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切腹
日本，长崎港，出岛西部海域。
海面波光粼粼，纷乱的港口被海风抛在后面，夜空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悬挂三色旗的荷兰船在夜幕掩护下，驶离出岛，贴着墨绿色海面，急速驶向西部深海行驶。
出岛西部，高耸入云的瞭望塔上，两个欧洲人模样的职员在栈桥上来回走动。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日本长崎设置有商业办事处，常年会有荷兰人驻守。
在他们背后，摆放着十几门加农炮，这些火炮控扼长崎港，可以控制整个港口。
长崎港口的防御，一部分便是由荷兰人代劳的。这也相当于荷兰人在日本经商获取的特权——军事控制权。
岛原叛乱后，荷兰人对江户幕府的战力产生了怀疑，甚至不信任日本人具有保护对外贸易的能力，因此，在荷兰方面强烈要求下，长崎港口的部分军事权力，被分割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手中。
相比身材矮小，科技落后，信奉武士道的倭国武士，这些红毛洋人战力自然更为强横。
天气寒冷，荷兰人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手里握着酒壶，吞下两口高烈度朗姆酒，留在远东本已非常不幸，岛国的贫瘠超乎他们想象，食物匮乏，生活乏味，除了出没于离岛的岛国歌姬给他们带来一丝慰藉，眼前所见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这些欧洲人没有任何留在此地的理由。
因为远离故乡，在这遥远的东方，在苦寒的冬夜，酒精是荷兰人唯一的慰藉。
今夜却并不冷清，两人喝了会儿小酒，便听到权限山方向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山上升起来几团蘑菇云，如烟火般灿烂，两个欧洲人一边驻足观看，一边发表着绅士的嘲讽。
“长崎猴子麻烦大了！哈哈哈！”
“亨利，我早就说过，火药是文明人的武器，怎能给半开化的猴子使用呢？”
“当初威廉教父就不应该教会这些猴子们怎么用炮的！早晚有一天他们会调转炮口对付我们欧洲人的！”
亨利饮下口朗姆酒，鼻尖显得更红了，鲸油灯燃烧正旺。
“大卫，我以天主教的名义警告你，不要侮辱威廉教父，当初如果没有威廉教父，我们荷兰贸易公司就不能在猴子中间立足！”
两人笑了一阵，又喝了会儿酒，转身爬下望台。
德川幕府深谋远虑，长崎开港之初，幕府便对这座港口充满期许，长崎商业繁华，每年向幕府上缴大量商税。此时日本国策也发生改变，不再师从中国，而是效法欧洲。
荷.兰在全球势力虽然衰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在远东，荷兰东印度公司还维持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荷他们在日·本经商很久，享有特权，幕府政府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存在着军事同盟。
八年前，在岛原之乱中，荷·兰人公开支援幕府，荷兰舰队停泊长崎海面，开炮轰击岛原城，帮德川啃下了这个硬骨头。
作为回报，幕府特许在长崎留下一块荷兰人飞地，这便是出岛。
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贸易，幕府能得到统治阶层所需的欧洲奢侈品，能获得先进的军事技术支持，从而维持幕府在整个岛国的统治地位。
这样双赢的局面奠定了双方合作的基础。
瓷器船渐行渐远，如幽灵遁入苍茫夜。
山海寂寥，唯有权现山上的爆炸声，还在接连不断响起。
奉行所内，灯火如晦。
玄关对面的榻榻米被砍成两半，切口齐整而锋利，樱岛杯清酒溅落在马场利重木屐上。
“三百人看管三个明国人，让人跑了不说，还放走囚徒！点燃武库！如果我是你们，早就切腹自杀了！”
马场利重蓦然抽出短刃，砸在桌子上。
屋内站着几个灰头土脸的武士，他们刚从权限山上回来，精神恍惚。
两个时辰前，他们在权现山拼死战斗，将逃出的囚徒斩杀大半，眼看就要抓获明国商人，没想到让囚徒点燃了武库，十万多斤火药燃烧爆炸，震动整个长崎。
“大人，他们绝不是什么普通商人，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而且城中还有岛原叛逆接应，现在全都消失了，我们认为，这伙明人应该是与岛原叛逆勾结，阴谋不轨。|
“明人想干什么？“
马场利重眉头皱紧，对李若琏他们三人的来路表示怀疑。
“明国近年来疲于应对流贼和鞑靼人，怎可能腾出手来再和日本为敌呢？
莫非是明国派来的斥候？
权现山望所恶战之后，三百甲兵活着的不足五十。连对手的基本资料都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八嘎！岛原叛逆早在八年前就死光！你还要找借口！如果我是你，就立即切腹去了！”
“大人，请听我解释，我在港口亲眼见到益田·······”
那武士还要解释，被马场利重喝止。
黑田朝他使了个眼色，甲兵唯唯诺诺，也不敢离开，默然站在原地。黑田三郎淡淡道：
事已至此，奉行大人不必动怒，你的奉行守卫伤亡惨重，福冈番甲兵愿听您调遣，封锁港口，连夜搜查！想那几个明人，也是逃不了的！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向江户交代！”
马场利重沉默不语，刚才武士不小心说出了岛原叛逆的事情，他料定黑田早已知道。
“若是岛原叛逆出现在长崎，而且潜伏这么久，只怕江户不会放过咱们，”
马场利重挥挥手，甲兵全部退下。他举起半截酒杯，把清酒喝下，抬头望向黑田。
“黑田将军，先不说岛原叛逆，望所储存着萨摩番，佐贺番等地物资，现在被人一把火烧了，便是幕府饶了我们，佐贺藩也不会善罢甘休！”
黑田冷冷一笑：“所以奉行大人是准备切腹，让我做您的介错人？”
“切腹？我死了，你们黑田家能保全吗？“
马场利重拂拭武士刀，他今年才三十二岁，这样死去未免太过可惜。
产自北国的武士刀摔在地上，奉行大人微微一笑。
“这么说，骁勇善战的黑田家甘心做德川鹰犬，如果真是这样，请为我做介错人，将我的头颅送往江户，送到德川家光面前，洗清你的罪责！”
“哈哈哈哈！当然不是这样！黑田不是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
“当年家父为替德川挡过飞箭，德川取得天下，飞鸟尽良弓藏，马场家遭受猜忌，到手的萨摩肥前，让别人顶替去了！既然德川家想让咱们两家死，我们不如联合起来让他死吧！”
马场利重拍案而起，压低声音道：“黑田大人此言当真？！”
“当然！”
黑田三郎狂喜，有了马场利重支持，他们福冈藩财源是不用担心了。
“不过，单靠两家还是不行，据我所知，”马场利重沉吟片刻，冷冷道：
“萨摩藩，加贺藩，仙台藩，对江户早有不满，去年，加贺藩主进京交待，据说是被德川下毒毒死的！”
“奉行大人，你说如何办？”
马场利重策划已久，心中早有全盘计划，见黑田已然下定决心，从容不迫道：
“即日起，封锁长崎，只准进，不准出，放出消息，就说擒获明国细作，得知明国与清国合谋，将要攻打长崎，冲番所兵力单薄，请求幕府派兵增援，还有给我们粮草！”
黑田面露疑惑之色：“若是德川不相信咱们呢？”
马场利重像是早料到黑田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举起酒杯，一饮而下，哈哈笑道：
“就是要让幕府怀疑，这样让他才会派其他大名来长崎，这样，才能让各藩大名人心惶惶，到时候，我们还要给德川加把火，搞一搞暴民抢米，”
“抢米？”黑田睁大眼睛，满眼惊恐。
“放心，这些年我和荷兰人交好，只要荷兰人支持长崎，以后，咱们就是幕府·······”
海面波光粼粼，纷乱的港口被海风抛在后面，夜空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悬挂三色旗的荷兰船在夜幕掩护下，驶离出岛，贴着墨绿色海面，急速驶向西部深海行驶。
出岛西部，高耸入云的瞭望塔上，两个欧洲人模样的职员在栈桥上来回走动。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日本长崎设置有商业办事处，常年会有荷兰人驻守。
在他们背后，摆放着十几门加农炮，这些火炮控扼长崎港，可以控制整个港口。
长崎港口的防御，一部分便是由荷兰人代劳的。这也相当于荷兰人在日本经商获取的特权——军事控制权。
岛原叛乱后，荷兰人对江户幕府的战力产生了怀疑，甚至不信任日本人具有保护对外贸易的能力，因此，在荷兰方面强烈要求下，长崎港口的部分军事权力，被分割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手中。
相比身材矮小，科技落后，信奉武士道的倭国武士，这些红毛洋人战力自然更为强横。
天气寒冷，荷兰人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手里握着酒壶，吞下两口高烈度朗姆酒，留在远东本已非常不幸，岛国的贫瘠超乎他们想象，食物匮乏，生活乏味，除了出没于离岛的岛国歌姬给他们带来一丝慰藉，眼前所见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这些欧洲人没有任何留在此地的理由。
因为远离故乡，在这遥远的东方，在苦寒的冬夜，酒精是荷兰人唯一的慰藉。
今夜却并不冷清，两人喝了会儿小酒，便听到权限山方向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山上升起来几团蘑菇云，如烟火般灿烂，两个欧洲人一边驻足观看，一边发表着绅士的嘲讽。
“长崎猴子麻烦大了！哈哈哈！”
“亨利，我早就说过，火药是文明人的武器，怎能给半开化的猴子使用呢？”
“当初威廉教父就不应该教会这些猴子们怎么用炮的！早晚有一天他们会调转炮口对付我们欧洲人的！”
亨利饮下口朗姆酒，鼻尖显得更红了，鲸油灯燃烧正旺。
“大卫，我以天主教的名义警告你，不要侮辱威廉教父，当初如果没有威廉教父，我们荷兰贸易公司就不能在猴子中间立足！”
两人笑了一阵，又喝了会儿酒，转身爬下望台。
德川幕府深谋远虑，长崎开港之初，幕府便对这座港口充满期许，长崎商业繁华，每年向幕府上缴大量商税。此时日本国策也发生改变，不再师从中国，而是效法欧洲。
荷.兰在全球势力虽然衰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在远东，荷兰东印度公司还维持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荷他们在日·本经商很久，享有特权，幕府政府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存在着军事同盟。
八年前，在岛原之乱中，荷·兰人公开支援幕府，荷兰舰队停泊长崎海面，开炮轰击岛原城，帮德川啃下了这个硬骨头。
作为回报，幕府特许在长崎留下一块荷兰人飞地，这便是出岛。
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贸易，幕府能得到统治阶层所需的欧洲奢侈品，能获得先进的军事技术支持，从而维持幕府在整个岛国的统治地位。
这样双赢的局面奠定了双方合作的基础。
瓷器船渐行渐远，如幽灵遁入苍茫夜。
山海寂寥，唯有权现山上的爆炸声，还在接连不断响起。
奉行所内，灯火如晦。
玄关对面的榻榻米被砍成两半，切口齐整而锋利，樱岛杯清酒溅落在马场利重木屐上。
“三百人看管三个明国人，让人跑了不说，还放走囚徒！点燃武库！如果我是你们，早就切腹自杀了！”
马场利重蓦然抽出短刃，砸在桌子上。
屋内站着几个灰头土脸的武士，他们刚从权限山上回来，精神恍惚。
两个时辰前，他们在权现山拼死战斗，将逃出的囚徒斩杀大半，眼看就要抓获明国商人，没想到让囚徒点燃了武库，十万多斤火药燃烧爆炸，震动整个长崎。
“大人，他们绝不是什么普通商人，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而且城中还有岛原叛逆接应，现在全都消失了，我们认为，这伙明人应该是与岛原叛逆勾结，阴谋不轨。|
“明人想干什么？“
马场利重眉头皱紧，对李若琏他们三人的来路表示怀疑。
“明国近年来疲于应对流贼和鞑靼人，怎可能腾出手来再和日本为敌呢？
莫非是明国派来的斥候？
权现山望所恶战之后，三百甲兵活着的不足五十。连对手的基本资料都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八嘎！岛原叛逆早在八年前就死光！你还要找借口！如果我是你，就立即切腹去了！”
“大人，请听我解释，我在港口亲眼见到益田·······”
那武士还要解释，被马场利重喝止。
黑田朝他使了个眼色，甲兵唯唯诺诺，也不敢离开，默然站在原地。黑田三郎淡淡道：
事已至此，奉行大人不必动怒，你的奉行守卫伤亡惨重，福冈番甲兵愿听您调遣，封锁港口，连夜搜查！想那几个明人，也是逃不了的！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向江户交代！”
马场利重沉默不语，刚才武士不小心说出了岛原叛逆的事情，他料定黑田早已知道。
“若是岛原叛逆出现在长崎，而且潜伏这么久，只怕江户不会放过咱们，”
马场利重挥挥手，甲兵全部退下。他举起半截酒杯，把清酒喝下，抬头望向黑田。
“黑田将军，先不说岛原叛逆，望所储存着萨摩番，佐贺番等地物资，现在被人一把火烧了，便是幕府饶了我们，佐贺藩也不会善罢甘休！”
黑田冷冷一笑：“所以奉行大人是准备切腹，让我做您的介错人？”
“切腹？我死了，你们黑田家能保全吗？“
马场利重拂拭武士刀，他今年才三十二岁，这样死去未免太过可惜。
产自北国的武士刀摔在地上，奉行大人微微一笑。
“这么说，骁勇善战的黑田家甘心做德川鹰犬，如果真是这样，请为我做介错人，将我的头颅送往江户，送到德川家光面前，洗清你的罪责！”
“哈哈哈哈！当然不是这样！黑田不是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
“当年家父为替德川挡过飞箭，德川取得天下，飞鸟尽良弓藏，马场家遭受猜忌，到手的萨摩肥前，让别人顶替去了！既然德川家想让咱们两家死，我们不如联合起来让他死吧！”
马场利重拍案而起，压低声音道：“黑田大人此言当真？！”
“当然！”
黑田三郎狂喜，有了马场利重支持，他们福冈藩财源是不用担心了。
“不过，单靠两家还是不行，据我所知，”马场利重沉吟片刻，冷冷道：
“萨摩藩，加贺藩，仙台藩，对江户早有不满，去年，加贺藩主进京交待，据说是被德川下毒毒死的！”
“奉行大人，你说如何办？”
马场利重策划已久，心中早有全盘计划，见黑田已然下定决心，从容不迫道：
“即日起，封锁长崎，只准进，不准出，放出消息，就说擒获明国细作，得知明国与清国合谋，将要攻打长崎，冲番所兵力单薄，请求幕府派兵增援，还有给我们粮草！”
黑田面露疑惑之色：“若是德川不相信咱们呢？”
马场利重像是早料到黑田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举起酒杯，一饮而下，哈哈笑道：
“就是要让幕府怀疑，这样让他才会派其他大名来长崎，这样，才能让各藩大名人心惶惶，到时候，我们还要给德川加把火，搞一搞暴民抢米，”
“抢米？”黑田睁大眼睛，满眼惊恐。
“放心，这些年我和荷兰人交好，只要荷兰人支持长崎，以后，咱们就是幕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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