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棋子有他自己的想法

    那匹老马走到中途，因为劳累过度，死活不肯往前走，三人只得弃马步行。

    一直走了一晚上加一个白天，终于回到那个群山怀抱里的小村落。

    布雅老太太终于见到了图雅，两人拥在一起泣不成声。

    余皓发现，通往村里的几条必经之路都被村民用石块封了起来。

    不光如此，布豁村家家户户都在削箭杆，长久没有使用的弓弩需要重新绷紧弓弦

    女人们蹲在门口磨刀，有人拿出藏在箱底的牛皮铠甲，放在院子里晾晒。

    整个布豁村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残酷战斗紧张地准备着。

    布雅老太太把族人中的老弱妇孺都集中在村子最中间，如果战事不利，随时能从后山逃跑。

    族人中最强壮的兀哲带领着几个健壮的汉子来来回回地搬运石块，以及碗口粗的松木。如果敌人打进了村子，这便是为族人逃跑争取时间的最后一道防御工事。

    兀哲的老婆、刚生下两个男孩的希塔，把两个小家伙绑在背上，和一群女人在一起忙前忙后，她们要做好充足的干粮。

    余皓看着布豁人团结一心地准备作战，不由得生出一些感动。没人有怨言，没人拖泥带水，这难道就是面对共同的敌人，逼得族人的共同体意识觉醒了？

    最让余皓的吃惊的，就连村里的摩尼教士也在积极地帮忙备战，将一捆一捆的箭簇搬运到前线。

    他走到拂多诞面前，“拂多诞，你是教门中人，为何要置身其中？”

    “教义告诉我们，黑暗总是一次次地袭扰光明。”泥泞染污了他的白袍，但是愤怒正从他的蓝眼睛里喷发，“孛端部里那个牧僧，天哪，他们把他活剥了皮，又浇上火油烧死了！”

    余皓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吃惊于孛端人的残忍，而是吃惊于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布豁村。

    摩尼教，不，突厥人的势力已经深刻地渗透进了这片山林。

    他们也在密切注视着山林里的这场变故，随时准备分一杯羹。

    东北大兴安林和蒙古草原交接之处的松漠之地，自古以来就是众多民族发端起源的地方。这里，各路人马斗得你死我活，天然就是各路枭雄竞争逐鹿的棋盘。而布豁人、孛端人这样的小部落，注定只是棋子。

    呸。

    那是以前。

    余皓心里狠狠道。

    要做棋手，哪怕只有最微小的实力，也要四两拨千斤，撬动这个世界最庞大的巨兽。

    而这片土地最强大的两头巨兽，有且只有两个，一个是西边的突厥，一个是南边的唐人。

    余皓拿出那本《历史大事年表》仔细翻看，今年也就天宝元年八月，突厥麾下的拔悉密、回纥、葛逻禄三部击杀了突厥骨咄可汗，推拔悉密酋长为颉跌伊施可汗，回纥、葛逻禄自立为左、右叶护，一度强大的后突厥汗国正式走向分崩离析。

    这时，突厥贵胄推阙特勤之子为乌苏米施可汗，玄宗皇帝遣使令乌苏内附，乌苏不从。玄宗派朔方节度使王忠嗣盛兵以威之，又发拔悉密、回纥和葛逻禄三部共击突厥，取突厥右厢。

    余皓推算着日子，现在正是王忠嗣带领唐军精锐朔方军在碛口招呼突厥新可汗的时候。

    突厥人在西边丢了大片领土，一定想在东边找补回来，所以才拼命渗透扩张。但是已是垂暮之年的后突厥汗国并没有足够的实力与营州都督府掰掰手腕，只能走意识形态扩张的路线，大量派出摩尼教传教士。

    这是要抢宗教胜利么？

    不管怎样，现在突厥人如今一定对这边土地垂涎已久。

    余皓冷静地分析到，面对孛端人，布豁人几乎没有一战的实力。他们有族人五百，加上奴隶，丁口上千，更别说他们拥有大量马匹。

    在冷兵器时代，马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之一，骑兵就是这个世界的坦克，是军事实力的直接体现。

    阿茹能偷袭成功，当上孛端族长么？余皓觉得可能性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微乎其微。

    如果阿茹没有成功，以那个女人的手段，一定会把当天发生的一切全部推到布豁人身上，推到余皓和图雅身上。

    儿子被杀，亲戚悉数被烧死，部族最宝贵的鹿皮被付之一炬，任意一个理由就值得孛端人踏平布豁村了。

    要想生存，必须跳出与孛端人的争端，把争斗引向更大的历史矛盾中去，也就是说，

    必须要让突厥人和大唐碰一碰，就在这片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