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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个人类的终点

    人体的衰老,通常比旧地球时代的动物要来的晚的多,但是在到达某个必然会到达的结点后,人体的细胞分裂会逐渐减缓,新陈代谢也会变慢,随之而来的是个别器官功能的衰退,这种衰退不会瞬间就出现征兆,而是随着年龄的上升渐渐显露端倪,但是大脑是最为顽强的器官,即便肌肉已经虚弱的无法支持体重,即便眼睛已经浑浊的什么也无法看清,即便耳朵已经遍布了蜂鸣的喧响,大脑依然在维持着思考,依然不知疲惫的消耗着体内的能量。

    但是大脑的活动终究也有重点,即便全身的体循环已经由机械代替,即便为了维持大脑运作的管路已经运作到极限,大脑也有停止思考的一天,那一天,便是彻底的死亡。

    随着代表脑电波的曲线彻底变成一条直线,寂静的室内只剩下了机器的警报声与人们低低的抽泣声在呜咽,头发花白的老人,身穿医务制服的年轻人,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身着军装的汉子,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女人,一脸懵懂的孩子,他们都知道,一个生命刚刚逝去了。

    “宣布吧,汉斯,我们都知道结果了。”头发花白的老人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年轻人,年轻人的双手微微颤抖,放下了刚刚还在推注药剂的注射器,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略带着一丝哭腔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我们,伟大的先行者,十二人委员会的委员长,杰先生,刚刚去世了。”“所有人,默哀10分钟。”老人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缓缓低下了自己的头,刚刚的抽泣声也消失了,寂静的室内连空气都凝固成了一团。

    “礼毕。”漫长的十分钟随着老人的宣布结束了,“现在船上权限最高的是您了,母亲。”老人将目光转向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女人,她的脸上仍旧带着长长的哀伤,“我知道,迪米特里。”陌生女人,或者说MAMA擦掉眼角的泪水,轻轻锤了锤老人的胸口:“权限不代表什么,我不打算接任杰的位置,下任委员长就由你担任好了。”“那,但是委员长的事情还是至少到杰先生的葬礼结束以后再讨论吧。”“好吧,迪米特里,你说了算。”

    一旁的懵懂少年轻轻拉了拉打扮时髦的中年女子:“妈妈,为什么迪米特里爷爷要叫那个阿姨母亲,她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大啊。”中年女子小心的看了看迪米特里,小声扶着少年的耳朵说:“那个阿姨是跟杰爷爷一个年代的人,也是养大迪米特里爷爷那一代的人,他们几乎都把那个阿姨视为自己的母亲,只不过她后来因为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自愿服终生冷冻刑,一直到最近才解封。”

    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很快那吵闹便突破了这间舱室的大门,几个满脸皱纹的中年人推着一脸无奈的卫兵冲了进来:“杰先生去世了?”“委员长先生,您能听到我的声音吗?”迪米特里脸上带着一丝不快的喊到:“朗仕伦,梅科特,你们几个在杰先生的灵前给我安静一点。”中年人们听到他的话纷纷意识到其中的含义,其中几人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名叫朗仕伦的男人激动地指着MAMA控诉道:“如果不是你突然要求关停新世代计划实验室,我们也不会来不及见杰先生最后一面。”MAMA冷眼看着这几个激动地中年男人,厌恶的说:“如果你们不是拿孩子做实验的无耻之辈,我也不会愿意染指你们的项目,看看你们做了多少旧地球时代被明确禁止的事情?制造了多少怪胎?光诺雅统计出来你们的项目里就有十一个遇害者,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从地球带来的五万个生命之一,你们怎么能对同胞这么残忍?”

    “遇害者?别把我们说的像故意要杀死他们一样!”朗仕伦破口大骂道:“我们遵循的大部分都是旧地球时代设计的实验,我们怎么知道其中会含有致命的要素,每一个孩子我们都尽力抢救了,幸存下来的每一个孩子我们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在照顾,你凭什么这么侮辱我们?再说了那些孩子……”

    “好了,好了,朗仕伦,母亲,都别吵了。”迪米特里头上的青筋直冒,强硬的插进了两人之间,他脸上的胡须都显得枯槁了一分:“给杰先生一些安宁,好吗?这些事情是委员会的内部事务,请你们在杰先生的葬礼以后再争执。”说到这里,他狠狠地瞪了朗仕伦一眼:“好吗?”“好,我听您的。”朗仕伦狠狠地看了MAMA一眼,随后闷闷不乐的坐在了医疗舱面前的地上。

    在第十七号移民舰上诞生的第一个人类,背负十二万个生命行走了百年的人逝去了,这个信息很快就震惊了所有人,象征哀悼的黑纱挂满了家家户户,为他所绘的画作,记录他面容的雕塑放满了生态穹顶,人类总是敬仰着先行者,也爱戴在苦难的年代中披荆斩棘之人,因此他的葬礼创下了十七号移民舰至今为止最高的规格,整个盾月舰队,所有散落在恒星系间的采矿船团与在邻近星系进行勘探的考察队尽数被召回,共同等待葬礼的开始。

    学校中也被哀悼的气氛感染,暂停了所有的社团活动,云姐对乐队的排练进度比较满意倒以也没有什么怨言,倒是让白矾对于没法练琴这件事有点无所适从,尤其是失眠的夜晚,见不到阿雅也进不去音乐教室,让他分外无聊,只能一个人在校园外闲逛。

    天顶上洒下的星光并不均匀,盾月舰队的战舰在天顶外慢慢的巡弋时也会在生态穹顶里留下一片片阴影,仿佛流动的云朵,在这云朵般的阴影中,白矾的余光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教学楼的楼顶上,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那发型毫无疑问是他熟知的。

    “姑奶奶!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毫不犹豫冲上楼顶推开天台的门后,白矾已经做好自己来迟没赶上阻止自己青梅竹马的心理准备了,迎来的却是正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僵在原地的苏子,“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想不开啊?小白。”她吐出一口气,双手重新提起放在腰间,然后舞动了起来。

    “你那天回来的路上不是一直在哭嘛。”白矾看着轻盈的在天台上跃动着的苏子,小心的提出自己的猜想,苏子的双手很明显是虚托着自己的舞伴,她跳的是某种双人舞的主导位,“人的情绪不就是这样嘛,一时之间爆发出来难以收敛,但是过去以后又会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毕竟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今天舞蹈教室关了,我就在这里自己练习而已。”苏子回应着,脚下的舞步也没有停下,她快速的前后跃进了几下后叹了口气:“单人练还是把握不好感觉。”

    “那,要不我陪你试试?”白矾不清楚苏子嘴里的感觉是什么,“也行吧,来陪我试试。”苏子摆了摆手,白矾赶忙凑上去站在苏子面前,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进入青春期以后苏子就很嫌弃白矾,他已经很久没有站到离苏子这么近的距离上了,她身上微微的出了一点汗,细小的汗珠挂在她鼻子上细小的汗毛间,看起来晶莹剔透,苏子比白矾高出半个头,这是他视野里最显眼的地方。

    苏子把手搭在白矾的腰上,指示白矾同样的手搭在她肩上,“我不要求你的动作和舞蹈,就两个要求,跟上我,感受我手上的力道往哪个方向走,哪个方向转。”苏子轻轻捏了捏白矾的手掌,然后跺了跺脚“还有就是,记得别踩到我。”白矾赶忙从记忆库里翻腾起舞蹈相关的知识,刚刚看了个概况,苏子的嘴里就打起了拍子:“一,二,三……”

    白矾被苏子带动着在天台上跃动起来,确切的说,是苏子在跃动,白矾被她扯得像一块斗牛士手里的布,几次都被离心力带的飞起一截来,他感觉自己几乎来不及顾及苏子手上的力道,就连注意不要踩到苏子的脚都需要全神贯注,他从未感受过苏子在跳舞时的这一面,感觉她几乎转成了一团火,跳成了一片纱。

    “痛!”就在白矾略有走神时,他果不其然还是踩到了苏子迈出的一只脚,引得她不满的叫了一声,他赶忙回神,将注意力集中在对四肢的控制上,渐渐的也能掌握一些要领下来,毕竟舞蹈与演奏一样,也需要把握好节奏感,苏子的动作几乎全程都维持在2/4拍上,即使没有配乐,她的动作也精准的卡住了每一拍,白矾只要保持住脚步的节奏感,也能保证自己的动作幅度与苏子同步。

    “你跳的确实挺难看。”苏子突然嘲笑起白矾,“不过节奏把握的还不错,要不要试试加入舞蹈部?”“我已经是演奏部的人了。”“开个玩笑罢了。”苏子跳到了一首曲子的末尾,轻轻松开了白矾,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行了一个礼,“什么嘛,作为人类来说,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嘛。”她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感慨起来,“我以前只把练习舞蹈当做辅助同步神躯的练习,像这样抛开神躯单纯享受舞蹈的乐趣还是第一次。”

    “彻底走出来了?”白矾喘了口气,“嗯,走出来了。”苏子点了点头,扭头准备离开天台,“下次有空可以再教我弹弹钢琴吗?”走了两步,她扭头看着白矾,眼里似乎带着些俏皮,“我已经有连弹的伙伴了,不过,教你还是可以的。”白矾有些扭捏,“切,矫情。”苏子朝他甩了甩马尾辫,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