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西海龙子
东海海面上并不祥和，鸟声如雷，轰鸣阵阵。
天幕之上黑云弥漫，急速飞移，定睛望去，竟是黑压压的鸥群，惊慌失措，汹汹飞掠。东北海面上白浪滚滚，无数龙鱼高飞低掠，在海面上滑翔撞击，乱冲而去；继而是无数飞鱼，成群结队破空穿舞。
过了片刻，波涛越发汹涌，突然之间海面上多了无数的海兽巨鱼，在海面飞速穿行，发出此起彼伏的怪叫声，乘风破浪而去。
突然，平空响起一声震天裂云的巨响，令人肝胆尽裂。一道巨大浪墙平地而起，可转瞬之间，浪墙坍塌，海面陡然迸炸，冲涌起数十丈高浪花。漫天白沫中，露出两人身影。
“咍——！”
两人冲破海面，各持兵器拉开距离。
“好功夫！你是何方道士？”其中的黑袍人持一根三棱锏，点水而立。神威凛凛，宛若天神。
对面道人毫不客气，斜担彩棍，高声喝道：“你又是何方人物？”
“我乃西海老龙王太子摩昂是也，你是何人？！”黑袍人钢锏虚握，蓄势待发。
对方立刻回应：“我乃荡魔天尊弟子，观南道人是也！”
“好一个道人，不要啰嗦，看锏！”摩昂大喊一声，提锏来打。
豢龙周虚步架棍，等着摩昂来打。摩昂身形闪动，几瞬之间便攻到豢龙周身侧，那条几尺长的钢锏朝他当头劈下。
摩昂才到跟前，豢龙周便飞身而起，半空中一棍打下。紧接着使棍两次提撩，却都被摩昂使锏挡住。
豢龙周见连着三击未中，当即在空中将棍反轮，使个按虎式压住摩昂，然后将那条棍左右轮扫，以期打开摩昂的那根三棱锏。
可事与愿违，无论他怎样打去，却都被摩昂的那条锏拨开，未伤得摩昂分毫。
这让豢龙周更加恼火。
另一面摩昂用锏连挡数下，一个转身，使锏朝着半空中的豢龙周戳去，却被对方将棍横握，拦挡住了。
豢龙周当即翻身落地，抹身拨棍，尽全力，一击将摩昂手中锏击飞。可与此同时，他自己也被对方一脚踢中胸膛，丢了溟渊棍，滚落海间。
眼见摩昂轮拳赶来，豢龙周慌忙捻诀潜入海中，后者紧追不舍，直追到海底沙上。
“好个龙太子，真是好功夫！”豢龙周立住脚，转身推掌吐势。周身气息大变，杀气凛然。
“好道士，敢与我再斗上几个回合吗？！”摩昂一抹身上长袍，叉腰喝道。
豢龙周一眯凤目：“怕你？怕你便不是好汉！”言未毕，两人飞身而起。摩昂早上一步，飞在上面朝着豢龙周面门连踢数下，可都被对方用臂膀挡住，再缩身降到沙中。
摩昂不给豢龙周丝毫喘息机会，双脚才一落地，便撩起长袍，顺势转身踢去。豢龙周慌忙用手挡开，摩昂黑袍又到，后者急急闪避，堪堪躲过这一击。
摩昂舞袍的功夫不小，反身撩袍、转身甩袍，接连几次袍角都险些打在豢龙周身上，令后者冷汗淋漓。见数击未中，摩昂突然顿住脚，一脱长袍，朝豢龙周抛来。
那长袍来时，如同一支黑箭飞来，这袍看似绵软，怕也是无甚威力。豢龙周本没有将这长袍当回事，可那袍到他身前尺余处时，豢龙周突然听到了那黑袍凌厉的破水之声。
不好！
豢龙周闪身一躲，那黑袍兀自打在他身后的珊瑚石上，将其击个粉碎！
这黑袍果然是有大法力的！
豢龙周心中暗惊，幸好却才闪了那袍子，不然此刻必定是骨断筋折。恰在此刻，摩昂抓住机会，忙纵身，用招鸳鸯脚踢来。豢龙周耳后听到破水声，连忙扭身急退。
摩昂一击未中，便顺势转身再踢，豢龙周闪身退后，与他拉开距离。
摩昂不再留手，而是全力以赴。他快步逼去，伸手用一招青龙探爪，如闪电般朝豢龙周面门抓去。后者连忙格挡，被震的臂膀酥麻。
这次挡住，却架不住摩昂随后几爪，只能再次躲闪。
在这期间，摩昂曾用一个十字抓抓来，他潜身躲过。摩昂来不及收手，两爪抓去，竟将他身后的巨石一爪抓个粉碎。
“好个龙爪手！”
豢龙周忍不住称赞一声，旋即排掌推去。摩昂不识其中奥妙，只见他轻飘飘挥出一掌，却感到一股强劲已极的力道突然狂风般卷来。惊怒之下，连忙用双手一接，顿觉一阵酥麻，仓促之下抬腿便踢。
豢龙周弹腿挡住，同时左手一爪横抓向摩昂面门，迫使摩昂松开他的右手。
摩昂身子向后倒翻，退后数步，厉声叫道：“好道士！竟敢偷学我的龙爪手！”
豢龙周干笑一声，轮拳起个势，回道：“少说什么偷学不偷学，能打倒你，便是好招数！”
“好道士！看招！”
摩昂一跺脚，飞身探爪来攻。豢龙周眼见不敌，便从背后拔出青墟剑，朝着摩昂胸膛刺去。
“好狠的道士！”
摩昂大叫一声，连忙收势，倒翻个跟头落地，双掌略一摩弄，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双手之间突然金光闪闪，晃的豢龙周不能直视。等他再抬眼看时，摩昂手中却多了一根红缨银枪。
还没等豢龙周反应过来，摩昂早用一招毒龙出洞，平刺而来。豢龙周右手顺势用剑一格，将银枪打偏，摩昂应变极快，侧身又用一招仙人指路，趁势攻来。
豢龙周急急用剑横截竖拦，只觉得摩昂那根银枪，如同一条长蛇，如影随形，穷追不已，片刻不离他身前。
他见摩昂枪法不乱，一往一来，全无些破绽，便惊得连声喝彩道：“好个太子！真不愧有横扫东海的本事！”
这边摩昂也爱他剑法超群，右遮左挡，甚有些解数，便不禁称赞道：“好道士！果然是肉身成圣的仙者！”
两人又斗了数十合，摩昂不知又用了什么法术，用枪尖点地，单手掐诀，竟然将那根三棱锏拘来，直直朝着豢龙周心窝飞来。
“嗐！”
豢龙周忙纵身，飞身跳到一旁捻诀，也将自己棍拘来。那条彩棍好便似飞蛇走蟒，盈空里扎入海中，也直直朝着摩昂心口飞去。
摩昂侧身躲过，接了三棱锏，高声叫道：“好道士！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边豢龙周也接了溟渊棍，厉声回道：“贫道师从武当山荡魔天尊，道号观南。乃是玉帝亲封的总纂官！今奉圣旨，来此书《志怪录》也！”
此言一出，吓得摩昂慌忙丢了兵器，躬身赔礼道：“小龙有眼无珠，不知是总纂官驾到，万望上仙海涵。”
豢龙周一愣，他没想到“总纂官”这个名头这么好用。一时间心中腾起一阵得意，便收了剑、放下棍，伸手将摩昂扶起来：
“快请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太子，但奈何著书实需一熟悉东海者，因此不得不来寻太子。哪知太子性急，不由分说便打，小子未曾忍住，还望摩昂太子恕罪。”
摩昂悔不当初，便告道：“我因年幼无甚执事，家父便自旧年着我居舅父这里养性，待成名，别迁调用，谁知冲撞总纂官也。”
“即是如此，也不必道歉。”豢龙周笑了笑，眼珠一转：“小子著书，却不善水性。贤太子若是有意，不如结伴共著《志怪录》，事后回天庭述职，保你有仙籍俸禄。”
他这无疑是为摩昂做了一个套子，套子之中摆着虚无的鲜肉，就等着摩昂这条白龙上当了。
摩昂眼中闪过一道炽热的光芒，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既然如此……我愿与总纂官同往。”
“那便多谢太子了。”豢龙周不由得哈哈大笑。
湛蓝的海面一望无垠，天空中漂浮着玫瑰色的彤云。狂风呼啸，雪花纷扬乱舞，一场大雪又到了。
东海岸边的一块礁石上，一头蓝睛驺虞步伐稳健地缓缓走上。它宽阔的背上，端坐着一名黑袍道人。道人怀抱彩棍，背负宝剑，左臂上还盘有一条玉龙。
这道人在驺虞背上闭眼打坐，任凭驺虞将他带往何处。
在驺虞后面，摇头晃脑地跟着一头逼'水兽。那头逼水兽极其魁梧，四肢强健，身材壮硕。两只大眼不住眨着，一根巨角朝天而生，狰狞无比。
逼水兽背上坐着一名黑袍者，黑袍者相貌堂堂，头戴金冠，脚蹬乌靴。身上的黑袍团绣银色锦云纹，异常华丽。黑袍者右掌中握着一根三棱锏，左手掐诀，已然入定。
而在逼水兽的侧后方，跟着一匹龙马。这匹龙马浑身雪白，身高八尺五寸，背上两翅宽大，似云般裹挟在肋间。两根龙须飘然，四蹄之间隐隐有云雾缭绕。
这龙马是豢龙周向敖广借来的，平日里与豢龙周、摩昂做个驮物的——这份活计寻常凡畜可做不来。那凡间马匹，怎历得这万水千山？怎到得那云端大海？须是得这个龙马，方才去得。
此时这龙马背上正负着停云弓、追风箭，连同麒麟兽面凤翅盔、玉风绵竹嵌宝铠。并些干粮淡水，一齐裹在一个包袱中，牢牢绑在龙马身上。
这龙马此刻龙睛大睁，紧紧跟着前面驺虞的步伐。
海风咸湿迎面扑来，耳中尽是海潮汹涌滂湃的宏声巨响。
豢龙周睁开凤目，看到深蓝色的大海层层叠叠涌起排排巨浪，万马奔腾般卷向海滩，又朝後梭然退去。如此反复，不一会儿便淹没了百余米的海滩。
他又闭上双目，悄然入定。
他们要前去的地点，是东海岸上的一处妖洞。
根据摩昂所了解的，东海之中并无甚妖魔，若是真要肃清，还是应该先从岸上来。于是，他们率先将目光锁定在那些法力低微、未成气候的小妖上。
首当其冲的便是海岸上一众猴妖。
驺虞突然停下脚步，豢龙周微微睁眼看向面前，却不由得大吃一惊。身后摩昂睁开龙目，握着钢锏的右手猛然一紧。
眼前树木断折，草叶扑地，地上深坑纵横，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一片狼籍。而在远处，一棵巨树苍然耸立，顶天立地，粗约百人之抱，一看便是寿有万年的古树。
豢龙周与摩昂正待凝神细观，突然天上传来桀桀怪叫，令人一阵心悸。
“什么东西？！”
摩昂抬头望向天空，却让空中那一片乌云般的模糊黑影唬住，手中的那根三棱锏早被他掷往空中，将那黑影中一物打落。
那是一只乌鸦，生的黑羽白瞳，一只脚断了，看伤痕，似乎是被同类啄断的，肯定对平时生活有者诸多不便——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乌鸦脖颈扭曲到了背部，已经被那钢锏打死。
豢龙周看见是只乌鸦，不禁皱起眉头。该有多少死物堆积，才能吸引来这般数目的乌鸦？
他正想着，身后摩昂驱逼水兽向前，圆睁龙睛望去，却被惊得一颤。在他眼中，那颗古树之上恶气弥漫，虽周身苍翠，却掩盖不住那股令人战栗的死气。
摩昂用锏一指那古树：“这古树必定是那群猴妖所在。”
“为何如此断定？”豢龙周眼神中尽是惊骇，显然还沉浸在这周围的惨状之中。
摩昂看到了他凤目中惊诧的神色，有些疑惑：“难不成你看不到那树上恶气？”
“什么恶气？”豢龙周眼中只有那挺拔巨大的古树，并没有什么恶气。
摩昂有些讶异，叹道：“看来你终究还是肉眼凡胎，纵然是肉身成圣，也识不得其中奥妙。”
他伸手指了指那棵巨树，解释道：“这恶气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就像凡人遇虎。虎并没有开始行动伤人，可凡人却已止不住的战栗。这便是因为虎的杀气，这气息在虎的身上，却并无人可见。恶气与它一般，都是一种感觉，只不过见的多了，或者法术高深，便可以看的出来。”
“原来如此。”豢龙周听的不住点头，连忙称赞道：“果然还是贤太子见多识广，贫道惭愧。”
摩昂微微一笑，显然对此很受用，但他并没有沉浸在豢龙周对他的赞扬中，而是转而问道：“敢问总纂官想要何时除妖？”
“日头正盛，现在便开始罢！”豢龙周凤目一闪，将溟渊棍握的紧些，驱座下驺虞朝着远处古树疾奔而去。
摩昂摇摇头，脸上带着些无奈，双腿一夹逼水兽，引着龙马向前疾驰。
离着古树愈来愈近，豢龙周突然听到天空咿咿呀呀嘈声四起，连忙回头望去，见那乌鸦群已经如乌云般铺天遮地的飞了上来。
乌鸦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可如此数量的鸦群实属罕见。眼下这鸦群狂性大发，紧紧追着豢龙周与摩昂不放。
豢龙周转头圆睁凤目看去，却见那鸦群中大半乌鸦双爪上均抓了一只寸把的小鱼，并不啄食，飞得半晌又高高掷下，摔得骨断肠破，然後再捕猎其他猛兽。
摩昂心中暗惊。这鸦群赶将上来，必要俯冲攻击二人。
他正欲开口，前面豢龙周早转身伸手：“取弓！”
摩昂一愣，连忙从身旁龙马背上取下停云弓、追风箭，抛给豢龙周。
这停云弓、追风箭乃是玉帝钦赐，都是宝物，各有奥妙。弓但拽时，万物皆停，云不能动，故名停云。箭由纯银打造，尾攒凤羽，但一发动，迅雷之速堪比追风。
豢龙周在驺虞背上一把接过金弓银箭，拈弓搭箭，一气呵成，举头望天便射。
摩昂并没有看清箭是什么时候发射而出的，他只看见一道银光骤闪，鸦群之中便有十数只乌鸦轰然坠落，重重摔在草地上，尘土飞扬。
豢龙周把左手一张，那支追风箭骤然又回到他的手中。他拽满金弓，又是一箭发去，登时又有数十只乌鸦似雨点般坠地。
但那乌鸦的数量实在太多，瞬息间虽有数十殒命，大多数仍展翅飞翔，前赴後继的涌来，眼看便要飞到二人头顶。
“用兵刃招呼，再不济也要伤它的脚爪。切不可让它将那包裹抓去。”豢龙周再次搭箭，刻意将最后一句话说的重些。
摩昂微眯龙睛，将手中三棱钢锏朝天上用力抛去，那条钢锏似有灵性一般，径直飞往空中，犹如一条银蟒，冲入鸦群。只听一阵“噗噗”声，数以百计的乌鸦尸体如同落雨一般坠落于地。
豢龙周尽力射出一箭，然后迅速将弓箭收起，伸手提起彩棍。与此同时，驺虞步伐突转，载着豢龙周回身，一双蓝睛死死望着那天上的鸦群。
“你要做什么？！”摩昂提着银枪，勒住逼水兽。
他话音未落，只见豢龙周周身气息暴涨，身上乌袍鼓舞，握棍的右臂高高举起，然后猛然向下一挥。
“嗤——”
一道凌冽的破空声骤然响起。那撕破空气的声音，在鸦群的刺耳叫声中与其扇动翅膀的声中格外震耳。
豢龙周手中的溟渊棍如同彩色的风车一般，快速朝着天空中黑压压的鸦群转着圈飞去。
棍走之后，万物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噗”。
一道肉体落地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那“噗噗”声开始变得越发紧密，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却才铺天盖地的鸦群已经被彩棍一撕两半，满天的黑色间赫然露出了一道蔚蓝的天色！黑鸦的尸体如同黑色的雨点，纷乱的从天空中坠落而下！
“哗啦——”。
被分为两半的鸦群似乎被吓住了，迅速向两边扇动双翅，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片黑色的天空当即分成两半，朝着远处不断压去，露出原本的天色与大片大片的白云。
豢龙周松了口气，伸手接住转着圈飞回来的溟渊棍。而就在他与摩昂认为鸦群已经逃走的时候，那匹龙马突然仰天长嘶，鬃毛飞舞。
摩昂猛然抬头望向天空，却看见两片漆黑的鸦群呼啸着俯冲而来，瞬间犹如刮起一道狂风，草地上的花草贴着地皮翻涌起伏。
“好恶风！”
摩昂的一双龙睛被狂风吹得有些睁不开，他用手挡在额前，眯眼望去。那乌云般的鸦群顷刻飞到面前。
“嗐！”摩昂双手略一摸弄，只见一阵金光闪烁，待金光散去，手中赫然出现了那根红缨银枪。
紧接着，摩昂猛然纵身飞起，半云半雾的挺枪直入鸦群之中。
豢龙周一手遮面，一手用溟渊棍将龙马背上包袱挑起，然后牢牢抱在怀中。等包袱被他抱住后，豢龙周这才抬头望向半空。
只见黑压压的鸦群中，金光飞舞，彩眩闪烁，半空中宛如蓦然起了一道无形的光墙，金光透过鸦群，影影绰绰的射到大地之上。只听半空中连声骤响，凄厉的鸣叫声连串而起，鲜血激射，羽毛纷飞，转眼便有数十只黑鸦落地。
好手段！
豢龙周止不住在心中赞叹，望着青光的目光中满是倾佩。
漫天黑鸦簌簌陨落，尖叫之声不绝於耳，转眼间荒原上便堆积了厚厚数百只乌鸦的尸体。与此同时，鸦群突然分成三块，试图从上方与摩昂左右两侧掠过，再蓦然集结，俯冲向豢龙周。
摩昂喝道：“孽畜安敢！”手中长枪一抖，只见枪上红缨卷舞翻飞，刹那间又斩杀数十只乌鸦。
漫天血雨扑撒下来，在阳光下闪着妖豔的光泽。但乌鸦太多，终有不少绕过摩昂，怪叫着向豢龙周俯冲而去。
漫天的黑翅、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如网一般撒了下来。摩昂依旧在鸦群中挺枪乱刺，鲜血四射，羽毛簌簌飘落。豢龙周也紧握溟渊棍，胡乱挥舞。
一只鸦尸突然砸在驺虞头上，惊得它一抖鬃毛，向前蹿越几步。豢龙周连忙伸出左手抚抚它的鬃毛，以示安抚。
就在此时，两只有山鹰大的乌鸦怪叫着疾扑向豢龙周。劲风凛冽，腥臭扑鼻。
那便摩昂瞥见，想要阻挡却已然不及。豢龙周惊慌之下，左臂猛然弹出，臂上盘着的玉龙睁开龙睛，如一支银色的长箭，风一般急腾而出。
“砰”的一声响，距离豢龙周尚有四尺之远，那两只乌鸦便被玉龙的长尾击得向后抛飞，重重撞在草地上，脚爪抽蓄，翅膀扑腾，眼见是不活了。
“咚——”
玉龙四爪猛然发力，扭动身躯飞往空中那无数黑鸦所组成的乌云，留下一声悠长的长吟。
等到它快要飞到鸦群斜下方的时候，玉龙突然张开大口，骤然将十数只乌鸦吞噬。另一面，摩昂精神抖擞，攻势更盛。只见鸦群之中金光大盛，成片的鸦尸不断坠落到地上。
又过了片刻，黑色的鸦群终于咿呀悲鸣，展翅高飞，向北涌去。地上乌泱泱一片，堆积的尽是鸦尸，几乎有千余只。
“这鸦群定然是受邪魔驱使，不然不会进攻活物。”摩昂一面说着，一面按落云头。
玉龙有飞回到豢龙周左臂，它收紧身躯牢牢盘住，便合上双睛，似酣睡一般，不再有所举动。
“看来，这古树之间必有名堂……”
豢龙周的凤目中闪过一道寒光，遥遥望向远处枝丫茂密的巨树。
话说这巨树之上确有一只妖邪。此妖乃是东海小岛上一只白毛野猿，潜心修炼五十四年零八月，终得旁门之道。便引一众猿猴，啸聚古树，自作个大王名号。
此妖正道法术低微，却是旁门左道厉害——能驱鸟兽为其所用，善使一根三股叉。若是与人缠斗起来，口生黑烟，鼻喷白光，极善唬人。手下群精，尽是些山精野怪，更没甚法术，只是勉强修成人形。
“大王！大王！祸事了！”一个人影忽然扑进了树洞。树洞中石椅上的猿妖急忙按住腰间的剑柄，生冷的铁剑猛地出鞘一半，他就要猛扑出去。
“大……王！”扑进来的人怔了一下，猛地跪了下去。
猿妖也回过神来，看清了跪在地上的鸦妖，对方衣甲飘零，惊惶不安地颤抖着。
“胡说八道！能有甚么祸事？！”猿妖收了铁剑。
鸦妖昂起鸟头，双翅一抖，告道：“小的领本部巡逻，却遇见两人三骑。小的原本想带着下面兄弟们去吓他一吓，却被那二人杀败，折了许多兄弟。”
“死了多少兄弟！？”猿妖猛然站起身，脸上的无数银毛颤抖着。
“约有上千……”鸦妖如实告道。
“啪”的一声，猿妖手里的木制如意落在地上。
“死了上千？！”猿妖惊得浑身一颤，然后伸手抓住鸦妖的双翅，颤声问道：“那两人三骑什么打扮？有何法术，竟打死我这多小妖！”
鸦妖一抖羽毛，颤抖着回答：“为首一个穿黑袍，打扮的像个道士，骑驺虞，使一条五彩棍，背一口剑，还放箭射我等。不知用了什么法术，那箭小的们根本躲不过，一箭要被他撂倒数十人。对了，他还带有一条玉龙，好生凶恶！”
猿妖听闻如此凶恶，着了一惊，又问道：“另一个呢？”
“另一个白净面皮，穿着富贵，外罩一领黑袍。骑逼水兽，先用根三棱锏来打，后来又飞身用长枪来刺。此外还有一匹龙马相随。”鸦妖还是有些哆嗦。
猿妖闻言，沉吟片刻，突然叹了口气，似乎想起来什么：“原来是他。”
“谁？”鸦妖有些不解。
猿妖皱着眉头道：“那道士我不认识，那穿黑袍的倒是听过。他是西海老龙王太子，名叫敖摩昂。听闻他在东海历练，怎么又跟着这个道士来我这里？真是怪事，那道士又是何方神圣，我倒是从未听闻。”
“不过……”猿妖冷笑道：“再怎么样他也不该伤我手下群众——取披挂！”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猴精跳进树洞，向猿妖拜上两拜，道：“大王，外面有两人来此，正骂战哩。”
“甚么人？敢来我这里撒野！”猿妖怫然不悦。
“有一个报号是西海龙太子，另一个未通姓名。”
猿妖冷笑一声，切齿怒道：“好哇！我不去找他，他倒先来惹我！也罢，待我拿了他，也吃上一顿龙肉——取披挂！”
猿妖一边穿甲，一边派鸦妖点了群猴精，各持兵器，走出古树洞门，掌了号头，摇旗擂鼓。待猿妖出洞。
洞外，豢龙周正与摩昂不住点指群妖，评论好处道：“我自幼居山清水秀之地，倒未尝见得如此恶妖。”
摩昂一笑，伸手安抚了下座下逼水兽，摇摇头笑道：“你书《志怪录》，此等山精野怪，日后必定要见得多了。”
两人正说着，只见树洞之间闪出一道人影，却是佝偻身子，瞧着有些像是个老者。这人影闪出后，群妖吼声骤然一震，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豢龙周急闪凤目，仔细观看，却看见正当中空地里，站着一只猿妖。
这猿妖通体白毛，佝偻身子，上下不满五尺，却穿戴整齐。头上戴着顶银盔，身上披身古藤甲，手中一根三股叉，在阵前跳啊跳的。正像是只野猴披人衣，倒不像是什么妖怪。
“出来的可是此地妖王？”豢龙周有些拿不准，便高声问了声。
那猿妖听见豢龙周喊，便一挺三股叉，高声回道：“我便是！你两个是哪里人？先通名号！本大王不杀无名之辈！”
他话还没说完，却看见对面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其中那个道士甚至笑的快要掉下驺虞背去。
豢龙周从未想过，一个占山为王的妖魔会生成这个模样。知道的，是妖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猿穿人衣。
“我真没想到，一个不满五尺的山猴，竟然还能占树为王。外人问尚且不知羞耻，兀自答'我便是'……”
豢龙周笑的连溟渊棍都拿不住了，一拍身旁的摩昂：“这等小妖，你我翻掌可灭。”
那只猿妖的耳朵颇灵，早早听见。将他气得暴跳如雷，一震三股叉，从腰间取出一支牛角号，猛然吹动。
这号声一响，两人立刻止住笑，紧握兵器作戒备状。只见对面群妖高声嘶叫，古树后面烟尘滚动，似乎有无数禽兽狂奔而来。
“这妖怪在鼓动什么奥妙？”摩昂有些奇怪，将三棱锏别在腰间，双掌摸弄，化出长枪。
豢龙周眯起凤目，有些紧张地回答：“不管这妖怪在干什么，肯定不是好事。”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手安抚驺虞，同时另一只手将彩棍握的更紧。
号角急促的吹奏着，兽群如潮，漫野狂奔而来。大地震动，宏声巨响，诸种野兽发狂嘶喉的声音四面八方的响彻天地。
迎面扑来的狂风中夹杂着灰蒙蒙的尘土，带着兽群的腥臭气息，仿佛一阵恐怖的海浪，快速将他们吞没。
那些妖魔们甚是激动，呼啸着拔刀朝着二人疾行而来。
豢龙周当即感到周身热血都已沸腾，一齐涌将到头顶来，不禁高声长呼。但在这一片轰鸣声中，他连自己的叫声都听不见了，耳边轰隆作响，转瞬间已经被尘烟吞没。
他正要驱驺虞上前迎战，却被摩昂按住：“形势与你我不利，不如诈败——擒贼先擒王！”
豢龙周抿抿嘴，瞧了眼远处冲天的烟尘，便拍转驺虞，朝南方奔去。摩昂驱逼水兽紧跟其后，那匹龙马不用人带，自己跟上两人，径直往南方逃去。
豢龙周生平从未见过这等壮观场面，幼时在山上观眺鹿群狂奔，已觉惊心动魄，但比之今日身处其中，又不能同日而语。
那漫天席地的烟尘，几乎将碧空丽日遮得昏黄一片。豢龙周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清，只觉得山崩地裂，身后犹如有数万锣鼓、号角一齐奏响。
看着后方兽群如巨浪般层层涌近。豢龙周不禁设想，倘若自己尚是凡人，一旦力竭倒地，顷刻之间便会被万千蹄掌践踏而死。
想到那惨状，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身后的龙马紧紧跟随，可摩昂却渐渐落后——他座下逼水兽的速度自然比不过日行千里的驺虞。
豢龙周回头看向渐渐与摩昂拉进距离的兽群，只觉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澎湃如潮，转眼即将淹没摩昂。
“该死。”
豢龙周暗骂一声，右手提棍，扭过身去一探左臂，那条玉龙怒睁龙睛，兀自腾飞而去。
兽群前方的几只猿猴立刻发出一阵示警的狂叫，可是在那由山精野怪组成的汹涌大潮中，这声音连一点水波都没有打出来。
玉龙的身躯急速变大，很快便恢复到自己原本身长，对着兽群发出一声沉闷的长吟。然后闪电般的朝着天空飞去，对着兽群再次张口狂啸。
玉龙怒目红光闪耀，雷霆万钧地俯冲而下，张开了那足以吞下整牛的大口。
前方的野兽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它们急遽退后，却被身后仍在前进的兽群碾压，最终死在蹄掌之下。
而在前方野兽们仓皇向后逃窜的同时，玉龙已经冲到它们之间，张开大口，一连串咬断了数头野兽。
豢龙周与摩昂在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场大战。按理说，他豢龙周应该心跳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捏一把汗才对。可奇怪的是，他的心平静得就像无风的水面，丝毫也感觉不到紧张，甚至有些兴奋。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自己所豢养的玉龙有足够的信心。
好一场激战，露水四溅，草叶纷飞，尘土飞扬，吼叫声震耳欲聋。兽群上空，数十只乌鸦被玉龙的吼叫声吓得肝胆俱裂，从天空笔直坠落下来。
兽群中正在猛烈厮杀的玉龙嘴角上翘，唇吻上的银须一抖一抖的，透露出内心对这些痴蛮野兽的不屑。
“这样下去可不成，野兽的数量太多了。”摩昂掂掂手中的长枪，对着豢龙周微微一笑：“我也要上去助助阵了！”
他话才说完，便飞身下了逼水兽，把长枪收了，一脱黑袍，连同那根三棱锏抛给豢龙周，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已经朝着兽群悍然冲了过去。
豢龙周一怔，没明白摩昂这是要做什么。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下一个瞬间，摩昂身上闪过一道刺眼的金光，等到金光散去，一条白龙已然腾飞而起。
摩昂现了原身！
摩昂与豢龙周所豢养的那条玉龙玉琼不同，虽都是白龙，却有差异。摩昂身形上便要比玉龙大上数倍，而且爪牙鳞角也有不同。
两者的差异尤其突显在双角上，摩昂的一对双角犹如利刃，寒光森森。相比之下，玉龙的双角显得较为圆润，光泽像玉石一般。
摩昂昂头发出一声低吟，朝着兽群上空腾飞而起。
这下豢龙周看清了摩昂的全身。
那是一条无比威严的巨龙。浑身的白色鳞片闪着玉器一般的光泽，四只巨爪犹如玉琢，鬃毛随风飘扬，端得是一身瑞气，四爪祥云。
摩昂在天上夭矫飞舞，猛一回旋，怒吼着朝兽群猛冲而去。
摩昂直直的飞入兽群正中央，却没有立刻开始进攻。而是昂起修长的脖颈，抖动鬣毛，让自己的躯体看起来更显得威武雄壮，然后将如炬的目光朝周围扫射过去，昂起脖子，发出一声气势磅礴的长吟。
豢龙周看得清清楚楚，周围的野兽们害怕得脊梁像被一只无形的脚掌猛踩了一下，深深弯陷下去，缩头耷尾，转身欲走。
而就在这个要紧的关头，那只猿妖再次出现了。他荡着树枝而来，纵身一跃，落在地上，脸色阴沉，歹毒的眼光注视着周围的野兽山精。突然，它抖了抖浑身的白毛，扬起脑袋，发出一声如雷的吼叫。
“一群废物，赶快滚吧！”
周围的野兽们宛如惊弓之鸟，唰地压低身姿，转身逃蹿。
紧张情绪比瘟疫还传染得快，一些妖精也是惊恐万状，摆出一副随时准备逃窜的架势。
他们之所以没有像野兽们立刻奔逃，主要是心中还抱有一丝期待——万一猿妖赢了呢。
猿妖也同样晓得这些事。所以，他要抓住机会，不能让手下的小妖们就这样散去。
一旦小妖们鸟兽散了，那他则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猿妖心中陡然一紧，他蹿上一棵矮树的树权，登高昂首，望向面前的两条巨龙……
天幕之上黑云弥漫，急速飞移，定睛望去，竟是黑压压的鸥群，惊慌失措，汹汹飞掠。东北海面上白浪滚滚，无数龙鱼高飞低掠，在海面上滑翔撞击，乱冲而去；继而是无数飞鱼，成群结队破空穿舞。
过了片刻，波涛越发汹涌，突然之间海面上多了无数的海兽巨鱼，在海面飞速穿行，发出此起彼伏的怪叫声，乘风破浪而去。
突然，平空响起一声震天裂云的巨响，令人肝胆尽裂。一道巨大浪墙平地而起，可转瞬之间，浪墙坍塌，海面陡然迸炸，冲涌起数十丈高浪花。漫天白沫中，露出两人身影。
“咍——！”
两人冲破海面，各持兵器拉开距离。
“好功夫！你是何方道士？”其中的黑袍人持一根三棱锏，点水而立。神威凛凛，宛若天神。
对面道人毫不客气，斜担彩棍，高声喝道：“你又是何方人物？”
“我乃西海老龙王太子摩昂是也，你是何人？！”黑袍人钢锏虚握，蓄势待发。
对方立刻回应：“我乃荡魔天尊弟子，观南道人是也！”
“好一个道人，不要啰嗦，看锏！”摩昂大喊一声，提锏来打。
豢龙周虚步架棍，等着摩昂来打。摩昂身形闪动，几瞬之间便攻到豢龙周身侧，那条几尺长的钢锏朝他当头劈下。
摩昂才到跟前，豢龙周便飞身而起，半空中一棍打下。紧接着使棍两次提撩，却都被摩昂使锏挡住。
豢龙周见连着三击未中，当即在空中将棍反轮，使个按虎式压住摩昂，然后将那条棍左右轮扫，以期打开摩昂的那根三棱锏。
可事与愿违，无论他怎样打去，却都被摩昂的那条锏拨开，未伤得摩昂分毫。
这让豢龙周更加恼火。
另一面摩昂用锏连挡数下，一个转身，使锏朝着半空中的豢龙周戳去，却被对方将棍横握，拦挡住了。
豢龙周当即翻身落地，抹身拨棍，尽全力，一击将摩昂手中锏击飞。可与此同时，他自己也被对方一脚踢中胸膛，丢了溟渊棍，滚落海间。
眼见摩昂轮拳赶来，豢龙周慌忙捻诀潜入海中，后者紧追不舍，直追到海底沙上。
“好个龙太子，真是好功夫！”豢龙周立住脚，转身推掌吐势。周身气息大变，杀气凛然。
“好道士，敢与我再斗上几个回合吗？！”摩昂一抹身上长袍，叉腰喝道。
豢龙周一眯凤目：“怕你？怕你便不是好汉！”言未毕，两人飞身而起。摩昂早上一步，飞在上面朝着豢龙周面门连踢数下，可都被对方用臂膀挡住，再缩身降到沙中。
摩昂不给豢龙周丝毫喘息机会，双脚才一落地，便撩起长袍，顺势转身踢去。豢龙周慌忙用手挡开，摩昂黑袍又到，后者急急闪避，堪堪躲过这一击。
摩昂舞袍的功夫不小，反身撩袍、转身甩袍，接连几次袍角都险些打在豢龙周身上，令后者冷汗淋漓。见数击未中，摩昂突然顿住脚，一脱长袍，朝豢龙周抛来。
那长袍来时，如同一支黑箭飞来，这袍看似绵软，怕也是无甚威力。豢龙周本没有将这长袍当回事，可那袍到他身前尺余处时，豢龙周突然听到了那黑袍凌厉的破水之声。
不好！
豢龙周闪身一躲，那黑袍兀自打在他身后的珊瑚石上，将其击个粉碎！
这黑袍果然是有大法力的！
豢龙周心中暗惊，幸好却才闪了那袍子，不然此刻必定是骨断筋折。恰在此刻，摩昂抓住机会，忙纵身，用招鸳鸯脚踢来。豢龙周耳后听到破水声，连忙扭身急退。
摩昂一击未中，便顺势转身再踢，豢龙周闪身退后，与他拉开距离。
摩昂不再留手，而是全力以赴。他快步逼去，伸手用一招青龙探爪，如闪电般朝豢龙周面门抓去。后者连忙格挡，被震的臂膀酥麻。
这次挡住，却架不住摩昂随后几爪，只能再次躲闪。
在这期间，摩昂曾用一个十字抓抓来，他潜身躲过。摩昂来不及收手，两爪抓去，竟将他身后的巨石一爪抓个粉碎。
“好个龙爪手！”
豢龙周忍不住称赞一声，旋即排掌推去。摩昂不识其中奥妙，只见他轻飘飘挥出一掌，却感到一股强劲已极的力道突然狂风般卷来。惊怒之下，连忙用双手一接，顿觉一阵酥麻，仓促之下抬腿便踢。
豢龙周弹腿挡住，同时左手一爪横抓向摩昂面门，迫使摩昂松开他的右手。
摩昂身子向后倒翻，退后数步，厉声叫道：“好道士！竟敢偷学我的龙爪手！”
豢龙周干笑一声，轮拳起个势，回道：“少说什么偷学不偷学，能打倒你，便是好招数！”
“好道士！看招！”
摩昂一跺脚，飞身探爪来攻。豢龙周眼见不敌，便从背后拔出青墟剑，朝着摩昂胸膛刺去。
“好狠的道士！”
摩昂大叫一声，连忙收势，倒翻个跟头落地，双掌略一摩弄，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双手之间突然金光闪闪，晃的豢龙周不能直视。等他再抬眼看时，摩昂手中却多了一根红缨银枪。
还没等豢龙周反应过来，摩昂早用一招毒龙出洞，平刺而来。豢龙周右手顺势用剑一格，将银枪打偏，摩昂应变极快，侧身又用一招仙人指路，趁势攻来。
豢龙周急急用剑横截竖拦，只觉得摩昂那根银枪，如同一条长蛇，如影随形，穷追不已，片刻不离他身前。
他见摩昂枪法不乱，一往一来，全无些破绽，便惊得连声喝彩道：“好个太子！真不愧有横扫东海的本事！”
这边摩昂也爱他剑法超群，右遮左挡，甚有些解数，便不禁称赞道：“好道士！果然是肉身成圣的仙者！”
两人又斗了数十合，摩昂不知又用了什么法术，用枪尖点地，单手掐诀，竟然将那根三棱锏拘来，直直朝着豢龙周心窝飞来。
“嗐！”
豢龙周忙纵身，飞身跳到一旁捻诀，也将自己棍拘来。那条彩棍好便似飞蛇走蟒，盈空里扎入海中，也直直朝着摩昂心口飞去。
摩昂侧身躲过，接了三棱锏，高声叫道：“好道士！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边豢龙周也接了溟渊棍，厉声回道：“贫道师从武当山荡魔天尊，道号观南。乃是玉帝亲封的总纂官！今奉圣旨，来此书《志怪录》也！”
此言一出，吓得摩昂慌忙丢了兵器，躬身赔礼道：“小龙有眼无珠，不知是总纂官驾到，万望上仙海涵。”
豢龙周一愣，他没想到“总纂官”这个名头这么好用。一时间心中腾起一阵得意，便收了剑、放下棍，伸手将摩昂扶起来：
“快请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太子，但奈何著书实需一熟悉东海者，因此不得不来寻太子。哪知太子性急，不由分说便打，小子未曾忍住，还望摩昂太子恕罪。”
摩昂悔不当初，便告道：“我因年幼无甚执事，家父便自旧年着我居舅父这里养性，待成名，别迁调用，谁知冲撞总纂官也。”
“即是如此，也不必道歉。”豢龙周笑了笑，眼珠一转：“小子著书，却不善水性。贤太子若是有意，不如结伴共著《志怪录》，事后回天庭述职，保你有仙籍俸禄。”
他这无疑是为摩昂做了一个套子，套子之中摆着虚无的鲜肉，就等着摩昂这条白龙上当了。
摩昂眼中闪过一道炽热的光芒，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既然如此……我愿与总纂官同往。”
“那便多谢太子了。”豢龙周不由得哈哈大笑。
湛蓝的海面一望无垠，天空中漂浮着玫瑰色的彤云。狂风呼啸，雪花纷扬乱舞，一场大雪又到了。
东海岸边的一块礁石上，一头蓝睛驺虞步伐稳健地缓缓走上。它宽阔的背上，端坐着一名黑袍道人。道人怀抱彩棍，背负宝剑，左臂上还盘有一条玉龙。
这道人在驺虞背上闭眼打坐，任凭驺虞将他带往何处。
在驺虞后面，摇头晃脑地跟着一头逼'水兽。那头逼水兽极其魁梧，四肢强健，身材壮硕。两只大眼不住眨着，一根巨角朝天而生，狰狞无比。
逼水兽背上坐着一名黑袍者，黑袍者相貌堂堂，头戴金冠，脚蹬乌靴。身上的黑袍团绣银色锦云纹，异常华丽。黑袍者右掌中握着一根三棱锏，左手掐诀，已然入定。
而在逼水兽的侧后方，跟着一匹龙马。这匹龙马浑身雪白，身高八尺五寸，背上两翅宽大，似云般裹挟在肋间。两根龙须飘然，四蹄之间隐隐有云雾缭绕。
这龙马是豢龙周向敖广借来的，平日里与豢龙周、摩昂做个驮物的——这份活计寻常凡畜可做不来。那凡间马匹，怎历得这万水千山？怎到得那云端大海？须是得这个龙马，方才去得。
此时这龙马背上正负着停云弓、追风箭，连同麒麟兽面凤翅盔、玉风绵竹嵌宝铠。并些干粮淡水，一齐裹在一个包袱中，牢牢绑在龙马身上。
这龙马此刻龙睛大睁，紧紧跟着前面驺虞的步伐。
海风咸湿迎面扑来，耳中尽是海潮汹涌滂湃的宏声巨响。
豢龙周睁开凤目，看到深蓝色的大海层层叠叠涌起排排巨浪，万马奔腾般卷向海滩，又朝後梭然退去。如此反复，不一会儿便淹没了百余米的海滩。
他又闭上双目，悄然入定。
他们要前去的地点，是东海岸上的一处妖洞。
根据摩昂所了解的，东海之中并无甚妖魔，若是真要肃清，还是应该先从岸上来。于是，他们率先将目光锁定在那些法力低微、未成气候的小妖上。
首当其冲的便是海岸上一众猴妖。
驺虞突然停下脚步，豢龙周微微睁眼看向面前，却不由得大吃一惊。身后摩昂睁开龙目，握着钢锏的右手猛然一紧。
眼前树木断折，草叶扑地，地上深坑纵横，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一片狼籍。而在远处，一棵巨树苍然耸立，顶天立地，粗约百人之抱，一看便是寿有万年的古树。
豢龙周与摩昂正待凝神细观，突然天上传来桀桀怪叫，令人一阵心悸。
“什么东西？！”
摩昂抬头望向天空，却让空中那一片乌云般的模糊黑影唬住，手中的那根三棱锏早被他掷往空中，将那黑影中一物打落。
那是一只乌鸦，生的黑羽白瞳，一只脚断了，看伤痕，似乎是被同类啄断的，肯定对平时生活有者诸多不便——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乌鸦脖颈扭曲到了背部，已经被那钢锏打死。
豢龙周看见是只乌鸦，不禁皱起眉头。该有多少死物堆积，才能吸引来这般数目的乌鸦？
他正想着，身后摩昂驱逼水兽向前，圆睁龙睛望去，却被惊得一颤。在他眼中，那颗古树之上恶气弥漫，虽周身苍翠，却掩盖不住那股令人战栗的死气。
摩昂用锏一指那古树：“这古树必定是那群猴妖所在。”
“为何如此断定？”豢龙周眼神中尽是惊骇，显然还沉浸在这周围的惨状之中。
摩昂看到了他凤目中惊诧的神色，有些疑惑：“难不成你看不到那树上恶气？”
“什么恶气？”豢龙周眼中只有那挺拔巨大的古树，并没有什么恶气。
摩昂有些讶异，叹道：“看来你终究还是肉眼凡胎，纵然是肉身成圣，也识不得其中奥妙。”
他伸手指了指那棵巨树，解释道：“这恶气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就像凡人遇虎。虎并没有开始行动伤人，可凡人却已止不住的战栗。这便是因为虎的杀气，这气息在虎的身上，却并无人可见。恶气与它一般，都是一种感觉，只不过见的多了，或者法术高深，便可以看的出来。”
“原来如此。”豢龙周听的不住点头，连忙称赞道：“果然还是贤太子见多识广，贫道惭愧。”
摩昂微微一笑，显然对此很受用，但他并没有沉浸在豢龙周对他的赞扬中，而是转而问道：“敢问总纂官想要何时除妖？”
“日头正盛，现在便开始罢！”豢龙周凤目一闪，将溟渊棍握的紧些，驱座下驺虞朝着远处古树疾奔而去。
摩昂摇摇头，脸上带着些无奈，双腿一夹逼水兽，引着龙马向前疾驰。
离着古树愈来愈近，豢龙周突然听到天空咿咿呀呀嘈声四起，连忙回头望去，见那乌鸦群已经如乌云般铺天遮地的飞了上来。
乌鸦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可如此数量的鸦群实属罕见。眼下这鸦群狂性大发，紧紧追着豢龙周与摩昂不放。
豢龙周转头圆睁凤目看去，却见那鸦群中大半乌鸦双爪上均抓了一只寸把的小鱼，并不啄食，飞得半晌又高高掷下，摔得骨断肠破，然後再捕猎其他猛兽。
摩昂心中暗惊。这鸦群赶将上来，必要俯冲攻击二人。
他正欲开口，前面豢龙周早转身伸手：“取弓！”
摩昂一愣，连忙从身旁龙马背上取下停云弓、追风箭，抛给豢龙周。
这停云弓、追风箭乃是玉帝钦赐，都是宝物，各有奥妙。弓但拽时，万物皆停，云不能动，故名停云。箭由纯银打造，尾攒凤羽，但一发动，迅雷之速堪比追风。
豢龙周在驺虞背上一把接过金弓银箭，拈弓搭箭，一气呵成，举头望天便射。
摩昂并没有看清箭是什么时候发射而出的，他只看见一道银光骤闪，鸦群之中便有十数只乌鸦轰然坠落，重重摔在草地上，尘土飞扬。
豢龙周把左手一张，那支追风箭骤然又回到他的手中。他拽满金弓，又是一箭发去，登时又有数十只乌鸦似雨点般坠地。
但那乌鸦的数量实在太多，瞬息间虽有数十殒命，大多数仍展翅飞翔，前赴後继的涌来，眼看便要飞到二人头顶。
“用兵刃招呼，再不济也要伤它的脚爪。切不可让它将那包裹抓去。”豢龙周再次搭箭，刻意将最后一句话说的重些。
摩昂微眯龙睛，将手中三棱钢锏朝天上用力抛去，那条钢锏似有灵性一般，径直飞往空中，犹如一条银蟒，冲入鸦群。只听一阵“噗噗”声，数以百计的乌鸦尸体如同落雨一般坠落于地。
豢龙周尽力射出一箭，然后迅速将弓箭收起，伸手提起彩棍。与此同时，驺虞步伐突转，载着豢龙周回身，一双蓝睛死死望着那天上的鸦群。
“你要做什么？！”摩昂提着银枪，勒住逼水兽。
他话音未落，只见豢龙周周身气息暴涨，身上乌袍鼓舞，握棍的右臂高高举起，然后猛然向下一挥。
“嗤——”
一道凌冽的破空声骤然响起。那撕破空气的声音，在鸦群的刺耳叫声中与其扇动翅膀的声中格外震耳。
豢龙周手中的溟渊棍如同彩色的风车一般，快速朝着天空中黑压压的鸦群转着圈飞去。
棍走之后，万物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噗”。
一道肉体落地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那“噗噗”声开始变得越发紧密，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却才铺天盖地的鸦群已经被彩棍一撕两半，满天的黑色间赫然露出了一道蔚蓝的天色！黑鸦的尸体如同黑色的雨点，纷乱的从天空中坠落而下！
“哗啦——”。
被分为两半的鸦群似乎被吓住了，迅速向两边扇动双翅，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片黑色的天空当即分成两半，朝着远处不断压去，露出原本的天色与大片大片的白云。
豢龙周松了口气，伸手接住转着圈飞回来的溟渊棍。而就在他与摩昂认为鸦群已经逃走的时候，那匹龙马突然仰天长嘶，鬃毛飞舞。
摩昂猛然抬头望向天空，却看见两片漆黑的鸦群呼啸着俯冲而来，瞬间犹如刮起一道狂风，草地上的花草贴着地皮翻涌起伏。
“好恶风！”
摩昂的一双龙睛被狂风吹得有些睁不开，他用手挡在额前，眯眼望去。那乌云般的鸦群顷刻飞到面前。
“嗐！”摩昂双手略一摸弄，只见一阵金光闪烁，待金光散去，手中赫然出现了那根红缨银枪。
紧接着，摩昂猛然纵身飞起，半云半雾的挺枪直入鸦群之中。
豢龙周一手遮面，一手用溟渊棍将龙马背上包袱挑起，然后牢牢抱在怀中。等包袱被他抱住后，豢龙周这才抬头望向半空。
只见黑压压的鸦群中，金光飞舞，彩眩闪烁，半空中宛如蓦然起了一道无形的光墙，金光透过鸦群，影影绰绰的射到大地之上。只听半空中连声骤响，凄厉的鸣叫声连串而起，鲜血激射，羽毛纷飞，转眼便有数十只黑鸦落地。
好手段！
豢龙周止不住在心中赞叹，望着青光的目光中满是倾佩。
漫天黑鸦簌簌陨落，尖叫之声不绝於耳，转眼间荒原上便堆积了厚厚数百只乌鸦的尸体。与此同时，鸦群突然分成三块，试图从上方与摩昂左右两侧掠过，再蓦然集结，俯冲向豢龙周。
摩昂喝道：“孽畜安敢！”手中长枪一抖，只见枪上红缨卷舞翻飞，刹那间又斩杀数十只乌鸦。
漫天血雨扑撒下来，在阳光下闪着妖豔的光泽。但乌鸦太多，终有不少绕过摩昂，怪叫着向豢龙周俯冲而去。
漫天的黑翅、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如网一般撒了下来。摩昂依旧在鸦群中挺枪乱刺，鲜血四射，羽毛簌簌飘落。豢龙周也紧握溟渊棍，胡乱挥舞。
一只鸦尸突然砸在驺虞头上，惊得它一抖鬃毛，向前蹿越几步。豢龙周连忙伸出左手抚抚它的鬃毛，以示安抚。
就在此时，两只有山鹰大的乌鸦怪叫着疾扑向豢龙周。劲风凛冽，腥臭扑鼻。
那便摩昂瞥见，想要阻挡却已然不及。豢龙周惊慌之下，左臂猛然弹出，臂上盘着的玉龙睁开龙睛，如一支银色的长箭，风一般急腾而出。
“砰”的一声响，距离豢龙周尚有四尺之远，那两只乌鸦便被玉龙的长尾击得向后抛飞，重重撞在草地上，脚爪抽蓄，翅膀扑腾，眼见是不活了。
“咚——”
玉龙四爪猛然发力，扭动身躯飞往空中那无数黑鸦所组成的乌云，留下一声悠长的长吟。
等到它快要飞到鸦群斜下方的时候，玉龙突然张开大口，骤然将十数只乌鸦吞噬。另一面，摩昂精神抖擞，攻势更盛。只见鸦群之中金光大盛，成片的鸦尸不断坠落到地上。
又过了片刻，黑色的鸦群终于咿呀悲鸣，展翅高飞，向北涌去。地上乌泱泱一片，堆积的尽是鸦尸，几乎有千余只。
“这鸦群定然是受邪魔驱使，不然不会进攻活物。”摩昂一面说着，一面按落云头。
玉龙有飞回到豢龙周左臂，它收紧身躯牢牢盘住，便合上双睛，似酣睡一般，不再有所举动。
“看来，这古树之间必有名堂……”
豢龙周的凤目中闪过一道寒光，遥遥望向远处枝丫茂密的巨树。
话说这巨树之上确有一只妖邪。此妖乃是东海小岛上一只白毛野猿，潜心修炼五十四年零八月，终得旁门之道。便引一众猿猴，啸聚古树，自作个大王名号。
此妖正道法术低微，却是旁门左道厉害——能驱鸟兽为其所用，善使一根三股叉。若是与人缠斗起来，口生黑烟，鼻喷白光，极善唬人。手下群精，尽是些山精野怪，更没甚法术，只是勉强修成人形。
“大王！大王！祸事了！”一个人影忽然扑进了树洞。树洞中石椅上的猿妖急忙按住腰间的剑柄，生冷的铁剑猛地出鞘一半，他就要猛扑出去。
“大……王！”扑进来的人怔了一下，猛地跪了下去。
猿妖也回过神来，看清了跪在地上的鸦妖，对方衣甲飘零，惊惶不安地颤抖着。
“胡说八道！能有甚么祸事？！”猿妖收了铁剑。
鸦妖昂起鸟头，双翅一抖，告道：“小的领本部巡逻，却遇见两人三骑。小的原本想带着下面兄弟们去吓他一吓，却被那二人杀败，折了许多兄弟。”
“死了多少兄弟！？”猿妖猛然站起身，脸上的无数银毛颤抖着。
“约有上千……”鸦妖如实告道。
“啪”的一声，猿妖手里的木制如意落在地上。
“死了上千？！”猿妖惊得浑身一颤，然后伸手抓住鸦妖的双翅，颤声问道：“那两人三骑什么打扮？有何法术，竟打死我这多小妖！”
鸦妖一抖羽毛，颤抖着回答：“为首一个穿黑袍，打扮的像个道士，骑驺虞，使一条五彩棍，背一口剑，还放箭射我等。不知用了什么法术，那箭小的们根本躲不过，一箭要被他撂倒数十人。对了，他还带有一条玉龙，好生凶恶！”
猿妖听闻如此凶恶，着了一惊，又问道：“另一个呢？”
“另一个白净面皮，穿着富贵，外罩一领黑袍。骑逼水兽，先用根三棱锏来打，后来又飞身用长枪来刺。此外还有一匹龙马相随。”鸦妖还是有些哆嗦。
猿妖闻言，沉吟片刻，突然叹了口气，似乎想起来什么：“原来是他。”
“谁？”鸦妖有些不解。
猿妖皱着眉头道：“那道士我不认识，那穿黑袍的倒是听过。他是西海老龙王太子，名叫敖摩昂。听闻他在东海历练，怎么又跟着这个道士来我这里？真是怪事，那道士又是何方神圣，我倒是从未听闻。”
“不过……”猿妖冷笑道：“再怎么样他也不该伤我手下群众——取披挂！”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猴精跳进树洞，向猿妖拜上两拜，道：“大王，外面有两人来此，正骂战哩。”
“甚么人？敢来我这里撒野！”猿妖怫然不悦。
“有一个报号是西海龙太子，另一个未通姓名。”
猿妖冷笑一声，切齿怒道：“好哇！我不去找他，他倒先来惹我！也罢，待我拿了他，也吃上一顿龙肉——取披挂！”
猿妖一边穿甲，一边派鸦妖点了群猴精，各持兵器，走出古树洞门，掌了号头，摇旗擂鼓。待猿妖出洞。
洞外，豢龙周正与摩昂不住点指群妖，评论好处道：“我自幼居山清水秀之地，倒未尝见得如此恶妖。”
摩昂一笑，伸手安抚了下座下逼水兽，摇摇头笑道：“你书《志怪录》，此等山精野怪，日后必定要见得多了。”
两人正说着，只见树洞之间闪出一道人影，却是佝偻身子，瞧着有些像是个老者。这人影闪出后，群妖吼声骤然一震，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豢龙周急闪凤目，仔细观看，却看见正当中空地里，站着一只猿妖。
这猿妖通体白毛，佝偻身子，上下不满五尺，却穿戴整齐。头上戴着顶银盔，身上披身古藤甲，手中一根三股叉，在阵前跳啊跳的。正像是只野猴披人衣，倒不像是什么妖怪。
“出来的可是此地妖王？”豢龙周有些拿不准，便高声问了声。
那猿妖听见豢龙周喊，便一挺三股叉，高声回道：“我便是！你两个是哪里人？先通名号！本大王不杀无名之辈！”
他话还没说完，却看见对面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其中那个道士甚至笑的快要掉下驺虞背去。
豢龙周从未想过，一个占山为王的妖魔会生成这个模样。知道的，是妖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猿穿人衣。
“我真没想到，一个不满五尺的山猴，竟然还能占树为王。外人问尚且不知羞耻，兀自答'我便是'……”
豢龙周笑的连溟渊棍都拿不住了，一拍身旁的摩昂：“这等小妖，你我翻掌可灭。”
那只猿妖的耳朵颇灵，早早听见。将他气得暴跳如雷，一震三股叉，从腰间取出一支牛角号，猛然吹动。
这号声一响，两人立刻止住笑，紧握兵器作戒备状。只见对面群妖高声嘶叫，古树后面烟尘滚动，似乎有无数禽兽狂奔而来。
“这妖怪在鼓动什么奥妙？”摩昂有些奇怪，将三棱锏别在腰间，双掌摸弄，化出长枪。
豢龙周眯起凤目，有些紧张地回答：“不管这妖怪在干什么，肯定不是好事。”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手安抚驺虞，同时另一只手将彩棍握的更紧。
号角急促的吹奏着，兽群如潮，漫野狂奔而来。大地震动，宏声巨响，诸种野兽发狂嘶喉的声音四面八方的响彻天地。
迎面扑来的狂风中夹杂着灰蒙蒙的尘土，带着兽群的腥臭气息，仿佛一阵恐怖的海浪，快速将他们吞没。
那些妖魔们甚是激动，呼啸着拔刀朝着二人疾行而来。
豢龙周当即感到周身热血都已沸腾，一齐涌将到头顶来，不禁高声长呼。但在这一片轰鸣声中，他连自己的叫声都听不见了，耳边轰隆作响，转瞬间已经被尘烟吞没。
他正要驱驺虞上前迎战，却被摩昂按住：“形势与你我不利，不如诈败——擒贼先擒王！”
豢龙周抿抿嘴，瞧了眼远处冲天的烟尘，便拍转驺虞，朝南方奔去。摩昂驱逼水兽紧跟其后，那匹龙马不用人带，自己跟上两人，径直往南方逃去。
豢龙周生平从未见过这等壮观场面，幼时在山上观眺鹿群狂奔，已觉惊心动魄，但比之今日身处其中，又不能同日而语。
那漫天席地的烟尘，几乎将碧空丽日遮得昏黄一片。豢龙周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清，只觉得山崩地裂，身后犹如有数万锣鼓、号角一齐奏响。
看着后方兽群如巨浪般层层涌近。豢龙周不禁设想，倘若自己尚是凡人，一旦力竭倒地，顷刻之间便会被万千蹄掌践踏而死。
想到那惨状，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身后的龙马紧紧跟随，可摩昂却渐渐落后——他座下逼水兽的速度自然比不过日行千里的驺虞。
豢龙周回头看向渐渐与摩昂拉进距离的兽群，只觉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澎湃如潮，转眼即将淹没摩昂。
“该死。”
豢龙周暗骂一声，右手提棍，扭过身去一探左臂，那条玉龙怒睁龙睛，兀自腾飞而去。
兽群前方的几只猿猴立刻发出一阵示警的狂叫，可是在那由山精野怪组成的汹涌大潮中，这声音连一点水波都没有打出来。
玉龙的身躯急速变大，很快便恢复到自己原本身长，对着兽群发出一声沉闷的长吟。然后闪电般的朝着天空飞去，对着兽群再次张口狂啸。
玉龙怒目红光闪耀，雷霆万钧地俯冲而下，张开了那足以吞下整牛的大口。
前方的野兽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它们急遽退后，却被身后仍在前进的兽群碾压，最终死在蹄掌之下。
而在前方野兽们仓皇向后逃窜的同时，玉龙已经冲到它们之间，张开大口，一连串咬断了数头野兽。
豢龙周与摩昂在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场大战。按理说，他豢龙周应该心跳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捏一把汗才对。可奇怪的是，他的心平静得就像无风的水面，丝毫也感觉不到紧张，甚至有些兴奋。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自己所豢养的玉龙有足够的信心。
好一场激战，露水四溅，草叶纷飞，尘土飞扬，吼叫声震耳欲聋。兽群上空，数十只乌鸦被玉龙的吼叫声吓得肝胆俱裂，从天空笔直坠落下来。
兽群中正在猛烈厮杀的玉龙嘴角上翘，唇吻上的银须一抖一抖的，透露出内心对这些痴蛮野兽的不屑。
“这样下去可不成，野兽的数量太多了。”摩昂掂掂手中的长枪，对着豢龙周微微一笑：“我也要上去助助阵了！”
他话才说完，便飞身下了逼水兽，把长枪收了，一脱黑袍，连同那根三棱锏抛给豢龙周，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已经朝着兽群悍然冲了过去。
豢龙周一怔，没明白摩昂这是要做什么。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下一个瞬间，摩昂身上闪过一道刺眼的金光，等到金光散去，一条白龙已然腾飞而起。
摩昂现了原身！
摩昂与豢龙周所豢养的那条玉龙玉琼不同，虽都是白龙，却有差异。摩昂身形上便要比玉龙大上数倍，而且爪牙鳞角也有不同。
两者的差异尤其突显在双角上，摩昂的一对双角犹如利刃，寒光森森。相比之下，玉龙的双角显得较为圆润，光泽像玉石一般。
摩昂昂头发出一声低吟，朝着兽群上空腾飞而起。
这下豢龙周看清了摩昂的全身。
那是一条无比威严的巨龙。浑身的白色鳞片闪着玉器一般的光泽，四只巨爪犹如玉琢，鬃毛随风飘扬，端得是一身瑞气，四爪祥云。
摩昂在天上夭矫飞舞，猛一回旋，怒吼着朝兽群猛冲而去。
摩昂直直的飞入兽群正中央，却没有立刻开始进攻。而是昂起修长的脖颈，抖动鬣毛，让自己的躯体看起来更显得威武雄壮，然后将如炬的目光朝周围扫射过去，昂起脖子，发出一声气势磅礴的长吟。
豢龙周看得清清楚楚，周围的野兽们害怕得脊梁像被一只无形的脚掌猛踩了一下，深深弯陷下去，缩头耷尾，转身欲走。
而就在这个要紧的关头，那只猿妖再次出现了。他荡着树枝而来，纵身一跃，落在地上，脸色阴沉，歹毒的眼光注视着周围的野兽山精。突然，它抖了抖浑身的白毛，扬起脑袋，发出一声如雷的吼叫。
“一群废物，赶快滚吧！”
周围的野兽们宛如惊弓之鸟，唰地压低身姿，转身逃蹿。
紧张情绪比瘟疫还传染得快，一些妖精也是惊恐万状，摆出一副随时准备逃窜的架势。
他们之所以没有像野兽们立刻奔逃，主要是心中还抱有一丝期待——万一猿妖赢了呢。
猿妖也同样晓得这些事。所以，他要抓住机会，不能让手下的小妖们就这样散去。
一旦小妖们鸟兽散了，那他则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猿妖心中陡然一紧，他蹿上一棵矮树的树权，登高昂首，望向面前的两条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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