,狠狠的挠了挠头皮。反正那小老儿多见过自己这幅尊容,也没啥好瞒的。

    小老儿凑进了些,那身高可一点不“小”,询问:“我们投何处?”

    被老头救了一次,两人又合谋做下不少事,虽说之间还有秘密,但已经可以相互信任一些了。卫鉴答道:“终南山,去全真教。”

    ~~~~~~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眼前的景色与上一次来终南山时大为不同,山上建筑很多,应是学府;山下有河,河上画舫相连,女子成排坐在船舷边,露出美好的小腿和洁白双足;侧峰有竹林,竹屋隐约可见,据说是前来隐居的贵人,竹林附近车马喧嚣,前来拜访的人到了下午仍排着长队。

    从进学开始,到烟花宿柳,到打点官场,到隐居,到出山办学,竟是一条龙服务。

    小老儿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到全真教还有段路,不如在此歇歇脚。”

    “江湖险恶,别惹事。”卫鉴显得很严肃。“学成武艺再来。”

    “这不是带着家伙呢嘛。”小老儿将挎着的佩剑拍的啪啪响。

    一说这个卫鉴就来气,初次遇到老头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什么高人,这段时间好吃好喝伺候着,结果那日借剑一观,竟是把木剑,样子货。“你那木头玩意,砍的了谁?”

    “嘿,那大宗师、大高手,草木竹石皆可为剑,更何况我这是两班卫士的仪剑,要都是精钢开刃,那皇帝能睡得着觉?”

    卫鉴伸手指着飞过的鸟雀,“劈下来我看看。”

    “我又不是大宗师。”老头理直气壮,“你学武艺,去终南山干什么,我不是给了你武功秘籍?”

    “你说那本《王八拳详解与九真上书》?”

    “是也。”

    卫鉴不再说话,只眼观六路,要寻一根竹棒抽打这厮。老头见状不由加快脚步。

    ~~~~~~

    囊中干粮吃尽,全真教的山门也隐约在望。年轻人脚底板生疼,老头却是混不在乎,一看就是流浪了久的。卫鉴摸摸自己的脑袋,掸去圆寸上的尘土,还真有点僧人外出化缘,大半个月不曾剃头的样子。复又拍了拍定做的一口钟僧袍,活脱脱一个青涩小和尚。

    大步迈至山门,两侧有钟、鼓二楼,对峙相望。山门前,有石阶盘道,蜿蜒而至台顶。山门西侧不远处有一石砌泉池,旁立一石碑,碑文上书上善池三个大字。一老一少盯着那吐水不断的石雕龙头,正要弯腰喝水,一旁小道士实在看不下去,打断了他们。

    “二位居士何处去?”看那和尚光头但无戒疤,故称呼居士。

    “贫僧圆披,挂单相国寺,受家师派遣,来此禀报大事,还请道长通报,边上是我寺火工,虽未出家,但已舍名。”卫鉴双手合十后,才想起小老儿一直没说自己名字。

    “原来是圆披大师,小道冒昧,敢问大师可有度牒?”

    “有。”

    卫鉴掏出一卷纸,自信满满。

    上面文字、花纹、印章都是他网络上找来的,地道真货,把样貌与法号PS掉,换成自己的,再找一张空白旧宣纸,彩色打印全部解决。

    省下一百七十贯。

    小道接过,扫了眼僧人、圆披等字样,他素来好学,亦读过“施主一粒米,重如须弥山,今生不了道,披毛戴角还”这样佛道有缘的句子。不想释家除了有名的圆真、圆知等老僧以外,还有叫圆披的年轻僧人。

    三人边说边走,行至重阳宫说经台,通传过后在太白殿配殿见到了全真派现任掌教祁志诚的弟子苗道一。卫鉴奉上半册经文,解释道:“出门前吾师反复叮嘱,此经摄人心脾,非道家已得舍无量心者不可习之,强练必走火入魔。然其武功精妙处,引人贪嗔痴处,实在过多,故而从众弟子中选了从未修习过武功的小僧来传信。苗师兄慎之、慎之。”

    苗道一招呼小道士去倒茶,待一老一少解了口渴,才出声道:“不知汝师要如何处置此经?”

    卫鉴全无斟酌,“全真教道门正宗,合该保管,研习自便。家师唯有一请,请助圆披在道家内功上进学一二。”

    “两位稍待。”苗道一收起半册书籍,点头致歉,迈步往正殿去了。卫鉴信心满满,什么真经假经,你们这帮道士练不成,那就是没有舍无量心,关我圆披何事。

    ~~~~~~

    “可传授他长春功。”室内无风,松香直直向上,蒲团上的道士一头青丝,看不出年纪,但只一句话就让苗道一方寸大乱。

    “师傅,长春功可是本门秘辛。”声音一出,苗道一才发现自己声音竟有些干涩,那松香烟雾也被自己带得摇曳不止。

    “入室弟子人人可学的秘辛。“道士稍稍偏过头来,正是掌教祁志诚,言语神态无悲无喜,甫一出声松烟便散了。”由你亲授,不立文字罢了。你可看过这经文?”

    “未看。”

    “你随我修道多年,该是听过九真上书这四字。”

    “回师傅话,听过,正因听过,才知兹事体大,不敢翻阅。”

    “你可知为何那师徒二人要学道家内功?”

    “二人?是了,师徒一体,登堂入室后,自己也方便学那九真上书上的功夫?可…”

    “可凭什么,就凭道听途说来的这经文名字就让我全真教拿出真本事予他?”

    “徒儿正有此问,请师傅……”

    请师傅解惑一句话还没说完,苗道一就愣在当场,因祁志诚又轻声说了四字:“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