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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把一件事做到极致

    一想将有数千人来自家吃喝拉撒,谢灵均便愁的睡不着觉,福伯交代的已经足够清楚了,说是家里有存粮能够支应,可在他看来却是杯水车薪。

    人活着可不光要吃粮食,还要有干净的饮用水,勉强住人的房子,使用的杂物,穿的衣服,就算生病了也要看大夫,用药,数千人聚在一起,万一要是有个传染病什么,那可是天大的麻烦。

    人数越多,所担的干系便越大,因为数千人非常容易造成群体性事件,人一多了变数就大了。

    这些东西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可对于谢灵均来说就如千斤重担,最关键的问题是这馊主意是哪个王八蛋出的?

    陈郡谢氏养着北府兵,这些大军的家属也养在陈郡便是,为何要让他们到其他地方的嫡脉就食?

    这些问题看似与谢灵均无关,可本质上来说却是与整个南阳谢家有着本质上的联系,于是谢灵均便寻到了依云这个出自世家的贵女问个清楚。

    “北府兵军属就食啊!是大事,关乎门阀之家的逐鹿试。”

    “逐鹿试?是个啥?”

    听到“新词汇”谢灵均就脑袋疼,他发现关于门阀的许多事自己压根就不知道,或者说之前这小子就没上心过,以至于现在一脸的茫然。

    依云惊讶的看向谢灵均,她认为他不可能不知这门阀之家的头等大事,带着一丝责怪道:“福伯竟没有同你说起过?逐鹿试就是争夺家主之位的比试,每当上一任家主身体多病亦或是亡故后,其他嫡脉的同辈子弟便可竞争家主之位,这比试就叫逐鹿试。”

    “比什么?”

    “权利,财富,军武,什么都行,只要你能以势压人,成为最有权威者,其他子弟皆是拜服,你就是下一任家主。”

    “哦,看来和咱没什么关系了!能不能放弃资格,也不养那些人?”

    “这这么可能?!”依云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向谢灵均。

    “怎么不可能?!”谢灵均同样不可思议的看向依云,随即道:“我不参加这劳什子的逐鹿试,放弃争夺谢氏家主之位不行吗?”

    从少爷固执的模样上看他说的应该是心中的想法,依云小声道:“少爷,没有哪个门阀子弟会放弃逐鹿试,一旦放弃,您这南阳嫡脉从今往后便再也无法参加逐鹿试,三代之后嫡脉除名,永不得归本宗。”

    “那还要支应北府兵军属的就食不?”

    “自然是要的,之所以三代之后才嫡脉除名就是因为三代之内必须支应部曲家眷的就食,如此才能彻底脱离门阀本宗,哪家的规矩都一样。”

    “我擦!不讲理了啊!”

    谢灵均颓废的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随风飘荡的杨柳他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轻言放弃了,他甚至没有资格放弃,这个门阀之家的制度就是要搞死任何敢于脱离家族掌控的人。

    三代,不是三年,本宗隔三差五的派遣部曲亲眷前来就食,偌大的家业也能被吃垮掉。

    “看来是没希望了,这就是门阀之家拿捏所有人的手段是不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算是支脉也有这种支应,如果干得好,几代之后也会有资格参加本宗的逐鹿试吧?”

    “少爷您知晓啊!”依云好奇的看向谢灵均,而他却苦笑道:“知晓个溜溜球!这就是他娘的内部内卷!外部引入竞争机制!”

    谢灵均说的这些新词汇依云并不理解,不过她还是很贴心的开口道:“少爷无需担心,像咱们家这种老爷故去,家中唯有一子的嫡脉,本宗一般是不会苛责的,照拂嫡脉亲宗也是应有之义,来就食的人不会多,否则福伯该比您愁嘞!”

    谢灵均摇了摇头,他并不是担心前来就食的人,而是不喜欢被人拿捏在手中的感觉,此时的陈郡谢氏可以说是抓着了南阳谢家的命门,只要本宗愿意,派人吃垮自家也不是难事。

    “难怪历代帝王都要搞死门阀啊!”

    “少爷慎言!!”依云猛地看向谢灵均,继而又看了看四周才道:“少爷,这话可不能说,您自己便是门阀子弟,皇帝又是倚重门阀之家的。”

    谢灵均笑了笑:“倚重吗?嗯,或许是,但利益都是平衡的,当门阀之家带来的危害压过利益时,恐怕皇帝也会心生怨念,想着法的除掉门阀吧!”

    依云不可思议的看向谢灵均,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年郎居然能说出和父亲如出一辙的分析,这样的话父亲也曾说过。

    她下意识的开口道:“天地变换,日月轮转,天下之势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谢灵均好奇的看了对面的少女一眼:“你问这个干吗?未来?谁又知道未来是什么模样?我只知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最多便是让南阳谢家门庭依旧,再多的我可就不想了,什么逐鹿试,什么家主之位,和我有什么关系?眼下能支应好那些军属的就食便是头等大事,几千张嘴也有几千只手,这些人我能用吧?”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依云喃喃念叨着,被谢灵均用手在眼前晃了晃才回过神来道:“能用,自是能用的,那些军属乃是部曲亲眷,部曲本就是依附门阀而存在,他们自然也是。”

    “哦,那就好,看来要发展手工业了啊!”

    “手工业?少爷说的是百工?”

    谢灵均翻了个白眼:“废话,咱们家的地够这些人种的吗?满打满算六百亩,让数千人去种?不做工拿什么挣钱?不挣钱用什么?还好有康褚两家在,基础部份应该不是问题,剩下的就要看我的了!”

    “少爷,您还要读书,支应就食有福伯在,或许也非大事……”

    “不是大事?你太想当然了!数千人的规模,跨州连郡的到南阳这可不是小事,恐怕就连县尊也要亲自过来的,不光要喂饱这些人,还要安顿好,免得横生枝节,稍有一个岔子,无论县尊还是咱们谢家都要担待罪责,你这丫头恐怕没见过数千人是什么规模吧?”

    谢灵均说完便摇头进入书房,他要好好合计一下,有什么是能快速手上,需要消耗大量人力资源,且报酬丰厚的产业。

    倒是依云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不语,眼前的少年郎太过怪异,她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见过,什么样的纨绔子弟没瞧过,但谢灵均给她的感觉却是那种能用一本正经的做纨绔之事,又能守住最后底线的人。

    他能在饭桌上轻佻的捏着自己下巴说出最不相干的话来:“有蒜吗?给我多来点。”

    他也能每晚亲自端着木盆来,殷切的盼着自己给他洗脚,捏脚……总之是个很矛盾,又很有趣,又很怪的人,他和自己所见过的所有世家子都不一样。

    福伯说少爷不像原来的少爷,却比原来的少爷好了不知多少。

    自从搬到东城的院子里,谢灵均才知道这里的热闹与繁华,东城有许多店铺都是康褚两家开的,各种各样的特色吃食也是应有尽有。

    当然,他也发现,搬到这里之后康褚二人来的便更勤了,每日去往豫山书院上学,听先生讲课,散学之后回来便到自家小院之中聚会。

    谢灵均非常奇怪,这两人完全不用操持家中的买卖,好歹也去给老爹帮帮忙啥的。

    谁知话一出口,便被康士林惊恐的打断:“我的好弟弟啊!这话可万万不要再说了,你以为我们二人不想在家中帮忙?可我爹,他爹只要看到我们两人去作坊,去店铺,必然是一顿好打!”

    褚林秀也是无奈的点头道:“这话是没错的,我爹,康伯伯是在极力避免我们连沾染上所谓的商贾之道,可出自商贾之家这事又如何能改变?以我们两家这般的门第,科举根本走不通,不知他们两位长辈是怎么想的。”

    谢灵均想了想道:“这也是本能,两位伯伯出自商贾,知晓其中的艰辛,又知晓在书院里会被人看低一等,便不愿你们操持家中的生意,虽说无用,可就算有一点可能,他们也不想让你们被人评头论足。”

    “你这小子,说的哥哥眼睛都不爽利了!”康士林红着眼睛不满的看向谢灵均,看似是在埋怨,可更多的却是在掩饰。

    而褚林秀拍了拍谢灵均的肩膀道:“知晓为何我们二人在温德先生那里便同你交好吗?非是你常常给我们解围,而是你的脾性,和先生一样从未因我们的出身而看低我们,至于其他师兄弟,嘿嘿……虽表面不曾说什么,可背后对我俩的贬损可不少,唯有你是真性情,我爹说了,就冲你肯搬到咱们家隔壁,这情义也该认下。”

    康士林在边上一个劲的点头,这货只是嘴笨不会表达,但心里却是重情义的。

    谢灵均哈哈一笑:“你们还记得我县试时作的诗吗?“天生我材必有用”在我看来只要把一件事做到极致,那就是超越世人的存在,就算是成名成家,甚至是成圣也不在话下!”

    “商贾如何成名成家……”康士林垂头丧气的开口。

    谢灵均却摇头道:“谁说商贾不能名垂青史,闻名天下?朱陶公范蠡乃商贾鼻祖,他的事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吕不韦也是商贾中的翘楚,当然,他的下场不好,咱们不学,这说明什么?”

    不等褚林秀回答,康士林便急急的开口道:“你是让咱们也去货与帝王家?”说完便瞧见谢灵均与褚林秀二人想要“刀”他的眼神,随即尴尬道:“你说,你说……”

    “你们擅长什么?从小到大在家中耳闻目染,又有偌大的基业,从商应该算不得一件难事吧?若把商贾之事做好,做到极致,那就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一天。”

    见谢灵均优雅的端起茶盏,褚林秀皱眉便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应该做商贾之事?不光要做,还要做的更大,更好?”

    谢灵均笑着点头道:“没错,交际应酬你褚林秀因是信手拈来,这一点我不如你,而管理匠人了解作坊这事上,康士林又是我三人中最好的,至于发展方向,技术支持,我也不弱你们,所以咱们非但不该放下经商之事,相反应该亲自操持,经商怎么了?只要能做大做强,做到天下最大的商贾,商号,那谁也不敢小看咱们!”

    “那我们现在该干嘛?”康士林在边上挠了挠头。

    谢灵均指了指眼前的杯盘狼藉道:“收拾东西!”

    “好!收拾完了之后呢?”

    “回家向两位伯伯摊牌!”

    “啊?!”

    康士林与褚林秀对视一眼,再看向一脸认真的谢灵均道:“你一项是咱们三人中最聪明的,眼光也是极为长远的,哥哥信你!”

    “嗯,我褚林秀就是舍去这一百来斤肉也回家寻我爹说个清楚!”

    说完两人便又对视一次,重重的点了点头便怀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模样走了,看的谢灵均目瞪口呆:“这两货还挺悲壮,不就是回家摊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