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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碧波卷雾曲

    “小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要想好了。”

    石洞内一处僻静处,娇娘对岁小妹说道。

    岁小妹轻轻摇了摇头:“老主持一心向善,我想接过他的衣钵,带那些小妖们在金殿内诵诵经也是好的。三位姐姐此去,可要多加小心,望早日飞升,得偿所愿。”

    “你……”

    娇娘还要再劝,却被灵玉子拦住,她看着岁小妹稚气未脱的面庞道:“小妹,大姐不拦你,但是你可要想好了……”

    “放心吧大姐,我想好了。”

    “那……你以后多加保重。”

    “你们也是。”岁小妹点点头,白嫩的脸蛋勉强展露出一个笑容,“多加保重。”

    随着驺虞从洞内钻出来,周屿安与众人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其余人并没有异议,只是好奇地打量着灵玉子三人。

    “我们要行礼,光靠走可不行,你们有没有坐骑?”龙女的目光紧盯着灵玉子她们,显然有些怀疑几人的能力。

    灵玉子微微一笑,“自然是有了。”说着,掌心一翻,抛出一样东西。

    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方形竹篓,与平常竹篓无异。

    灵玉子轻轻一合掌,对着竹篓点了三头,权作三拜。而这时,那竹篓动弹了一下。

    过了片刻,只见一只墨色的尖爪慢慢伸了出来,接着是另一只尖爪,慢慢的一只龙首伸出,那物徐徐爬了出来,居然是一只脸盆大小的龙龟。

    那龙龟出了竹篓,迎风就长,只片刻功夫便长成有十来丈长。

    那只龙龟头尾似龙,身似大龟,全身墨色,乃是生在北海大洋里的神龟,却被灵玉子捉来做个脚力。

    龙龟安详地趴在地上,两只巨眼望着前方,偶尔眨巴一下,淡漠而悠然,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关心。

    灵寿君伸出手想去摸一下,手还未触及,龙龟那车轮大小的鸦青色瞳孔突然一转,硕大的龙眼一下子瞪向灵寿君,鼻孔中蓦然喷出热气。后者一愣,到底也没摸上去。

    灵玉子拍拍龙龟的巨爪,从袖子里摸出一样宝物,望龙龟背上一抛。一道七彩光芒划过空中,瞬间照亮方圆一里。

    黛色的霞光之中,一座精美无比的画楼缓缓落在龙龟背上。

    那座画楼高有三丈,分做两层,都是金脊碧瓦,檀木为柱,香木为梁。雕梁玉栏,奢华非常,就连那各处的飞檐翘角上挂着的银制风铃上,都塑有龙纹、风纹。

    整个画楼恰似五彩琉璃所造就一般,一条条五彩瑞气飘渺缠绕其上,如同天界真仙之所。

    “这龙龟宝楼如何?”灵玉子得意洋洋地瞥了龙女一眼。

    没等龙女开口,周屿安却先拍起马屁了:“不错不错,这宝楼简直惊为天人。我看呐,这画楼足够容纳我们几个了——只不过有些太招摇了,只怕是隔着老远便会让妖精们瞧见。”

    “谁说这宝楼要让你们几个使用了?”

    灵玉子白了周屿安一眼,显然很看不惯他占便宜的样子。她玉手飘然一抖,将龙龟宝楼收回,又放出一件宝物。

    黄土之上,蓦然放出一阵刺目的光彩,犹如一颗星晨突然在平地里炸将开来一般。光芒未歇,便有三匹神马昂首嘶鸣,奋蹄跃起。

    三匹神马,左边一匹名吉量,当中一匹名矔疏,右边一匹名騊駼。

    三匹神马昂首扬蹄,在半空中迈腿飞奔,形成一个黑色的巨大屏障。三匹神马身上套着虬皮绳索,齐齐拉着一辆巨大的华舆。从下望去,只看的见两个极大的车轮在空中飞转。

    这时,灵玉子口中发出一声犀利的哨音,那三架华舆立时缓缓的降了下来,稳稳的落在波涛上。三匹神马弯颈嘶鸣,睁大双目瞪着周屿安几人。

    那舆宽大,镂金饰玉,极尽奢华。辇驾上装了八只金銮,一经行动,金銮立响。辇驾上的许多部件制作精美,舆上甚至用金银丝镶嵌成花草的纹饰,异常华丽。

    “这回如何了?”

    灵玉子冲着周屿安眨眨眼,不等他答话,她与娇娘、凰儿三人便登上华舆,握住缰绳。虽是一身温婉的打扮,却挡不住她整个人飒爽干练的气质。

    周屿安没有做任何评论,一挥手,下令出发。

    一行人迅速离开荒坟,朝着东方进发。此刻,夜深似墨,天幕中繁星点点,似神明俯瞰众生,却是生者自思。

    驺虞背上,周屿安从怀里取出《志怪录》,将那根龙鬃玉笔浓墨饱蘸,执笔记道:

    《志怪录》大荒北卷:儋耳国正南方二十里,有义妖。怀善念,快恩仇,造金佛殿以尊佛。再言:臣顺圣意,招其三者作草头神。

    他将《志怪录》合上,再次放入怀中,然后轻轻躺在驺虞背上,昂头看向漫天星辰,不觉昏昏睡去……

    《志怪录》大荒北卷:无坡原有潭名飞雪,内有蚌精,手下百精,性恶食人。现俱伏诛。得其宝珠,待呈于万岁。

    金乌高悬于空,散发着炽热的光芒。树影横斜,蝉声阵阵,远处蛙声如鼓,隐隐还可听见树林中的虎豹咆哮之声。

    周屿安一众早行过了儋耳国之土,向东方行乃是一脉平阳之地。光阴迅速,历春经夏。骄阳如火,酷暑难耐。

    周屿安一众几乎所有人都在步行。灵寿君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用衣袖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回过头去看其他人。

    在烈日的照耀下,他看到那只青鸾正舒展翅膀,用自己的翎毛为龙女挡住阳光。另一旁,摩昂和姬怀尘用自己的外袍顶在头上,以此来抵挡那炽热的阳光。

    后面的逼水兽与望天犼似乎也熬不住这日头的炙烤,都是无精打采地趟着地走。

    只有几个人是例外。

    灵寿君皱起眉头,看向了队伍最后面。

    在那里,是那驾华舆。三匹神马好像并不受天气的影响,依旧昂首阔步,身后的那驾巨大华舆似乎轻若鸿毛。

    灵寿君瞧了右边的那匹騊駼一眼。他清楚的记着,那匹神马已经三天没有饮水了,可它却依旧神采奕奕,青色的毛发油光水滑,看上去并不想缺水的样子。

    “真是怪物。”

    灵寿君嘀咕了一句,却听到那华舆内传来一阵如银铃般的笑声。

    华舆内,周屿安正与灵玉子三人猜拳耍子,面前的小案上摆着些葡萄、西瓜、梨枣、枇杷,又有一小壶素酒。驺虞正卧在周屿安身后,与他做个靠垫。

    “又输了。”

    周屿安叹了口气,自罚一杯,惹得三人又笑了起来。

    他突然瞥见娇娘身上带着的那把尖刀,发现那正是之前将他刺伤的兵刃。他心中纳罕,于是问道:“话说,这究竟是什么兵刃?竟然能捅我个对穿。”

    周屿安说着,揉揉胸口,那里似乎还有些疼痛。

    娇娘轻轻抿嘴一笑,道:“这是用天外陨铁打的兵刃,自然可以伤得了你,若不是大姐用龙珠救你,怕是凶多吉少。”

    “原来如此。”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摩昂发出一声感叹:“真是'物不能量,人不能比'。半月前还是跟你我一样苦呵呵地风吹雨打,现如今人家倒坐上马车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人家是你情我愿,郎有才,女有貌。”

    龙女趁机挖苦道,只不过言语中含了些酸溜溜的意味。

    摩昂从腰间解下水囊,往嘴里灌了一口,苦笑道:“这些日子,连盏茶也不曾吃她一口呐。”

    一旁的姬怀尘微笑着不说话。倒是灵寿君凑了过来:“咱几个莫说盏儿茶,就连水也喝不上她一口。人家可好,在里面美女为伴、美酒作水——比占山为王的妖精还逍遥。”

    此言一出,立刻引得几人一阵大笑。

    “这是说谁呢啊?”

    不知什么时候,周屿安骑着驺虞走在了众人身后。

    “没说什么。就是说啊,有些人没良心,也不知道魂儿让什么人勾走了。”龙女一抖披帛,快步走到一旁。

    周屿安怔了怔:“谁没良心了?”

    “你。”

    几人正说着闲话,面前一片树林内却突然走过一行人来。

    当头一个是个老者,头戴角巾,身穿淡服,笑呵呵地朝几人走来。他身后,跟着个穿黄衣的五尺小童,头上顶着一盘果子,尽是些杨梅、仙桃等。

    两人走到一众人身前躬身道:“纂官,小神乃无坡原土地,知纂官一行人到此,无以接待,特备鲜果一盘,奉上诸位,各请一餐。此地四百里,更无人家,且吃些儿果子解渴。”

    灵寿君一听这话,欢喜非常,还未等周屿安答话,便伸手从小童手内接过那盘果子,要与众人分着吃了——他几人正是饥渴之时,便也不管其他。

    “切莫动手!”

    周屿安叫喝一声,连忙拦住几人动作,在驺虞背上问那老者道:“你怎知我要来?”

    “小神乃是本处土地,自然知晓。”

    那老者眼神躲闪,答非所问。而身后的五尺小童更是神色紧张,衣袖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周屿安觉得那小童动作不太正常,便睁圆凤目望去,却见那小童衣袖里银光闪烁,显然藏着把利器。

    “不好!是妖怪!”

    周屿安大叫一声,连忙持出彩棍。正在这时,那小童身形一闪,袖中利刃破风而出,直击离他最近的灵寿君。

    灵寿君眼神一闪,将手中那盘果子顺手往回一送,“啪”的一声,刀尖穿盘而过,可盘子正好挡住了利刃的进击。

    此时,在灵寿君身旁的摩昂没任何迟疑,迅速出击,一拳直直砸向那小童的面门。对方完全没想到对方的反应速度如此迅猛,鼻子登时被砸得鲜血迸流,整个人朝后倒去。

    一击得手,摩昂顺势朝前一撞,把你小童朝对面的老者推去。

    小童一个踉跄,正好跌入老者怀里。而这个时候,众人已经都持出兵器,严阵以待。

    老者反应很迅速,见一击不成便要迅速撤离,他将那小童向前一推,刮起一阵阴风就走。

    可在离开时,他朝华舆伸出枯枝一般的痩手,想要掠走华舆。

    他是这么想的,既然没有完成大王交代的任务,那便掠走一辆马车去,也算是将功赎罪。看那马车内里飘香,想来藏着女人,而女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他刚刚贴近那华舆,却看到一道青色的光芒袭来,当即觉得胸口一闷,那青色光芒所带来强烈的空气震颤迅速将他震飞出去。

    直到他重重摔落在地、掀起一大片黄尘的时候,方才听见一声似玉盘落珠之声。

    这时,灵玉子掀开珠帘,怀内抱着一宝玉琵琶,微移莲步,走下华舆。

    老者爬起来,转身要跑。灵玉子轻拨琵琶,只听一声似玉珠走盘之音响起,旋即又是一道青光闪烁,那强烈的震颤再次袭去,将那老者掀翻在地。

    另一面,众人早将那小童拿下,两边将两个妖怪捆在一起审问。

    “说!你两个是哪里的泼魔,敢来假冒土地哄骗我等!”

    灵寿君怒气冲冲地踢了一脚那小童,厉声喝问道。

    那小童紧咬着嘴唇不开口,倒是那个老者先忍不住供了。

    “我们是飞雪潭内的小妖,奉大王之命,前来杀你一众。本来是想用果子药杀尔等,没想到你们察觉了,只好先下手……”

    “你两个叫什么?”周屿安忍着怒气问道。

    老者道:“我叫沙里钻,是个鳖精。他叫水上蹦,是个蟾蜍精。”

    另一面,摩昂抱臂问道:“你家大王姓谁名谁,是个什么妖怪,有何神通?快快从实招来。”

    “我家大大王叫翻波儿鲒,二大王叫鲒波儿翻,都是大蚌成精。两个大王手中都有一件宝物,名叫'搅水珠',使用时可令水波激荡,在水下使用威力非常。”

    老者说完,哭丧着脸瞧向众人:“几位老爷,我就是个小妖,从来没伤过人,害过命啊,几位老爷就把我放了吧。”

    “若想要我几人放你也可以。”周屿安咧嘴笑了起来:“等到了飞雪潭再说。”

    说完,他站起身,示意众人离远点叙话。

    灵寿君有些不明白周屿安的用意,便粗声粗气道:“既是妖精,取了口词,不打死何待?”

    摩昂摇摇头,替周屿安回答:“你是不知,且留着活的,等到时为我们引路,又好做个凿子捉妖取宝。”

    “原来如此。”

    周屿安环顾众人,低声询问道:“这下水的事,我不太熟,你们哪个会水的去捉妖?”

    一听这话,龙女先笑了:“你说这话都糊涂,那几个一个龙精,一个蛟精,水下的买卖自然熟络,又何必来问我们?”

    “就是。”灵寿君也附和道:“她们几个来了,也教我们看看她们有什么本事。”

    摩昂和姬怀尘没有附和他们,但也没反对,只是站在一旁不做声。

    周屿安的本意是择一个水性好的下去降妖,毕竟摩昂、龙女、灵寿君等人都是水里长大的,却没想到众人居然将此事推到了灵玉子她们那里。

    不过他们说的也有道理,灵玉子几个刚刚入伙,也确实应该立立威,展露一下自己的本事。

    想到这里,周屿安不禁将目光投向那驾巨大的华舆。

    “好了,这事我去说。”周屿安扭过头,用手指点着众人:“你们呐……”他想说什么,可最终又没说出来,只是自顾自的走向华舆。

    “哼,我倒要看看,她们有什么本事。”

    龙女看着周屿安的背影笑了起来:“他可别招来了三个废物,打自己的脸来。”

    摩昂耸耸肩,一边从腰间取下水囊,一边道:“比起这个,我倒是想尝尝那潭里的鱼蟹,也不知道有没有西海里面的虾蟹肥美。”

    姬怀尘笑着打趣道:“等功成了,再拿那潭里些鱼虾做汤喝。”

    而此刻,华舆内,周屿安坐在灵玉子三人的对面,不知怎样开口。

    娇娘将一盏茶向周屿安面前推了推,款款道:“先喝杯茶吧。”

    “多谢。”周屿安连忙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凰儿瞧他半晌不说话,便主动打破了僵局:“喂,登徒子,你来这里想说什么就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凰儿。”

    灵玉子瞋怪了凰儿一眼,喝止了她,然后转头看向周屿安,温柔道:“纂官有事请讲,只要是我们能帮得上的,一定出力。”

    这话一出,却是让周屿安不好意思开口了。他沉吟半晌,方才启齿道:“外面那两个是飞雪潭里的小妖,我意要去剿灭那潭中恶妖,可这水下的买卖我自然不是太灵,不知姑娘可否……”

    灵玉子一拂衣袖:“纂官不必多言,我愿去伏妖。”

    周屿安没想到灵玉子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他不禁愣了一下,方才道了声“多谢”。

    可娇娘和凰儿却听出来了其中的滋味,于是立即开始质问周屿安。凰儿怒气冲冲地指着周屿安道:

    “登徒子,你什么意思?难不成就独我大姐、二姐是水里得道的妖仙?你手下两个龙王贵子,还有一个阴阳龟仙,你倒让我们去拿那妖怪?你是何居心?”

    另一边娇娘也挖苦他道:“我看是那飞雪潭凶险,你们不敢去,拿我们姐妹三人当开路神吧?周屿安,你的算盘未免也打得太响了。”

    周屿安百口莫辩:“小子并无此心……”

    “好了好了。”

    灵玉子安抚两人道:“周纂官并无此意,你们又何必咄咄相逼呢?再者说,我们既然入伙了,那便也要出力得功。纂官这是给我们立功的机会。”

    周屿安感激地看了灵玉子一眼,连忙走下华舆。可灵玉子却追了下来,“周纂官且等等。”

    “姑娘还有何事?”周屿安停住脚步。

    灵玉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嗯……她们两个却才出言不逊,是我平日里惯坏了她们,还望纂官见谅。另外……”

    周屿安轻轻一笑,不知她为何突然闭口不谈,便问道:“另外什么?”

    灵玉子深呼了几口气,鼓足勇气道:“另外纂官在洞内之事,应当对她二人负责。不如请纂官收了她们,哪怕一个也好。”

    “这……”周屿安抬头看向对面的灵玉子,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来。

    对于灵玉子,几乎任何事周屿安都能答应的痛快,可独独这事他却迟疑了。

    灵玉子望着周屿安,目光平静。她的双手在背后十指交叠,来回翻动,这表明她心境不宁,可她表面上却没什么反应。

    “姑娘的话,我会考虑的。”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周屿安郑重其事地回答,语气很是诚恳。

    “此话当真?”

    “当真。”

    “那还望纂官深思熟虑。”

    灵玉子微微欠身,耳上的玉坠也跟着微微晃动。她笑了笑,转身向华舆走去。可周屿安却看出,她的步态,似乎轻松了一些。与此同时,周屿安的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算是糊弄过去了。

    周屿安如释重负,忍不住恨道:“真是混蛋,怎么就那么莽撞,一下看了四个……”

    灵玉子登上华舆,回眸望向周屿安,眼神里涌出浓浓的担忧。周屿安朝着她摆摆手,示意她进去,然后转身朝着摩昂等人走去。

    “开路!”

    飞雪潭周围光秃秃的一片,尽是黄土,没有一根草木。坐在山下,热风吹来,登时席卷起黄蒙蒙的一片沙土。

    潭水随风荡漾,掀起阵阵涟漪,将潭面上火红的“金乌”登时摇碎,化作点点散碎赤金,在潭面上追波逐浪。

    正午时分,周屿安一行人到达了飞雪潭旁。

    半空中,周屿安与姬怀尘驾着狂风,把两个小妖摄到飞雪潭上空,定住云头。姬怀尘呵呵一笑,道:“你两个下去报信,就说爷爷们来了!”

    说完,从腰间取出虎眼鞭,照那两人臂膀上各打一鞭。两个小妖立刻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那被打得胳膊无力的垂着,显然是断了。

    周屿安一脚一个,将那两个小妖踢下云头,撇在潭里,高声喝道:

    “快去给你家两个蚌精报知,说我周屿安爷爷在此,叫他赶快出来受死!若是慢了些,我几个把这潭水搅混,教这潭内一个活物也没有!”

    那两个小妖得了性命,连忙负痛淬下水,直到那潭底的洞府里去。

    “沙里钻、水上蹦你们这是怎地了?”

    那两个小妖才下水,便有几个潭内的虾蟹鱼精上前询问。

    “说不得!说不得!”两个小妖捂着臂膀,一边叫,一边朝那妖怪洞府里游去:“大王!祸事来了!”

    “大王!祸事了!”

    那两个小妖才下水之时,便有巡逻的小妖跑入洞府,对两个妖王回报:“大王,沙里钻和水上蹦不知被甚么人打伤了,现如今刚回潭内。”

    两个妖王听了,都吃了一惊,情知是事情败露,不由得悔恨无比。

    “都是你,非要药杀了那周屿安。这下可好,没药死他,倒把这尊杀神招来了!”翻波儿鲒愤愤埋怨道。

    鲒波儿翻皱起眉,喃喃道:“不应该啊,那么完美的计划,怎么能出差错呢?大哥,你先别急,我看此事倒是不一定,沙里钻他两个若是计不成,必然会被打死,又怎能生还?我看倒像是成功了,等他两个回来再说。”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翻波儿鲒怒气稍减。

    两人正说着,沙里钻和水上蹦便哭嚎着跑上殿来。

    “怎么样!可是把那周屿安给药死了!?”

    翻波儿鲒上前两步,语速奇快。

    沙里钻和水上蹦连忙摇头,两个小妖齐声道:“我两个被那周屿安给识破了,他们现在已到了潭边,眼看着就要打上家门了!”

    “你看看!你看看!”

    翻波儿鲒忍不住捶胸顿足,悔恨非常,只怨鲒波儿翻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现如今没杀掉周屿安,反倒让他寻上家门来了!”

    鲒波儿翻上前,目光犀利:“我且问你两个,周屿安是怎么知道洞府所在的?”

    “这……”

    沙里钻和水上蹦被问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来人!把这两个出卖家门的混账拖出去砍了!”鲒波儿翻恼火无比地下令道。

    立即有两个身体强健的蟹精走上来,将沙里钻和水上蹦拖下去。

    处理完沙里钻和水上蹦,鲒波儿翻立即转头对翻波儿鲒道:“大哥休要动气,就算这周屿安打上门来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岸上叫骂罢了。我们不出去便是了。”

    翻波儿鲒听后连连称是,于是两个妖王急传令,教:

    “小的们,把门关紧了,都搬石头,塞泥块,把门闭杀,只是不开门。让他缠两日,性摊了就走了!”

    在这同时,周屿安等人正在岸旁齐整衣裙,各持兵器,等着那妖怪出来交战。

    可几人等了半晌,那潭面却平静似镜,连一丝波澜也未起。

    “看来这泼怪是要做缩头乌龟了。”龙女望着那平静的潭面,淡淡道。

    摩昂转头看向周屿安,提议道:“不如我和灵寿下水去,把那伙儿妖怪叫骂出来。”

    周屿安还没来得及说话,龙女却先拒绝了这个建议:

    “那水下如何没人知道,万一那些泼魔正在水下屯兵,你去了恰好撞上该当如何?再者说,那两个妖王都有搅水的宝珠,水下作战对我等不利。”

    “那你说该怎么办?”摩昂反问道。

    龙女眼珠一转,坏笑道:“当然是想办法将妖怪们逼上来打咯。不过这用什么办法,我可不管,谁要出战,便是谁来想咯。”

    周屿安有些恼怒地挑起眉,从灵玉子三人入伙以后,龙女便三番五次地讥讽她们,这次居然当面说这话,实在是有些令人恼火。

    不过,还没等他发火,有人倒是先说话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敢情不是你去打妖怪,净想些难办的事来,要不然你来试试……”

    说话的是凰儿,不过她还没说完便被灵玉子制止了。眼看着龙女就要开口相争,周屿安连忙站了出来。

    “我亲自下水拿妖。”

    他望着龙女,眼神中带了一丝失望。紧接着他持出彩棍,朝潭边走去。而这时,身后传来了灵玉子的声音。

    “纂官不必下水,我自有法子。”

    周屿安连忙转过头去,急切地问道:“你果真有法子?可不要……”

    接下来的话周屿安没说,但他相信灵玉子能听出来其中的意思——不要逞强。

    灵玉子呵呵一笑:“还请诸位稍等片刻,我去换身打扮。”

    她一边说,一边走向那驾巨大的华舆,娇娘、凰儿也都跟上,独留下不知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的众人。

    “没法子就说没法子,还说什么换身打扮。”

    龙女在一旁低声嘀咕着,却被周屿安用眼神喝止住,接近着便是一连串的训斥:

    “你还有完没完了?你几次三番的言语讥讽,到底是因为什么?灵玉子三人哪个招你了,用得着你这般?她几个若是法术低微也是我眼拙,现如今如此,你是想要使这个队伍分崩离析么?”

    龙女被这一连串的呵斥吓到了,眼中瞬间涌现出泪花。

    在这个时候龙女才惊讶的发现,周屿安已经不是她初识时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小道士了,在这几个月的时间中,他迅速完成了蜕变,成长成了一名合格的领队者。

    “是我错了……”龙女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还带着点哭腔。

    周屿安阴沉着脸:“希望你以后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龙女垂下头,将身背了过去。

    在此之时,周屿安的目光扫视着跟随他数月的“老相识们”,最终将目光定在了灵寿君的身上,一字一顿道:“希望你们也不要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众人看了一场“杀鸡儆猴”的好戏,此刻都默默无言,只是将目光对准潭面。周屿安也不在说话,只是怒气未消,将凤目望向华舆。

    正是尴尬的时候,灵玉子从华舆内走了出来。

    她果真换了身打扮,不再是之前葱青色的的襦裙,而是换了一条藕荷色的袴子,上身一件艾青色诃子。又摘了金钗、金镯和金坠子,换了银簪、玉镯,手抱玉琵琶,尽显妩媚之色。

    摩昂等人都齐齐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却只有周屿安和龙女直视着灵玉子。

    “你这是……”周屿安看得有些呆了,却不解灵玉子的用意。

    “引妖上来。”灵玉子微微一笑,似乎满不在意。

    “我为诸位所献之曲,名为,《碧波卷雾》。”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潭边,轻轻拨动琵琶银弦。

    琵琶声响,却不似玉珠走盘之音,倒如惊涛拍岸,分外震撼。凰儿手持双刀,站在一旁为其做个避身。

    “诸位,小心了!”

    灵玉子高声提醒一句,纤细的手指骤然拨动琵琶。琵琶声出,如疾电突闪,震撼人心。周围众人瞬间被那巨大的声浪击得气血翻涌,烦闷欲呕。

    而与此同时,龙女惊讶地发现,那潭水动了。

    不是因风而动,也不是掀起波涛,而是震颤。

    潭水在震颤!

    如点点细雨,朝天“落去”。整潭潭水都随着琵琶声不断向天空“跳跃”,飞雪潭瞬间变得破涛汹涌!

    灵玉子双手疾舞,纤纤玉指在宝玉琵琶上不断跳跃。如雷电震响声中,一道道青色气浪排山倒海般肆虐地拍击着潭水,犹如山崩地裂,一发不可收拾。

    潭水如遭地颤,不断抖动,如海面上掀起阵阵狂啸。随着《碧波卷雾》进行下去,潭水向天空所“跳跃”的,已不是水滴,而是一条条水柱!

    那些水柱如风卷着一般,不断向天空中打着旋卷去,似乎要将潭水抽干才罢休一般。

    “还不出来么?”灵玉子微微笑了起来,“娇娘!一起来!”

    与此同时,娇娘抱着一把古琴走到潭边,盘膝坐下,与灵玉子合奏《碧波卷雾》。那玉盘落珠音中,突有古琴悠长之声响起,如乱石穿空,险崖飞瀑,破云而去。

    身后众人俱是一惊,被那瞬息怒爆的气浪撞得气息乱涌、胸口沉闷,都不由自主的微微朝后退却。

    周屿安只觉千万股巨浪分合离散,从灵玉子与娇娘身前发出,狂烈的撞击自己。耳膜轰然作响,仿佛便要炸裂。

    他转头环视众人,却发现大家的状况和他差不多,就连摩昂和姬怀尘这样法术高强的神仙都面露难忍之色。

    琵琶声突然转疾,如千万可玉珠掉落盘中。古琴声也随之加快,抛去了悠长的余弦之音,转而变得快如雨打。

    《碧波卷雾》的高潮已经到来。

    飞雪潭上,水雾凝结,随着潭面上朝天卷起的水柱越来越粗,越来越多,天空中蓦然多出了一片如幕般的水雾。

    雾气虽淡,但水汽颇重,从周屿安等人的角度看去,只看到半空中似蓦地多出了一片碧青色的纱幕。而随之来临的,还有众人无法忍耐的震撼感。

    灵寿君忍不住扭头看去,想要看看那些坐骑的反应,却发现它们早就跑到远处的一块土坡上歇息,躲离那《碧波卷雾》的震颤,却全然不顾众人。

    波浪滔天,潭水飞溅,不断有虾蟹被水流击飞上岸。潭下的妖怪府邸内,大殿内阵阵剧震,水波剧摇,石柱崩裂,就连长案、圆凳也相互碰撞在一起。

    群妖们不断惊呼着,被那四逸的气浪拍击得仰身而倒。两个妖王心惊胆战地各抱着一根柱子,不敢撒手。

    潭下的状况要比上面糟糕的多。两个妖王面色青紫,脸上、臂上、身上的肌肉被诸多气浪推挤得奇形怪状,眼看就要顶不住了。

    “大哥!快应战吧!再这样下去,怕是潭下所有活物都要死绝了!到那个时候,我们想打也不能打了!”

    鲒波儿翻大叫着,松开石柱,扑向一张长案。

    “好!那就打!”翻波儿鲒高声叫喝:“小的们!随我出潭!”

    两个妖王一边叫,一边各自持上兵器,带着一群龟鳖虾蟹、黑鱼白蛤大小群妖,顶着那强烈的震颤,朝水面上一窝蜂的游去。

    岸上,娇娘慢慢地跟不上灵玉子的节奏了。

    琵琶声越发紧急,渐渐盖过古琴之音,灵玉子纤长的玉指在琵琶弦上不断跳跃、飞舞。潭面上,向天旋转的水流越转越粗,似潭水倒灌于天,那潭内的水位正在不断地朝下缩减而去。

    假使那些妖怪们不出来,这飞雪潭也很快会变作一片枯池子,到那个时候,这些妖怪便再无藏身之所。

    “是哪个叫周屿安!”

    一声尖锐的大叫突然响起,紧接着,水花中一众妖魔展露。为首的两个妖王踏水而立,都是黑目硬头,身如坚石,一个穿着身白袍,一个穿着身黑袍。各有三尺身长,带一只宝珠于掌内。

    鲒波儿翻一挥手中月牙刺,高举宝珠,厉声叫骂道:“哪个是周屿安?快出来受死!”

    岸上众人一件这两个妖王身材矮小、其貌不扬,都忍不住地笑,灵玉子与娇娘也都笑起来,不再弹奏《碧波卷雾》。

    而曲声一停,那朝天空席卷的无数水柱瞬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坠落而下,重重拍在潭水之上,声如惊雷,波浪冲天。

    那冲天的水柱落下,恰好有一条距离群妖颇近,立时如水作之被盖将下来,重重地砸在群妖身上。

    那猛烈地撞击瞬间将群妖拍散而开,不少小妖甚至直接被那水流拍死,现出鱼身,翻着肚皮飘到水面上。

    潭水如山石压顶,翻波儿鲒和鲒波儿翻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被那强劲的水流冲飞,但觉自己五脏六腑颠来倒去,经脉错位一般,登时喷出一大口鲜血。

    岸上众人见他们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更忍不住地笑。倒是姬怀尘最先反应过来:“兄弟们赶紧上!不要让妖怪回潭里!”

    这时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跳下潭去,各持兵器捉妖拿怪。灵玉子和娇娘、凰儿也要下水,却被周屿安一一扯住。

    “纂官这是何意?”灵玉子蹙起眉,有些不解。

    周屿安谄笑道:“三位姑娘已经出了力,不必玉趾入水,这剩下的事,就让我们办吧。”说完,他一挥手中彩棍,也跳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