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之人
黎明时分太阳初生，远方天地一线的地方朝霞由浓转淡铺开，此时山里也不像夜里一般冷。温度变暖热气开始蒸腾，山里凝起了大雾，开始还是浓浓的白雾遮眼，近在咫尺也看不见人，随着日出升空，厚重的大雾腾起成云，眼前开明了不少。
晨雾带水，密林潮湿，凝聚的朝露一滴接一滴落下，落在后颈脖子里能冷得人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陈碳挨个叫醒几人的时候，他们身上都像淋过细雨似的，发梢上还能滴水。
阴冷潮湿的晚上，苍槐虽然没守夜但也难受了一夜，困得眼睛都发肿，身上跟灌了铅似的沉重。等她好不容易从树底下爬起来的时候，腿上的皮肉还在不受控制的抖动，这是昨天暴走过度肌肉受到损伤了。
按照陈碳的意思，他们要趁着山雾还没完全散去之前，尽快找到三王子的部队，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很容易遇上昨天袭击的刺客，而少主身边只有他们三个护卫，势单力薄，结果可想而知。
苍槐把披风还给那个侍卫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下那人，身上好像没有被大刀砍过的伤痕，应该只是把披风砍坏了。
想想也是，这么长一道刀痕怎么可能还能好好的走这么久。
领头的陈碳是元念特地给她安排的贴身侍卫，她见的比较多。听着昨天陈碳喊他们的名字，她也知道了两外两个侍卫；昨天去打水的，是个黑瘦的少年。这人个子还没她高，叫莫雪棋。另外一个给她披风的，是个瘦高的青年，叫卢骏。
简单收拾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部队是遭遇突袭，危险来的毫无征兆，生死面前大家都顾着保命谁也没带随身的行李。收拾一下是让他们各自去溪涧灌满水囊，顺便找了点野果子补充体力就继续出发了。
——安麓湖三角城，三王子营地。
“禀将军，方才沈大人差人来告知，派出的人至今未寻到誉汴君的踪迹，前天夜里追踪贼人的队伍在山崖边寻回一件誉汴君带血的衣物，意思……誉汴君恐已遭遇不测！”
“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争听到消息惊坐而起，一把揪着士兵的衣领反问，士兵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三王子那边怎么说？”
“一得到消息，三王子心急如焚，派沈大人连夜调集卫队前去搜寻，刚赶回来。”
“为什么前天的消息，现在才告知我面前？”陆争气不可遏，高大魁梧的身体背光看着士兵，宛如一个恶鬼在直视着他，士兵被吓得一愣，哆哆嗦嗦道；“……这……”
“他元念什么意思？！”陆争松开士兵的衣领，那士兵腿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陆争冷静下来，吩咐道；
“安排几个人盯着沈功功，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回来禀告我。”
士兵畏畏缩缩道；“将军，前天夜袭，队里几十个兄弟受伤……十分惨重，眼下能执行这任务的，大概不到三人，而且他们还在轮流护卫……”
陆争；“……”
“那就派两个去！给我滚——”
他是月之国守城将领，临时奉命护卫王狱司的大人前往赤霄红莲调查办案，两国边境政交战事姑且不提，这天底下还没有人敢对王狱司不敬，所以他们这一路过来还算顺利。
只是他们刚抵达墨河，却被告知赤霄三王子护送墨河少主回王都受封，他们只能兵分两路，留下一部分人在墨河驻守，自己同王狱司郭培霖大人随三王子军队前往赤霄王都——莲花台。
整个大部队从墨河出发，行至安麓湖附近受袭，大部分死伤的都是他们的人，他们这支队伍损失惨重。
事后他很快反应过来；当时埋伏在附近的刺客起码上百人，这些人是如何提前知道他们的行踪的？而且最重要的，他们此行目的之一的墨河少主——誉汴君，在乱斗中失踪，现在三天过去还是生死不明，这很难让他不怀疑是赤霄红莲设下的陷阱！
还有就是，负责前来查案的两位王狱司司执，其一郭培霖在这场突袭中身受重伤，虽然军医医治过后说没什么大事，但陆争不放心还是在跟前一直守着，如今人就躺在营长里侧。这两天里醒过来几次但都神志不清，他有很多疑惑相请教这位大人……
电光火石间，陆争想起之前一路上发生的种种，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现在连他都看出来了，那为什么自家大人一路上都看在眼里却不说出来……各种念头一一闪过，陆争一张铜脸怒郁不张，百思不得其解，想立刻把躺在床上昏睡的大人摇醒问个究竟。
陆争几次按耐不住想冲进对面扎营的赤霄三王子的营长问个清楚，可他也清楚记得自己的身份，王狱司在前，为将者，他不能僭越！
时间回到一天前，苍槐四人在深山里已经走了两天。
“赤霄军这么久都没找到我们，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苍槐扶着腰不愿再走，她是真的走不动了。
经过这几天徒步暴走，几人也是真的见识到了安麓群山的地势到底有多复杂。
苍槐在休息时听卢骏讲过，赤霄红莲国土辽阔，整体几乎呈条状横跨大陆南部，北靠王权七国，南邻黑魂旗，东临南海金河十三洲，西近大漠百民。而在赤霄中部以集城为分界，往西几乎都是未经开荒的无人区，水土资源稀缺，城邦分布广阔，几乎每隔一城就是大片的无人区。但有一个例外，就是墨河末端交界的安麓湖。
安麓湖是赤霄西北一重要的湖泊资源，背靠安麓群山，周围城镇聚集，附近农户靠山吃山，上山打猎的不在少数。当地人只会在村子附近的山林中捕猎，几乎没有人会进入安麓群山，因为那里太过危险，而且环境复杂。想要进入其中除非有经验十足的老猎户带路否则很难走出来。即便是老猎户，也有有一个绝对禁忌，就是不能跨越安麓群山。
因为安麓群山之上，是古原始森林——古岭篁林。古岭篁林，相当于死地。
安麓群山作为古岭篁林的隔绝地带，本身地势就复杂多变，迷障沼泽重重，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也很难在其中找到方向，古往今来极少有人会进入，很早以前就被赤霄红莲列为禁区。
大部队想进入安麓湖周边的城镇进行补给，就必须要经过一条安麓山附近的林道。
遇袭那晚，他们慌不择路走反了方向误入安麓群山。这里难以寻到人迹，他们或许是许久以来山中难得的客人。
林中有山有水，就是没有路，走到哪里看着都差不多。
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徒步几天，时不时还会撞见野兽、差点掉进沼泽、被虫群袭击之类的情况不得已绕路……三个士兵本来就是行伍出身，这对他们来说就当训练加餐也在身体接受范围之内。
但苍槐要跟上他们的脚步就很勉强，她一个生的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穿着华丽的衣裳早就被她裹起裙摆围在腰上，脚上的绣鞋被磨破，起了一脚的血泡，这两天里，伤口好了又破破了又好，血水生生把半个白色的绣花鞋染成了红色。
她真的是这一辈子活到现在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还要荒野逃生！
走在前面的陈碳停下来，先是环顾四周，又顿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也差不多了……”
“你说什么差不多？”
“方向不会错的。”陈碳走回来，截过她的话头扶着她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道“少主竟然走不动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整一下。”
苍槐取下腰间的水囊拔下木塞，仰头往嘴里倒才发现水囊里竟然一滴水都没有了。
“少主，我这里还有。”卢骏见状把自己的水囊递给她。
陈碳发现自己的水囊也没有水，就拿过她那只空水囊，对她道；“少主，我和卢骏去附近找点水。”又转头吩咐一旁黑瘦的少年士兵，道；
“莫雪棋，你在这里守着少主。”
两人朝着远处山坡上的林子里走去，苍槐看身旁的少年嘴皮子都干的翻了几层，于是把手里的水囊递给他；“你要不要喝点水？”
莫雪棋也不客气接过水囊，仰头一口气把水囊喝瘪了。
苍槐；“……”
她本来想着陈碳他们找水要找很久，所以刚刚都是小口小口很省着喝的！
头顶上烈日晒得人脸颊发红头发晕，这附近没有树，两人又不能乱走怕他们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人就麻烦了，只好找了块突出的岩石下躲着。
就这样，莫雪棋抱着长剑守着苍槐，苍槐抱着瘪了的水囊等水等的望眼欲穿。
过了很久，苍槐感觉自己被晒得快要冒烟的时候，陈碳终于回来了，腰间还挂了两个鼓鼓囊囊的水囊。
苍槐迫不及待地接过水囊赶紧喝了一大口，才问；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卢骏呢？”
陈碳若无其事看着两人，道；“他跟我找的方向相反，没找到会自己回来。”
苍槐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感觉他今天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反倒是莫雪棋心生警惕，陈碳刚一靠近他们的时候一旁的莫雪棋就闻到一丝淡淡的很熟悉的味道，像是被特意拿什么东西掩饰起来怕被人发现。
下一瞬，莫雪棋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盯着陈碳一边说话，手不自觉扶上腰间。
——“你的鞋靴上沾了谁的血？”
空气里突然诡异的安静。
苍槐低头仔细一看，发现陈碳的黑色靴面上有些地方比其他的要暗，还沾了些暗粉色的灰尘。
陈碳目光一凛，知道被这个士兵看出了端倪，反手拔下腰间的佩刀砍向苍槐。
苍槐提着水囊还没反应过来呆愣在那儿，眼看着就要被大刀迎面劈开，莫雪棋离得近，手中一撞，苍槐顺势被推倒才险险躲过这夺命一刀。
陈碳紧接着又是一刀杀向来倒地的苍槐，莫雪棋顺着手上的动作横刀接过，两人对上。
两刀相向铿锵撞上，都是经过战场血洗的悍兵，招式朴实无华，招招直击要害。
几个回合之后，莫雪棋靠着矮小的身手从陈碳腋下滑跪躲过杀招，像只灵巧的黑猴子似的两腿一夹顺势攀上他的背，两手握刀压向陈碳颈间。
陈碳两手托刀背横格向上挡下，只要他现在稍微力气小点，对方压下的刀刃就能砍断他半个脖子。
陈碳下盘用力，急退几步，使劲向背后的岩石上狠狠撞去，莫雪棋收刀一手掌压在他肩膀，一脚跺石壁，从他后背弹跳而起落在他面前，脚尖刚点地又掠起攻来。
两人近身缠斗，莫雪棋趁其不备，一记提膝打向陈碳面门，陈碳被打中下颚，两人松开各退一步。
莫雪棋目光如炬紧盯着陈碳。
那一记提膝带了狠劲，陈碳此时口中溢满鲜血，牙齿相撞差点没让他咬断舌头。
“你小子有两下子，王都调军中听说过你的名号，你是西北边境的退守部队？”
“卢骏呢？”
事到如今陈碳也懒得再隐藏真面目，呸了一口血，道；“死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
陈碳嗜着冷笑看向苍槐；“因为她。”
苍槐刚刚被莫雪棋那一撞，直接把脚给摔脱臼了，疼的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冷不防被陈碳一看，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
“听说西北边境环境恶劣百民凶猛残暴，十个上前线十个死，你这岁数不大还能活到现在，想来有些手段。”方才短时间内交手几招，陈碳没想到这些天在远离大部队的同时，故意耗尽他们的了体力，莫雪棋还有些难对付，于是一面拖延时间，一面思考，道；
“如果现在你与我一起杀了她，等回到王都我帮你在护城军中某个好差事，如何？”
莫雪棋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杀卢骏。”
“大家都是军中同僚一起经历过生死，我又怎么会对共患难过的兄弟起歹心？只是同样是军人，你就该知道，服从命令是我们的天职。”陈碳借着说话的间隙，假装捂着被莫雪棋踢过的胸口，摸到怀中某件武器，无奈笑道；
“我不过是听令行事而已。”
“你听谁的命令，要杀死她？”
莫雪棋还想再问，陈碳出其不意又奔向苍槐，莫雪棋早就时刻提防他，上前拦住，两人又扭打起来。
苍槐眼见不好，使出吃奶的劲爬起来转身就跑。
“锵”刚跑两步，一柄飞刀落在她身后，钉住她的裙摆。
惯力使得苍槐来不及止步，向前一扑“嗤”一声，她的裙子被一分为二，整个人被重重绊倒在地。
陈碳掷出长刀拦住了苍槐，自己却迎上了莫雪棋的刀，刀刃顺着力道刺入他胸膛几分。他疯了似的红着眼，徒手抓住莫雪棋的刀刃不放，照着莫雪棋狠狠踢了胸口一脚。
莫雪棋避无可避受了这一脚，借力帮他拔出长刀。
陈碳抓住机会，摸出怀中的匕首卯足劲扑向苍槐。一手抓住苍槐的头发不让她挣脱，另一只手握紧匕首猛地扎向苍槐。
“噗”
千钧一发之际，莫雪棋一脚将他踹开，乘胜追击狠狠一刀刺入对方心口，陈碳瞬间无力动弹。
莫雪棋手中刀刃又没进几分，陈碳瞪圆了眼珠、口中血沫呛出，倒地前最后说了句；
“杀……了……她……”
晨雾带水，密林潮湿，凝聚的朝露一滴接一滴落下，落在后颈脖子里能冷得人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陈碳挨个叫醒几人的时候，他们身上都像淋过细雨似的，发梢上还能滴水。
阴冷潮湿的晚上，苍槐虽然没守夜但也难受了一夜，困得眼睛都发肿，身上跟灌了铅似的沉重。等她好不容易从树底下爬起来的时候，腿上的皮肉还在不受控制的抖动，这是昨天暴走过度肌肉受到损伤了。
按照陈碳的意思，他们要趁着山雾还没完全散去之前，尽快找到三王子的部队，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很容易遇上昨天袭击的刺客，而少主身边只有他们三个护卫，势单力薄，结果可想而知。
苍槐把披风还给那个侍卫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下那人，身上好像没有被大刀砍过的伤痕，应该只是把披风砍坏了。
想想也是，这么长一道刀痕怎么可能还能好好的走这么久。
领头的陈碳是元念特地给她安排的贴身侍卫，她见的比较多。听着昨天陈碳喊他们的名字，她也知道了两外两个侍卫；昨天去打水的，是个黑瘦的少年。这人个子还没她高，叫莫雪棋。另外一个给她披风的，是个瘦高的青年，叫卢骏。
简单收拾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部队是遭遇突袭，危险来的毫无征兆，生死面前大家都顾着保命谁也没带随身的行李。收拾一下是让他们各自去溪涧灌满水囊，顺便找了点野果子补充体力就继续出发了。
——安麓湖三角城，三王子营地。
“禀将军，方才沈大人差人来告知，派出的人至今未寻到誉汴君的踪迹，前天夜里追踪贼人的队伍在山崖边寻回一件誉汴君带血的衣物，意思……誉汴君恐已遭遇不测！”
“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争听到消息惊坐而起，一把揪着士兵的衣领反问，士兵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三王子那边怎么说？”
“一得到消息，三王子心急如焚，派沈大人连夜调集卫队前去搜寻，刚赶回来。”
“为什么前天的消息，现在才告知我面前？”陆争气不可遏，高大魁梧的身体背光看着士兵，宛如一个恶鬼在直视着他，士兵被吓得一愣，哆哆嗦嗦道；“……这……”
“他元念什么意思？！”陆争松开士兵的衣领，那士兵腿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陆争冷静下来，吩咐道；
“安排几个人盯着沈功功，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回来禀告我。”
士兵畏畏缩缩道；“将军，前天夜袭，队里几十个兄弟受伤……十分惨重，眼下能执行这任务的，大概不到三人，而且他们还在轮流护卫……”
陆争；“……”
“那就派两个去！给我滚——”
他是月之国守城将领，临时奉命护卫王狱司的大人前往赤霄红莲调查办案，两国边境政交战事姑且不提，这天底下还没有人敢对王狱司不敬，所以他们这一路过来还算顺利。
只是他们刚抵达墨河，却被告知赤霄三王子护送墨河少主回王都受封，他们只能兵分两路，留下一部分人在墨河驻守，自己同王狱司郭培霖大人随三王子军队前往赤霄王都——莲花台。
整个大部队从墨河出发，行至安麓湖附近受袭，大部分死伤的都是他们的人，他们这支队伍损失惨重。
事后他很快反应过来；当时埋伏在附近的刺客起码上百人，这些人是如何提前知道他们的行踪的？而且最重要的，他们此行目的之一的墨河少主——誉汴君，在乱斗中失踪，现在三天过去还是生死不明，这很难让他不怀疑是赤霄红莲设下的陷阱！
还有就是，负责前来查案的两位王狱司司执，其一郭培霖在这场突袭中身受重伤，虽然军医医治过后说没什么大事，但陆争不放心还是在跟前一直守着，如今人就躺在营长里侧。这两天里醒过来几次但都神志不清，他有很多疑惑相请教这位大人……
电光火石间，陆争想起之前一路上发生的种种，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现在连他都看出来了，那为什么自家大人一路上都看在眼里却不说出来……各种念头一一闪过，陆争一张铜脸怒郁不张，百思不得其解，想立刻把躺在床上昏睡的大人摇醒问个究竟。
陆争几次按耐不住想冲进对面扎营的赤霄三王子的营长问个清楚，可他也清楚记得自己的身份，王狱司在前，为将者，他不能僭越！
时间回到一天前，苍槐四人在深山里已经走了两天。
“赤霄军这么久都没找到我们，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苍槐扶着腰不愿再走，她是真的走不动了。
经过这几天徒步暴走，几人也是真的见识到了安麓群山的地势到底有多复杂。
苍槐在休息时听卢骏讲过，赤霄红莲国土辽阔，整体几乎呈条状横跨大陆南部，北靠王权七国，南邻黑魂旗，东临南海金河十三洲，西近大漠百民。而在赤霄中部以集城为分界，往西几乎都是未经开荒的无人区，水土资源稀缺，城邦分布广阔，几乎每隔一城就是大片的无人区。但有一个例外，就是墨河末端交界的安麓湖。
安麓湖是赤霄西北一重要的湖泊资源，背靠安麓群山，周围城镇聚集，附近农户靠山吃山，上山打猎的不在少数。当地人只会在村子附近的山林中捕猎，几乎没有人会进入安麓群山，因为那里太过危险，而且环境复杂。想要进入其中除非有经验十足的老猎户带路否则很难走出来。即便是老猎户，也有有一个绝对禁忌，就是不能跨越安麓群山。
因为安麓群山之上，是古原始森林——古岭篁林。古岭篁林，相当于死地。
安麓群山作为古岭篁林的隔绝地带，本身地势就复杂多变，迷障沼泽重重，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也很难在其中找到方向，古往今来极少有人会进入，很早以前就被赤霄红莲列为禁区。
大部队想进入安麓湖周边的城镇进行补给，就必须要经过一条安麓山附近的林道。
遇袭那晚，他们慌不择路走反了方向误入安麓群山。这里难以寻到人迹，他们或许是许久以来山中难得的客人。
林中有山有水，就是没有路，走到哪里看着都差不多。
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徒步几天，时不时还会撞见野兽、差点掉进沼泽、被虫群袭击之类的情况不得已绕路……三个士兵本来就是行伍出身，这对他们来说就当训练加餐也在身体接受范围之内。
但苍槐要跟上他们的脚步就很勉强，她一个生的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穿着华丽的衣裳早就被她裹起裙摆围在腰上，脚上的绣鞋被磨破，起了一脚的血泡，这两天里，伤口好了又破破了又好，血水生生把半个白色的绣花鞋染成了红色。
她真的是这一辈子活到现在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还要荒野逃生！
走在前面的陈碳停下来，先是环顾四周，又顿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也差不多了……”
“你说什么差不多？”
“方向不会错的。”陈碳走回来，截过她的话头扶着她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道“少主竟然走不动了，我们就在这里休整一下。”
苍槐取下腰间的水囊拔下木塞，仰头往嘴里倒才发现水囊里竟然一滴水都没有了。
“少主，我这里还有。”卢骏见状把自己的水囊递给她。
陈碳发现自己的水囊也没有水，就拿过她那只空水囊，对她道；“少主，我和卢骏去附近找点水。”又转头吩咐一旁黑瘦的少年士兵，道；
“莫雪棋，你在这里守着少主。”
两人朝着远处山坡上的林子里走去，苍槐看身旁的少年嘴皮子都干的翻了几层，于是把手里的水囊递给他；“你要不要喝点水？”
莫雪棋也不客气接过水囊，仰头一口气把水囊喝瘪了。
苍槐；“……”
她本来想着陈碳他们找水要找很久，所以刚刚都是小口小口很省着喝的！
头顶上烈日晒得人脸颊发红头发晕，这附近没有树，两人又不能乱走怕他们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人就麻烦了，只好找了块突出的岩石下躲着。
就这样，莫雪棋抱着长剑守着苍槐，苍槐抱着瘪了的水囊等水等的望眼欲穿。
过了很久，苍槐感觉自己被晒得快要冒烟的时候，陈碳终于回来了，腰间还挂了两个鼓鼓囊囊的水囊。
苍槐迫不及待地接过水囊赶紧喝了一大口，才问；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卢骏呢？”
陈碳若无其事看着两人，道；“他跟我找的方向相反，没找到会自己回来。”
苍槐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感觉他今天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反倒是莫雪棋心生警惕，陈碳刚一靠近他们的时候一旁的莫雪棋就闻到一丝淡淡的很熟悉的味道，像是被特意拿什么东西掩饰起来怕被人发现。
下一瞬，莫雪棋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盯着陈碳一边说话，手不自觉扶上腰间。
——“你的鞋靴上沾了谁的血？”
空气里突然诡异的安静。
苍槐低头仔细一看，发现陈碳的黑色靴面上有些地方比其他的要暗，还沾了些暗粉色的灰尘。
陈碳目光一凛，知道被这个士兵看出了端倪，反手拔下腰间的佩刀砍向苍槐。
苍槐提着水囊还没反应过来呆愣在那儿，眼看着就要被大刀迎面劈开，莫雪棋离得近，手中一撞，苍槐顺势被推倒才险险躲过这夺命一刀。
陈碳紧接着又是一刀杀向来倒地的苍槐，莫雪棋顺着手上的动作横刀接过，两人对上。
两刀相向铿锵撞上，都是经过战场血洗的悍兵，招式朴实无华，招招直击要害。
几个回合之后，莫雪棋靠着矮小的身手从陈碳腋下滑跪躲过杀招，像只灵巧的黑猴子似的两腿一夹顺势攀上他的背，两手握刀压向陈碳颈间。
陈碳两手托刀背横格向上挡下，只要他现在稍微力气小点，对方压下的刀刃就能砍断他半个脖子。
陈碳下盘用力，急退几步，使劲向背后的岩石上狠狠撞去，莫雪棋收刀一手掌压在他肩膀，一脚跺石壁，从他后背弹跳而起落在他面前，脚尖刚点地又掠起攻来。
两人近身缠斗，莫雪棋趁其不备，一记提膝打向陈碳面门，陈碳被打中下颚，两人松开各退一步。
莫雪棋目光如炬紧盯着陈碳。
那一记提膝带了狠劲，陈碳此时口中溢满鲜血，牙齿相撞差点没让他咬断舌头。
“你小子有两下子，王都调军中听说过你的名号，你是西北边境的退守部队？”
“卢骏呢？”
事到如今陈碳也懒得再隐藏真面目，呸了一口血，道；“死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
陈碳嗜着冷笑看向苍槐；“因为她。”
苍槐刚刚被莫雪棋那一撞，直接把脚给摔脱臼了，疼的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冷不防被陈碳一看，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
“听说西北边境环境恶劣百民凶猛残暴，十个上前线十个死，你这岁数不大还能活到现在，想来有些手段。”方才短时间内交手几招，陈碳没想到这些天在远离大部队的同时，故意耗尽他们的了体力，莫雪棋还有些难对付，于是一面拖延时间，一面思考，道；
“如果现在你与我一起杀了她，等回到王都我帮你在护城军中某个好差事，如何？”
莫雪棋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杀卢骏。”
“大家都是军中同僚一起经历过生死，我又怎么会对共患难过的兄弟起歹心？只是同样是军人，你就该知道，服从命令是我们的天职。”陈碳借着说话的间隙，假装捂着被莫雪棋踢过的胸口，摸到怀中某件武器，无奈笑道；
“我不过是听令行事而已。”
“你听谁的命令，要杀死她？”
莫雪棋还想再问，陈碳出其不意又奔向苍槐，莫雪棋早就时刻提防他，上前拦住，两人又扭打起来。
苍槐眼见不好，使出吃奶的劲爬起来转身就跑。
“锵”刚跑两步，一柄飞刀落在她身后，钉住她的裙摆。
惯力使得苍槐来不及止步，向前一扑“嗤”一声，她的裙子被一分为二，整个人被重重绊倒在地。
陈碳掷出长刀拦住了苍槐，自己却迎上了莫雪棋的刀，刀刃顺着力道刺入他胸膛几分。他疯了似的红着眼，徒手抓住莫雪棋的刀刃不放，照着莫雪棋狠狠踢了胸口一脚。
莫雪棋避无可避受了这一脚，借力帮他拔出长刀。
陈碳抓住机会，摸出怀中的匕首卯足劲扑向苍槐。一手抓住苍槐的头发不让她挣脱，另一只手握紧匕首猛地扎向苍槐。
“噗”
千钧一发之际，莫雪棋一脚将他踹开，乘胜追击狠狠一刀刺入对方心口，陈碳瞬间无力动弹。
莫雪棋手中刀刃又没进几分，陈碳瞪圆了眼珠、口中血沫呛出，倒地前最后说了句；
“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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