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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亚当

    电车乘客四人组在上车时除了携带枪支弹药冷兵器,还带了大量的正常干粮、饮用水,甚至还有辅食和酒水饮料。

    他们用一部分生活物资跟城堡社区换了一扇不知从哪里拆来的厚实橡木大门。

    门上还额外由城堡的工匠安了尖刺朝外的铜钉。

    乘客们的打算是电车再在深渊中靠站的话,就一起扛着这扇门去把电车门堵上——在电车中开过枪的他们知道哪怕电车的玻璃都坚不可摧,所以将门以任何方式钉或焊在电车上是不可能的,只能靠人力去顶。

    虽然不是很保险,可总好过让电车门敞开着迎“客”。

    安娜和大块头有明确的目标,是一定要离开这个碎片的。塞弗尔听到可能有怪物后,也说这个鬼地方不能待了。怪物其实只是最后一根稻草,这位黑帮杀手完全了解社区的生活和制度后,本就觉得难以忍受。

    只有亚当还在骑墙犹豫。

    一方面,他不在乎成为一个农民,或工匠,或清洁工,更确切地说,只要能安稳地活下去,他很愿意成为一名劳动者。虽说这个碎片可能有怪物从深渊爬出来杀人,但也许那只是偶发事件,又也许包括他之前所处碎片的其它碎片也有这种现象,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除此之外这个社区已经颇为祥和,深渊中可是确定有各种危险的。

    另一方面,尽管根据赤杯教派领袖瓦莲京娜对爱丽丝语焉不详的描述,亚当并没有要去找它的理由,黑衣人所说的蛹更是没头没脑,可爱丽丝的神秘诱惑和蛹的诡异驱动依然对亚当有影响。

    亚当需要与自己也能意识到的不理性抗争。

    此外,安娜切实认真地教亚当读写,也让亚当有些难以启齿说要留下。他一生中所获的善意极少,不免对这稀有的待遇小心翼翼。虽然这并不会影响他最终的决定,但如何措辞仍需时间斟酌。

    安娜出身贵族之家,自小生活条件优越受到良好教育,本身又是敏而好学之人,因此多才多艺。她为教亚当识字,特意手工绘制了许多识字卡片。

    “拉索先生,您学的真快,这些您已经切实掌握的卡片可以留下给城堡社区,也许这里的孩子们以后用得上。”安娜在课程告一段落时,与亚当闲聊。

    亚当看着识字卡片上寥寥数笔即可爱传神的图画,笑了一下,回道:“这确实很适合孩童,画得真好,您太费心了。”

    安娜有些骄傲,不过并不是为她自己。“谢谢,其实我不算原创,我母亲当年也为我做过一套这样的卡片,很多图案都是我根据记忆画的……真怀念啊。”

    亚当没过脑子,顺口搭话道:“这么说你母亲也识字咯?”

    安娜立刻道:“那当然!”

    亚当看安娜似乎有被冒犯,想了想,以自己的方式解释道:“我的父母都不识字。”

    安娜也觉得刚才自己反应过激了,有点尴尬,生硬恭维道:“原来如此,不过您有这样的基础,说明他们努力给您提供了一定的教育,真是了不起的父母。”

    “了不起吗?”亚当啼笑皆非。

    他大约在七八岁失去家人沦为街童,对父母的印象稀薄。

    记忆中,父亲有一双狡黠的眼睛,母亲则常带着寡廉鲜耻的笑容。

    他还有一个弟弟,亚当关于弟弟的记忆比关于父母的更多,也更详细,贯穿了他记事到流落街头的那段童年。

    弟弟于亚当刚记事时出生,开始就与自家窝棚极不相称,是个顶漂亮的婴儿。

    父母讨论过弟弟会是哪个客人的孩子,怀疑的目标最后集中在一个蹩脚的画家或一个醉醺醺的士兵身上。

    “他们都没花头,你很久都没接过体面的客人了,这孩子不能浪费,我来想想办法。”亚当依稀记得父亲这样说。

    一个比母亲胖些也干净些的女人被请到窝棚查看了弟弟。

    在胖女人带弟弟外出一次后,亚当家的生活突然变好了。

    他们搬进一所廉价小公寓,胖女人也来共同生活。

    对外,他们宣称弟弟是胖女人的儿子,而除弟弟外的亚当一家是胖女人请来帮忙照顾儿子的亲戚。

    爸爸妈妈和胖女人确实把弟弟照顾得很好,给他穿上漂亮的小衣服,喂给他丰富而充足的食品,将他养得白白胖胖。亚当并不嫉妒,一来弟弟吃好穿好他也能沾点光,二来他很喜欢可爱的弟弟,很乐意陪这漂亮的小娃娃一起玩耍。

    胖女人不时带弟弟出门,开始只是自己带,后来爸爸妈妈会跟着一起去,最后几次他们带亚当也去了。

    他们去的是一个老头的家。

    老头家的房子很大,不过相对那样大的房子,里面家具似乎少了一些,老头穿得非常体面,可亚当去的几次见他着装好像始终就是那一套。

    不管怎么说,老头热情又慷慨。他总会逗逗弟弟,然后吩咐那位一直对亚当他们翻白眼的老仆人赶紧做饭,请客人们吃顿好的,客人通常并不止亚当一家和胖女人,还有一批同样上了年纪的老头。

    “唉呀,我这么大年纪了随便玩一下还能一枪中的,弄出这么个小玩闹,真是麻烦,身体太好也是一种烦恼啊。”老头乐呵呵对他那帮闹哄哄的老朋友道。

    老朋友有的直言不讳:“放屁,我看你都未必能硬,怎么可能生小孩。这些人分明就是骗子!”

    有的却将信将疑:“也别说,这小子那双贼溜溜的眼睛确实有点像他。”

    老头敲打着桌子对第一个人吼道,“喂,别把你的无能安排到我身上!”他又转头对第二个人说:“还有,这孩子的大眼睛乌亮,和我一样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哪里贼溜溜了?”

    这话题常常引起饭桌上两拨人无伤大雅的争吵嬉闹。

    亚当一家和胖女人就像背景板,保持着讨好的微笑在那里听着。

    他们走的时候总可以带点钱回去。

    亚当现在想来,推测当年父母是找了一个与胖女人鬼混过的破落老贵族,让弟弟冒充老贵族的私生子,从他那里骗点钱花。

    这样的好日子持续了将近四年,有一天,一群警察在一个青年的带领下上门,将胖女人、亚当的父母、亚当的弟弟全部抓走。

    亚当那时正在公寓楼下玩,父亲被警察推搡着经过亚当时,对他眨了一下眼睛,示意他不要出声。妈妈和胖女人也很有默契地不曾招呼亚当。

    弟弟穿着一件略有些偷工减料的小套装,害怕地哇哇大哭,眼泪朦胧了双眼,没看见哥哥。

    亚当就这样茫然地目送父母和弟弟远去。

    警察上门抓人后,房东就将公寓换了锁,亚当只能在楼下徘徊等待。

    他等了很久很久,除了饥饿和寒冷什么也没有等来,终于凄惶地确认自己与父母弟弟的离散。为了生存他离开公寓楼,没入拜伦王城阴暗处由乞儿、扒手和流浪汉组成的污浊世界。

    数年之后,亚当因为在街头行窃失风被扔进儿童感化院。

    他在那里经受了许多折磨,并且还知道了感化院如何利用一些长相秀美也因此更加不幸的孩子。

    某一天夜里,亚当毫无征兆地无声哭泣。他并不是为自己流泪,而是突然想到如果弟弟当初来的也是这个地方,会是怎样的惶恐无助,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这个想法让亚当悲伤。

    亚当从当警察开始自学读写,升职警探后,利用职权在档案库的故纸堆里拼命翻找当年的案卷,找到过一桩很像是在说自家旧事的案子。

    原来那位老头突然中风了,他的远房侄子闻讯赶来管理他将要继承的遗产,发现了老头每月账单中蹊跷的公寓房租支出,又听人说了所谓私生子的故事,于是立刻报警。

    三名诈骗犯都被判了多年苦役,拜伦的苦役制度和三人的身体状况注定了他们很难熬过刑期活下来。

    案卷完全没提及假私生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