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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神将威伏犼

    浩瀚的大海好像和天连在一起,滔滔的海水撞击着礁石,发出雷鸣般的响声。

    周屿安凤目一亮:“是什么人?”

    “向东行两百里,有一洞府,名叫'乌石洞',住着一名神将。”石仙道:“听闻此人曾是灵霄殿的当值官儿。不知犯了何事,被贬下界。他有踢天弄井、搬山覆海之能,只不过一向少见,隐居少出。”

    “他生的怎般样貌,有何神通?”

    摩昂对石仙口中的神将很是好奇,同时心中也在暗暗叹息。这么厉害的人物,他在东海待了那么长时间居然浑然不觉,看来自己游历的地方还是不够多。

    石仙思索片刻,回道:“此人相貌我倒是不知,只是知道他为官时的盔甲尚在,手中持一柄偃月刀、一柄虎眼鞭,单论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

    “就去找这个神将。”周屿安直截了当道。

    石仙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去找他做什么?”

    摩昂微微一笑,根本不打算虚文试探,单刀直入:“自然是为了结识做友了,如果有可能,恐怕他也要与我们一同纂书。乌石洞怎么走?”

    石仙听到这话,正色道:“想要说服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老夫听闻他足下正少一坐骑,不如你们去为他送上一只,或许能说服他与你等一同。”

    “那便为他捉上一只!”周屿安眼神犀利。

    石仙微微皱起眉:“尔等法术低微,何不再修炼数载?我有一套口诀,你可听之。”

    “请上仙教。”周屿安道。

    石仙道:“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周屿安微微挑眉道:“语出《般若心经》。事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切万法,不离自性”。又云: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无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佛家修真,注重体悟自身,照见五蕴,'能以一般若而生八万四千智慧',这个道理我明白,只不过我乃是道教弟子,与此相背。”

    “道教如何?”石仙不解道。

    周屿安侃侃道:“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中气以为和'。道教修真,讲究共天地一息,身同自然,以身御自然造化,化为大威力。”

    “我道成仙者,或是杀身成仁,建功立业。为国捐躯的忠义之人;或是修炼精神境界,静坐观想,智慧圆满。知天地变化之深机,晓宇宙造化之玄妙,天地都来一眼中,方登堂入室。以至天人合一者;或是通晓天地造化之理,自然羽化者;或是一日三善,视善,语善,行善。立三千善、三百善者;再或是积累功德,普渡众生。内绝世缘,外积阴骘,无怪无奇者。”

    石仙听得,微微颌首:“若如此说,佛道思想迥然而异,修习法门自然也是背道而驰。怪也不怪。”

    “正是如此。”

    说着,周屿安勉强在鸾背上行个礼:“多有叨扰,我等还要要务在身,就此拜别。”

    《志怪录》东海卷:东海岸十里有犼,有神通,神火绕体,无翼而飞。踏水奔腾,蹄下不波,鸷猛异常。口内可喷火数丈,能与龙斗。

    东海的清晨分外壮美。浩淼水面在火红的天幕下金波粼粼。水天相接处,一轮红日徐徐升起,将山石水面映成赤色的剪影。

    东海岸上,周屿安一行人正不紧不慢地朝东方行进着。

    这时,岸上淅淅沥沥的春雨缠缠绵绵的下完了,正是太阳刚刚晒干地皮的时候。

    微风徐来,将一片绿叶吹落,那绿叶在空中凭风飘摇一番,却恰巧落在逼水兽的鼻子上,令后者不禁打了个极响的喷嚏。

    摩昂伸手安抚了下逼水兽,转而问周屿安道:“你想为那神将送什么坐骑?”

    周屿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仰起头来,向着东方望去。此时艳阳高悬青空,煊赫而耀眼,将天地万物都笼罩在其下。和它相比,入夜的星辰就如同萤火一般。

    “摩昂,你是想做太阳,还是想做星辰?”周屿安顺势躺倒在驺虞背上。

    摩昂笑着摇摇头:“我只想做我自己。”

    周屿安笑了一声,突然翻身起来,眯眼看向远处的一座山头。

    摩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觉这片山泽密林苍苍苇草茫茫,其中又不乏起伏舒缓的大片草地,是各种野兽生存的上好水草之地,也是便于驰突狩猎的佳场胜地。

    那山头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尤其是那一排排古树,在阳光照拂之下显露出勃勃绿色。如此苍翠的山头,其中有灵者必然不少。在那一瞬间,摩昂似乎有些明白了周屿安的意图。

    “你想要干什么?”摩昂有些不自在。

    周屿安的嘴角微微勾起,嘴唇一动:“等入夜,进山寻兽。”

    摩昂的眼角一抽,看向周屿安的眼神尽是“你就瞎折腾吧”的意味。

    墨色的夜空,黑云滚滚奔散,灰白的云雾逐渐散开。山顶突然响起一声震吼,山间生灵蓦一打颤,只见那山顶又是一阵猛烈摇动,万千火光迸炸爆发,冲天喷射。

    山脚下,周屿安座下的驺虞嘶吼一声,焦躁不安地踱了几步,然后用前爪刨了刨地面。周屿安伸手拍拍它的脖颈,示意它不要太激动,然后给身旁的灵寿君递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立即从腰间抽出双锤,抖擞精神,大踏步走上山去。

    周屿安眯起凤目:“这么大的动静,摩昂他们到底惊动什么了?”

    他们定好了计划,由摩昂、龙女上山搜兽,周屿安和灵寿君在山脚下围堵。可眼下山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直接打乱了周屿安的计划,他不得不派灵寿君上山,自己在山脚下等待。

    在此时的山峰上,摩昂与龙女严阵以待。

    之前他们一路向山峰行进,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大型猛兽,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就在他们兴趣低迷,准备下山之际,山峰上亮起了一道微弱的火光。

    摩昂与龙女立即回头瞭望,那火焰去骤然熄灭,令两人一阵茫然。

    蓦然间,一道嘶吼之声惊传而出,一道火影向着龙女与摩昂扑了过来。

    这道火影速度无比地快捷,简直是让人防不胜防!

    这是一头望天犼,它头如龙首,身如狮形,遍体火鳞,对着两人昂首咆哮,身上火焰缠绕,熊熊不绝。硕大的双目透露出无尽凶光,背上毛发根根竖起,张开一张血盆大口,露出了两根锋利的獠牙,摆出了一副攻击姿态。

    “该死!”

    摩昂与龙女大喝一声,同时出手,驱兽迎上。长剑呛然出鞘,碧光爆舞,剑气如虹,与摩昂的红缨长枪银光一道朝着那头望天犼攻去。

    那头火犼巨头横甩,红鬃飞扬,一道赤红火焰怒射而出,长有数丈,艳如牡丹,耀似金乌。

    龙女丝毫不惧,手中长剑破风而去,迎上火焰,却只见长剑在那火焰中闪了一闪,霎那间融为铁水。

    “三昧真火!”

    龙女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大骇之下,她念动口诀闪身挥掌,用神火拍击而去,勉强将那火焰遏制住几瞬。趁这个机会,她座下那只青鸾连振双翅,载她冲天飞去。所幸退避及时,并无大碍。

    与此同时,逼水兽已冲至火吼身旁,摩昂掌中长枪骤至,直冲冲刺向火吼的右颈。可枪尖刺入肉体的声音却并没有如期响起,反而出现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摩昂定睛望去,却见那枪尖竟在火吼的鳞甲上划过一道火花。

    “这孽畜!”

    摩昂连忙纵兽急退,那头火吼怒吼狂啸,右爪横扫而来。摩昂连忙横枪去挡,犼爪骤至,摩昂只觉右手一沉,一股极大的力量将自己瞬间从逼水兽背上卷落。

    惊骇中,他立时抽出腰间的三棱锏,尽力朝着火吼巨首上击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头火吼立即发出一声霹雳般的暴吼,抬爪略退。

    摩昂躺在地上,剧烈地喘着粗气——刚刚那火犼的巨爪几乎就是擦着他鼻尖过去的。只要再稍稍往下一点,就会将他的脑袋压的血肉模糊。

    半空中,青鸾发出一声清鸣,展翅俯冲而下。鸾背上,金光骤亮。龙女高举宝镜,杏眼圆睁。

    青铜宝镜发出一道强烈的金色光芒,将那头火犼笼罩其中。与此同时,后者立时发出了一阵狂吼,周身红鳞蓦地亮起眩目的火光,赤鬃迸炸,火尾摇摆,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怒吼着朝空中扑来。

    青鸾急扇双翅,直上云端,堪堪躲过。龙女从鸾背上翩然飞起,御风踏空,掌中宝镜金光高涨,数十道五彩霞光纵横交错,耀眼飞扬。刹那间,那霞光如织锦巨网张罗于半空之上,渐渐朝火犼压去。

    “噗”地一声闷响,那头火犼昂首疾扑,一头撞入那绮丽霞光网。霞光飞舞,缠绕盘旋,刹那间将它紧紧捆缚。火犼狂吼跳跃,挣脱不得。

    龙女微微一笑。就算这头火犼有通天的神通,一旦落入她这宝镜之内,也终究是徒劳无功。

    摩昂翻上逼水兽,挺长枪向前猛刺。一时间只见火花四溅,摩昂用尽平生力气,可那枪尖却未能扎进去半分。

    山脚下,周屿安焦灼地望着山顶,目光急切。座下的驺虞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焦急,兽爪一阵躁动。

    忽然,一道眩目的绛红色光芒在山顶轰然怒放,光芒剧烈摇曳变幻,一只巨大的望天之犼身在其中,在血红色的夜空中昂首狂吼。红鬃怒舞,白牙森然,那赤红色的凶睛如霹雳爆闪。

    火光闪耀,将周屿安的双目映得赤红,他嘴唇颤抖着吐出四个字:

    “法天象地。”

    与此同时,山顶上“轰”地一声震天巨响,青铜镜冲天飞起,霞光如珠帘般迸散碎舞,彩光流离,墨夜变色。

    龙女“啊呀”一声,口角沁出血丝,脸色煞白,如水萍突沉,小荷微倾,从空中悠悠荡荡朝下坠落而来。青鸾长鸣一声,俯冲盘旋而去,将她稳稳接住。

    那头火吼跳跃狂吼,口中吐出一道烈火,那火焰喷飞爆舞,朝着龙女席卷而去。后者软软的躺在青鸾背上,歪着头,心内却是一片平静。

    “看来此地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了。”

    龙女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突然感觉到身下的大地,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身边传来了一声低沉的轰鸣。

    对摩昂来说,三昧真火的威力不算太大,但也足够让他受些伤了。此刻他拼命挡在青鸾的身前,手中捻着避火诀,又念动口诀,双手中枪、锏金光大盛,直挺挺朝着火犼身上击去。

    摩昂咬紧牙关,奋力挥掌,两道金光一闪,兵器左右流星飞舞,光芒眩目,刹那间击在火犼身上。

    风声怒吼,金光飞舞。

    两道耀目的金光重重砸在火犼身上,令它怒吼一声,通体红光闪耀,似是遭受重创。

    火犼吃痛,跳跃甩舞。与此同时那两道金光霍然迸散,消失无形。火犼大吼一声,望着摩昂再次吐出火来。

    大火越发旺盛,赤红色的火苗如春后野草,四处丛生,周围的温度烫到可以媲美羊肉索饼的烤炉。

    摩昂捻着避火诀,看着周围草木无力抵御,纷纷化为一个个炭灰,而自己全身被火焰烤灼——尤其是没有衣服遮盖的地方。他刚被烧了一回,此时再临高温,更让人痛苦万分。

    可摩昂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停滞。他收回两样兵器,灵巧地在周遭巨树之间跃动,不时扑到火犼旁边,挺枪猛刺。他所到之处,留下一片片火花,让下方燃烧着的火焰更加喧腾。

    灵寿君此时也已经赶到,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击败那头狂暴的火犼,他只知道必须要尽力——好道是:放屁添风。

    “立功的时候到了!”

    一想到这里,灵寿君浑身重新迸发出活力。他毫不客气,挥起双锤朝着火犼狠狠砸去,只听一声极鸣的铿锵之音,那头火犼的鳞甲竟连道裂痕都没起。

    摩昂双足踏地,一边用长枪向火犼咽喉处猛刺,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似乎这山顶所有的浓烟,全都汇聚在他的身旁,朝天空飘去。

    摩昂的龙睛被熏得血红,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大声咳嗽着,向上尽力刺去。

    黑云翻滚,火光冲天,闷雷似的巨响接连不断地从那山头崩爆而出。火光滔滔,依旧汹涌澎湃,沿着山坡四面冲将下来。

    周屿安再也按耐不住,他舒开左臂袖子,轻轻一挥,袖中那条玉龙登时飞上天幕,伸爪舒鳞,扬须昂首。

    与此同时,周屿安约住龙马、细犬,轮起彩棍,从驺虞背上架起彤云,直飞到云端之上。

    山顶上,那头火犼辗转腾挪,与摩昂、灵寿君斗得不亦乐乎。山林之间火光四起,烟雾早已浓郁至极。

    “好畜牲!”

    周屿安骂了一声,大喝一声,与玉龙同时发起进攻。

    那头火犼发觉了他们的举动,巨口张处,咆哮如雷,一道金红色的火柱爆舞怒射。

    与此同时,那玉龙张开巨口,从中喷出一道极寒极清的水流,似海口倒悬浪滚,与那火柱撞在一起。

    水克烈火。可龙王私雨,却灭不得这三昧真火。水流淙淙大小,并不能灭得那火焰半点,却好似火上浇油,越泼越灼。

    那水才与火交,便好似浇油一般,火苗窜起数十丈,直冲冲朝着玉龙与周屿安燎来。幸好周屿安捻着避火诀,玉龙性灵,一见势头不好便收住水,不然二者必将被那烈火吞噬。

    火犼一摆巨头,张开大口,再次喷出长达数丈的火焰。四周烟火缭绕,浓烟密布,下方山顶已经彻底沦为火海,灼热的气息翻腾不休。可谓是:

    熯天炽地。

    火光熊熊,那头火犼昂首咆哮,声动四野。摩昂手中的长枪片刻不歇,可每次刺去,只能在那赤色的鳞片上划出一片金红的火花。

    周围炽热的火光,将灵寿君脸上的汗珠映得泛红,他再次用力砸去,却只觉一阵眩晕。那锤柄已经被烤得发烫,几乎握不住。

    霞光耀夜,瑞气凝光。周屿安捻着避火诀,手轮彩棍,在半空中举棍当头便打。那头火犼怒吼一声,口里喷出火来,鼻子里浓烟迸出,硬着头朝那根彩棍迎去。

    周屿安恶狠狠,尽力一棍打在那火犼头上,只听“乒”的一声巨响,那条彩棍被迸起老高。再看那火犼头上的鳞片,连道裂痕也没有。

    “好个孽畜!”周屿安忍不住破口大骂。他纵云头到半空中立定,睁圆凤目,想要看出那头火犼的破绽。

    此时,半空中一道银光骤闪,登时狂风大作——那是灵寿君抛出了紫金红葫芦。

    那葫芦升到空中,口朝地,底朝天。随着法力的催持不断旋转,葫芦口登时发出阵阵银光。风声凛冽,霞光焰焰。那葫芦似唧筒一般,将地上黑灰、树叶猛吸上去,而随着时间流逝,吸力也渐渐加强,开始将一些还在燃烧着的树木吸进葫芦之中。

    那头火犼在那紫金红葫芦之下,却依旧扑剪跳跃,虎虎生风。灵寿君勃然大怒,不住念动咒语,凝神定力,让葫芦发出更强的威力。

    约摸过了一个弹指,那头火犼一点一点的被那葫芦银光吸起,缓缓移动。

    灵寿君心中大喜,不禁有些松懈。趁这个空档,那头火犼却猛然朝葫芦吐出一口赤焰,那火焰霍然冲天而起,足足有数丈之高。焰高火猛,大有烧天之势。

    灵寿君见状大吃一惊,急慌慌将那葫芦收回手中。可将那葫芦托在手中,却顿觉那紫金红葫芦好似火盆里的灼炭、煤炉内的红钉,能将人手烫熟。

    灵寿君左手倒在右手,右手换在左手,忍不住地破口大骂:“这个孽畜!忒折磨人了!一定把它千刀万剐!”

    周屿安不由得“哏”了一声。这畜牲实在聪慧,居然专攻法宝,可惜了灵寿君却才一番用功。

    他将目光投向玉龙,对方与他朝夕相处多年,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意?当即抖擞精神,朝下疾冲而去。

    只见那条玉龙舒展利爪,银须舞动,鼻孔里喷出一股热气,似乎很是气愤。紧接着,它须下的明珠纵喷彩雾,那奇光异彩,令人神摇目眩。玉龙在空中盘旋怒吼,又张开血口,朝山顶火光里喷下雨来。

    那雨潇潇洒洒,如天边坠落星辰,又好似玉珠滚落凡间。雨点起初时有拳头大小,到后来便恰如瓮泼盆倾。声势浩大,雨声如雷。

    这场景给周屿安一种错觉。似乎不是玉龙喷雨,而是天河倒倾。

    那头火犼口眼中赤焰飞腾,身旁烟火迸起。腾腾怒焰,将墨般的天空燎烧成一片赤红。玉龙所施的雨水与先前一样,不仅没让火势减小,反而令其愈烧愈烈。

    这时周屿安才觉察出来,这火不是燧人钻木所取之火,又不是老子炮丹炉鼎之火。非天火,又非野火,乃是妖魔修炼成真的三昧火。

    周屿安不禁心焦:“这孽畜会法天象地,又会三昧真火,想来定是曾遭人指点过的。眼下一时拿不下它,这火势却是越来越大,若是再烧下去,殃及周遭,那可是造孽了。”

    他正想着,那边火犼又吐出数丈烈火,几乎将整个山顶都化作炭屑。

    山顶烟火飞腾,火光烘烘腾起,那火足有百丈之高,眼见不能再战。摩昂招呼一声,大叫道:“火势凶猛,战不得了!先把龙女带下山去再说!要不然,断然烧个皮焦肉烂!”

    言罢,便与灵寿君二人跨上逼水兽、驾起云头,带着龙女下山去了,独留周屿安与玉龙在空中施展。

    那条玉龙再也按耐不住,蓦地转身俯冲,如霹雳风雷,气势凌厉,闪电似地扑向火犼。

    玉龙此时凶性大发,龙首甩摆,张开血盆大口,猛地一口咬住火犼的脖颈。数十只长刀一般锋锐的撩牙瞬息破开鳞甲,登时血如泉涌。

    火犼痛叫狂吼,慌忙伸爪去拍龙首,那玉龙连忙缩回长颈,堪堪躲过这一击。

    只见又一道血光飞溅,玉龙的那对长角狠狠地刺入火犼的侧肋之间。火犼痛吼如狂,蓦地一爪横扫向玉龙的脖颈。却不料玉龙一声长吟,猛地探出巨爪,按下了它的利爪。火犼狂嚎如雷,但那玉龙它凶悍无匹,依旧死死地顶着不放。

    玉龙的长吟中,猛地甩头扭颈,朝下一划,长角立时将火犼的侧肋破开一道九尺来长、六尺余深的大口子,皮开肉绽,血如飞瀑。

    火犼猛地咬牙甩头,向玉龙吐出一道烈火。两只神兽剧痛狂怒之下,跳跃纠缠,撕斗一处。惊天震吼不绝于耳,火势冲天,雨水磅礴,一时间旗鼓相当,难分高下。一龙一犼在高空上、炎风中咆哮相斗,声震天地。半空中周屿安只觉耳膜震痹,心跳如狂。

    周屿安观看半晌,见两者难分胜负,唯恐玉龙受伤,便急急喝令它回来。自己则咬紧牙关,捻着避火诀,钻进那冲天火光之中,寻犼要打,却不料那头火犼见他到了跟前,便将一口烟劈脸喷来。周屿安急回头,却仍被煼得眼花雀乱,忍不住泪落如雨。

    他已经被烈火蒸了半晌,眼中早就被烟火燎得通红,此刻又被火犼喷了一口黑烟,自然当不住了,便急急钻进火里,想要躲上一阵。

    可才入火中,便觉酷热蒸人,连脚底都被那焦土烙得慌。周屿安忍不住心中大骂一番,脚步越发急促。

    可突然,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皱着眉头朝身后望去。与此同时,空中的玉龙转动了一下耳朵,喷出不安的鼻息。一人一龙齐齐朝着火犼身前望去。

    无论是人还是龙,都感应到了,有微微的轰轰声从远处传来,随之而至的还有脚下不安的震颤。

    可周屿安所在的位置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他的视野已经全部被火光挡住了。

    周屿安捻着诀又钻进火内,想看个究竟。可没走几步,便有一道艳丽的光芒映入他的双眼,然后霞光自前方炸裂而起,瞬间把他全身笼罩。

    霞光的底部,爆出一点极其耀眼的火花。在一阵震心的惊雷声中,火花先化为一团金色花心,又迅速聚集成一簇花蕊。然后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溅起一点五彩的火星。

    之后,没有任何征兆,那五彩的火星瞬间爆发,如跃动的流火般,瞬间舒展成一道人影。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件五彩琉璃在火光中成型,绚烂至极。只不过成型的速度放快了百倍,仅仅只在半个弹指之间。

    忽听一声山崩地裂似的惊天爆响,在“五色琉璃”成型的同时,发出了一道似爆炸般的冲击波。

    无数道眩目的霓光闪电四射,耀眼夺目。而其所释放出来的冲击波,就像是一把无形的镰刀横扫过山顶。周屿安只觉得自己被巨力一推,咣当一声被掀翻在地,摔了个眼冒金星。周围正在燃烧的树木尽皆俯倒,又发出一阵震颤之音。

    周屿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耳朵被爆炸声震得嗡嗡直响。他急睁眼看去,之见前方赫然立着一道超尘脱俗的背影,令他一阵洒然。

    那人的相貌,果是清奇,打扮得又秀气。一身鸦青袍,一顶八宝珍珠冠,脚踏着双镂金靴。真个是仪容清秀,相貌堂堂。

    他双目圆睁,威视着前方的火犼。手中霞光一闪,赫然多了柄偃月宝刀。

    那刀吞口是个铜鎏金龙首,神龙露齿吐舌紧咬刀身,双目圆睁,须发皆扬。刀身上刻着精美的行龙纹,在火光中依旧寒光闪闪,锋刃如霜,一看便是神器。装具遍鎏黄金,华贵无比。

    那人将刀末端的三叶刀鐏戳在地面的黑灰之上,竟令其化作点点香泥,转瞬之间生出嫩草。

    周屿安的嘴角一阵抽搐,他没想到此人居然有如此大能。仅仅是以刀鐏戳地,便可使死灰化泥,青草复苏。

    热气蒸人,周屿安伸出双手,搓了搓脸,想要让自己尽快清醒起来。

    此时那人却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朝着火犼方向发足狂奔,手中的宝刀微微一侧,飘飘地起了变化,那惨烈的银光在风中轻轻地翻舞,带着森森杀意。

    火犼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居然开始缓缓向后退却,一双通红的大眼紧紧盯住对方。

    那人像一片落叶,行动令人预判不到,且没有丝毫停顿,就如同被风吹着过来的,正是如此,才让火犼格外惊慌。

    那头火犼咆哮如雷,赤光爆舞,

    那人在火犼足下左右盘旋,伺机而动,惊得那火犼不住的用巨爪去踩,可那人行动如风,火犼变得身形巨大,反而行动迟缓下来。一时之间,兽爪跺地的砰砰声响彻山林。

    很快,火犼发觉了自己的劣势,当即缩小身形,向后退却。而那人却乘胜追击,拖着偃月刀快步朝它冲来。

    就在距离火犼仅有一丈之地之时,那头火犼忽然从口中吐出一口极猛极烈的火焰,似三坛海会大神的火轮儿一般,直冲冲朝那人扑面而来。

    烟雾弥漫,火势盈空。只见火光环肆,却不见那人身影。

    就在周屿安与火犼都认为那人已经被三昧真火烧死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冲破火幕,瞬间暴起。他用上了全身的力道,全身的肌肉纠结起来,将偃月刀高高举起,用歧刃朝着火犼的额头泰山压顶般劈去。

    腾挪多时,那人的刀势竟无稍减半分,声势反而更厉,如怒龙狂吼,恶狠狠地劈向火犼。

    那火犼避无可避,只得竭尽全力,张口吐火,想要融化那柄偃月刀。可只见红盈盈的火光之中闪过一道极亮的白光,一股惊天动地汹涌而凌厉的极寒气浪纵劈而下,几乎将烈火劈为两半,那柄偃月刀转瞬而下。

    火犼闭上双眼,恐惧的缩回脖子。它能强烈的预感到,这人手中的刀与凡刀不同,这一刀劈下,它必定会身首分离。

    可那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却迟迟没有出现。火犼恐惧地歪斜着脖颈,侧着头瞧去,却见那柄偃月刀离它额头仅有半寸,本应毫不犹豫的劈下,却又停住了。

    “孽畜,还不皈依,更待何时?”

    那人右手持刀,左手在身前屈一食指,目光洞幽烛微,一股强烈的威势令火犼几乎跪倒。

    那人收起偃月刀,朝它探出左手。那头火犼将脖颈朝后一缩,歪着头瞧瞧他,又慢慢向他手心探过头去。

    见那人没有什么动作,火犼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头放在那人手心之下。

    这代表着臣服。

    那人右手一翻,霞光消减,那柄偃月刀立时化作一尺大小,被他带在衣底。

    他转头看看周围还在燃烧的树林,单手捻诀,嘴唇微动,口中默念数声经咒。不多时,那周围黑灰散尽,化作香泥点点,无数的嫩草争先恐后地穿透潮湿的大地,招摇生长。燃树木灰蓦然还原,依旧青枝绿叶,浓郁阴森。

    那人左手微微一抬,火犼身上伤痕立时复原长好,连块疤痕也没有。只见那人左手向下一挥,火犼立即跪伏于地,低下巨首。那人翻身上了犼背,一拍犼头长角,那头望天犼便站起身来。

    “道友,请留步!”

    眼见那人要走,周屿安再也按耐不住,快步走出树林。

    “你是何人?”那人乜斜凤目,看向他的眼神很是不屑:“这犼便是你们激怒的?你可知它来历?

    “它乃是火德星君部下神犼,勤业百载,星君念它思乡,便注了它的仙籍,发它下界。它有一自炼的三昧真火,又是火部之兽,深得火之精也。虽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乃三噹之威,能变百端之火。就凭你们这些微末法术,也敢挑战,真是自不量力。”

    “惭愧,惭愧。”

    周屿安被那人说的哑口无言,羞臊无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有好奇那人来历,便再次开口问道:“敢问尊者是何方大能?”

    “大能不敢当。”那人伸手拍拍火犼的脖颈:“我本系凡夫,因怕轮回访道。云游海角,浪荡天涯。百年间闯荡,也曾逢一美貌仙侣。养就孩儿,配缘姹女。最终,工满三千,合和四相。超天界,拜玄穹,官授龙骧将军,乃是灵霄殿外当值神将、领仪仗的封号大将,姬怀尘。”

    周屿安大吃一惊,他猜想此人可能就是老者与石仙口中的“神将”,可是没想到此人会是这么大的来头,居然是灵霄殿外的当值神将。

    他不由得对眼前此人多了几分恭敬,于是行礼道:“武当山道士周屿安,见过了。”

    姬怀尘乜了他一眼,傲然道:“想你也是荡魔天尊弟子,怎么如此不济?真是给他蒙羞。”

    周屿安谄笑道:“小子还有另一个名号,不知上仙可否听之。”

    “愿闻其详。”

    周屿安微微一笑,清了清嗓,朗声道:“我又名豢龙周,乃是玉帝钦差总纂官。现有钦赐白本再次,将军还不见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那本写着《志怪录》的御赐白本。

    姬怀尘大吃一惊,对着那白本倒头便拜:“万岁,只因那日龙华会上,末将部下紫龙躁动,令万岁不悦,便将末将贬下界来。在此终日无事,虚度年华,实在是追悔莫及!”

    周屿安听闻这话,凤目精光大盛,于是言辞恳切道:

    “你在天有罪,既贬下来,终日无事,岂不是虚度光阴?我今领了圣旨,游历四海著书。你何不入伙来,跟我等做个伴当,行四大部洲降妖除魔?那时节功成免罪,复你本职,心下如何?”

    姬怀尘眼前一亮,当即答道:“愿与之同行!”

    暮春初夏,虽说已经是草长莺飞,但海边还是颇有凉意的。尤其是在靠海数里的平原,早晚时分的凉风尚有些须寒冷。太阳距离海面已有一竿之高,可风却依旧冷冽。

    高坡风口上,却有一个人久久站立,任其大风吹得他的衣衫啪啪做响,仍旧没有离开。两丈之外的洼地里,一头身躯飘焰的望天犼默默的守侯着。

    而更远的地方,其他人已经在草地上铺下了一张巨大的白色羊皮毡,又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三桶上好美酒。毡旁草地上也支起了铁架,灵寿君利落的宰杀了一只野猪,吊在铁架上烤了起来。摩昂、灵寿君和龙女三人热烈的饮酒谈笑着。

    “在想些什么?”周屿安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姬怀周的身边。他手里端着杯素酒,此时又抿了一口,道:“羊肉汤做好了,特意给你留了些。”

    姬怀尘身形站得笔直:“你可知这天地分为哪几番?”

    周屿安顺着他的目光朝远处望去,答道:“自盘古开辟以来,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便分为四大部洲: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其八荒之说,囊括其中。”

    “你错了。”姬怀尘轻轻摇了摇头:“天下只分外二者,一曰天,一曰地。朝代更替、山河变化,但唯有天地不变。万物修行,全靠天地之灵气。”

    “你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大了。”姬怀尘看向周屿安的目光变得有些凝重,他道:“此书纂成时,怕是还要过上百余年。”

    “便是千年万年,我也不辞。”周屿安斩钉截铁道:“玉帝厚恩,我便是肝脑涂地也不得为报。”

    “好!”姬怀尘忍不住鼓掌:“若是如此,也不枉我入伙。”

    “接下来要去哪儿?”

    周屿安眯眯凤目:“海里算是走得乏了,上岸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