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名侦探社，但还是个厨子
早秋的风轻轻拂过街道，带来一丝凉意，一些薄薄的劣质广告纸片被风从地上，或者从墙上卷起来，吹的到处都是。
在探索协会辖区，C分区，长宁路靠近闹市区东边的一个别墅独栋建筑群里，有一小小欧式别墅被打扫的格外干净，此刻还有几个人影站在门口前。
路恩雇来的照相师正在给他和小姨和房子一起拍合照。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正装——为了配合房子的样式，他特地挑选了带点燕尾的服饰——笑着站在门口的台阶之上，路安安则穿着一身雪白色连衣裙，踩着一双浅色矮跟，亭亭玉立的站在路恩的身旁。
路安安是探索协会的一名中级干员，两人身后的房子正是她出资帮助路恩买下的，作为对路恩的投资与支持。
毕竟路恩作为一个刚刚从高等学业毕业的人，在生活处处都已经捉襟见肘，光靠自己攒钱买下一栋房子用作店铺更是天方夜谭，于是他只能求助于他的小姨。
路安安比路恩矮了半个头，哪怕穿上了带跟的鞋，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看上去也更像是兄妹一些。她披着散发，发瀑就像是波浪一般围绕着她虽稍显削瘦，但是依旧秀色可餐的脸蛋。
路恩很早之前就已经给这四层楼高的小别墅计划好了每一层的用处——
一层前后开间被打穿，设计成了店铺的大厅和接待区域。外围的维护结构设计成大面积的落地窗，为室内提供了更好的照明，沿着窗边放置了不少奇形怪状茶几，让原本板正的空间结构增添了一些视觉上的新奇感受。
为此，路恩特地挑选了一些复古的装饰，甚至花了不少钱去淘来一些大异变之前的旧物件的仿制品，使得这个百来平大厅不显得空旷，还能使人感觉亲切与可信任。
二楼被用作路恩的办公室和档案室。
办公室布置得简单而舒适，充满了路恩个人素简的风格，在三十来平的空间里只摆着一张大书桌，一把医疗协会早些时间推出的契合各种人群体质的办公椅，还有三个小小的L形书架，它们俩俩互相堆积，叠放在窗前，起到既能阻挡外界的视线，又不影响光照的作用。
而档案室，目前还空空如也，里面只摆放着一些一人高的书架。
三楼是主卧与客卧，主卧不多说，自然是路恩的卧室，客卧的话，路恩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资金去招聘一个助手，所以客卧这两天是给路安安使用了。
大异变之后，大部分的文学典籍都在混乱之中消失，只有为数不多的故事在大异变的幸存者凭借记忆填补完整，可惜的是这些凭借读者记忆补全的故事，多少会产生一些变形，不再是原汁原味。
夏洛克的故事也是其中一籍，也是路恩为此沉迷许久的故事，他的侦探梦也是由此启发。
他曾不少次幻想着自己带着一个助手出现在各种协会记录上的悬案疑案里，然后搜查线索，再众人震撼的目光中揭秘真相。
至于四楼，四楼在路恩的计划里是作为储物室使用，但是目前还没有经过精装修，停留在毛胚房的阶段，反正他目前也没有这么多的东西需要储物室，闲置也无伤大雅。
“很好，保持一下。“照相师摆弄着一个仪器，这种三个镜头密集叠在一起，黑色的金属躯体比锅还要大的仪器，据说是考古协会最新研发出来的摄像用机器。
虽说它参考自大异变之前的相机，但是使用起来要比相机麻烦不少，价格也是如此，因此衍生出这个需要考证的职业。
“起司！”
两人同时笑道。
路恩打算在这里开一家侦探社，一家私人侦探社，名字他都已经想好了，就叫“有名侦探社”。
这个主意在他还在学业时期就诞生了，一直在脑海里根深蒂固，但是一直苦于没有一笔能够支撑他开业的启动资金。
终于在将近2个月前之前，路恩终于厚着脸皮把自己的想法告知给了路安安。其实在此之前，路安安对路恩的企划已经心知肚明，但是一直没有点明，毕竟路安安作为路恩的监护人，自然对路恩相当了解。
那是路恩在第一次去医疗协会体检的时候的事情了。
——时间回到2个月前的晚上。
在拿到体检报告当晚，路恩主动邀请挽留路安安一起吃晚饭。他有自信为路安安做了一顿让她为之瞠目结舌的最优秀的晚餐，哪怕他完全没有接受过厨艺技能的锻炼。
在餐桌上，已经摆放着六七道菜，各种烹饪手法的菜肴都有，但是这些菜路恩都没有进行摆盘，只是把这些菜简单盛在餐盘上。
其中让他花费时间最久的，也是最花心思的，自然是摆在小餐桌正中间的一碟红烧肉。
肉色红润，香气扑鼻，勾了薄芡的汤在肉上摇摇欲坠，汤色相当漂亮，当路恩把碟子放在桌上的时候，肉还颤巍巍的抖动了一下。
路安安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看着在短袖外套着一件围裙，站在一旁的路恩。
餐桌上有不少菜是路恩临时照着菜谱学的，但是在他的症状表现加持下，这些餐点竟然完全不逊色于长久锻炼的厨师所制作的成品。
“请用餐。”路恩解开围裙，在凳子上坐下，然后递给了路安安一瓶冰镇的可乐。
路安安才开始动筷子。
她的目光首先就被一个包菜吸引了，包菜看上去只是被简单清蒸过一样，但是叶片颜色翠绿，表皮还泛着油光，路安安尝了一下，却意外的发现在包菜的内部，竟然包裹着一小块鱼肉。
鱼肉的鲜美和包菜的清香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鱼刺也被剔的很干净，完全可以大胆放心的咀嚼。
路安安把鱼肉裹在包菜里咽了下去，然后看向另一个碟子盛放地食物——那是一个碗口大小的面包，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是路安安知道它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把碟子端到自己的身前，仔细观察，果然在面包上看到了一个剜口，将上层面包做了一个碗盖，小心翼翼地揭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以奶黄色地面包为碗，衬着一碗奶白色地汤，汤里漂浮着一些火腿丁和蘑菇粒。路安安拿起勺子舀出一勺汤，细细品尝，汤香气丰富，极其鲜美，火腿和鲜蘑地精华都在小火慢炖之中被彻底释放。
喝下了几口汤之后，面包碗里的液面低了一下下去，她又撕了一小块浸润了汤汁的面包下来，塞到嘴中——面包的香甜可口和汤汁的鲜美无比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面包的口感也因为浸泡过汤汁地原因变得相当新颖，入口即化。
路安安觉得这些餐点完全有大师的水准了，也不嫌嚼着东西说话不礼貌，她不由自主的问道，“我也没怎么见你学做菜过，哪来的这么好的厨艺？如果你去应聘厨师的话，我感觉应该能直接担任探索协会的中级，甚至高级厨师了吧。“
完全想象不出来路恩是怎么拥有这样的厨艺的，在印象里，路恩应该没有特意的学习过厨艺。
“真是太好吃了。”她坐在餐桌前，大口咀嚼着一块美味的炖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出租屋里的灯光在扑鼻香气中摇曳，夏天夜晚的余热让路安安脸颊的刘海被汗水黏成一衬一衬，她把自己的披肩长发扎了个高马尾甩在身后，看起来更加清爽利落。
她两眼放光，出租房里闷闷的空气也完全无法影响她，她嘴里嚼着红烧肉，眼睛却在盯着其他盆碗里的菜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其他菜品。
仔细看的话，路安安的瞳孔非常有特色，在她右眼的瞳孔里，影影约约能看到一个浅灰色的正方形。
电风扇在她的背后呼呼呼的吹着，把她身上宽松的短袖吹的不停摆动，出租房不稳定的电压让风扇扇叶的声音时远时近，也让路安安的话语听起来有些模糊，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食欲，她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虽说路恩要称呼路安安小姨，但是实际上路安安只比路恩大了7岁，路恩高等学业毕业的时候，她刚进入职场5年。
她是路恩失踪已久的母亲的亲妹妹，只是巧合之下同为路姓。
路恩只是夹起一个西兰花，塞到嘴里，慢慢嚼了嚼，才回答路安安的问题。“这和我的病症表现有关。”
这个西兰花处理的火候不行，路恩心想。还是焯水的时间太长了，有点老了。
他咽下了西兰花，然后掏出了一份报告单，递给一脸疑惑看着他的路安安。
“今天体检的报告单？你直接给我看吗？“路安安有些惊讶，每个人的报告单应该都是个人最深处的隐私才对，哪怕知道路恩对她颇为信任，但是这番举止还是让她相当惊讶。
能看到报告的，除了患者本人之外，还有体检医生，以及协会。
但是负责体检的医疗协会直接受到了协会会议的严格管理，不允许负责体检的医生外传患者症状。而且每个医生都需要定期进行记忆的催眠和消除，以确保患者的隐私得到充分的保护。
当然，以上这些只是医疗协会的规则手册上写的，到底有没有这般严格实施，谁也不知道。
路恩点点头，轻声说道，“没关系的，看吧，除了给你看我还能给谁看呢。”
路安安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份盖着医疗协会印章的文件。
首页的抬头时紫色的一串大字：“潜海扭曲综合症初步评断。”
“患者信息：路恩，男，22岁，无特殊家庭环境，高等学业毕业。“
“初步诊断为初期症状。症状表现为：更好的味觉与手部灵敏度。疑似本质症状为炊饮概念类。症状处于稳定期。“
“综合评价：不需要进一步管控。“
文件的内容不多，路安安很快就看完了。看完之后，她抬头问道，“所以你的本质病症就是…厨师？“
她尽量选择了一个中立一点的词汇，免得让路恩更加失落，因为这种类型的病症可以说是概念类症状中的鸡肋。
概念类的症状的负面影响主要是针对大脑的异变。很多概念类的患者到达中期之后就会出现认知混乱，神志不清的情况。
但是概念类的病症也是最广泛的一类症状，其中几乎囊括了很多不能被唯物主义解释的内容，高端，玄学一点的有比如时空，命运之类的，或者低端一些的例如运气，逻辑，健康。
而炊饮类概念症状可以说是在这低端概念中更加低端的级别，除了当一个火夫之外几乎什么也做不到，还要承受概念类病症的强大负面影响。
路恩点点头，说道：“我不知道，光看检测报告的话，我的病症表现确实相当鸡肋。不过，我并不觉得这个病症有什么不好的。”
他接着说道，“更好的味觉可以来探查案件现场的残留气味，更好的手部灵敏度可以让我更加精确的收集线索。”
路安安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叹了口气，说道：“乐观是一件好事，说是这么说的，但是路恩，你知道有了解过概念类病症的影响吗？到了中期，你可能会出现认知混乱、神志不清的情况——”
突然，路安安反应过来路恩的话中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词语，连忙问道，“案件？你要干什么？”
路恩立刻把一块油炸的排骨塞到了路安安的碗里，看着后者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那块炸的金黄酥脆的排骨吸引了，然后才继续说道，“我想开一家侦探社，去帮帮和我一样被协会压迫的人…探索协会的人从来不会关注收入中低人群居住区域的治安情况，甚至还把一些地区的治安外包给了火山协会的人。”
“但是小姨，你也知道，火山协会的那些人只管收钱，人站在那，事是一点也不做。只有有人跑到他们面前求助，他们才会勉为其难的伸出援手，但是也是仅此而已。”
路安安放下手中的排骨，眉头微皱地说道，“情况是这个样子，但是，这和你开侦探社又有什么关系？”
作为探索协会的正式干员，她当然知道协会对于底层人的漠视，如果没有出现有足够利用价值的病症，他们几乎不会把目光投向这一片区域。
“我是这么想的。”路恩提前在腹中打好了草稿，说道，“我想成立一个侦探社，帮助那些被压迫的受害者讨回公道。如果我把白纸黑字写着的案例塞到了探索协会的人面前，他们还能装作视而不见吗？”
“很多人都被协会以业务忙碌的理由压着，许多案子无人理睬，现在我可以帮他们做好做最麻烦的活，只要他们能抓人就行。再不济，我也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但是路安安看着路恩线条柔和的脸庞，叹了口气，“你想的太理所当然了。路恩。“
路恩不解的看着他的小姨，说道，“为什么？“
“探索协会不管底层人的生活，一是没必要，没有足够的价值，二是因为人手不够。”路安安说道，“你把整理好的案件逻辑再清晰不过，可能也没人顺着案件去抓人”
“抓人还要什么高级人员吗？随便拉几个保安过去不就可以了吗？”路恩还是不能理解。如果自己都已经把嫌疑人的所有信息都告知给了协会，协会还有什么理由不动手抓人。
“你知道探索协会辖区里有多少人口吗？”路安安没有回答路恩的问题，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嗯…大概3000万？“路恩回答道。
“3000多万的人口，分到6个分区和一个总部里面，每个地方大概就四五百万的人口，但是协会的人，每个区分下来大概只有一两万左右，就算算上编外临时工，估计每个区五万都不到。”路安安说道。
“这里面包括了所有职业的人，后勤，研发，安保，售后，管理…重点的区域还要更多的人手，因此每个区域能分配用来安保和管理秩序的人总共也就那么多。”路安安说完这长长一串话之后，立刻往嘴里扒了几口浸泡了汤汁的米饭，表示自己不想再往下说了。
“人手不够为什么不多招人？既然辖区里面探索协会在辖区里一手遮天了，为什么不直接广招人手？”路恩发现了路安安话中的矛盾点，他问道。
“这不是探索协会一家的事情。探索协会之上还有协会会议，统筹所有的协会，会议有一个条规就是，每个协会的总人数不能超过某一个阈值。”路安安把手里的可乐罐子捏的发响，耐心解释道。
“不要问我理由，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中级干员。”路安安眼看着路恩就要提出一个新问题，连忙打断掉。
路恩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失落。
电风扇的呼呼声开始变得有些炸耳，路安安也开始觉得饭菜失去了原本味道，开始变得干涩乏味。
协会是辖区的管理者，这句话没有错，但是换个比管理者更加形象的词语，他们应该是牧羊人，即使路恩真的能够提供一份详细的案件资料，协会也不一定会派人去调查。
如果是许多羊出了问题，或许还会有人去管理一下，如果只有单只的羊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毛病，谁又会去在意呢？
因为对于协会来说，底层人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价值，他们更关心的是那些能够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事情——在人手短缺的情况下，各个案件之间利益辨别显得更加重要。
私人侦探这个职业确实还被协会保留着，但是在职的人基本都只是挂个名方便自己进行其他的操作，真真正正干着侦探职业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那我就一手包办了，从破案到惩治凶手，我全干了。”沉默了几分钟之后，路恩抬头说道。
“你？”路安安有些不可思议，她问路恩，“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打得过那些精神失常的人吗？“
路恩身高不高，只有176，身体基因更加偏向他的母亲，面容线条柔和，一头自然微卷的头发，四肢纤长有力，症状表现为…炊饮概念类。
“你拿什么和那些中期甚至后期症状的精神病人搏斗？用你的味觉和如同厨师一般灵敏的双手？“这并不是路安安想要刻意嘲讽，但是路恩的提议实在太过夸张，让她一时间觉得路恩在开玩笑。
“我先纠正你一点，我是健身房的常客。“路恩卷起衬衫，鼓起了肌肉，“我或许会考虑用我的味觉去解决那些人，但是我会更优先使用我的脑子。”
路恩食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
“高等学业毕业的高材生，逻辑学方向的。“他说道——这倒确实，虽然毕业成绩并不理想。
路安安不想和路恩胡搅蛮缠，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路恩今晚要给自己准备这么一顿大餐的理由，“我知道你想从我这借钱，不是不行，我是支持你的创业想法的。“
她叹了口气，虽然路恩的想法确实天方夜谭，但是并不是毫无可能，如果有她在一旁帮助并且监督挂名，可能路恩的侦探社会好打理一点。
路安安不愿意直接打破路恩的想法，无论他的想法多么天马行空与不可思议，她都允许路恩去试试，尝试的结果究竟是撞墙撞得满头血还是前途无量，她都会予以包容。
就像是路恩的母亲接纳她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妹妹一样。
至于路恩所说的全流程包干，她只以为是路恩的投名状，没太放在心上，路安安准备用自己的人脉帮路恩找好一些打手，以免出现有人过来复仇或者捣乱。
听到路安安的话，路恩眼睛似乎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谢谢你，小姨，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路恩拉住了路安安握着筷子的手，让她手中夹着的一块肉掉进了碗里。
路安安从路恩紧握的手脱身，然后补充道，“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几个都行，我甚至愿意为你赴刀山火海。“路恩一幅天下大责，夫必带头冲锋的模样，逗得路安安发笑，但她很快就收敛了笑容，接着说道，”第一，你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也就是说，你只能搞搞一些真正私家侦探该做的事情。“
私，家，侦，探。但是路恩所想的和路安安所想的名词虽然一致，但是里面的含义恐怕大不相同。
“我知道了。”所以路恩果断同意了这个第一条件。
“第二，不能在我没有允许的情况下离开探索协会辖区。”路安安说道，这两条是为了保证路恩的安全。
现在协会局势似乎不太平稳，医疗协会的人最近在到处寻找落单的人做为他们的新药实验体，火山协会的人也在进行着类似的举动。
“可以…“路恩思索了不到几秒钟，随后就点点头。
“最后，如果一年后你没办出什么名气的话，我会撤资，然后给你写一份介绍信，你就老老实实在探索协会当高级厨师好了。“路安安最后说道。
“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好了。”听到最后，路恩心中已满是兴奋，他点着头说道。
在探索协会辖区，C分区，长宁路靠近闹市区东边的一个别墅独栋建筑群里，有一小小欧式别墅被打扫的格外干净，此刻还有几个人影站在门口前。
路恩雇来的照相师正在给他和小姨和房子一起拍合照。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正装——为了配合房子的样式，他特地挑选了带点燕尾的服饰——笑着站在门口的台阶之上，路安安则穿着一身雪白色连衣裙，踩着一双浅色矮跟，亭亭玉立的站在路恩的身旁。
路安安是探索协会的一名中级干员，两人身后的房子正是她出资帮助路恩买下的，作为对路恩的投资与支持。
毕竟路恩作为一个刚刚从高等学业毕业的人，在生活处处都已经捉襟见肘，光靠自己攒钱买下一栋房子用作店铺更是天方夜谭，于是他只能求助于他的小姨。
路安安比路恩矮了半个头，哪怕穿上了带跟的鞋，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看上去也更像是兄妹一些。她披着散发，发瀑就像是波浪一般围绕着她虽稍显削瘦，但是依旧秀色可餐的脸蛋。
路恩很早之前就已经给这四层楼高的小别墅计划好了每一层的用处——
一层前后开间被打穿，设计成了店铺的大厅和接待区域。外围的维护结构设计成大面积的落地窗，为室内提供了更好的照明，沿着窗边放置了不少奇形怪状茶几，让原本板正的空间结构增添了一些视觉上的新奇感受。
为此，路恩特地挑选了一些复古的装饰，甚至花了不少钱去淘来一些大异变之前的旧物件的仿制品，使得这个百来平大厅不显得空旷，还能使人感觉亲切与可信任。
二楼被用作路恩的办公室和档案室。
办公室布置得简单而舒适，充满了路恩个人素简的风格，在三十来平的空间里只摆着一张大书桌，一把医疗协会早些时间推出的契合各种人群体质的办公椅，还有三个小小的L形书架，它们俩俩互相堆积，叠放在窗前，起到既能阻挡外界的视线，又不影响光照的作用。
而档案室，目前还空空如也，里面只摆放着一些一人高的书架。
三楼是主卧与客卧，主卧不多说，自然是路恩的卧室，客卧的话，路恩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资金去招聘一个助手，所以客卧这两天是给路安安使用了。
大异变之后，大部分的文学典籍都在混乱之中消失，只有为数不多的故事在大异变的幸存者凭借记忆填补完整，可惜的是这些凭借读者记忆补全的故事，多少会产生一些变形，不再是原汁原味。
夏洛克的故事也是其中一籍，也是路恩为此沉迷许久的故事，他的侦探梦也是由此启发。
他曾不少次幻想着自己带着一个助手出现在各种协会记录上的悬案疑案里，然后搜查线索，再众人震撼的目光中揭秘真相。
至于四楼，四楼在路恩的计划里是作为储物室使用，但是目前还没有经过精装修，停留在毛胚房的阶段，反正他目前也没有这么多的东西需要储物室，闲置也无伤大雅。
“很好，保持一下。“照相师摆弄着一个仪器，这种三个镜头密集叠在一起，黑色的金属躯体比锅还要大的仪器，据说是考古协会最新研发出来的摄像用机器。
虽说它参考自大异变之前的相机，但是使用起来要比相机麻烦不少，价格也是如此，因此衍生出这个需要考证的职业。
“起司！”
两人同时笑道。
路恩打算在这里开一家侦探社，一家私人侦探社，名字他都已经想好了，就叫“有名侦探社”。
这个主意在他还在学业时期就诞生了，一直在脑海里根深蒂固，但是一直苦于没有一笔能够支撑他开业的启动资金。
终于在将近2个月前之前，路恩终于厚着脸皮把自己的想法告知给了路安安。其实在此之前，路安安对路恩的企划已经心知肚明，但是一直没有点明，毕竟路安安作为路恩的监护人，自然对路恩相当了解。
那是路恩在第一次去医疗协会体检的时候的事情了。
——时间回到2个月前的晚上。
在拿到体检报告当晚，路恩主动邀请挽留路安安一起吃晚饭。他有自信为路安安做了一顿让她为之瞠目结舌的最优秀的晚餐，哪怕他完全没有接受过厨艺技能的锻炼。
在餐桌上，已经摆放着六七道菜，各种烹饪手法的菜肴都有，但是这些菜路恩都没有进行摆盘，只是把这些菜简单盛在餐盘上。
其中让他花费时间最久的，也是最花心思的，自然是摆在小餐桌正中间的一碟红烧肉。
肉色红润，香气扑鼻，勾了薄芡的汤在肉上摇摇欲坠，汤色相当漂亮，当路恩把碟子放在桌上的时候，肉还颤巍巍的抖动了一下。
路安安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看着在短袖外套着一件围裙，站在一旁的路恩。
餐桌上有不少菜是路恩临时照着菜谱学的，但是在他的症状表现加持下，这些餐点竟然完全不逊色于长久锻炼的厨师所制作的成品。
“请用餐。”路恩解开围裙，在凳子上坐下，然后递给了路安安一瓶冰镇的可乐。
路安安才开始动筷子。
她的目光首先就被一个包菜吸引了，包菜看上去只是被简单清蒸过一样，但是叶片颜色翠绿，表皮还泛着油光，路安安尝了一下，却意外的发现在包菜的内部，竟然包裹着一小块鱼肉。
鱼肉的鲜美和包菜的清香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鱼刺也被剔的很干净，完全可以大胆放心的咀嚼。
路安安把鱼肉裹在包菜里咽了下去，然后看向另一个碟子盛放地食物——那是一个碗口大小的面包，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是路安安知道它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她把碟子端到自己的身前，仔细观察，果然在面包上看到了一个剜口，将上层面包做了一个碗盖，小心翼翼地揭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以奶黄色地面包为碗，衬着一碗奶白色地汤，汤里漂浮着一些火腿丁和蘑菇粒。路安安拿起勺子舀出一勺汤，细细品尝，汤香气丰富，极其鲜美，火腿和鲜蘑地精华都在小火慢炖之中被彻底释放。
喝下了几口汤之后，面包碗里的液面低了一下下去，她又撕了一小块浸润了汤汁的面包下来，塞到嘴中——面包的香甜可口和汤汁的鲜美无比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面包的口感也因为浸泡过汤汁地原因变得相当新颖，入口即化。
路安安觉得这些餐点完全有大师的水准了，也不嫌嚼着东西说话不礼貌，她不由自主的问道，“我也没怎么见你学做菜过，哪来的这么好的厨艺？如果你去应聘厨师的话，我感觉应该能直接担任探索协会的中级，甚至高级厨师了吧。“
完全想象不出来路恩是怎么拥有这样的厨艺的，在印象里，路恩应该没有特意的学习过厨艺。
“真是太好吃了。”她坐在餐桌前，大口咀嚼着一块美味的炖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出租屋里的灯光在扑鼻香气中摇曳，夏天夜晚的余热让路安安脸颊的刘海被汗水黏成一衬一衬，她把自己的披肩长发扎了个高马尾甩在身后，看起来更加清爽利落。
她两眼放光，出租房里闷闷的空气也完全无法影响她，她嘴里嚼着红烧肉，眼睛却在盯着其他盆碗里的菜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其他菜品。
仔细看的话，路安安的瞳孔非常有特色，在她右眼的瞳孔里，影影约约能看到一个浅灰色的正方形。
电风扇在她的背后呼呼呼的吹着，把她身上宽松的短袖吹的不停摆动，出租房不稳定的电压让风扇扇叶的声音时远时近，也让路安安的话语听起来有些模糊，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食欲，她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虽说路恩要称呼路安安小姨，但是实际上路安安只比路恩大了7岁，路恩高等学业毕业的时候，她刚进入职场5年。
她是路恩失踪已久的母亲的亲妹妹，只是巧合之下同为路姓。
路恩只是夹起一个西兰花，塞到嘴里，慢慢嚼了嚼，才回答路安安的问题。“这和我的病症表现有关。”
这个西兰花处理的火候不行，路恩心想。还是焯水的时间太长了，有点老了。
他咽下了西兰花，然后掏出了一份报告单，递给一脸疑惑看着他的路安安。
“今天体检的报告单？你直接给我看吗？“路安安有些惊讶，每个人的报告单应该都是个人最深处的隐私才对，哪怕知道路恩对她颇为信任，但是这番举止还是让她相当惊讶。
能看到报告的，除了患者本人之外，还有体检医生，以及协会。
但是负责体检的医疗协会直接受到了协会会议的严格管理，不允许负责体检的医生外传患者症状。而且每个医生都需要定期进行记忆的催眠和消除，以确保患者的隐私得到充分的保护。
当然，以上这些只是医疗协会的规则手册上写的，到底有没有这般严格实施，谁也不知道。
路恩点点头，轻声说道，“没关系的，看吧，除了给你看我还能给谁看呢。”
路安安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份盖着医疗协会印章的文件。
首页的抬头时紫色的一串大字：“潜海扭曲综合症初步评断。”
“患者信息：路恩，男，22岁，无特殊家庭环境，高等学业毕业。“
“初步诊断为初期症状。症状表现为：更好的味觉与手部灵敏度。疑似本质症状为炊饮概念类。症状处于稳定期。“
“综合评价：不需要进一步管控。“
文件的内容不多，路安安很快就看完了。看完之后，她抬头问道，“所以你的本质病症就是…厨师？“
她尽量选择了一个中立一点的词汇，免得让路恩更加失落，因为这种类型的病症可以说是概念类症状中的鸡肋。
概念类的症状的负面影响主要是针对大脑的异变。很多概念类的患者到达中期之后就会出现认知混乱，神志不清的情况。
但是概念类的病症也是最广泛的一类症状，其中几乎囊括了很多不能被唯物主义解释的内容，高端，玄学一点的有比如时空，命运之类的，或者低端一些的例如运气，逻辑，健康。
而炊饮类概念症状可以说是在这低端概念中更加低端的级别，除了当一个火夫之外几乎什么也做不到，还要承受概念类病症的强大负面影响。
路恩点点头，说道：“我不知道，光看检测报告的话，我的病症表现确实相当鸡肋。不过，我并不觉得这个病症有什么不好的。”
他接着说道，“更好的味觉可以来探查案件现场的残留气味，更好的手部灵敏度可以让我更加精确的收集线索。”
路安安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叹了口气，说道：“乐观是一件好事，说是这么说的，但是路恩，你知道有了解过概念类病症的影响吗？到了中期，你可能会出现认知混乱、神志不清的情况——”
突然，路安安反应过来路恩的话中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词语，连忙问道，“案件？你要干什么？”
路恩立刻把一块油炸的排骨塞到了路安安的碗里，看着后者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那块炸的金黄酥脆的排骨吸引了，然后才继续说道，“我想开一家侦探社，去帮帮和我一样被协会压迫的人…探索协会的人从来不会关注收入中低人群居住区域的治安情况，甚至还把一些地区的治安外包给了火山协会的人。”
“但是小姨，你也知道，火山协会的那些人只管收钱，人站在那，事是一点也不做。只有有人跑到他们面前求助，他们才会勉为其难的伸出援手，但是也是仅此而已。”
路安安放下手中的排骨，眉头微皱地说道，“情况是这个样子，但是，这和你开侦探社又有什么关系？”
作为探索协会的正式干员，她当然知道协会对于底层人的漠视，如果没有出现有足够利用价值的病症，他们几乎不会把目光投向这一片区域。
“我是这么想的。”路恩提前在腹中打好了草稿，说道，“我想成立一个侦探社，帮助那些被压迫的受害者讨回公道。如果我把白纸黑字写着的案例塞到了探索协会的人面前，他们还能装作视而不见吗？”
“很多人都被协会以业务忙碌的理由压着，许多案子无人理睬，现在我可以帮他们做好做最麻烦的活，只要他们能抓人就行。再不济，我也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但是路安安看着路恩线条柔和的脸庞，叹了口气，“你想的太理所当然了。路恩。“
路恩不解的看着他的小姨，说道，“为什么？“
“探索协会不管底层人的生活，一是没必要，没有足够的价值，二是因为人手不够。”路安安说道，“你把整理好的案件逻辑再清晰不过，可能也没人顺着案件去抓人”
“抓人还要什么高级人员吗？随便拉几个保安过去不就可以了吗？”路恩还是不能理解。如果自己都已经把嫌疑人的所有信息都告知给了协会，协会还有什么理由不动手抓人。
“你知道探索协会辖区里有多少人口吗？”路安安没有回答路恩的问题，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嗯…大概3000万？“路恩回答道。
“3000多万的人口，分到6个分区和一个总部里面，每个地方大概就四五百万的人口，但是协会的人，每个区分下来大概只有一两万左右，就算算上编外临时工，估计每个区五万都不到。”路安安说道。
“这里面包括了所有职业的人，后勤，研发，安保，售后，管理…重点的区域还要更多的人手，因此每个区域能分配用来安保和管理秩序的人总共也就那么多。”路安安说完这长长一串话之后，立刻往嘴里扒了几口浸泡了汤汁的米饭，表示自己不想再往下说了。
“人手不够为什么不多招人？既然辖区里面探索协会在辖区里一手遮天了，为什么不直接广招人手？”路恩发现了路安安话中的矛盾点，他问道。
“这不是探索协会一家的事情。探索协会之上还有协会会议，统筹所有的协会，会议有一个条规就是，每个协会的总人数不能超过某一个阈值。”路安安把手里的可乐罐子捏的发响，耐心解释道。
“不要问我理由，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中级干员。”路安安眼看着路恩就要提出一个新问题，连忙打断掉。
路恩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失落。
电风扇的呼呼声开始变得有些炸耳，路安安也开始觉得饭菜失去了原本味道，开始变得干涩乏味。
协会是辖区的管理者，这句话没有错，但是换个比管理者更加形象的词语，他们应该是牧羊人，即使路恩真的能够提供一份详细的案件资料，协会也不一定会派人去调查。
如果是许多羊出了问题，或许还会有人去管理一下，如果只有单只的羊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毛病，谁又会去在意呢？
因为对于协会来说，底层人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价值，他们更关心的是那些能够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事情——在人手短缺的情况下，各个案件之间利益辨别显得更加重要。
私人侦探这个职业确实还被协会保留着，但是在职的人基本都只是挂个名方便自己进行其他的操作，真真正正干着侦探职业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那我就一手包办了，从破案到惩治凶手，我全干了。”沉默了几分钟之后，路恩抬头说道。
“你？”路安安有些不可思议，她问路恩，“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打得过那些精神失常的人吗？“
路恩身高不高，只有176，身体基因更加偏向他的母亲，面容线条柔和，一头自然微卷的头发，四肢纤长有力，症状表现为…炊饮概念类。
“你拿什么和那些中期甚至后期症状的精神病人搏斗？用你的味觉和如同厨师一般灵敏的双手？“这并不是路安安想要刻意嘲讽，但是路恩的提议实在太过夸张，让她一时间觉得路恩在开玩笑。
“我先纠正你一点，我是健身房的常客。“路恩卷起衬衫，鼓起了肌肉，“我或许会考虑用我的味觉去解决那些人，但是我会更优先使用我的脑子。”
路恩食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
“高等学业毕业的高材生，逻辑学方向的。“他说道——这倒确实，虽然毕业成绩并不理想。
路安安不想和路恩胡搅蛮缠，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路恩今晚要给自己准备这么一顿大餐的理由，“我知道你想从我这借钱，不是不行，我是支持你的创业想法的。“
她叹了口气，虽然路恩的想法确实天方夜谭，但是并不是毫无可能，如果有她在一旁帮助并且监督挂名，可能路恩的侦探社会好打理一点。
路安安不愿意直接打破路恩的想法，无论他的想法多么天马行空与不可思议，她都允许路恩去试试，尝试的结果究竟是撞墙撞得满头血还是前途无量，她都会予以包容。
就像是路恩的母亲接纳她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妹妹一样。
至于路恩所说的全流程包干，她只以为是路恩的投名状，没太放在心上，路安安准备用自己的人脉帮路恩找好一些打手，以免出现有人过来复仇或者捣乱。
听到路安安的话，路恩眼睛似乎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谢谢你，小姨，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路恩拉住了路安安握着筷子的手，让她手中夹着的一块肉掉进了碗里。
路安安从路恩紧握的手脱身，然后补充道，“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几个都行，我甚至愿意为你赴刀山火海。“路恩一幅天下大责，夫必带头冲锋的模样，逗得路安安发笑，但她很快就收敛了笑容，接着说道，”第一，你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也就是说，你只能搞搞一些真正私家侦探该做的事情。“
私，家，侦，探。但是路恩所想的和路安安所想的名词虽然一致，但是里面的含义恐怕大不相同。
“我知道了。”所以路恩果断同意了这个第一条件。
“第二，不能在我没有允许的情况下离开探索协会辖区。”路安安说道，这两条是为了保证路恩的安全。
现在协会局势似乎不太平稳，医疗协会的人最近在到处寻找落单的人做为他们的新药实验体，火山协会的人也在进行着类似的举动。
“可以…“路恩思索了不到几秒钟，随后就点点头。
“最后，如果一年后你没办出什么名气的话，我会撤资，然后给你写一份介绍信，你就老老实实在探索协会当高级厨师好了。“路安安最后说道。
“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好了。”听到最后，路恩心中已满是兴奋，他点着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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