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2047年的1月末，按时间看还是凛冬，南都的阳光却一连几天暖的人发热。我收拾收拾书桌上的一团糟，把桌子搬到阳台，就着冬日暖阳泡了杯龙井，眯着眼睛看书。

    楼下传来孩童的嬉戏声，是邻里的一对双胞胎，两个不满五岁的小男孩。老人在一边守候，不紧不慢地跟着。

    落地窗隔绝了冷空气，却放任阳光的热度。阳台向阳，我在太阳底下的身子照的暖洋洋的，有些发懒。

    手中的书页翻动地渐渐缓慢，冷不丁却有一张相片掉了出来。

    我放下书，拾起相片。那是一张泛黄的旧物，相片里有30年前的我，穿着一套高中的短袖短裤夏季校服，短发被剪得很丑。

    我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同样穿着校服。她比我矮了20多公分，扎着学生气的马尾，额前别着发卡，笑得阳光灿烂。

    我敲敲脑袋，却想不起来那是谁。

    陈旧的回忆在思维中被翻找，却怎么也对应不上任何一个身影。

    但是，我却隐隐有着感觉，这个女孩应该是我很熟悉的人。记忆仿佛被挖去了一大块，又或者是被压在了层层折叠的最底下。

    照片里的我神情忧郁，像是在看镜头，但眼神又给人一种空虚的感觉。与女孩纯粹而透彻的天真烂漫形成鲜明的对比。

    女孩是谁呢？我费力地想着，脑子隐隐有些发痛。

    时间像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无法逃脱被卷入的命运，也无法避免盘旋堕落的远去。

    我不是个执拗的人，想得头痛后，干脆放弃了这张照片带来的困惑，继续看书。只是女孩的影子似乎有些阴魂不散地盘踞在脑海中，时不时地跳出来。

    看着看着，时间近了中午，日光愈发暖人，我的手指于是无力地垂下，伏在桌上睡了。

    ……

    我叫纪墨，纪读第三声，所以不是寂寞。

    无边无际的人生已经漂泊了46年，父母前些年相随逝去，并不曾给我留下兄弟姐妹，而妻子……似乎从没有过，关于这方面的记忆有点模糊，但从我早已熟悉的独身生活来看，大约是从没有过。

    我独居在南都市郊的别墅里已经很久了，具体多久，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从同龄人还野心勃勃地想要闯出一番事业的年岁开始，我就住在这了。父母留下了几套房子，有的在市中心，有的面积很大，还有一笔不菲的存款。靠着租金和利息，我过着日复一日的宁静生活。

    偶尔，小区里的李妈会来打扫卫生，我就会和她聊两句。听她说物价又涨了，听她说她女儿在美国工作，寄了些钱回来，他们老两口怕女儿过得不好，又都打回去了。

    除此之外，几乎很少有熟悉的人。

    当年学生时期的回忆已经很不清晰了，就像断帧的录像带，只是偶尔地瞥见一些片段的画面。那之后，就是几十年没变过的看书、看新闻、听古典乐和MJ的唱片，生活如流水一样趟过岁月，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我想，大概直到哪一天我躺在床上，平静地合上双眼，再也没有睁开，这样的生活才有被打断的一天。

    但那张照片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照片里的女孩，在次日仍盘踞在我的脑海中

    马尾、额前的发卡、灿烂的笑容、校服、娇小的女孩、忧郁的我。

    仿佛灰色的天空中一丝湛蓝，处处透着与我宁静的生活截然不同的鲜艳色彩。这幅画面挥之不去，始终占据着脑海中的一角，默然地提示着什么。

    啊，真是头痛。为什么要在意这些奇怪的自我暗示呢？

    我这样想着，却不由自主地翻开了阁楼书柜上的同学录。

    视线从一个个有些陌生的名字上扫过，有的会条件反射般令我回忆起某张面孔，但也仅此而已了。某张面孔，重要吗？时代广场中心的交警每天会见到数百万张面孔，但这一点也不会使他的生命更丰富。

    直到看到那个名字，紧紧靠在我的名字后面的，那个简短的不像属于某个精致女孩的名字。

    林珏。

    大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