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天宝元年！
余皓敢肯定，全场只有那个老妇人的女儿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让老妇人平躺在地上，她刚刚被烟气熏到，正在猛烈地咳嗽。
年轻女野人挡在女巫和母亲之间，像狼一样呲着牙。
女巫对自己主持的仪式被打断十分不满，但面前毕竟是“死者”家属。她扔掉了手里的法器树枝，叉着腰大声呵斥这种行为对神的不敬。
老人全身被兽皮死死捂住，嘴唇青紫紧闭，身上在一阵一阵地颤抖，一摸额头滚烫。肯定是感冒发烧引起的，听刚才她的咳嗽声，估计已经发展到了肺炎。在这个原始部落一样的地方，这可是实打实的绝症。
而在没有任何医术可言的大山深处，让病人尽早解脱可能是部族惯用的传统。
火堆旁有一桶清水。余皓舀了一瓢，取出一粒阿莫西林让病人咽了下去。
部族里不断有人站出来质疑这种行为，都被年轻女野人用更凶狠的谩骂声怼了回去。女巫越说越激动，把身上的羽衣一脱，竟然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呼喊起来。
也许在野人看来，死亡是魂归神灵的过程。老妇人病入膏肓，这显然是神在召唤她。而余皓中断了葬礼，阻碍了神灵获取族人的魂魄，神就会降下罪来，让全族人蒙难。
人群中有几个野人显然受到了女巫的感染，正准备对余皓这种伤天害理的行为严惩不贷。余皓伸手一摸老妇的额头，烧已经明显退了。
现代抗生素对于这种细菌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简直不能太好用，加上一千年前的唐朝人没有任何抗生素使用史，一点点剂量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灵丹妙药，药到病除。
仅仅十五分钟的时间，老妇人呼吸逐渐平缓，也不喘了。
“阿妈！”女野人俯在母亲身上，痛哭流涕。老妇人有力气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众人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刚才还摩拳擦掌准备教训余皓的几个男野人现在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女巫脸色一变，转身对着大山的方向虔诚跪倒，闭上眼睛念念有词，仿佛在感谢神灵救了她的族人。
女儿将母亲抱起，向方才的小木屋走去。
见没有人阻拦，余皓赶紧跟上前去。
围观的人群立马散了。
余皓进屋前一回头，那位浑身白羽毛的女巫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火堆还在燃烧，村里几个赤身裸体的小孩从里面抽出几根烧火棍，相互打闹嬉戏。
谈判之前最重要的准备工作，是摸清楚对方的底细。
女野人把母亲安放在床上，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取来一块肉干，她一脚把余皓踹倒，又把肉干扔给他。
很好，至少表示感谢了。
女野人指了指床上的病人，厉声向余皓说了几句话。
出于一个职业中介人察言观色的敏锐感，余皓推断这位女士正在礼貌地要求自己治好母亲，否则就要打断自己的腿。
余皓通过现有条件推断，这个部落应该发展到了原始社会末期，社会结构简单，铁器和陶器已经得到了普遍使用。女人抓自己回来，最开始的目的应该是给自己找一个能打下手的奴隶，其次有可能的是把自己炖了给病人补补身子。
要阻止安史之乱，得想办法杀了安禄山吧？要不就去长安做官一路做到宰相。机会不错的话，谋朝篡位也不是不可以嘛。
但不论怎样，首先要得离开这个鬼地方，最起码也要保证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然而在这个荒山野岭的地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人，能不能在毒蛇或擅长肛部手术的豺狗面前活下来还是个问题。更别说毕竟这是古代，生态环境又好，万一碰到什么大型捕食动物，那就只能重开了。
现在的余皓不敢浪费现代世界给自己的任何一件馈赠了，他把《简明中外历史年表》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那盒阿莫西林也小心放好。
一想眼前这点药丸就能决定自己能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余皓不由得一阵唏嘘。接下来，他必须万分小心——
肉很柴，谈不上什么美味，并且没有咸味，很是寡淡。余皓一边填肚子，一边观瞧着女野人——她不丑，脸庞是典型通古斯人那种圆脸，单眼皮，眼睛细长，却有着高挺的鼻梁，厚厚的嘴唇显得坚朗有力，左边耳朵上戴着一只精巧的古铜色耳环。值得一提的是女人的身材，可以用炸裂来形容。余皓可以打包票地说，她拥有帝都任何一个女健身教练都艳羡的身材，绝对是健身房头牌那种。
啊呸，金牌。
要是能再白好一点就好了。这时，女野人伸出手去摸了摸余皓衬衫的质地，随后一把扯开了几颗扣子。
糟了，原始社会不能有任何苟且的想法，现世报这就来了！
余皓脑海里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保全名节，床上的病人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呼喊声。
“图雅……”显然是在叫女野人的名字。
“阿妈！”女野人放过了余皓，急忙赶到病床前。
余皓只能听懂这两句。
两人叽里咕噜说完，叫图雅的女人起身走像屋外。前脚刚迈出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回到里屋，拿出一张厚实的干鹿皮扔给余皓，眉头一皱，又露出嫌弃的表情。
看来自己这身现代人的装扮确实不符合丛林部落的审美。
鹿皮显然经过了处理，摸在手里又松又暖，有股山野特有的腥臊气。余皓学着这里人的样子，把鹿皮围在腰间系紧。别说，比衬衣西裤来的轻松多了。
这个叫图雅的女人显然把余皓当成了奴隶。每天她和部族人出门打猎，留下余皓在家里照顾她母亲。虽然管吃管住，但是原始部落的交流方式比较纯粹，一不小心就是拳脚相加。
白天大多数时间，余皓自己瞎晃悠也没有人管，逐渐对这个深山密林里的小村落熟悉起来。
他们的语言又急又快，充斥着各种卷舌弹舌音，听起来离中原汉地就很远，跟余皓印象中的蒙古语有些类似。
从地理位置推断，余皓断定这里位于大兴安岭或者长白山地区。那么这里生活这一带，在唐朝还保持着如此原始的渔猎生产方式的，应该是室韦族某部或者黑水靺鞨某部。室韦是蒙古人的祖先，黑水靺鞨是女真族祖先。联系到这男男女女壮硕的体型和极具辨识度的脸型，余皓觉得他们是室韦人肯定八九不离十。
每家每户都有一摞高高的干鹿皮，扎成一捆放在门口。余皓推断，这个村落之所以能过上定居生活，就是因为山外对鹿皮的大量需求。
现在当务之急是治疗好图雅母亲的病，进而争取部族的信任，掌握整个部族的力量，才能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
老太太经过了几天的抗生素治疗，烧已经退了下去，昨天还在门口溜达了几圈。
“来吧，野老太太，你赶紧好起来，我赶紧离开这个破地方……”余皓端着木碗走到老人床头。
一只黝黑干瘦的手死死箍在余皓手腕。他心里一惊，抬头看到老人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
“汉人，你，来做什么？”
老太太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余皓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汉家子，你来这里作甚？”
老太太语气充满了警惕，但是余皓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流。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整整四天了，第一次听到能懂的语言，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
还没等余皓完全抒发情感，老人把他的手往身后一折，使出一个擒拿势，当场把他疼得叫苦不迭。
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好心好意治了你，却要用这么狠毒地对我。
“老太太，我错了，我不该背着你们娘俩说坏话，但我保证没有在你的药里下毒，也没有吐口水……”
“别废话！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怎地到了我们山中？”老太太握住余皓的手又往后掰了几寸。
“啊……疼！我姓余，单名一个皓字，我是北京……幽州人氏。”余皓一颗现代地产从业者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先前在军中做个医官，随大军行进到此。因为家母生病，我欲回家照看，但长官不予放行，我便私自离队，想在山中寻个近路，没想遭了大虫，误离了大道，饥渴昏迷，幸好遇到了您女儿……”
“你骗不了咱家，幽州我可是去过的，你家住幽州哪里？”
“幽州昌平县！我家门口有个道观，叫回龙观，你去打听都知道……”
“回龙观，咱家怎么没听说过……”老太太自顾自地说，迟疑了几秒。“你长官叫甚？什么官职？”
余皓傻眼了，他哪里知道长官姓名，脱口而出，“我长官是安……安大帅，幽州那地方，他一个人说了算。”说罢又补充了几句，“我在安大帅手下做个医官……之一。”
“安大帅随军出关？去哪里？”
“我只是个小小的医官……军中有制，我等只是听命，其余一概不知。”
“你讲的可是实话？”老太太又往后掰了两寸，余皓感到自己肩关节内传来几声脆响，全身力气好像被卸了一般。
“实话！句句属实！要断了！”余皓忍不住嚎叫起来。
老太太手上松了劲儿，语气缓和了一点，“你母亲多大了，生了什么病？”
余皓揉着几乎没有知觉的右肩，“家母今年五十有二，上月感了风寒一直未能痊愈，又终日操劳，终于支不住卧病在床。”
余皓说得声泪俱下，老太太表情慢慢变得舒缓起来。但余皓知道自己是因为疼，真的疼。
女儿生抗一百三十斤重的大男人，当妈的能是等闲之辈吗？
“家中靠什么生计？今年多大了？可有兄弟姐妹？”
“家父早亡，没有兄姊，只有家母一人相依为命。”余皓不敢抬头，眼睛转得滴溜圆。“靠家学医术勉强生计……”
余皓咂摸老太太的问话，感觉这是要相亲的节奏，难道她真想把自家的女泰山许配给自己？
“哦……这样。”老太太慢慢躺下，“不愧是汉家子，有孝心。”
“敢问阿婆，此处是何人？何部？我语言不通……”余皓赶紧给老太太按摩腿部，试图套取更多信息。
“我们属室韦乌罗护部，这个村名叫布豁，就是鹿的意思。”老太太慢慢眯起眼睛，“我们布豁人世世代代，逐鹿迁徙，居无定所。二十年前，我记得那年图雅刚刚出生，我们赶着大车迁到这林子，适逢大唐重建松漠都督府，着我们专门为军中供给鹿皮，这才定居下来。”
自己猜的果然没错，余皓给自己暗暗点了个赞。原来是军用猎户，怪不得这里的男男女女各个身手不凡。
“所以你们家家户户门口都堆满了鹿皮，那得值老多钱了吧！”
老太太睁开皱巴巴的眼皮看了看余皓，又缓缓闭上，道，“每年春天，都督府就会派人来征收鹿皮，按每个壮丁五十张、每个女人老幼二十张的标准征收。我们家里没有男丁了，图雅这丫头又倔一直不肯嫁人，单独成户，是以不得不按照男丁的标准上交鹿皮。”
“要是……实在没有打到这么多鹿，怎么办？”余皓感到自己问错了话。
老太太慢悠悠地说，“图雅六岁那年，五月底还在飞雪，鹿崽子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冻死了。那年，我们家没有打到足够多的鹿皮，所以全家被掳为奴婢。我在都督府给契丹人喂了十几年马，逢大首领可突于屡年叛唐，诸部连年征战，死伤无算，我男人、大儿子、二儿子随军征用，早就没了消息，估计是死了吧。随军有很多汉人工匠，我也是在那时学会了汉话。”
老太太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余皓可听得心惊胆战，这封建社会可不是说着玩的，一不小心就会要了亲命。
“幸好当时图雅那丫头瘦弱，被我藏在柴火堆里，得以幸免，这么多年，她都是吃百家饭长大，也长结实了，”老太太笑了笑，“今年，听说中原的皇帝改了年号，大赦天下，我才重新回到了这里。去的时候我能扛起一头死鹿走二十里山路，体力不输男人，再回来时，背驼了，牙齿也快掉光了。中原皇帝是个好皇帝，你们汉人是好人。”
“改年号？改成什么？”
“我记不清这些文词……”
“是天宝吗？是天宝对不对？”余皓有些焦急地问道。
“对，好像是叫这个词。”老太太眼神又警惕起来，“你在军中做医官，怎会不知道……”
他让老妇人平躺在地上，她刚刚被烟气熏到，正在猛烈地咳嗽。
年轻女野人挡在女巫和母亲之间，像狼一样呲着牙。
女巫对自己主持的仪式被打断十分不满，但面前毕竟是“死者”家属。她扔掉了手里的法器树枝，叉着腰大声呵斥这种行为对神的不敬。
老人全身被兽皮死死捂住，嘴唇青紫紧闭，身上在一阵一阵地颤抖，一摸额头滚烫。肯定是感冒发烧引起的，听刚才她的咳嗽声，估计已经发展到了肺炎。在这个原始部落一样的地方，这可是实打实的绝症。
而在没有任何医术可言的大山深处，让病人尽早解脱可能是部族惯用的传统。
火堆旁有一桶清水。余皓舀了一瓢，取出一粒阿莫西林让病人咽了下去。
部族里不断有人站出来质疑这种行为，都被年轻女野人用更凶狠的谩骂声怼了回去。女巫越说越激动，把身上的羽衣一脱，竟然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呼喊起来。
也许在野人看来，死亡是魂归神灵的过程。老妇人病入膏肓，这显然是神在召唤她。而余皓中断了葬礼，阻碍了神灵获取族人的魂魄，神就会降下罪来，让全族人蒙难。
人群中有几个野人显然受到了女巫的感染，正准备对余皓这种伤天害理的行为严惩不贷。余皓伸手一摸老妇的额头，烧已经明显退了。
现代抗生素对于这种细菌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简直不能太好用，加上一千年前的唐朝人没有任何抗生素使用史，一点点剂量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灵丹妙药，药到病除。
仅仅十五分钟的时间，老妇人呼吸逐渐平缓，也不喘了。
“阿妈！”女野人俯在母亲身上，痛哭流涕。老妇人有力气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众人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刚才还摩拳擦掌准备教训余皓的几个男野人现在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女巫脸色一变，转身对着大山的方向虔诚跪倒，闭上眼睛念念有词，仿佛在感谢神灵救了她的族人。
女儿将母亲抱起，向方才的小木屋走去。
见没有人阻拦，余皓赶紧跟上前去。
围观的人群立马散了。
余皓进屋前一回头，那位浑身白羽毛的女巫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火堆还在燃烧，村里几个赤身裸体的小孩从里面抽出几根烧火棍，相互打闹嬉戏。
谈判之前最重要的准备工作，是摸清楚对方的底细。
女野人把母亲安放在床上，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取来一块肉干，她一脚把余皓踹倒，又把肉干扔给他。
很好，至少表示感谢了。
女野人指了指床上的病人，厉声向余皓说了几句话。
出于一个职业中介人察言观色的敏锐感，余皓推断这位女士正在礼貌地要求自己治好母亲，否则就要打断自己的腿。
余皓通过现有条件推断，这个部落应该发展到了原始社会末期，社会结构简单，铁器和陶器已经得到了普遍使用。女人抓自己回来，最开始的目的应该是给自己找一个能打下手的奴隶，其次有可能的是把自己炖了给病人补补身子。
要阻止安史之乱，得想办法杀了安禄山吧？要不就去长安做官一路做到宰相。机会不错的话，谋朝篡位也不是不可以嘛。
但不论怎样，首先要得离开这个鬼地方，最起码也要保证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然而在这个荒山野岭的地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人，能不能在毒蛇或擅长肛部手术的豺狗面前活下来还是个问题。更别说毕竟这是古代，生态环境又好，万一碰到什么大型捕食动物，那就只能重开了。
现在的余皓不敢浪费现代世界给自己的任何一件馈赠了，他把《简明中外历史年表》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那盒阿莫西林也小心放好。
一想眼前这点药丸就能决定自己能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余皓不由得一阵唏嘘。接下来，他必须万分小心——
肉很柴，谈不上什么美味，并且没有咸味，很是寡淡。余皓一边填肚子，一边观瞧着女野人——她不丑，脸庞是典型通古斯人那种圆脸，单眼皮，眼睛细长，却有着高挺的鼻梁，厚厚的嘴唇显得坚朗有力，左边耳朵上戴着一只精巧的古铜色耳环。值得一提的是女人的身材，可以用炸裂来形容。余皓可以打包票地说，她拥有帝都任何一个女健身教练都艳羡的身材，绝对是健身房头牌那种。
啊呸，金牌。
要是能再白好一点就好了。这时，女野人伸出手去摸了摸余皓衬衫的质地，随后一把扯开了几颗扣子。
糟了，原始社会不能有任何苟且的想法，现世报这就来了！
余皓脑海里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保全名节，床上的病人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呼喊声。
“图雅……”显然是在叫女野人的名字。
“阿妈！”女野人放过了余皓，急忙赶到病床前。
余皓只能听懂这两句。
两人叽里咕噜说完，叫图雅的女人起身走像屋外。前脚刚迈出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回到里屋，拿出一张厚实的干鹿皮扔给余皓，眉头一皱，又露出嫌弃的表情。
看来自己这身现代人的装扮确实不符合丛林部落的审美。
鹿皮显然经过了处理，摸在手里又松又暖，有股山野特有的腥臊气。余皓学着这里人的样子，把鹿皮围在腰间系紧。别说，比衬衣西裤来的轻松多了。
这个叫图雅的女人显然把余皓当成了奴隶。每天她和部族人出门打猎，留下余皓在家里照顾她母亲。虽然管吃管住，但是原始部落的交流方式比较纯粹，一不小心就是拳脚相加。
白天大多数时间，余皓自己瞎晃悠也没有人管，逐渐对这个深山密林里的小村落熟悉起来。
他们的语言又急又快，充斥着各种卷舌弹舌音，听起来离中原汉地就很远，跟余皓印象中的蒙古语有些类似。
从地理位置推断，余皓断定这里位于大兴安岭或者长白山地区。那么这里生活这一带，在唐朝还保持着如此原始的渔猎生产方式的，应该是室韦族某部或者黑水靺鞨某部。室韦是蒙古人的祖先，黑水靺鞨是女真族祖先。联系到这男男女女壮硕的体型和极具辨识度的脸型，余皓觉得他们是室韦人肯定八九不离十。
每家每户都有一摞高高的干鹿皮，扎成一捆放在门口。余皓推断，这个村落之所以能过上定居生活，就是因为山外对鹿皮的大量需求。
现在当务之急是治疗好图雅母亲的病，进而争取部族的信任，掌握整个部族的力量，才能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
老太太经过了几天的抗生素治疗，烧已经退了下去，昨天还在门口溜达了几圈。
“来吧，野老太太，你赶紧好起来，我赶紧离开这个破地方……”余皓端着木碗走到老人床头。
一只黝黑干瘦的手死死箍在余皓手腕。他心里一惊，抬头看到老人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
“汉人，你，来做什么？”
老太太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余皓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汉家子，你来这里作甚？”
老太太语气充满了警惕，但是余皓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流。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整整四天了，第一次听到能懂的语言，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
还没等余皓完全抒发情感，老人把他的手往身后一折，使出一个擒拿势，当场把他疼得叫苦不迭。
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好心好意治了你，却要用这么狠毒地对我。
“老太太，我错了，我不该背着你们娘俩说坏话，但我保证没有在你的药里下毒，也没有吐口水……”
“别废话！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怎地到了我们山中？”老太太握住余皓的手又往后掰了几寸。
“啊……疼！我姓余，单名一个皓字，我是北京……幽州人氏。”余皓一颗现代地产从业者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先前在军中做个医官，随大军行进到此。因为家母生病，我欲回家照看，但长官不予放行，我便私自离队，想在山中寻个近路，没想遭了大虫，误离了大道，饥渴昏迷，幸好遇到了您女儿……”
“你骗不了咱家，幽州我可是去过的，你家住幽州哪里？”
“幽州昌平县！我家门口有个道观，叫回龙观，你去打听都知道……”
“回龙观，咱家怎么没听说过……”老太太自顾自地说，迟疑了几秒。“你长官叫甚？什么官职？”
余皓傻眼了，他哪里知道长官姓名，脱口而出，“我长官是安……安大帅，幽州那地方，他一个人说了算。”说罢又补充了几句，“我在安大帅手下做个医官……之一。”
“安大帅随军出关？去哪里？”
“我只是个小小的医官……军中有制，我等只是听命，其余一概不知。”
“你讲的可是实话？”老太太又往后掰了两寸，余皓感到自己肩关节内传来几声脆响，全身力气好像被卸了一般。
“实话！句句属实！要断了！”余皓忍不住嚎叫起来。
老太太手上松了劲儿，语气缓和了一点，“你母亲多大了，生了什么病？”
余皓揉着几乎没有知觉的右肩，“家母今年五十有二，上月感了风寒一直未能痊愈，又终日操劳，终于支不住卧病在床。”
余皓说得声泪俱下，老太太表情慢慢变得舒缓起来。但余皓知道自己是因为疼，真的疼。
女儿生抗一百三十斤重的大男人，当妈的能是等闲之辈吗？
“家中靠什么生计？今年多大了？可有兄弟姐妹？”
“家父早亡，没有兄姊，只有家母一人相依为命。”余皓不敢抬头，眼睛转得滴溜圆。“靠家学医术勉强生计……”
余皓咂摸老太太的问话，感觉这是要相亲的节奏，难道她真想把自家的女泰山许配给自己？
“哦……这样。”老太太慢慢躺下，“不愧是汉家子，有孝心。”
“敢问阿婆，此处是何人？何部？我语言不通……”余皓赶紧给老太太按摩腿部，试图套取更多信息。
“我们属室韦乌罗护部，这个村名叫布豁，就是鹿的意思。”老太太慢慢眯起眼睛，“我们布豁人世世代代，逐鹿迁徙，居无定所。二十年前，我记得那年图雅刚刚出生，我们赶着大车迁到这林子，适逢大唐重建松漠都督府，着我们专门为军中供给鹿皮，这才定居下来。”
自己猜的果然没错，余皓给自己暗暗点了个赞。原来是军用猎户，怪不得这里的男男女女各个身手不凡。
“所以你们家家户户门口都堆满了鹿皮，那得值老多钱了吧！”
老太太睁开皱巴巴的眼皮看了看余皓，又缓缓闭上，道，“每年春天，都督府就会派人来征收鹿皮，按每个壮丁五十张、每个女人老幼二十张的标准征收。我们家里没有男丁了，图雅这丫头又倔一直不肯嫁人，单独成户，是以不得不按照男丁的标准上交鹿皮。”
“要是……实在没有打到这么多鹿，怎么办？”余皓感到自己问错了话。
老太太慢悠悠地说，“图雅六岁那年，五月底还在飞雪，鹿崽子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冻死了。那年，我们家没有打到足够多的鹿皮，所以全家被掳为奴婢。我在都督府给契丹人喂了十几年马，逢大首领可突于屡年叛唐，诸部连年征战，死伤无算，我男人、大儿子、二儿子随军征用，早就没了消息，估计是死了吧。随军有很多汉人工匠，我也是在那时学会了汉话。”
老太太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余皓可听得心惊胆战，这封建社会可不是说着玩的，一不小心就会要了亲命。
“幸好当时图雅那丫头瘦弱，被我藏在柴火堆里，得以幸免，这么多年，她都是吃百家饭长大，也长结实了，”老太太笑了笑，“今年，听说中原的皇帝改了年号，大赦天下，我才重新回到了这里。去的时候我能扛起一头死鹿走二十里山路，体力不输男人，再回来时，背驼了，牙齿也快掉光了。中原皇帝是个好皇帝，你们汉人是好人。”
“改年号？改成什么？”
“我记不清这些文词……”
“是天宝吗？是天宝对不对？”余皓有些焦急地问道。
“对，好像是叫这个词。”老太太眼神又警惕起来，“你在军中做医官，怎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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