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老约翰
见过兰道尔后，亚当和安娜各有心思，没再交流什么。安娜在一楼给亚当安排了一间房休息，房里的床铺躺上去可比酒馆阁楼的铁床舒服得多。因为失血和体力消耗的原因，亚当早早入眠，连日来，他第一次没再做有关黑衣人的梦，却依然在半夜频繁醒来。
亚当的左肩和右耳都有伤，平躺着入睡还好，一旦无意识翻身就容易痛醒。几番这样的折腾后，他干脆起床，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去厨房要经过大厅，在接近大厅的时候，亚当听见楼上传来一种奇怪的脚步声响，像是泡满水的鞋子踩在地上发出的，这声响由远及近，应当是有人要下楼。
亚当猛然停下，他的后脑头皮再次传来针刺感，尽管程度比昨晚梦魇中要轻得多，但确凿是同一种症候无疑。亚当惊恐地打量四周，深沉夜色并非不晦暗压抑，却没有梦境中的妖红，他身处现实世界。
脚步声愈加临近，亚当不确定对方是否冲他而来，理智告诉他，也许转身回房就能避免这次遭遇，可他却僵立当场，如梦中一般被未知的恐怖吸引。
一个古怪的黑影出现在走廊通向大厅的尽头。这黑影既不像动物，也不能说真正像个人，而是由一些几何形状拼凑而成的比例奇异的人形。黑影至少有八尺高，头部是硕大的球体，身体像是个软绵绵的布袋，由两根细长条支撑在地面上，布袋状身体两侧，分别戳出一根长杆和一条扭曲的触手。
亚当疑惑地向前几步，然后倒抽一口凉气。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他看清了，那大球体竟是一颗巨大的眼球！
肉口袋是躯干，细长条和触手分别是它的双腿和左臂，那根长杆则是一把包裹着神经和肌肉，代替右臂长在肉口袋上的步枪。眼球、肉口袋、细长腿、触手、步枪上的肌肉，一体呈现惨淡的青灰色，上面间或挂着一些破布，依稀可以看出曾是人穿的衣裤。
大眼球原本正对着的是屋外的方向，因为亚当发出的响动，以一种突兀的方式瞬间转向他。
“啊，安娜小姐带回来的幼崽。”眼球发声的器官位于它作为左臂的触手上，触手终端有个小孔作为嘴巴，蠕动着说出这意义不明的话语。
即使经历飞升，领悟魔法，很多常识已经崩塌，但首次近距离直面这样超乎常理的邪异，仍对亚当造成巨大冲击，时隔多年，亚当再次体会到战壕里被冰冷攥住心脏的感觉，且这次冰冷的程度犹胜。
总算大眼球比之梦中红云之后的存在相差甚远，亚当把持住自己，没有发疯，也没有屈从于惊叫、奔逃或攻击的冲动，站在原地颤声问道：“你、你是什么？”
大眼球回道：“我是约翰威尔赖特。”
这栋乡间狩猎别墅的三个原住民里，兰道尔是一具行尸，约翰是一只怪物。
亚当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只巨大，鼓胀，粘湿的青灰色眼球不解地问：“什么？”
亚当感到一阵恶寒，约翰不知道他自己变成了怪物吗？
大眼球见亚当没有回答，瞳孔转回原处，继续前往底楼仆人专用的厕所。他的步伐扭曲怪异，脚底发出刚才亚当听到的，泡满水的鞋子踩地的声音。
亚当目送大眼球离开，完全忘记自己起床的初衷，昏昏沉沉回到房间，断续睡到天明。
早上，安娜叫醒亚当，带他到实验室，拿各种检查身体用的小装置摆布他一番，最后抽了他一小管血。整个过程中，昨天抓来的行尸静静躺在一边的铁台上，亚当猜测安娜刚才应该已经在行尸身上做过同样的检查。
“好了亚当先生，谢谢配合。你去吃饭吧，面包、果酱、煎蛋、香肠都放在餐桌上。”安娜道。
亚当站起，“好的。”他很想就昨晚所见询问安娜，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安娜突然道：“啊，请等一下！差点忘了……”
亚当停住，回头面对安娜，绷紧身体。
“你的纱布最好换一下。”安娜边说边轻轻按住亚当，让他再次坐下，帮他处理耳朵和肩膀伤处的纱布和绷带。
“呃……谢谢。”
“不用客气，你吃完饭，能否把附近的尸体埋一下？我不确定以后的天气还会不会变热，但一直放着露天不管的话，总是不好。”
“好的。”
亚当吃完饭走出别墅正门的时候，不免抬头仰视阁楼。昨夜的经历彷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竟似反不如在梦中出现的黑衣人真实，那里真藏着一只怪物吗？
然而很快，亚当就得到确定的答案，他有一种感觉，那只大眼球也在阁楼的窗户后看自己。亚当连忙收回目光，前往那些暴民的尸体处，安娜其实已经在附近挖了一个坑，只是坑还很浅，不可能埋得下这么些人。
如安娜告诉亚当的那样，铁锹就扔在坑里，亚当捡起铁锹，开始继续安娜之前的工作，直至将坑挖到足够大。
拖动尸体时，亚当仔细观察了这些暴徒。他们或是眉心中弹，或是心脏中弹，全为要害处一枪穿透毙命，这也就罢了，更惊人的是有暴徒倒地的位置与别墅阁楼之间隔着一棵粗壮大树。那棵大树大约需要两人环抱，竟然也被子弹击穿。
亚当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根据自己估测的弹道，从暴徒身后的泥地里挖出一颗带着血和脑浆的子弹，发现就是普通的步枪弹而已。
看来大眼球约翰不仅是神枪手，甚至还能提升子弹的威力。
亚当明确知道，自己的魔法不可能在步枪极限射击距离上起效，攻击范围甚至比手枪的射击距离都要短，而且虽说能让别人发狂，可说不定别人发狂后，还是要攻击自己。这比起约翰彻底消灭敌人的能力可差远了。
亚当为此渐次产生了遗憾、不平、愤怒诸般情绪，‘如果我能控制他人发狂后自残，或者指定他攻击谁就好了，应该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不如再到河滩那里去练习一下……’
亚当猝然而惊，连忙将练习魔法的冲动赶出脑海。昨夜约翰那句“幼崽”的称呼，隐隐让他觉得不安。他怀疑约翰的擅射和自己的魔法是同一回事，约翰因为在暴徒攻击之时滥用魔法，才变成怪物，而身具魔法的自己，乃是怪物的胎芽。
心情复杂地埋完尸体，亚当知会安娜一声，便前往城市，去取自己留在小酒馆阁楼的个人物品。
“你知道吗？我在李斯特家坍塌的房子里找出了他们客厅的地毯，那根本就不是来自可汗王庭，而是地地道道的本地货，上面还有没拆干净的标签呐！”
“天呐，当初李斯特太太吹嘘的时候，骄傲得好像脸上在发光，她是怎么能如此厚颜的。”
亚当到酒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经过那两位花枝招展的酒馆常客女士。
“这是怎么啦？”巴恩斯看见他后，指指自己耳朵。
亚当眼也不眨地撒谎：“运气不好，昨天在河边遇见个狂化的行尸。”巴恩斯是黑帮外围，亚当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与西恩的手下发生过冲突。
巴恩斯：“你去那里干什么？”
没必要对别人看似不经意的试探解释的太仔细，那样反而显得心虚，亚当耸耸肩，没有回答，转移话题道：“我找到新住处，之后不在你这儿住了。”
“可别为了省两根烟去乱闯空门啊，你都不知道哪栋房子就是鬼屋。最近有一伙流浪汉进了钟表匠协会的房子，之后再也没出来。”巴恩斯劝道。
亚当知道这样的房子，无论暴徒想进去抢掠，还是飞升中流离失所的可怜人试图寻找庇荫，都是有进无出，市民们称呼这种房子为鬼屋。
“钟表匠协会的房子也是鬼屋？那里晚上不是会亮灯吗？我听说是协会会长还是副会长住在那里来着。”亚当皱眉问。
巴恩斯摇摇头，道：“那栋房子的窗户用的是磨砂玻璃，白天灰蒙蒙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在夜晚的时候，经过的人能靠房子里的灯光，模糊看到钟表协会会长的脸凑在一扇窗口处朝外张望。那一伙流浪汉进去后，当天晚上那扇窗户挤满了朝外张望的人脸，大家这才觉得不对，并想起钟表协会会长好像从没离开过屋子。有人试着用石头砸碎了窗户，但窗户破碎之后，灯光和人脸就都立即消失，往里看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用火把照着也没用，彷佛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能把光都吸走。钟表协会会长和流浪汉们至今还是没出来过。”
亚当摇摇头，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不会住进鬼屋的。”
罗瑟堡家族的狩猎别墅里有行尸，有怪物，也谈不上能安居之所，但总算目前可以自由出入。
巴恩斯遗憾地耸了耸肩：“那祝你好运。你的房费虽然付到这周末，不过按我们说好的，任何情况下不退。”
亚当的全部家当一个手提皮箱就可以装下，很快收拾好下楼。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去煤油厂街的警局，他觉得是时候去一次。
警局是这方隔绝世界的两大势力之一，亚当每隔一段时间会去了解一下有什么新的动向。
亚当的左肩和右耳都有伤，平躺着入睡还好，一旦无意识翻身就容易痛醒。几番这样的折腾后，他干脆起床，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去厨房要经过大厅，在接近大厅的时候，亚当听见楼上传来一种奇怪的脚步声响，像是泡满水的鞋子踩在地上发出的，这声响由远及近，应当是有人要下楼。
亚当猛然停下，他的后脑头皮再次传来针刺感，尽管程度比昨晚梦魇中要轻得多，但确凿是同一种症候无疑。亚当惊恐地打量四周，深沉夜色并非不晦暗压抑，却没有梦境中的妖红，他身处现实世界。
脚步声愈加临近，亚当不确定对方是否冲他而来，理智告诉他，也许转身回房就能避免这次遭遇，可他却僵立当场，如梦中一般被未知的恐怖吸引。
一个古怪的黑影出现在走廊通向大厅的尽头。这黑影既不像动物，也不能说真正像个人，而是由一些几何形状拼凑而成的比例奇异的人形。黑影至少有八尺高，头部是硕大的球体，身体像是个软绵绵的布袋，由两根细长条支撑在地面上，布袋状身体两侧，分别戳出一根长杆和一条扭曲的触手。
亚当疑惑地向前几步，然后倒抽一口凉气。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他看清了，那大球体竟是一颗巨大的眼球！
肉口袋是躯干，细长条和触手分别是它的双腿和左臂，那根长杆则是一把包裹着神经和肌肉，代替右臂长在肉口袋上的步枪。眼球、肉口袋、细长腿、触手、步枪上的肌肉，一体呈现惨淡的青灰色，上面间或挂着一些破布，依稀可以看出曾是人穿的衣裤。
大眼球原本正对着的是屋外的方向，因为亚当发出的响动，以一种突兀的方式瞬间转向他。
“啊，安娜小姐带回来的幼崽。”眼球发声的器官位于它作为左臂的触手上，触手终端有个小孔作为嘴巴，蠕动着说出这意义不明的话语。
即使经历飞升，领悟魔法，很多常识已经崩塌，但首次近距离直面这样超乎常理的邪异，仍对亚当造成巨大冲击，时隔多年，亚当再次体会到战壕里被冰冷攥住心脏的感觉，且这次冰冷的程度犹胜。
总算大眼球比之梦中红云之后的存在相差甚远，亚当把持住自己，没有发疯，也没有屈从于惊叫、奔逃或攻击的冲动，站在原地颤声问道：“你、你是什么？”
大眼球回道：“我是约翰威尔赖特。”
这栋乡间狩猎别墅的三个原住民里，兰道尔是一具行尸，约翰是一只怪物。
亚当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只巨大，鼓胀，粘湿的青灰色眼球不解地问：“什么？”
亚当感到一阵恶寒，约翰不知道他自己变成了怪物吗？
大眼球见亚当没有回答，瞳孔转回原处，继续前往底楼仆人专用的厕所。他的步伐扭曲怪异，脚底发出刚才亚当听到的，泡满水的鞋子踩地的声音。
亚当目送大眼球离开，完全忘记自己起床的初衷，昏昏沉沉回到房间，断续睡到天明。
早上，安娜叫醒亚当，带他到实验室，拿各种检查身体用的小装置摆布他一番，最后抽了他一小管血。整个过程中，昨天抓来的行尸静静躺在一边的铁台上，亚当猜测安娜刚才应该已经在行尸身上做过同样的检查。
“好了亚当先生，谢谢配合。你去吃饭吧，面包、果酱、煎蛋、香肠都放在餐桌上。”安娜道。
亚当站起，“好的。”他很想就昨晚所见询问安娜，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安娜突然道：“啊，请等一下！差点忘了……”
亚当停住，回头面对安娜，绷紧身体。
“你的纱布最好换一下。”安娜边说边轻轻按住亚当，让他再次坐下，帮他处理耳朵和肩膀伤处的纱布和绷带。
“呃……谢谢。”
“不用客气，你吃完饭，能否把附近的尸体埋一下？我不确定以后的天气还会不会变热，但一直放着露天不管的话，总是不好。”
“好的。”
亚当吃完饭走出别墅正门的时候，不免抬头仰视阁楼。昨夜的经历彷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竟似反不如在梦中出现的黑衣人真实，那里真藏着一只怪物吗？
然而很快，亚当就得到确定的答案，他有一种感觉，那只大眼球也在阁楼的窗户后看自己。亚当连忙收回目光，前往那些暴民的尸体处，安娜其实已经在附近挖了一个坑，只是坑还很浅，不可能埋得下这么些人。
如安娜告诉亚当的那样，铁锹就扔在坑里，亚当捡起铁锹，开始继续安娜之前的工作，直至将坑挖到足够大。
拖动尸体时，亚当仔细观察了这些暴徒。他们或是眉心中弹，或是心脏中弹，全为要害处一枪穿透毙命，这也就罢了，更惊人的是有暴徒倒地的位置与别墅阁楼之间隔着一棵粗壮大树。那棵大树大约需要两人环抱，竟然也被子弹击穿。
亚当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根据自己估测的弹道，从暴徒身后的泥地里挖出一颗带着血和脑浆的子弹，发现就是普通的步枪弹而已。
看来大眼球约翰不仅是神枪手，甚至还能提升子弹的威力。
亚当明确知道，自己的魔法不可能在步枪极限射击距离上起效，攻击范围甚至比手枪的射击距离都要短，而且虽说能让别人发狂，可说不定别人发狂后，还是要攻击自己。这比起约翰彻底消灭敌人的能力可差远了。
亚当为此渐次产生了遗憾、不平、愤怒诸般情绪，‘如果我能控制他人发狂后自残，或者指定他攻击谁就好了，应该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不如再到河滩那里去练习一下……’
亚当猝然而惊，连忙将练习魔法的冲动赶出脑海。昨夜约翰那句“幼崽”的称呼，隐隐让他觉得不安。他怀疑约翰的擅射和自己的魔法是同一回事，约翰因为在暴徒攻击之时滥用魔法，才变成怪物，而身具魔法的自己，乃是怪物的胎芽。
心情复杂地埋完尸体，亚当知会安娜一声，便前往城市，去取自己留在小酒馆阁楼的个人物品。
“你知道吗？我在李斯特家坍塌的房子里找出了他们客厅的地毯，那根本就不是来自可汗王庭，而是地地道道的本地货，上面还有没拆干净的标签呐！”
“天呐，当初李斯特太太吹嘘的时候，骄傲得好像脸上在发光，她是怎么能如此厚颜的。”
亚当到酒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经过那两位花枝招展的酒馆常客女士。
“这是怎么啦？”巴恩斯看见他后，指指自己耳朵。
亚当眼也不眨地撒谎：“运气不好，昨天在河边遇见个狂化的行尸。”巴恩斯是黑帮外围，亚当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与西恩的手下发生过冲突。
巴恩斯：“你去那里干什么？”
没必要对别人看似不经意的试探解释的太仔细，那样反而显得心虚，亚当耸耸肩，没有回答，转移话题道：“我找到新住处，之后不在你这儿住了。”
“可别为了省两根烟去乱闯空门啊，你都不知道哪栋房子就是鬼屋。最近有一伙流浪汉进了钟表匠协会的房子，之后再也没出来。”巴恩斯劝道。
亚当知道这样的房子，无论暴徒想进去抢掠，还是飞升中流离失所的可怜人试图寻找庇荫，都是有进无出，市民们称呼这种房子为鬼屋。
“钟表匠协会的房子也是鬼屋？那里晚上不是会亮灯吗？我听说是协会会长还是副会长住在那里来着。”亚当皱眉问。
巴恩斯摇摇头，道：“那栋房子的窗户用的是磨砂玻璃，白天灰蒙蒙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在夜晚的时候，经过的人能靠房子里的灯光，模糊看到钟表协会会长的脸凑在一扇窗口处朝外张望。那一伙流浪汉进去后，当天晚上那扇窗户挤满了朝外张望的人脸，大家这才觉得不对，并想起钟表协会会长好像从没离开过屋子。有人试着用石头砸碎了窗户，但窗户破碎之后，灯光和人脸就都立即消失，往里看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用火把照着也没用，彷佛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能把光都吸走。钟表协会会长和流浪汉们至今还是没出来过。”
亚当摇摇头，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不会住进鬼屋的。”
罗瑟堡家族的狩猎别墅里有行尸，有怪物，也谈不上能安居之所，但总算目前可以自由出入。
巴恩斯遗憾地耸了耸肩：“那祝你好运。你的房费虽然付到这周末，不过按我们说好的，任何情况下不退。”
亚当的全部家当一个手提皮箱就可以装下，很快收拾好下楼。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去煤油厂街的警局，他觉得是时候去一次。
警局是这方隔绝世界的两大势力之一，亚当每隔一段时间会去了解一下有什么新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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