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十里桥
（一）
秋无锋离开杏花村的那个夜晚，铃星又来到了妙济堂。
席暮雪燃着蜡烛，照得面庞更显冷峻。
席暮雪道：“他没有怀疑你的身份，没有怀疑你我二人的关系吧？”
铃星道：“当然没有。他走的时候还邀请我去孔雀山庄呢……”说着就坐进了席暮雪的怀里。
席暮雪思考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好像立时改变了主意。
他抚摸着铃星的头发，在耳旁轻轻道：“你还有最后一项任务，替我走一趟孔雀山庄吧。”
铃星点了点头，回道：“遵命。”
（二）
寇家姊妹总芳菲，十八年来花信迷。今日秦淮恐相值，防他红泪一沾衣。
丛残红粉念君恩，女侠谁知寇白门?黄土盖棺心未死，香丸一缕是芳魂。
——钱谦益[明末]
十里桥在杏花村的东面，因为村子里面没有田地。所以杏花村的男人都是扛着锄头穿过十里桥租隔壁村子的地来种。隔壁村子地广人稀，尤其是村子里男人不多，正愁着这地荒废着没有人播种，所以他们十分欢迎杏花村的人过去。
十里桥的东面住着一位寇婆婆，平日里几乎不与外人来往，只是与客栈老板铃星还有些联系。
寇婆婆的右脸被烫伤了，已经毁容了。但光看她左边的脸就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也定是一个美人。
寇婆婆此时在屋里织布，织得是个新鲜花样。
铃星挎着一个筐子来给寇婆婆送些吃食，寇婆婆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铃星来了，也没有和她讲话。
铃星见寇婆婆还在忙着也没敢打扰，她放下吃食，找地方坐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到了中午，寇婆婆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活计。
铃星想着客栈里陀罗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于是就起身了。
她毕恭毕敬地给寇婆婆行了礼问了安之后，就回去了。
村子里的人不常和寇婆婆交往的主要原因一是因为寇婆婆的那张脸，一是因为寇婆婆这个人不爱开口也不爱说话，所以时间长了，村子里的人给她起了个外号——懒婆婆……
寇婆婆，年轻的时候叫寇白门，是秦淮河畔有名的歌姬。
她弹得一手好琵琶，《阳春白雪》一响，秦淮两岸的罗衣公子、贩夫走卒都得停下来仔细聆听。天上人间，雅俗共赏，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繁华景象。
寇白门虽然世代身处娼门之中，但她却是出淤泥而不染，本性单纯。琴棋书画，也全是无师自通，任谁都得夸一句冰雪聪明。
一日白天，乐舫里来了一位年轻客人。
这位年轻客人温文尔雅，有一种书卷气。但是其实当时的文人都爱来这种地方找乐子，所以寇白门也没有多想。只是声情并茂的弹了一首阳春白雪，陪着这年轻客人又喝了几杯，就送走了客人。
没想到第二天这年轻客人又来了。
寇白门拿着琵琶刚要进去，妈妈就把她拉到了一旁。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世袭的保国公朱国弼，家里有丹书铁券，你别看他年纪轻轻的，可别小看了他，官位可高着呢！你要小心侍候。”
寇白门点了点头。
朱国弼后来又来了好几次，很明显他对寇白门可是一见倾心。
几次交谈之后后，寇白门也对朱国弼的温文尔雅也表达了好感。
后来，朱国弼一连好几日都没来看寇白门，惹得寇白门好一番失落黯然。
寇白门想也不敢想，又过了几日，朱国弼竟然带着三书六礼登门提亲。寇白门当时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她相信这一次自己终于嫁给了爱情。
寇白门曾经拥有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让秦淮河边的所有女人都羡慕都嫉妒的婚礼。
官府当时规定，乐籍女子从良或嫁娶都要在晚上进行，好像乐籍女子出嫁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五月初六的夜里，秦淮河来了许多官兵，他们手提着大红灯笼站成两排，一直排到保国公府。梳着羊角辫的小孩子在街上放炮，一时间好不热闹，好不欢喜。这也是寇白门一生中经历的最盛大最美好的场景。
可是嫁进朱府之后，寇白门才明白了侯门一入深如海的道理。
正室的打压自不用提，就算是其他妾室的挤兑，寇白门都完全招架不住。朱国弼还三天两头的往家里带新的女人回来，弄得寇白门很是心伤。
寇白门当时也没有想到，这平静日子其实又快到头儿了。
不得不说她看男人的眼力实在太差……
朱国弼虽然是个世袭的保国公，可实际上却是个武不能上马平乱，文不能下笔千言的。
……
（三）
战争的号角响起了，兵临城下，而只会躲在被窝里的朱国弼现在直打哆嗦。
朱国弼为求自保，第一反应肯定就是弃城而逃。
可是他想着带着这么多女人肯定跑不动，于是动了个歪脑筋，决定把她们都卖了。
女子在乱世中飘零，谁叫他们选了这样一个男人。
可是寇白门却与众不同，她是一个不甘向命运低头的女人。
寇白门那日对朱国弼道：“如果你卖了我，所得不过数百两金。如果你放我离开，一个月内我定给你万两金。”
朱国弼看着眼前这个坚毅刚强的女子似是有些不认识了，这还是那秦淮河畔弱柳扶风一般的寇白门吗？
他于是就答应了，放寇白门离开了。
逢这乱世，寇白门大可一走了之，可是她并没有。她回到秦淮河畔，开始找以前的姐妹东拼西凑，竟凑了两万两金，又一路返回，交到了朱国弼手中。
寇白门对朱国弼道：“从前你赎了我，现在我赎回了我自己，我们现在两不相欠了，从此不再相见。
离开朱国弼后，她又重操旧业回到了秦淮河畔，整日与客人把酒言欢，醉生梦死。
此时的寇白门已名声远播，多少人慕名而来。只为再听那一曲《阳春白雪》。
这日夜里，船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人个子不高，还佝偻着背，想也装不了什么富家公子的派头，只是干净利落地一身黑衣翻窗进来。立时吓坏了其他的姑娘，她们四散而逃，逃到了船头或是船尾躲避。
但此时只有一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还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此人正是寇白门。
来人道：“果然不愧为秦淮八艳，气度非凡啊！”来人双手一抱拳，看来是个江湖中人。
寇白门莞尔道：“公子深夜造访，想是找我有什么重要之事？”
来人道：“好眼力，听闻寇姑娘虽出身娼门，可是一副侠肝义胆，令人钦佩之至。”
寇白门道：“公子不必夸奖，有何事但说无妨。”
来人没想到这寇白门竟是如此犀利，一下便能听出他此番前来别有目的。
黑衣人道：“想必姑娘听说过青龙会吧？”
寇白门道：“听是听说过，只不过不知这青龙会找我能有什么事呢？总不能是青龙老大看上我这歌姬，想强撸了去做压寨夫人不成？”
来人顿时脸色发青，道：“寇姑娘玩笑了，不过在下前来确实有所求？”
寇白门笑道：“求什么？我这一无金银，二无手段的，在这乱世之间都难以自保，你们还有什么可求的？”
来人道：“谁说姑娘没有手段？我们求的就是寇姑娘的这一把好手段。”
寇白门不解道：“什么手段？”
来人冷笑道：“自然是驯服男人的手段！”
寇白门低下头去，思考了片刻，说：“那我能得到什么？”
来人道：“我们请您此番回去，是做我们六月堂的堂主，专门负责训练。有了青龙会的庇护，想来您以后一是不必愁吃穿，二是生逢乱世，不必再担心安全的问题。”
这身外之物其实寇白门早已看淡，来人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却让她狠狠动心了。
寇白门早就对所有男人都死了心，她现在看他们都是一个样，想是这辈子也无人可以托付了。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如果有了青龙会的庇护，想来以后的日子就能相安无事享太平了……
寇白门说：“你过几日再来，这次去我家里，我给你答复。”
思考了几日的寇白门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决定自此加入青龙会。
所以这些天来，她都在忙着和船上的姐妹告别，她骗她们说自己又觅着个好人家，有人可以托付了……
她就这么跟着那个驼背的男人走了，头也不回一下。
从此寇白门就消失在了秦淮河畔，而青龙会里多了一个生面孔。
（四）
寇白门进入青龙会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红旗老幺袁紫霞。
也许是因为都同为女人，所以她们很容易就拉近了关系，走得很近。
袁紫霞很照顾寇白门，毕竟袁紫霞比寇白门还大上一些，又是青龙会的元老，所以什么事都先照顾着她，袁紫霞把寇白门当作自己的妹妹一样，从远处看去，人家都说真是好一对姐妹花。
记得那是袁紫霞第一次带着寇白门去执行任务。
她们的任务是潜进当地的一间青楼，伺机接近六扇门的李铺头，拿到地牢钥匙，从而让八、九堂进行营救。
对于袁紫霞来说这个任务简直是轻而易举，可是对于第一执行任务的寇白门来说却紧张得直打哆嗦。袁紫霞一边安慰着有她在不会有事的，一边叮嘱寇白门一会儿看她的眼色行事。
当然她们在刚一进青楼的时候就已经打点好了青楼的老鸨，老鸨掂量着手里的银子自然是不会多说话的。
李捕头来的时候好像已经有些微醺了。所以袁紫霞和寇白门两人暗传了眼色。
老鸨没叫其他人，只把袁紫霞和寇白门推了出来。和李捕头说，这两位姑娘啊都是新来的，您看这水灵的。
李捕头看向二人，甚是满意，点了点头，就拥着二人进了包间。
三人坐定，李捕头问这二人怎么称呼。
袁紫霞莞尔道：“我叫紫霞。”
寇白门接话道：“我叫湄儿。”寇白门立时想到自己的本名叫寇湄，在后面加上个儿字，立时显得俏皮起来。
一派其乐融融之后，此时袁紫霞和寇白门已把这李捕头灌倒。
寇白门在这李捕头的腰间一挑，钥匙就已在手了。
但是没想到在她们刚要离开的时候，这李捕头竟从桌子上爬了起来。
她们二人此时已经打开了房门，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李捕头举着一把铁尺已到了她们身后。
这时老鸨子还在门外偷听。一开门就见此场景，吓了一跳。
袁紫霞给寇白门使了个眼色，二人立时分开。
李捕头的铁尺扑了个空，醉醺醺的摔了个狗啃泥。
当然接下来的营救任务也进行的很顺利。
寇白门和袁紫霞的友情也日渐笃定。
袁紫霞教会了寇白门一些防身的本领，一些暗器的使用和一点轻功。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就连这些旁门左道，寇白门也学得很快。
寇白门在独立执行了几次任务之后，开始慢慢适应了青龙会的生活。
后来寇白门在青龙会的日子里变得更安逸了，一拨一拨的人被送到她这里来，要她负责训练。当然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可是没有一个能像袁紫霞一样擅长微笑，也没有一个像寇白门一样八面玲珑。
直到有一天他手下的一分舵舵主带着一个姑娘来到了寇白门的面前。
一分舵舵主抱拳道：“堂主大人近日来真是辛苦了。给您引荐个人。”
只见这个小姑娘怯生生的躲在门后不敢出来，探出头来见屋里是个寇白门这么个漂亮女人才肯慢慢地走了出来。
这个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肤若凝脂，颜如渥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惹人怜爱。
她还时不时的四下观瞧，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敏感。这个观察力正是她们这个行业所必需的。
寇白门见她第一眼就很是喜欢。
所以就把这个小姑娘一直留在身边，尽心教导。
果然没过两年，这个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素裙罗钗都难掩天生丽质，未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
（五）
但是后来寇白门又遇到一个男人。
也是这个男人彻底断送了她的一生。
十多年前，寇白门奉命去执行一项任务——接近孤独门掌门汪十厌，并盗出本门秘籍孤独九剑。
汪十厌之所以叫汪十厌，孤独门之所以叫孤独门，也还是有其道理的。
汪十厌人如其名，有十件事情令他十分讨厌——一、背叛师门。二、欺师灭祖。三、滥杀无辜。四、欺压弱小。五、背信弃义。六、贪婪无度。七、轻视同门。八、心胸狭窄。九、妄言惑众。十、奸淫掳掠。
汪十厌把这十条作为孤独门的门规，所以基本上没有弟子能在他身边呆过三年。
在了解了汪十厌的所有细节后，寇白门就出发了。
为此，寇白门给这次的初次见面还精心设计了一个小圈套，只不过她至今也没有搞懂，这个圈套究竟是把谁给套进去了？
这日，寇白门守在孤独门山下的那片竹林里。她身后跟着蒙着面的陀罗，举着弯刀随时待命。
经过这多日的观察，寇白门总结出了汪十厌每天上山下山的时间。
他们眼见着汪十厌刚才出去了，按照时间推算，这就该回来了。
这不，汪十厌还没等上得山来，就听得竹林里面寇白门的喊叫声——救命啊，救命！
他立时三步并两步，纵身一跃就来到了寇白门跟前。
陀罗此时厉声道：“我只是想和这个小娘子玩玩儿，你是哪根儿葱，敢坏老子的好事。”说着一抹鼻头，就拿刀向汪十厌劈来。
汪十厌并未出剑，只见他左手抱着寇白门向左一挪，右手一掌就把陀罗打得退后了一丈。
陀罗当然得按照寇白门交待的来，喊道：“行，今天老子就先饶过你，等明天老子再来给你好看。”说着捂着胸口便佯装踉跄着逃走了。
汪十厌转过头来，却见自己怀里抱着的是打扮得十分动人的寇白门。
寇白门谢过了汪十厌的救命之恩后，又说自己家中遭遇恶徒，父母不知去向，现在没有地方可去。
汪十厌也不好将这么个姑娘放在荒郊野岭的也不安全，就将寇白门一并带上了山。
二人在山中的岁月里相处甚欢。
是日，寇白门见孤独门里恰好有一把琵琶，就给汪十厌弹了起来。
这一次，她弹得却不是《阳春白雪》，而是一首《春江花月夜》。
汪十厌听得如痴如醉，忘了形。
慢慢的，寇白门也渐渐喜欢上了山上的生活，她觉得呆在汪十厌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新奇的，都是不孤独的。她甚至渐渐地忘了此行的目的。
……
时间一长，二人的情愫愈浓也愈深。
终于有一天，汪十厌向寇白门提亲了……
谁想到这次的寇白门却犹豫了，她记起自己十七岁那年嫁给那个人渣时的遭遇，又想起了青龙会这只黑手会不会放过她这许多的问题。
但是寇白门确实没有见过像汪十厌这样的人，他是那样的热烈、真诚，让人无法拒绝。
寇白门在纠结了好一段时间之后，突然有一天想通了——管他什么青龙会、孤独九剑，我只知道这个人是爱我的就够了，于是答应了汪十厌的提亲。
新婚那天，寇白门换上了喜服。又一次结了婚。
这一次虽然没有上次的排场，却也温馨难忘。
她是真的想和汪十厌好好过日子了！
婚后的生活自是甜蜜，两个人举案齐眉，相守相依。
但是令寇白门没想到的是，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一个大的危机，正在慢慢地向她靠近。
（六）
寇白门新婚不到一个月的夜里，山下的竹林里闪过一条黑影。
来人手持一把九龙弯刀，近眼观瞧来人正是十一月堂堂主宋千里。
夜已深，可人却未眠。
满怀心事的寇白门辗转反侧。
前日，她刚一进厨房，就发现米缸底下塞了一封密信。
信是青龙会发出的，责问她为什么还没有完成任务。
寇白门心下一凉，她知道青龙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她转过身，点起了灶火，却不是为了做饭，而是燃了密信。
她也再三揣度，但是还是想不出一个两全十美的对策。
如果暗中盗出密信，一是对不起枕边人，二是青龙会也不会饶过她，她还得继续为青龙会做事。
如果向丈夫和盘托出的话，想是就算汪十厌武功再高，也怕是敌不了一个青龙会。
寇白门此时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着窗前月亮升起又落下，已是四更天了。
寇白门突然听到院子里面好像有动静，就起床披上了外衣，出来查看。
没想到院子里等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千里！
宋千里冷笑道：“看来汪夫人现在日子过得很滋润啊，不想宋某风餐露宿，没人疼没人爱的……”
寇白门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宋千里道：“我是来替老大问一句，寇白门是想做这汪家的死鬼，还是青龙会六月堂堂主，为什么至今不见消息！”
寇白门一听这话，立时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好长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思考了一阵，寇白门转而说道：“那我能不能既做汪夫人，又做六月堂堂主？”
宋千里道：“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宋千里临走前留了一句话，说一周后他还来，希望那个时候能够见到青龙老大想要的东西。
寇白门其实是用了个缓兵之计，她心里的盘算是——想让汪十厌和她一起逃。
这几天她和汪十厌一直在收拾。
一个爱她的人，当然也无条件的信任她。
汪十厌没有问为什么就带着寇白门远走高飞了。
他们先后去了好多个地方，多到自己也记不清了，他们就这样走走停停了一年，身边好像早就没了那双眼睛。
汪十厌不再每天和寇白门绑在一起，他们已经决定在这里定居。汪十厌作为孤独门的掌门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建门派，于是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出门结识江湖义士，谋划在这个新天地里有一番作为。
直到有一日，寇白门在家中闲坐到傍晚却还是未见汪十厌的身影。饭菜早已备好，她坐在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等人，可是突然间，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地倒了下去！
寇白门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小黑屋子里。她的双手双脚被绳子绑在后面的木架子上，屋子里有个火盆把屋子烤得燥热，让人几乎脱水。
这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寇白门一抬头，看见的是宋千里这张令人可憎的脸。
宋千里道：“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好久不见啊，汪夫人。”
寇白门别过头去，并不理睬他。
宋千里奸笑道：“你现在不说话也已经没有用了，既然你选择了做汪夫人，就是背叛了青龙会，而叛徒的下场你应该是知道的……”
寇白门抬着头，虽然在昏暗的屋子里，而此时的她却像行走在阳光下一样昂首挺胸，一身正气，她大声说道：“过去的这一年里，我过得很幸福。那种幸福是你们这种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臭虫一辈子都无法奢望的。所以现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后悔了。”
宋千里道：“别着急啊，汪夫人，你的罪不至死。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说着宋千里拿起一把火盆里的烙铁吹了又吹，直到烙铁头被吹得通红。
他带着狞笑，朝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寇白门走了过来……
（七）
寇白门又是怎么成了现在的寇婆婆的呢？
这一切都要从袁紫霞和寇白门的重聚说起。
那时袁紫霞已经叛逃了青龙会，二人在四下游历，好不自在。
一日他们途径池州一户人家的时候想进去讨口水喝，开门的是一名妇人，一名被毁去了右边脸的妇人！
袁紫霞和白玉京当时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给寇白门治脸。可是所有灵丹妙药都用过了，还是收效甚微。
最后一个大夫说：“这个伤口时间太长了，当时没有好好处理，现在恐怕是回天乏术了。大夫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白玉京、袁紫霞送走了大夫，返回寇白门的房里。
只见寇白门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右半边的脸，苦笑道：“这张脸给我的，我现在也都还回去了。”
可是寇白门每次看着白玉京和袁紫霞两人出双入对的时候，却还是难免心生羡慕。她心想同样都是叛徒，怎么袁紫霞没事儿呢？
一日袁紫霞带着寇白门来到了十里桥。
袁紫霞搂着寇白门的肩说道：“这里藏着一个秘密。但既然是秘密就不能带在身上，那样会不安全的”，“我现在还能信任的人很少，所以我想请你，留在这里帮我守护它。”
袁紫霞说完，寇白门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拍了拍她的手，说了一句放心。
袁紫霞帮寇白门收拾完桥东面的屋子，留下了一笔钱就走了。对了，她还给寇白门留了一只信鸽，说不管她走到哪里，这只信鸽都能找到她。这样一有消息，寇白门就能第一时间通知她。
就这样，寇白门在这里住了下来。
也许对于她来说，以前人声鼎沸的日子更像是一场噩梦。而现在无人打扰的村居生活才是犹如天堂。
十年前的一个秋天，袁紫霞站在十里桥头，望着孔洞下的河水出神。
而后她走向从东边数第二个孔洞，从一块砖里将一个盒子起了出来。
盒子里的东西是残缺的，但也是美轮美奂的，原来孔雀翎早已被人毁了……
确认了没有遗失之后，她就盖上了盒子又放了回去。
“你来啦？”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面前。
袁紫霞转过头发现此时的寇白门已经苍老了不少，鬓间已有了许多白发，要知道那时的她才不到四十呀……
袁紫霞将青龙会派出宋千里追杀她的事情告诉了寇白门，并告诉她可能再过一阵子杏花村就要热闹了。要寇白门小心提防。
虽然当时寇白门已经毁容多年，脸上的皮肤已变得满是瘢痕、疙瘩而且也确实苍老了不少……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袁紫霞走之前还是给寇白门易了容，在好的左半边脸上，多添了几笔。
后面的事情正如袁紫霞猜测的一样，青龙会在杏花村里驻扎了下来。
可是小心翼翼地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寇白门却没被青龙会里的人认出——包括宋千里。
一日寇白门正在院子里低着头专心喂鸡，突然一双绣花鞋出现在了眼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铃星。
虽然别人都认不出她，但是铃星是一眼就认出了寇婆婆就是当年的六月堂堂主——寇白门。
寇婆婆对于铃星的拆穿并不承认也不否认，所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只得装聋作哑，不出声响。
而铃星每次来都带着东西，寇白门明白，铃星每次来其实都是在套她的话，所以也不给她好脸。铃星每次也只是请了安放下东西就走，从不多问。
就这样，寇白门又熬过了一个十年，现在她是名副其实的寇婆婆了……
（八）
老张打扫着庭院，他的体力还是那么差，扫两下歇两下。
“张叔儿，我回来啦！”
老张一抬眼，发现是他的少庄主回来了，立时喜出望外，把扫把一扔。
“让我看看，嗯，瘦了但是精神了不少。”
“快，咱们先进屋。和我讲讲这些天你发生的故事。”
……
所以这七种武器的最后一种不是玄黄锏——而是慈悲。
秋无锋离开杏花村的那个夜晚，铃星又来到了妙济堂。
席暮雪燃着蜡烛，照得面庞更显冷峻。
席暮雪道：“他没有怀疑你的身份，没有怀疑你我二人的关系吧？”
铃星道：“当然没有。他走的时候还邀请我去孔雀山庄呢……”说着就坐进了席暮雪的怀里。
席暮雪思考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好像立时改变了主意。
他抚摸着铃星的头发，在耳旁轻轻道：“你还有最后一项任务，替我走一趟孔雀山庄吧。”
铃星点了点头，回道：“遵命。”
（二）
寇家姊妹总芳菲，十八年来花信迷。今日秦淮恐相值，防他红泪一沾衣。
丛残红粉念君恩，女侠谁知寇白门?黄土盖棺心未死，香丸一缕是芳魂。
——钱谦益[明末]
十里桥在杏花村的东面，因为村子里面没有田地。所以杏花村的男人都是扛着锄头穿过十里桥租隔壁村子的地来种。隔壁村子地广人稀，尤其是村子里男人不多，正愁着这地荒废着没有人播种，所以他们十分欢迎杏花村的人过去。
十里桥的东面住着一位寇婆婆，平日里几乎不与外人来往，只是与客栈老板铃星还有些联系。
寇婆婆的右脸被烫伤了，已经毁容了。但光看她左边的脸就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也定是一个美人。
寇婆婆此时在屋里织布，织得是个新鲜花样。
铃星挎着一个筐子来给寇婆婆送些吃食，寇婆婆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铃星来了，也没有和她讲话。
铃星见寇婆婆还在忙着也没敢打扰，她放下吃食，找地方坐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到了中午，寇婆婆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活计。
铃星想着客栈里陀罗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于是就起身了。
她毕恭毕敬地给寇婆婆行了礼问了安之后，就回去了。
村子里的人不常和寇婆婆交往的主要原因一是因为寇婆婆的那张脸，一是因为寇婆婆这个人不爱开口也不爱说话，所以时间长了，村子里的人给她起了个外号——懒婆婆……
寇婆婆，年轻的时候叫寇白门，是秦淮河畔有名的歌姬。
她弹得一手好琵琶，《阳春白雪》一响，秦淮两岸的罗衣公子、贩夫走卒都得停下来仔细聆听。天上人间，雅俗共赏，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繁华景象。
寇白门虽然世代身处娼门之中，但她却是出淤泥而不染，本性单纯。琴棋书画，也全是无师自通，任谁都得夸一句冰雪聪明。
一日白天，乐舫里来了一位年轻客人。
这位年轻客人温文尔雅，有一种书卷气。但是其实当时的文人都爱来这种地方找乐子，所以寇白门也没有多想。只是声情并茂的弹了一首阳春白雪，陪着这年轻客人又喝了几杯，就送走了客人。
没想到第二天这年轻客人又来了。
寇白门拿着琵琶刚要进去，妈妈就把她拉到了一旁。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世袭的保国公朱国弼，家里有丹书铁券，你别看他年纪轻轻的，可别小看了他，官位可高着呢！你要小心侍候。”
寇白门点了点头。
朱国弼后来又来了好几次，很明显他对寇白门可是一见倾心。
几次交谈之后后，寇白门也对朱国弼的温文尔雅也表达了好感。
后来，朱国弼一连好几日都没来看寇白门，惹得寇白门好一番失落黯然。
寇白门想也不敢想，又过了几日，朱国弼竟然带着三书六礼登门提亲。寇白门当时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她相信这一次自己终于嫁给了爱情。
寇白门曾经拥有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让秦淮河边的所有女人都羡慕都嫉妒的婚礼。
官府当时规定，乐籍女子从良或嫁娶都要在晚上进行，好像乐籍女子出嫁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五月初六的夜里，秦淮河来了许多官兵，他们手提着大红灯笼站成两排，一直排到保国公府。梳着羊角辫的小孩子在街上放炮，一时间好不热闹，好不欢喜。这也是寇白门一生中经历的最盛大最美好的场景。
可是嫁进朱府之后，寇白门才明白了侯门一入深如海的道理。
正室的打压自不用提，就算是其他妾室的挤兑，寇白门都完全招架不住。朱国弼还三天两头的往家里带新的女人回来，弄得寇白门很是心伤。
寇白门当时也没有想到，这平静日子其实又快到头儿了。
不得不说她看男人的眼力实在太差……
朱国弼虽然是个世袭的保国公，可实际上却是个武不能上马平乱，文不能下笔千言的。
……
（三）
战争的号角响起了，兵临城下，而只会躲在被窝里的朱国弼现在直打哆嗦。
朱国弼为求自保，第一反应肯定就是弃城而逃。
可是他想着带着这么多女人肯定跑不动，于是动了个歪脑筋，决定把她们都卖了。
女子在乱世中飘零，谁叫他们选了这样一个男人。
可是寇白门却与众不同，她是一个不甘向命运低头的女人。
寇白门那日对朱国弼道：“如果你卖了我，所得不过数百两金。如果你放我离开，一个月内我定给你万两金。”
朱国弼看着眼前这个坚毅刚强的女子似是有些不认识了，这还是那秦淮河畔弱柳扶风一般的寇白门吗？
他于是就答应了，放寇白门离开了。
逢这乱世，寇白门大可一走了之，可是她并没有。她回到秦淮河畔，开始找以前的姐妹东拼西凑，竟凑了两万两金，又一路返回，交到了朱国弼手中。
寇白门对朱国弼道：“从前你赎了我，现在我赎回了我自己，我们现在两不相欠了，从此不再相见。
离开朱国弼后，她又重操旧业回到了秦淮河畔，整日与客人把酒言欢，醉生梦死。
此时的寇白门已名声远播，多少人慕名而来。只为再听那一曲《阳春白雪》。
这日夜里，船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人个子不高，还佝偻着背，想也装不了什么富家公子的派头，只是干净利落地一身黑衣翻窗进来。立时吓坏了其他的姑娘，她们四散而逃，逃到了船头或是船尾躲避。
但此时只有一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还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此人正是寇白门。
来人道：“果然不愧为秦淮八艳，气度非凡啊！”来人双手一抱拳，看来是个江湖中人。
寇白门莞尔道：“公子深夜造访，想是找我有什么重要之事？”
来人道：“好眼力，听闻寇姑娘虽出身娼门，可是一副侠肝义胆，令人钦佩之至。”
寇白门道：“公子不必夸奖，有何事但说无妨。”
来人没想到这寇白门竟是如此犀利，一下便能听出他此番前来别有目的。
黑衣人道：“想必姑娘听说过青龙会吧？”
寇白门道：“听是听说过，只不过不知这青龙会找我能有什么事呢？总不能是青龙老大看上我这歌姬，想强撸了去做压寨夫人不成？”
来人顿时脸色发青，道：“寇姑娘玩笑了，不过在下前来确实有所求？”
寇白门笑道：“求什么？我这一无金银，二无手段的，在这乱世之间都难以自保，你们还有什么可求的？”
来人道：“谁说姑娘没有手段？我们求的就是寇姑娘的这一把好手段。”
寇白门不解道：“什么手段？”
来人冷笑道：“自然是驯服男人的手段！”
寇白门低下头去，思考了片刻，说：“那我能得到什么？”
来人道：“我们请您此番回去，是做我们六月堂的堂主，专门负责训练。有了青龙会的庇护，想来您以后一是不必愁吃穿，二是生逢乱世，不必再担心安全的问题。”
这身外之物其实寇白门早已看淡，来人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却让她狠狠动心了。
寇白门早就对所有男人都死了心，她现在看他们都是一个样，想是这辈子也无人可以托付了。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如果有了青龙会的庇护，想来以后的日子就能相安无事享太平了……
寇白门说：“你过几日再来，这次去我家里，我给你答复。”
思考了几日的寇白门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决定自此加入青龙会。
所以这些天来，她都在忙着和船上的姐妹告别，她骗她们说自己又觅着个好人家，有人可以托付了……
她就这么跟着那个驼背的男人走了，头也不回一下。
从此寇白门就消失在了秦淮河畔，而青龙会里多了一个生面孔。
（四）
寇白门进入青龙会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红旗老幺袁紫霞。
也许是因为都同为女人，所以她们很容易就拉近了关系，走得很近。
袁紫霞很照顾寇白门，毕竟袁紫霞比寇白门还大上一些，又是青龙会的元老，所以什么事都先照顾着她，袁紫霞把寇白门当作自己的妹妹一样，从远处看去，人家都说真是好一对姐妹花。
记得那是袁紫霞第一次带着寇白门去执行任务。
她们的任务是潜进当地的一间青楼，伺机接近六扇门的李铺头，拿到地牢钥匙，从而让八、九堂进行营救。
对于袁紫霞来说这个任务简直是轻而易举，可是对于第一执行任务的寇白门来说却紧张得直打哆嗦。袁紫霞一边安慰着有她在不会有事的，一边叮嘱寇白门一会儿看她的眼色行事。
当然她们在刚一进青楼的时候就已经打点好了青楼的老鸨，老鸨掂量着手里的银子自然是不会多说话的。
李捕头来的时候好像已经有些微醺了。所以袁紫霞和寇白门两人暗传了眼色。
老鸨没叫其他人，只把袁紫霞和寇白门推了出来。和李捕头说，这两位姑娘啊都是新来的，您看这水灵的。
李捕头看向二人，甚是满意，点了点头，就拥着二人进了包间。
三人坐定，李捕头问这二人怎么称呼。
袁紫霞莞尔道：“我叫紫霞。”
寇白门接话道：“我叫湄儿。”寇白门立时想到自己的本名叫寇湄，在后面加上个儿字，立时显得俏皮起来。
一派其乐融融之后，此时袁紫霞和寇白门已把这李捕头灌倒。
寇白门在这李捕头的腰间一挑，钥匙就已在手了。
但是没想到在她们刚要离开的时候，这李捕头竟从桌子上爬了起来。
她们二人此时已经打开了房门，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李捕头举着一把铁尺已到了她们身后。
这时老鸨子还在门外偷听。一开门就见此场景，吓了一跳。
袁紫霞给寇白门使了个眼色，二人立时分开。
李捕头的铁尺扑了个空，醉醺醺的摔了个狗啃泥。
当然接下来的营救任务也进行的很顺利。
寇白门和袁紫霞的友情也日渐笃定。
袁紫霞教会了寇白门一些防身的本领，一些暗器的使用和一点轻功。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就连这些旁门左道，寇白门也学得很快。
寇白门在独立执行了几次任务之后，开始慢慢适应了青龙会的生活。
后来寇白门在青龙会的日子里变得更安逸了，一拨一拨的人被送到她这里来，要她负责训练。当然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可是没有一个能像袁紫霞一样擅长微笑，也没有一个像寇白门一样八面玲珑。
直到有一天他手下的一分舵舵主带着一个姑娘来到了寇白门的面前。
一分舵舵主抱拳道：“堂主大人近日来真是辛苦了。给您引荐个人。”
只见这个小姑娘怯生生的躲在门后不敢出来，探出头来见屋里是个寇白门这么个漂亮女人才肯慢慢地走了出来。
这个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肤若凝脂，颜如渥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惹人怜爱。
她还时不时的四下观瞧，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敏感。这个观察力正是她们这个行业所必需的。
寇白门见她第一眼就很是喜欢。
所以就把这个小姑娘一直留在身边，尽心教导。
果然没过两年，这个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素裙罗钗都难掩天生丽质，未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
（五）
但是后来寇白门又遇到一个男人。
也是这个男人彻底断送了她的一生。
十多年前，寇白门奉命去执行一项任务——接近孤独门掌门汪十厌，并盗出本门秘籍孤独九剑。
汪十厌之所以叫汪十厌，孤独门之所以叫孤独门，也还是有其道理的。
汪十厌人如其名，有十件事情令他十分讨厌——一、背叛师门。二、欺师灭祖。三、滥杀无辜。四、欺压弱小。五、背信弃义。六、贪婪无度。七、轻视同门。八、心胸狭窄。九、妄言惑众。十、奸淫掳掠。
汪十厌把这十条作为孤独门的门规，所以基本上没有弟子能在他身边呆过三年。
在了解了汪十厌的所有细节后，寇白门就出发了。
为此，寇白门给这次的初次见面还精心设计了一个小圈套，只不过她至今也没有搞懂，这个圈套究竟是把谁给套进去了？
这日，寇白门守在孤独门山下的那片竹林里。她身后跟着蒙着面的陀罗，举着弯刀随时待命。
经过这多日的观察，寇白门总结出了汪十厌每天上山下山的时间。
他们眼见着汪十厌刚才出去了，按照时间推算，这就该回来了。
这不，汪十厌还没等上得山来，就听得竹林里面寇白门的喊叫声——救命啊，救命！
他立时三步并两步，纵身一跃就来到了寇白门跟前。
陀罗此时厉声道：“我只是想和这个小娘子玩玩儿，你是哪根儿葱，敢坏老子的好事。”说着一抹鼻头，就拿刀向汪十厌劈来。
汪十厌并未出剑，只见他左手抱着寇白门向左一挪，右手一掌就把陀罗打得退后了一丈。
陀罗当然得按照寇白门交待的来，喊道：“行，今天老子就先饶过你，等明天老子再来给你好看。”说着捂着胸口便佯装踉跄着逃走了。
汪十厌转过头来，却见自己怀里抱着的是打扮得十分动人的寇白门。
寇白门谢过了汪十厌的救命之恩后，又说自己家中遭遇恶徒，父母不知去向，现在没有地方可去。
汪十厌也不好将这么个姑娘放在荒郊野岭的也不安全，就将寇白门一并带上了山。
二人在山中的岁月里相处甚欢。
是日，寇白门见孤独门里恰好有一把琵琶，就给汪十厌弹了起来。
这一次，她弹得却不是《阳春白雪》，而是一首《春江花月夜》。
汪十厌听得如痴如醉，忘了形。
慢慢的，寇白门也渐渐喜欢上了山上的生活，她觉得呆在汪十厌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新奇的，都是不孤独的。她甚至渐渐地忘了此行的目的。
……
时间一长，二人的情愫愈浓也愈深。
终于有一天，汪十厌向寇白门提亲了……
谁想到这次的寇白门却犹豫了，她记起自己十七岁那年嫁给那个人渣时的遭遇，又想起了青龙会这只黑手会不会放过她这许多的问题。
但是寇白门确实没有见过像汪十厌这样的人，他是那样的热烈、真诚，让人无法拒绝。
寇白门在纠结了好一段时间之后，突然有一天想通了——管他什么青龙会、孤独九剑，我只知道这个人是爱我的就够了，于是答应了汪十厌的提亲。
新婚那天，寇白门换上了喜服。又一次结了婚。
这一次虽然没有上次的排场，却也温馨难忘。
她是真的想和汪十厌好好过日子了！
婚后的生活自是甜蜜，两个人举案齐眉，相守相依。
但是令寇白门没想到的是，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一个大的危机，正在慢慢地向她靠近。
（六）
寇白门新婚不到一个月的夜里，山下的竹林里闪过一条黑影。
来人手持一把九龙弯刀，近眼观瞧来人正是十一月堂堂主宋千里。
夜已深，可人却未眠。
满怀心事的寇白门辗转反侧。
前日，她刚一进厨房，就发现米缸底下塞了一封密信。
信是青龙会发出的，责问她为什么还没有完成任务。
寇白门心下一凉，她知道青龙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她转过身，点起了灶火，却不是为了做饭，而是燃了密信。
她也再三揣度，但是还是想不出一个两全十美的对策。
如果暗中盗出密信，一是对不起枕边人，二是青龙会也不会饶过她，她还得继续为青龙会做事。
如果向丈夫和盘托出的话，想是就算汪十厌武功再高，也怕是敌不了一个青龙会。
寇白门此时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着窗前月亮升起又落下，已是四更天了。
寇白门突然听到院子里面好像有动静，就起床披上了外衣，出来查看。
没想到院子里等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千里！
宋千里冷笑道：“看来汪夫人现在日子过得很滋润啊，不想宋某风餐露宿，没人疼没人爱的……”
寇白门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宋千里道：“我是来替老大问一句，寇白门是想做这汪家的死鬼，还是青龙会六月堂堂主，为什么至今不见消息！”
寇白门一听这话，立时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好长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思考了一阵，寇白门转而说道：“那我能不能既做汪夫人，又做六月堂堂主？”
宋千里道：“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宋千里临走前留了一句话，说一周后他还来，希望那个时候能够见到青龙老大想要的东西。
寇白门其实是用了个缓兵之计，她心里的盘算是——想让汪十厌和她一起逃。
这几天她和汪十厌一直在收拾。
一个爱她的人，当然也无条件的信任她。
汪十厌没有问为什么就带着寇白门远走高飞了。
他们先后去了好多个地方，多到自己也记不清了，他们就这样走走停停了一年，身边好像早就没了那双眼睛。
汪十厌不再每天和寇白门绑在一起，他们已经决定在这里定居。汪十厌作为孤独门的掌门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建门派，于是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出门结识江湖义士，谋划在这个新天地里有一番作为。
直到有一日，寇白门在家中闲坐到傍晚却还是未见汪十厌的身影。饭菜早已备好，她坐在房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等人，可是突然间，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地倒了下去！
寇白门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小黑屋子里。她的双手双脚被绳子绑在后面的木架子上，屋子里有个火盆把屋子烤得燥热，让人几乎脱水。
这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寇白门一抬头，看见的是宋千里这张令人可憎的脸。
宋千里道：“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好久不见啊，汪夫人。”
寇白门别过头去，并不理睬他。
宋千里奸笑道：“你现在不说话也已经没有用了，既然你选择了做汪夫人，就是背叛了青龙会，而叛徒的下场你应该是知道的……”
寇白门抬着头，虽然在昏暗的屋子里，而此时的她却像行走在阳光下一样昂首挺胸，一身正气，她大声说道：“过去的这一年里，我过得很幸福。那种幸福是你们这种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臭虫一辈子都无法奢望的。所以现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后悔了。”
宋千里道：“别着急啊，汪夫人，你的罪不至死。放心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说着宋千里拿起一把火盆里的烙铁吹了又吹，直到烙铁头被吹得通红。
他带着狞笑，朝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寇白门走了过来……
（七）
寇白门又是怎么成了现在的寇婆婆的呢？
这一切都要从袁紫霞和寇白门的重聚说起。
那时袁紫霞已经叛逃了青龙会，二人在四下游历，好不自在。
一日他们途径池州一户人家的时候想进去讨口水喝，开门的是一名妇人，一名被毁去了右边脸的妇人！
袁紫霞和白玉京当时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给寇白门治脸。可是所有灵丹妙药都用过了，还是收效甚微。
最后一个大夫说：“这个伤口时间太长了，当时没有好好处理，现在恐怕是回天乏术了。大夫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白玉京、袁紫霞送走了大夫，返回寇白门的房里。
只见寇白门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右半边的脸，苦笑道：“这张脸给我的，我现在也都还回去了。”
可是寇白门每次看着白玉京和袁紫霞两人出双入对的时候，却还是难免心生羡慕。她心想同样都是叛徒，怎么袁紫霞没事儿呢？
一日袁紫霞带着寇白门来到了十里桥。
袁紫霞搂着寇白门的肩说道：“这里藏着一个秘密。但既然是秘密就不能带在身上，那样会不安全的”，“我现在还能信任的人很少，所以我想请你，留在这里帮我守护它。”
袁紫霞说完，寇白门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拍了拍她的手，说了一句放心。
袁紫霞帮寇白门收拾完桥东面的屋子，留下了一笔钱就走了。对了，她还给寇白门留了一只信鸽，说不管她走到哪里，这只信鸽都能找到她。这样一有消息，寇白门就能第一时间通知她。
就这样，寇白门在这里住了下来。
也许对于她来说，以前人声鼎沸的日子更像是一场噩梦。而现在无人打扰的村居生活才是犹如天堂。
十年前的一个秋天，袁紫霞站在十里桥头，望着孔洞下的河水出神。
而后她走向从东边数第二个孔洞，从一块砖里将一个盒子起了出来。
盒子里的东西是残缺的，但也是美轮美奂的，原来孔雀翎早已被人毁了……
确认了没有遗失之后，她就盖上了盒子又放了回去。
“你来啦？”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面前。
袁紫霞转过头发现此时的寇白门已经苍老了不少，鬓间已有了许多白发，要知道那时的她才不到四十呀……
袁紫霞将青龙会派出宋千里追杀她的事情告诉了寇白门，并告诉她可能再过一阵子杏花村就要热闹了。要寇白门小心提防。
虽然当时寇白门已经毁容多年，脸上的皮肤已变得满是瘢痕、疙瘩而且也确实苍老了不少……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袁紫霞走之前还是给寇白门易了容，在好的左半边脸上，多添了几笔。
后面的事情正如袁紫霞猜测的一样，青龙会在杏花村里驻扎了下来。
可是小心翼翼地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寇白门却没被青龙会里的人认出——包括宋千里。
一日寇白门正在院子里低着头专心喂鸡，突然一双绣花鞋出现在了眼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铃星。
虽然别人都认不出她，但是铃星是一眼就认出了寇婆婆就是当年的六月堂堂主——寇白门。
寇婆婆对于铃星的拆穿并不承认也不否认，所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只得装聋作哑，不出声响。
而铃星每次来都带着东西，寇白门明白，铃星每次来其实都是在套她的话，所以也不给她好脸。铃星每次也只是请了安放下东西就走，从不多问。
就这样，寇白门又熬过了一个十年，现在她是名副其实的寇婆婆了……
（八）
老张打扫着庭院，他的体力还是那么差，扫两下歇两下。
“张叔儿，我回来啦！”
老张一抬眼，发现是他的少庄主回来了，立时喜出望外，把扫把一扔。
“让我看看，嗯，瘦了但是精神了不少。”
“快，咱们先进屋。和我讲讲这些天你发生的故事。”
……
所以这七种武器的最后一种不是玄黄锏——而是慈悲。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