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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不老毒翁

    七月七日黄昏,夕阳西下。

    夏冰站在瀛洲山下,就见一古亭横跨于山口古道之上,中间横梁上两个飘逸大字“瀛洲”,古亭两旁分别站着两个年轻的女弟子,正在说笑。

    这四个女弟子眼见夏冰走来,停住了说笑,向夏冰望来。夏冰淡淡道:“在下夏冰,前来拜访贵掌门流云圣母,还请通报。”

    四个女弟子眼中相互环视,一阵惊奇。无伤公子数十年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天下皆知。遥见夏冰一身素衣,面容俊俏,一副出尘不可亲近的翩翩公子,待走近了,却才发现一身素衣满是斑斑点点的风尘,实与污衣无异。万没料到无伤公子突然以如此模样出现在面前,均觉诧异。

    其中一人道:“夏公子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拜访敝派,乃是瀛洲的荣幸。只是掌门去灵山参加武林大会去了,现在派内事务由流波师伯主持,流波师伯素来喜欢清静,未必肯见你。我们且禀报看看吧。”说着,带着夏冰向后上山而去。

    沿山而上,弯弯曲曲,走了约七八里,便来到了瀛洲山半山腰的一个山坳处,这山坳面积颇大,方圆足有几十丈,建了数十栋大大小小的阁楼,正是瀛洲派的重地。来到中间一阁楼,女弟子让夏冰留在外面,便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女弟子走出门来,略不好意思的道:“流波师伯不见外人,请夏公子回去吧。”

    夏冰哈哈笑道:“夏某不远万里一路赶来,乃是有要事相告,流波大师却面都未见便下逐客令,难道这就是流波圣母的静修功德么,还是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瀛洲的待客之道,真是千古未有啊,佩服,佩服!”声音不大,却如龙啸凤鸣,遥遥传了过去,响彻整个山坳,良久方绝。

    女弟子急道:“夏公子,不可如此。”却如何压得住夏冰的声音。

    便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什么人,竟敢在瀛洲吵闹。”尖锐冷冽的如一柄利刃,至东北一阁楼之中射了过来。

    夏冰抬眼看去,便见东北侧一阁楼楼顶之上,不知何时立着一绿袍清瘦的道姑,右手拿着一把拂尘,双眸精光闪闪。

    女弟子轻轻道:“这是流月师叔,因流波师伯喜欢清静,非重大事务不过问,日常事务都是流月师叔主持。”

    夏冰讥笑道:“你又不是流波大师,在这狐假虎威也还是狐,又变不了虎,大呼小叫干什么。”

    女弟子不禁皱眉,心想“我好意提醒你,你怎么还如此说话,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果然,流月脸上怒容一闪,倏然之间,拂尘一晃,腾空而起,向夏冰盖了下来。人未到,气先至,一阵龙卷已呼啸而来。

    夏冰静立不动,突然一扬手,漫天的水晶一闪一闪的自下而上,直向流月飞去。

    流月冷哼一声,左袖无风自鼓,漫天的水晶瞬间全部没入了袍袖之内。拂尘来势不减,依然向夏冰压来。

    眼见拂尘即将洞穿夏冰的胸口,夏冰却微丝未动。流月虽脾气暴烈,但自入瀛洲门下以来,数十年在山上静修,已褪去了不少戾气。暗想:“这年轻人虽然出口狂妄,但罪不至死,可莫要打死了他。”当下右手手腕一抖,硬生生把拂尘收了回来。冷冷道:“年轻人,莫要不知天高地厚。”

    却见夏冰微微笑着,望向自己,一脸的轻松自如,三枚极小极细微的小冰晶在他微微举起的右掌掌心上空不远处慢慢流动。正感诧异,却觉右脖颈侧微凉,忍不住伸手一摸,却是一滴水珠。

    流月瞬间脸如死灰,呆立良久,黯然道:“无伤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老道甘拜下风。”语声苦涩,满是失望萧索之感。

    夏冰道:“晚辈使诈侥幸,前辈过谦了。”

    女弟子出来的阁楼内忽悠悠道:“久闻无伤公子玄冰神功精妙绝伦,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师妹,请夏公子进来罢。”语音极轻极淡,却清晰无比,宛如说话之人就在跟前。

    流月立即收起萧索失落之意,恭恭敬敬的道:“好的,师姐。”

    轻轻推开大门,拱手道:“夏公子,请进。”

    两人走过几道院门走上了七层阁楼,正是顶层楼顶,便见一间静堂内,一脸平静的流波望着走上来的两人。

    夏冰瞬间明了,怪不得刚才距离那么远,人都见不着,流波竟然说见到自己的玄冰神功精妙绝伦,原来从这里望下去,只要眼光极好,外面的风景自是一览无余。只是以自己的目力,也只能勉强看到刚才自己站立之处那女弟子模糊的身影,看来这老道姑的修为,远在流月之上,确实不可小觑。

    看着二人走近,流波淡淡道:“请坐。”

    夏冰坐了下来,道:“晚辈唐突冒昧,实乃是有要紧的事相告。还请前辈见谅。”

    流波道:“无妨,请说吧。”

    夏冰道:“揽月山庄突然被夷为平地,全庄无一活口,连在庄内祝寿的幽冥府掌门玄冥子亦不幸惨死,前辈想必也听说了吧。”

    流波道:“此事已震动天下,瀛洲自已知晓,流云师妹正是因为此事而下山去参与武林大会商讨对策,只是目前尚不知是何人所为,夏公子此来,莫非是有了眉目?”

    夏冰道:“晚辈数年前追踪三观音至塞外,前辈想必也知道的吧。”

    流波微微颔首:“却不知夏公子追踪三观音音讯杳无数年,与此事有何关联,莫非,这个黑手来自塞外?”

    夏冰道:“正是,夏冰被困于塞外数年,几乎丧命,便是这股势力所为,如今方才侥幸脱难。揽月山庄的惨案,也是这股势力所为,只是晚辈心有余而力不足,未能阻止,实在惭愧。此次来瀛洲,便是要将所知告知前辈,以便前辈有所防范。幽冥府已遭毒手,接下来恐怕就是三山盟了,瀛洲作为三山盟最靠近北边的一脉,只怕便要首当其冲。”

    流波正待问话,忽然,一股浓烟自左侧尽头阁楼处冒出,直冲云霄。

    一名弟子急速奔入,道:“禀师伯,藏书阁突然起火,原因不明。”

    流波脸色微变,道:“夏公子,本派藏书阁起火,急需处理,失陪片刻。”与流月起身急速离去。

    夏冰道:“无妨,晚辈也一起去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随后跟上。

    三人不多久便已来到起火之处。但见熊熊的大火仍在燃烧,数百弟子正在竭力挑水抢救。但杯水车薪,又如何能够抢救得过来。轰隆声中,五层楼高的巨大的藏书阁轰然倒地,火光乱舞,浓烟滚滚。立时,救火声变成了惨呼声、哀嚎声。

    流波等看着烧为灰烬的藏书阁,脸色阴晴不尽,极为恼怒。藏书阁乃瀛洲派重地中的重地,历代先贤积累的武功秘籍、奇珍异宝,均是放在藏书阁,早已成为瀛洲派尊荣的象征,更是瀛洲派培育人才的武学宝库。而今,竟然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顷刻间化为乌有,饶是流波几十年静修的定力,亦难以忍受,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流月双手紧握,手指深深陷进肉里,怒道:“今日之仇不报,我们瀛洲还有何脸面在武林上立足。”一身袍袖无风自鼓,浓烈的杀气向外猛溢出来。靠在近旁的几名弟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流波忽然轻轻的对夏冰道:“夏公子,多一个人在此,于事无补,本派后山隐居有三位师伯,对方未免不会去打扰,公子可否去帮忙护法。”轻声向旁边一名女弟子道:“你带夏公子一起去,告诉青洛,快去凌云阁。”

    夏冰道:“晚辈分所当为。”随女弟子去了。

    流波猛然看向火光右侧试剑阁方向,双眼中杀意凌厉,冷冰冰道:“何方妖邪,还不给我滚出来。”半晌,却是鸦雀无声。流波脸色深沉,一言未发,猛地一挥袍袖,一股冷风向着试剑阁顶层窗户狂卷而去。轰的一声,试剑阁顶层窗户碎成粉末。却听一阵稚气的惊呼声传来,便见碎裂的窗户窗格上,不知何时已坐着一个一个八九岁的小小孩儿,穿着一件缝缝补补由数百块五彩冰封、颜色各异的小布角缝成的百家衣、头发乱蓬蓬的,坐在那儿颤巍巍的左摇又晃,一把鼻涕一把泪儿的哭得正伤心:“不要脸,真的不要脸,老一大群大人欺负我一个小孩子……”

    这小孩儿突然一蹦,蹿出来五六丈元,三两蹦,轻飘飘的便已落在流波面前。突然破涕为笑,咯咯道:“你们这肯定有好玩的地方对不对?是不是有很多糖儿,给我吃些,我就不怪你们欺负我了好不好。”

    流波双眸收缩,盯着这个小女孩儿,目光随着她的行动而移动,希望从她的言行举止中瞧出她的门派修为来,缓缓道:“瀛洲这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也有许多很好吃的东西,我派人带你找玩儿好不好。”

    小孩儿拍着两字小小的手儿,咯咯笑道:“好啊,好啊,你可不许骗我哦。”

    就见小孩儿屁颠屁颠,霎时已挨近流波。道:“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对你好,我给你糖吃,好不好。”说罢,真的伸手往怀里掏摸一阵,掏出一块小小的糖儿,便要塞给流波。

    流波暗暗惊讶,以她几十年的修为与阅历,竟然看不出小孩儿的身法,只是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小孩儿高举着粉嘟嘟的小手,奶声奶气的问道:“你不想吃么,我这糖儿可甜得很哦。”

    流波慢慢道:“好,我吃。”慢悠悠的伸出手来,待要与小孩儿的小手掌接触时,突然一变,已扣住了小孩儿的手腕。却发现虚弱无力,丝毫没有任何内力。不禁鄂住,难道这小姑娘只会轻功?

    小孩儿哇哇大哭道:“你弄痛我了,你欺负我。”

    流波突然被这小孩儿一闹,茫然无措,顿觉自己一个武林名宿,如此对待一个小孩儿确实大大不当,当下尴尬的松开了手。

    小孩儿突然一跃而起,挥舞着两个小小的拳头,向流波没头没脑的打来,哭叫道:“我打你,我打你。”小小的拳头打在流波胸腹上,没有一丝一毫内力,自然带不起半点涟漪。

    流波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小孩儿也不管他,小小拳头嘟嘟的打了十几下,突然一蹦离开流波数丈远,哈哈笑道:“流波圣母,好威风好俊雅的名号,可惜自今日起江湖上便没有这个名字了。”笑声突然变为阴森而苍老,丝毫没有小孩儿的稚气。只见他伸手往脸上头上一抹,露出一脸沧桑的面容,双手却是瘦小、干瘪。

    流波、流月的双眸猛然收缩,流波哑声道:“不老毒翁——唐恨!”

    江湖武林,除了两大巨擘幽冥府和三山盟,尚有诸多世家门派,虽不及两大门派那般庞然大物,但经历风雨捶打而始终屹立不倒,实力亦不可小觑。其中,以毒闻名的蜀中唐门就是其中之一。

    唐恨原本不叫唐恨,其本是昔年唐老太爷为数不多的直系嫡孙之一,且天赋极高,本是最有希望成为唐门掌舵的隔代候选人之一,却不料幼时遭同门暗算,走火入魔,虽得唐老太爷出手救治,幸免于死,但经此变故,身体却再也长不大了,数十年依然如八九岁的幼童。堂堂蜀中唐门,面子还是要的,自然不能让一个侏儒来担任掌舵人。

    唐恨本就长期压抑,一怒之下,性情大变,将昔日暗算自己的对头及其家属毒了个干干净净,并将自己改名唐恨。恨唐老太爷不给自己主持公道,恨对方暗算自己却仍逍遥于世,恨唐门不顾情由,竟然因此把自己踢出掌舵候选人之列,恨所有的一切,恨世间的一切。却也触犯了唐门门规,遂连夜逃亡,躲过唐门多次追杀,一直逃到了塞外,就此杳无踪迹。传闻其最终还是被唐门杀死了,也有传闻其秘密隐名藏匿了起来。想不到,今日竟然出现在了南海三山盟三大支柱之一的瀛洲山上。

    唐恨傲然道:“你摸了老夫的手腕,又被老夫的手接触胸腹,你要是不死,实在是天理难容。”

    他的话声未落,却见流波右手微微有一丝暗黑色的细线,向上蜿蜒而去,胸腹间慢慢现出蓝绿色的晶光,缓缓向全身蔓延。

    流月见师姐不明不白便中了暗算,本就脾气暴躁,如何再忍得住,一声怒吼,双掌齐飞,便向唐恨扑来。却见唐恨看着她,突然一扬手,三点蓝芒直袭流月面门。流月半空中往后一仰,硬生生由前飞变成了后跃,堪堪躲过三点蓝芒,但却又跃回到了原地。

    唐恨看着流波,一脸的怜惜。但见流波慢慢瘫软了下去,身上的血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肿胀变软,一坨一坨的掉落到地下,哗啦啦的成了一趟蓝绿色的水渍,只剩一副骨架歪在地上,这幅情景,实在诡异恐怖之极,数十个年轻弟子忍不住呕吐了出来。

    流月狂怒道:“妖孽。”忽的一声,再一次如飞鸟投林,向唐恨投了过去,这一次盛怒出手,全力一击,不再留有任何一丝后退的余地。

    唐恨冷冷的笑道:“你能奈我何。”话声之间,却见铺天盖地的蓝芒自他身后的试剑阁袭来。几十条素袍蒙面的窈窕身影自试剑阁内袅袅而来,落在了唐恨身旁。

    流月长啸一声,双掌挥舞,身旁蓝芒尽数隐于袍袖内。但听惨呼之声不绝于耳,现场近千余人,已有不下数百人身中蓝芒哀嚎不已,脸上渐渐现出了与流波一样的蓝绿之色,毙命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几乎与此同时,但听嘶嘶之声由近及远,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此时夕阳已经完全隐没,除了余火散发的红光,远处的四周已经被黑色埋没。瀛洲众人正惊异间,只见身旁四周突然冒出许多绿幽幽的光点来,外围的弟子有的忍不住好奇心,走上欲待细看,却见绿光盈盈,来回闪动,竟然是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的三角头的毒蛇!

    正心悸间,便听黑暗之中,有一阵没一阵、时断时续的啸声传来,那密密麻麻的毒蛇,都慢慢向众人逼来,昂头露齿,恨不得马上把她们撕成碎片。

    唐恨负手而立,道:“倒也,倒也。”便听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靠近火光一侧的人群,啥时倒下了一大片。

    唐恨恨恨道:“可惜今日风向不对,没能全数毒倒你们,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们不是被毒死,就要被蛇咬死。”

    流月脸色死败,心内哀叹:“传承了千年的瀛洲派,今日竟遭此劫难。幸好流云师姐不在此处,青洛与夏冰一起去了后山,想来有夏冰那等身手守护,应当能脱此大难。也算为我瀛洲留下一点香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