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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官商勾结 下

    那白衣白发的男人,当然就只能有个人类的身形罢了。

    照他那样的架势和口吻,苏不忘猜想,他应该就是这“听雨楼”的主人了。他之所以要将这里的一切设计成这样,甚至,让人难在这里轻易将头抬起,这背后的原因,应该也是想人只能匍伏在他的脚边。

    就好像,所有人在其眼中,当真便是那蝼蚁一般。

    但恰是这样的缘故,苏不忘才能真正得以断定,对方不过就是在故弄玄虚。就在她真正与那家伙对上的一刻,她反倒是没了原本的恐惧与不安。彻底平静了下来的她,心中只在暗自打算着,要如何在这里胜了对方,从而从这逃出生天。

    她一边盘算着,倒也不忘一边继续艰难地扶起了脑袋。

    原来,早就在她被迫跌进这殿内的一霎,她就开始清楚感受到,那赫然来自她头上的千斤之重。那俨然就像是有人正骑坐在她头顶上的重压,可不仅是让她无法再抬起头来——要一个不当心,她可真会被那无形而又强大无比的力量,生生压倒在地。

    再因为她刚刚的质问,到了现下,那力量可是只增不减。

    很快,为了能再继续保持其高高扬起的目光,苏不忘甚至必须要将双手偷偷穿至身后,再用力拽住自己腰上的长发。

    而眼见那小丫头片子这般倔强,那男人倒也并不见怪。

    兴致显然还未降低的他,再沉思了片刻,这才冷冷又开了口:““瑶光”不比这“天枢”,那里的日子,可不比这里好过吧?”说罢,他在半空中摊开了自己的手掌,而不过会儿后,他那手掌之上便凭空生出了一札被精心封订的书简。

    随即,他的目光便在那书简上来回扫视了起来。

    本就对那丫头心有怀疑的男人,一边望着那书简,又一边若有其事地低语道:“生前倒真是个狠人,我的这些手段,在你身上没能有什么反应,倒也不足为奇了。”他这样似是特意与人解释一番般说着,那忽而变得阴狠无比的眼神,却旋即又直直落在了苏不忘的身上。

    那一刻,心里再没了心虚的苏不忘,却以为,是她看花了眼。

    她与那男人相隔得分明是那样遥远,但其眼神当中的东西,她却瞧得那样真切。恍惚之中,她竟差点儿就要以为,那个理应就是阴狠无比的眼神当中,还有着难以言述的隐忍与克制。

    她对此显然不解,却也不敢向下深究一丝一毫。

    她只得继续那般眼睁睁望着,对方手中原本的书简,骤然化作了一团黄绿色的光芒。紧接着,那团光芒又化作了一片团状的灰烬,并被那男人扬在了她身前不远处的地面——就是那同样闪烁着黄绿色光芒的灰烬,在落地的一瞬,这整个殿内的光亮,竟也跟着一起黯淡了下去。

    再待那灰烬的光芒消陨不见,这殿内便彻底昏暗了起来。

    就唯有一些黄绿色的丝状光芒,仍能来回在这她眼中缓缓流动着……

    过了许久,那男人比之前明显是要更加浑厚与苍凉的话语声,才从高处缓缓飘荡了下来,“那么,昨夜偷摸到你房里的客人,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正是在这话音落下的一瞬,苏不忘终于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她意识到,至少对于她刚刚的种种行为与反应,对方应该是感到了满意的。于是,当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她,立即直言不讳到:“比起您好奇的,我更乐意先向您讲清,我的要求。”稍事停顿之后,她又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继续待在大人的“听雨楼”了,我想出去。”

    而那男人听了这话,当即便是讪笑出声。

    随后,他这才兀自抚了抚袖子,漫不经心地说到:“我这“听雨楼”做的虽是不入流的营生,但你要清楚,胆敢在这“天枢城”里收留你这种家伙的人,有且只有我这一处而已。”说罢,他那凛冽的眼神,忽又直逼苏不忘的面门,“你不过才来这冥府罢了,你以为你能逃得过那“十八间地狱”一次,还能逃得过第二次?”

    他那眼神距离苏不忘依旧遥远,却未能影响其中毫不遮掩的寒光,几乎便是要将对方当场看穿。

    迎着那样的眼神,尽管苏不忘早有准备,但她还是不禁乱了阵脚。

    自认再没了任何退路的她,下意识便要寄希望于“泰山府君”手中那天衣无缝的筹备——她当然知道,就在她自己的身上,那该死的府君老儿就已是欺骗了她数次。但她到底是没辙了啊,她总不能立即跪下再磕三个响头,一边大呼认输,一边又求那家伙饶她一命吧?

    她要真敢说出那话,她可丝毫不会怀疑,她今日就要饮恨西北的下场。

    于是,她心里虽因此生了逃跑的念头,却不敢显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与闪躲。

    她只得逼迫自己赶忙露出从容的笑容,并硬着头皮回应到:“昨晚的官家,想要与您做一个交易。交易若成,我想,只要您肯愿放我走,我不会在外面活不下去。”

    那男人则煞有其事地问到:“你可知,那官家是谁?”

    强装着镇定的苏不忘,又回应到:““暮”部大统领,白至夜。”

    而面对对方这样再一次仿佛就是不假思索般的直言不讳,那男人显然是没能料到。思忖片刻以后,他才肯缓缓开口:“交易?那晚你打伤的客人,我可是赔了许多银两才替你息事宁人。先不论那白大统领想做什么,但他再是厉害,不过也是个每月领固定俸禄的人,这浑身上下能掏出来的钱,估计是半个你,也买不走吧?”

    但到底,这和聪明人对话,就是不必多费口水与气力。

    不禁这样在心里感慨一番后,眨巴了一下双眼的苏不忘,却又故作为难般,忙不迭出言,卖起了关子,“他风花雪月惯了,对我的情意,不过也只有一夜罢了。”

    听了这话,那男人则不禁厉声质问:“你想说什么?”

    紧接着,向自己右侧靠了靠的他,在停顿了两三秒后,便又继续沉声开了口:“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就算真有人愿意出钱买你,这也绝不代表,你就能从我这“听雨楼”全身而退了。银子够了,我这心情不好,却也是留得住人的。”

    而他的那种不似刻意,又或是在思考的停顿,顿时便让苏不忘生了疑。

    苏不忘只隐隐觉着,那家伙急忙补充的话语,并非是来自他自己本身的意思——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他本来就是这“听雨楼”至高无上的主人了,总不能,他还要再听命于谁吧?

    那一刻,再显然不过的是,她被自己这个忽然生出的猜想惊呆了。

    但很快,那男人步步紧逼着的质问,又冷冷地响了起来,“那官家,究竟要对我说什么?”

    不得不立即因此冷静下来的苏不忘,倒像是成心要与对方捉迷藏一般,谦卑而又恭顺地回应到:“大人说的是,白大统领成日不知要被多少双眼睛看着,纵使他想要有钱,却也不敢。他的确没钱能将我从您手上买走,但他替您物色到了一个有这能耐的官家,得以将我买回府中。”

    是啊,就在苏不忘看来,即便她仍旧没将话挑明,但对方一定已能就此明白过来,白至夜究竟想在暗中计划些什么——那大人借着这暗藏了无数佣兵的“听雨楼”,可是长期在窃听着政商两界的要事。他又怎会不知,与“泰山府君”离心的官员,早已不在少数?

    而果不其然的是,那始终在被牵着鼻子走的男人,并无恼怒。

    只见,不禁俯了俯身子的他,只冷笑着说到:“我倒是没能想到,不过一晚罢了,你二人就能勾结到了一处。”

    再面对着这样的质疑,苏不忘也早早想到了对应之词,“白至夜若会安排手眼进您的地界儿,我想,您没有道理不会知晓。我之所以能被他看中,正是因为我初来乍到,一清二白。但我再是初来乍到,我却也明白,若我说谎,不必您动手,“拔舌地狱”自会出手惩戒。”

    见其久久未有回应,她便又自顾自般开了口:“大人的“听雨楼”多得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无论男女,谁人不是琴画舞乐样样精通?我不过是在上面杀人之前,有幸遇见了个略懂些阴阳门道的先生。死后才得来了这“法身”,又躲过了“十八间地狱”的刑法。”说罢,一直艰难梗着脖子的她,终于如释重负一般,将脑袋枕在了身后的门上,“白大统领知道您的手段和钱财,即便可以通天,却也是要用在必要之时。所以,在他看来,将我献给对你二人有用之徒,必将好于我留在这里继续耗费时间与精力。若到时我的身份真引来是非,也必不会对您遭来祸事。”

    而她想,她能如此顺畅的将话说完,确已是实属不易。

    只要不被看出破绽或是心虚,别的细节也便不重要了。

    索性,一边定定望着对方的苏不忘,一边又破罐儿破摔一般,彻底瘫坐在了门上,俨然不再肯愿计较些什么一般。

    就望着那丫头这拒不受教又恃宠而骄的模样,那男人也并不在意。

    沉思片刻以后,他这才又开了口:“你倒清楚得很,自己根本就配待在这“天枢城”里,那你凭什么就会认定,你不会被拆穿身份,又不会因此成为我手中一枚注定将是毫无意义的弃子?”

    而就在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苏不忘不禁再次慌了神。

    对此毫无准备的她,可以说,她甚至对冥府的好些个规矩都还不熟悉。她又怎么可能想象得到,这个她从未想到过的问题与答案?

    情急之下,她只得略是焦急与无奈地回应到:“我,我既会是您的,也会是白大统领的棋子。”不自觉支吾起来的她,几乎就要紧闭起双眼,“我之所以敢舍下您这样逍遥自在的去处,也全是因为,我得了他的保证和庇佑。您若要——”

    那男人却出言打断了苏不忘的话语,“他到底想做什么?”

    而本就心虚不已的苏不忘,也就立即乖乖噤了声。但不过三两秒后,对方的质问便又传来过来,“白至夜究竟想通过你,在那官家身上得到什么?”说罢,那男人又不禁向自己的右侧望了望。

    紧接着,就似是担心刚刚这一下意识的动作会被发现一般,他保持着刚刚脑袋向右扭去的动作,而他的眼神,则又立即不着痕迹地落回了苏不忘的身上——那一刻,苏不忘几乎可以确定,那男人的旁边,也就是在那水帘当中,还有着,另一个人的存在!

    原来,那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家伙,才是这个“听雨楼”真正的主人。

    而就在苏不忘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便是无尽的恐惧。她分明以为,她早便在“森罗殿”和“相望谷”里见够了世面。可她怎么又能想到,这真正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方,原来是在这里。

    就会是在这样一个,看上去根本就不可能会掀起任何风浪的小小青楼。

    苏不忘不禁又继续猜想,如果是在外面,甚至是在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的地方,那里,也还会隐藏着诸如此类的“世面”么?

    难怪,“泰山府君”会说,他才是那个处处被规矩约束着的傀儡。

    所以,这个她正所处着的冥府,根本就不是她之前还在傻傻向往着的世外桃源啊。而就在这样的一刻,她也终于意识到,她会“出生”在这个小小的青楼里,这背后的原因,绝不仅仅是被安凉暗算了那样简单。

    可刚刚那些被她说出的话,她又怎么可能收得回来?

    不得不再次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的她,内心经历了再三的挣扎与犹豫,最终,还是开口回了话:“我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我又能知道些什么?”恨不能立即逃离这里的她,倒也再顾不得那许多了,便立即又开口威胁到,“但恕我直言,白至夜本不必托我向您带话。我想,如果这些话是他当面与您说的,您估计不会白白多出一枚棋子,甚至,您根本就不敢再问出这个您不应该知道答案的问题吧?”

    而听了这话以后,那盘坐在雕塑上的男人,竟兀自鼓起了掌。

    显然是许久都未被威胁过的他,俨然又生出了些兴致来。他不以为然地反问到:“我经营这“听雨楼”的时间,比你活的时间都久。你以为,这冥府还有谁人府上,未被我安插棋子?”

    苏不忘则再次直言不讳到:“前些日子,城里就有传闻,那替“泰山府君”审查与遴选各级预备官员的‘紫庭玄郎’,将被正式委任给顾南之。那顾南之是“天枢城”首富生前留在上面的独子,据说,他还不过是半大小子的年纪,为救落水的朋友,当场溺死在了河里。他头七刚过,顾老爷子就将他接了下来,但那小顾公子生性孤僻又自恃,城里鲜见他的身影与消息。这不,府君老儿欠下顾家许多东西,为偿清人情与钱财,他便给了顾家这样一个风光又惹人眼红的差事。而领了这等差事的小顾公子,只怕要不了几日,便能凭着各级官员奉上的红利,自起府邸了。”

    而在又望了一眼那仍旧高高在上的男人以后,苏不忘终于低下了头。

    随即,在用这恰合时宜的示弱,给足了对方作为统治者的尊严后,她又不卑不亢地开了口:“我听闻大人的蛊术亦是一绝。如若您实在难以信服,您大可用这世间最毒最狠的蛊来操控我。若我无法从顾南之那里取到您想要的东西,我的这条小命,随时便可在你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