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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为了更长远的游手好闲

    坐在精美的廊柱下谢灵均便迫不及待的打量这个院落,以后就是自己的家了,这么大的院子他上辈子想都不敢想。

    这是古典的园林式结构,前庭宽阔,后院幽深,中间用廊腰缦回的抄手游廊相连,甚至还有一方小池和俏立在其上的精美水榭,谢灵均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能拥有这样的宅院。

    现在的他已有了个家,但以后又该如何?

    总不能躺在老爹死前积攒下来的家业上混吃混喝一辈子吧?如何在这个时代立足下去,这是摆在面前最现实的问题!

    另外还有几千人将来家中就食,那才是真正的大危机,谢灵均不觉得这个谢家能够养活那么多的人。

    做个纨绔?看来是没机会了,想要做纨绔就必须有一个牛掰的老爹。

    便宜老爹是够厉害,作为京官在小小的南阳县几乎可以横着走,但可惜死了,家中也不算安定,还有一个觊觎长房家产的二叔。

    将脑袋里的那些信息仔细过了一遍,这个二叔从来都不是个好人,但可惜的是这小子也是个实打实的废物,纨绔的本事不少,但在其他方面却是个白痴。

    还是先看看自己有多少资产!

    帐房就在后院,但这小子除了没钱花用便极少过去,至于记账这种事也是应付了事的,谢灵均迈着二五八万的步子便走了过去,这么大的一个家,少说也有些金银财宝吧?

    但事实给了谢灵均狠狠一巴掌,在帐房中待了整整一个下午,谢灵均才将所有账目整理清楚,天知道这个过程有多痛苦!

    几次他都想把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账册一把火给烧个干净!

    眼下的记账方式非常反人类,远没有简单的借贷记账法来的方便,而是采用进,缴,存,该的四脚账。

    虽不是会计出身,但最简单的借贷记账法谢灵均还是知道的,只要将所有的凭证和账册整理出来,并分别归纳入借方,贷方俩个名录之下,谢家的账目便能快速规整,继而一目了然。

    于是整个下午谢灵均都在帐房中跟这些乱七八糟的账册较劲,一面需要计算支出和收入,同时又要整理资产和负债,最后再把这些东西归于全新账册上的借、贷双方。

    说实话,谢家的账册就算没人动手脚也不可能不出问题,记的太乱了,比流水账都不如。

    但谢灵均整理下来后发现,不光是杂乱以及坏账的问题,还有人为手段在其中,这才是真正的大头,而诡异的是,每到月底年底的账目确实出奇的“干净”。

    日落西山,待帐房的窗前开始昏暗的时候,谢灵均从帐房中走出,而门口迎接他的是是个直愣愣的“傻子”,福伯,小奴,以及依云依水两姐妹正用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仿佛发现了全新物种。

    “少爷,您会算学和理帐?”

    谢灵均理所应当的开口道:“是啊!很难吗?”

    “天爷爷!”

    福伯嗷的叫了一嗓子便道:“少爷,这算学可是一门大学问,理账更是难上加难,咱们家每年要花十贯钱才能请动南阳县城的裴秀才来给咱们家月底理账,您……您真的能……”

    怎么一个个的都在怀疑自己?!

    不过谢灵均很快便生不起气起来,在这个时代读书识字都是问题,何况是计算和简单的成本会计?

    自然不好同他们计较,谢灵均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别看少爷我寻常纨绔,这次大难不死其实就是离魂舍魄去了趟仙界,被神仙给拉去点化嘞!”

    随便给自己脑袋里的东西找一个出处,原本还觉得拙劣,谁知小奴高兴的跳脚道:“这下好了,咱们家能每年能省下不少钱。少爷,天界的神仙是什么模样的?”

    …………

    对于小奴的问题谢灵均完全无视,但福伯和依云依水两姐妹显然是不信的,福伯更是小心的试探道:“少爷,咱们家的账没什么出入吧?”

    不提还好,一提谢灵均心中的火苗便直窜上天灵盖,瞪着福伯道:“二房每年从咱们家支走多少钱粮?每年又还回来多少?好大的一笔亏空都出在二房身上!都分家过了,为何还借钱给他们?!

    还有,为何每年的进项和支出总是出奇的一致,咱们家的存粮出了何处?福伯你之前同我说咱们家准备了为了支应北府军的军属抵达,准备了足足三年,可为何我在账册上没有看到?”

    随着谢灵均的话,福伯露出无奈的苦笑:“少爷,您是知晓的,二房每年都来要钱,您又不在意这些。至于老爷则是当官做大事的,总说自家兄弟给便给了,莫要因这铜臭之物伤了两家和气,还说分家不分情义……

    至于支应北府军军属就食的粮食,并不在这之中,而是存放在咱们谢家官田的庄子里。”

    还好,还好,谢灵均暗自庆幸,昨天他理账的是否便发现不对劲,为何没有看到福伯说所的三年存粮,现在放心了。

    不过很快谢灵均又纠结的拍了拍脑袋,自己这个便宜老爹真是比自己还会败家啊!

    所有账目算下来,偌大的谢家长房竟没有多余的存款,这家除了属于固定资产的三百亩私田,以及朝廷赏赐的三百亩官田外,便只剩下不到二十贯,帐房中最多的资产不是房契地契,而是二房的借据,就这还在每年不断的减少。

    若非自己盘账,说不定这些借据也会逐渐消失掉,更别提账目中存在的大量错漏以及无用的支出。

    如何让二房把欠的窟窿给补上,转谢灵均眼睛一转道:“明日将那裴秀才请来,少爷我要和他好生盘盘道!”

    这个裴秀才账目做的还不错,可惜在更为简单高效清晰的借贷记账法下,许多隐藏起来的东西都被谢灵均给扒了出来无所遁形,而他也正是谢灵均对二房发难的突破口。

    之前这小子是个废物纨绔也就罢了,可现在自己当家做主,这个家里的每一个铜板都是属于自己的,就算扔了喂狗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

    福伯点头应下,但他并不觉得自家少爷能挑出什么毛病,毕竟那裴秀才可是整个南阳县最好的账房先生。

    晚上桌面摆的依旧是稀粥、腌菜,福伯打死也不敢在正堂用饭,谢灵均看着小奴和依云依水三女吃的津津有味,不禁忿忿的起身道:“跟本少爷走!”

    “少爷去哪?”小奴和依云依水两女看了看便跟上了谢灵均。

    “去哪?去厨房!还让不让活了?!这么大的一个家就吃这个?饼子,腌菜,稀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谢家已经破产了!”

    谢灵均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新鲜的瓜果蔬菜为什么要腌着吃。为什么要腌菜?那是为了储存多余的鲜菜而不是为了好吃!

    到了所谓的厨房,好家伙,各种瓜果蔬菜都有,而锅碗瓢盆更是一样不缺,但锅是砂锅,根本就没有炒锅!

    知道了,或许铁锅炒菜的技术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普及,但也不至于腌菜凑活吧?

    什么都能忍,唯独在饮食上不能忍,谢灵均决定自己下厨,但小奴瞧见他要动手赶紧拦下道:“您是少爷,怎生亲自下厨?”

    说完不等谢灵均开口便又略带委屈道:“是不是少爷觉得小奴做的饭食不好吃?”

    依云依水两姐妹也跟着附和点头道:“小奴说的是,圣人有云:“君子远庖厨”!”

    被三个可怜巴巴的丫头盯着,谢灵均无奈苦笑道:“君子远庖厨是这意思吗?所谓远庖厨不是不能做饭,而是将做饭的时间省下来做更有意义的事,孔圣人还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你们要是想帮我,那便烧火,怎么?还要让本少爷亲自烧火不成?”

    小奴犟不过谢灵均只能不情不愿的蹲下烧火,依云根本不敢反抗,她可是见识过谢灵均的厉害,老老实实的在边上切菜,至于依水则是将锅碗瓢盆都刷的干干净净。

    肥肉下锅炒出猪油覆盖在砂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放入依云打好的鸡蛋,很快薄薄的鸡蛋皮便出锅,再把这些鸡蛋皮给切成宽丝。

    葱姜爆锅后放入鲜嫩的韭菜,炒的差不多了再放入鸡蛋皮加入粗盐调味,一锅独特的韭菜炒蛋便做好了。

    韭菜这种食物早在先秦时代便已出现,《诗经》有载“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

    唯一缺憾的是没有辣椒,他只能用茱萸粉末代替,这东西的味道也算辛辣,只不过带着一点苦味。

    砂锅炒菜没有锅气,只适合炖煮,看了看厨房中的酱油小坛子和房梁上的腊肉,谢灵均知道明天中午吃什么了……

    简单的一个菜便让三女吃的忘乎所以,而谢灵均终于吃到了自己满意的菜色心情很是不错,决定将用餐地点改在厨房,在这里仿佛就没有了上下尊卑,都能坐在长桌上一起吃饭。

    酒足饭饱之后,依云依水俩个姑娘红着脸的跑走,生怕谢灵均吃了她们。

    只有小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撇嘴道:“哼,俩个小浪蹄子,又开始打少爷的主意了!少爷您可千万别上当!”

    “打我的主意?上什么当?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小,不要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谢灵均揉了揉小奴的脑袋,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在院中散步,却未听到小奴在背后嘟嘟囔囔:“还小?我与少爷同岁都十六了呢!什么事不知……不过是床笫之间罢了!”

    天色昏暗下来,可月光却格外明亮,不知道是不是后世的工业污染太过严重,还是谢灵均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这个时代的月光皎洁的不像话,如同大灯泡似得挂在天上照亮了整个院落,难怪会有囊萤映雪之说。

    福伯在外院喊了一嗓子便去睡觉了。

    谢家很大,但他却住在外院最小的耳房中,家里也没有子嗣,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妻,两人晚上兼顾门房。

    月色撩人,消食差不多的谢灵均便进了书房,在白天了解过自家的财务状况后,他便决定要做长远规划。

    已习惯规律生活的他无法忍受自己整日的游手好闲,虽然现在谢家的生活这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模样,但他的努力也是为了更长远的游手好闲!

    书房古色古香,翻看桌上小木匣中尚未开封的书信,谢灵均摇头苦笑:“老爹来的书信也不看,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

    借着油灯将书信拿出小心的展开,谢灵均发现上面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或者说谢善安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文化水平,故意写的很直白……

    不过内容简单,但字里行间却满是关切之语,自从母亲王氏过世后,父亲对自己更加看重,即便在东都城安顿下来也要每月准时派人送来信件。

    信中大多是些寻常的父子交谈之语,但其中反复强调的却是对谢灵均学业的督促,因为只有过了童生试之后才能走上科举之路。

    好吧!天下父母都一样,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结合自己脑袋中的记忆和父亲信中婉转而不失提醒的话,谢灵均忽然意识到,这个便宜老爹并非没有意识到二房的对自家的窥伺!

    恰恰相反,正是知道了二房的图谋不轨,老爹才会极力督促儿子读书,因为反击二房的方法老爹已在信中写的清清楚楚,读书入仕。

    放下书信的谢灵均恍然大悟,如此一切都说的通了,二叔之所以敢对自己下手,最关键在于老爹死了,谢家长房也从官宦人家变成了寻常百姓家,二叔毫无顾忌。

    无论借给二房多少钱财都不是老爹的忍让和软弱,而是上位者的施舍!

    但有一点谢灵均想不通,科举制度在门阀依旧存续的时代很不科学,甚至就不该出现。

    至少在他的认知中,科举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世家豪族对官职的垄断,甚至是皇权与门阀对抗的基础,但为何能在门阀世家强大的当下大行其道呢?

    一个红色的信封露出一角,谢灵均一边思考一边顺手抽出,瞥了一眼目光便死死的盯在信封之上,上面赫然写着《求亲启》,下面还有一封《答求亲启》。

    这是为数不多被翻阅到起皱的信件,谢灵均缓缓打开看完后便哆嗦了一下:“我……我有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