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淮南二叛终局
翌日
项城，大军屯扎之所，营盘绵延数百里，身着甲胄的士卒禁卫森严，战旗猎猎，鼓声隆隆。
司马昭立于城门之上，俯看城下，倾倒的城墙，焚毁的房屋，一片焦土，满城横尸污血。
他默然无语一言不发，只留下细微的喘息声压在众将士的肩上。众将皆列于身后，亦随之静默，无人敢先出言语。一时风停树止。
被俘虏的淮南军士卒，依次列队井然有序穿过城门。其数量之多从城南绵延至城北，其分布之广，从城东延展至城西。
距离城池西侧的不远处，挖出一座巨坑。征调而来的民夫皆汇集于此，来来往往的搬运尸首。
“嘭”尸体一层层杂乱无章的堆叠在一起，中间凹陷，两边凸起，像是一座恶臭的污泥坑。
“我……救，救我，”万丈深坑层层尸首下，某一个角落发出孱弱的声音，像寒风中的烛光。
“嘭”民夫又将一具尸首被扔下去，细碎的声音被彻底掩盖。
“嘭”又是一具尸首被扔下。撒上一铲泥土夯实。
“……”
刚来之时，民夫心中还有些畏惧，可干的多了，也便麻木了，看开了。心中也缺少了敬畏，能漠视着看见一个又一个尚有气息的尸体被无视掩埋，直至填平成一个微微隆起的巨大坟包。
来年这里的野草肯定长得特别旺盛，民夫心中想到。
“老乡？”拖拽着的尸体突然开口说话。
“恩”听口音像是许都人，他随口应道。
“老乡莫怕，俺不会连累你。”
伤者平静的说道。“俺家是许都三水村的，俺娘姓王，村里都叫她王大娘，俺就是想托你帮我带句话。就说，说，他儿子不孝，当了逃兵逃到山野大泽中逍遥快活去了。让娘忘了他这个不孝子，只当从未生养过他。”
说罢，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支木簪，抬起唯一能动弹的手臂，废尽气力敲打在自己的额头。
“嗒嗒嗒嗒”四下轻声，随后脸上露出笑意，大颗大颗浊黄的泪水落下：“这四下算是给她老人家磕头了。”
挣扎着将沾上鲜血的木簪递给民夫。
民夫没有再推辞，默默的将木簪收入怀中。
“这个你拿着。”民夫递给他一支空心木枝。“待会我将你拖到坑边上，给你埋得浅一点，至于是死是活，就看你自个造化了。”
“谢……老乡”
……又是一座坟包矗立，但愿他能撑到夜晚，民夫在心中默念。
“闪开”一名戴白缨铁胄校尉骑在马上，身后背着木匣疾驰而来，踏过刚刚堆好的坟地。
离得太远，未曾看清楚有没有踏上去，身后又传来什长急促的呼叫声。
唉~万般皆是命哪。
“蹬蹬蹬”
城下校尉手奉木匣，匆匆登上城楼。
“大将军，叛将毋丘俭于慎县安风津竟被平民张属射杀于芦苇之中。”校尉喜色溢于言表。
司马昭伸手掀开木匣，匣中存放着一颗年迈的人头，满匣子污血，披头散发，怒目圆瞪。
“好”司马昭重新盖上木匣，大喝一声。“将此首级传令三边，晓谕全军，今日我司马昭于项城兑现诺言，杀毋丘俭者，封侯。”
转身面对众将严肃道：“将此今传召天下，让大魏百姓一同倾听此等喜讯。”
“诺”
司马昭传令完毕，依旧面色严肃，再次背对将领，远眺远方。
毋丘俭的死讯传来其意义重大，又不甚重大。
其重大在于，数十万大军月余奔波，终于有了结果，彻底解决掉魏国境内最后一股拥有战斗力的反对势力。
不甚重大的原因在于，司马师的突然去世司马氏的打击十分巨大的，这不仅再次打破四方遵守的默契。
也是对司马家的再次考验，他司马昭究竞有没有资格代替司马氏接手魏国庞大的权势。
已经确定的结局又将迎来不可知的未来，这样的后果便是毋丘俭死上十次也无法抵消的。
……
一则探马，身后插旗，脚下生风。由北向南疾驰于驰道。口中疾呼，“军情急报，十万火急，挡路者，死。”
道路两旁军士慌忙跳进水沟中躲避，若是耽误军情，怕没有被撞死，也要被斩首示众。
入中军大营，情报经过层层递转，最后送入主帐司马昭的手中。
司马昭立于帐前阅读着邸报，怒极而笑：“一个漏掉的小虫子，还有一个扶上位的小丑，竟然在洛阳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正是给我带来好大一个惊喜。”
侍立于他身侧的秘书监钟会，面色凝重，沉声道：“卫将军，洛阳陷落已成定局，然朝中兵马早已被调拨在此，有粮无兵的天子不过是皮癣之疾。这条朝廷颁布的诏令才是断我根基的利刃。”
钟会说着将手中一份诏书双手递与司马昭。
“令卫将军司马昭屯驻寿县，以备东吴之袭扰。尚书傅嘏接替，携大军回师。”
司马昭看完后，摇摇头笑道：“区区反间计，何足道哉。雕虫小技耳，不必理他。”
“卫将军”钟会再次拦住道：“此事重点不在于天子有何幼稚的想法，而是为何天子钦点尚书傅嘏领军回师？”
“因为……军中在我之下，唯有傅嘏有此威望能力……能取代我。”司马昭喃喃自语。
“卫将军，您刚刚从大将军遗留之际交接完中央军权，威望不甚，资质未显。正是人心浮躁之时。我也相信尚书傅嘏绝无反叛之意。然此时此刻，我等不敢赌，也不能赌……万一呢，如今这十万中央锐士乃可是我等立身之根本，是睥睨四方的基础。不可不防，不能不防。”
“令，尚书傅嘏前去扬州，与诸葛诞共同抵御东吴，即刻出发，不得延误。”司马昭面色巨变，当机立断，决绝道。
说罢，再次翻看邸报，未几时，从中抽出一张，重重的哼了一声，冷言道：“好个邓艾，竟然私自调兵前出虎关关，事后方才发来简报，目无军纪无法无天。”
钟会从司马昭手中接过这则简讯，匆匆浏览大致讯息，劝道：“卫将军，振威将军也是心忧国事，怕是要效仿您的父亲，太傅诛杀孟达时，未曾来得及上报给文帝，八昼夜强行军1200里破城除敌这则趣事。”
“他也配与我父亲相提并论。”司马昭更为盛怒。
“卫将军，若是振威将军能取得虎牢关，对于我军来说亦是一件振奋人心之事。”钟会赶紧岔开话题。
“哼，且放他一马，若是还有下次……”司马昭下沉着脸，甩手留下一句谶纬。
项城，大军屯扎之所，营盘绵延数百里，身着甲胄的士卒禁卫森严，战旗猎猎，鼓声隆隆。
司马昭立于城门之上，俯看城下，倾倒的城墙，焚毁的房屋，一片焦土，满城横尸污血。
他默然无语一言不发，只留下细微的喘息声压在众将士的肩上。众将皆列于身后，亦随之静默，无人敢先出言语。一时风停树止。
被俘虏的淮南军士卒，依次列队井然有序穿过城门。其数量之多从城南绵延至城北，其分布之广，从城东延展至城西。
距离城池西侧的不远处，挖出一座巨坑。征调而来的民夫皆汇集于此，来来往往的搬运尸首。
“嘭”尸体一层层杂乱无章的堆叠在一起，中间凹陷，两边凸起，像是一座恶臭的污泥坑。
“我……救，救我，”万丈深坑层层尸首下，某一个角落发出孱弱的声音，像寒风中的烛光。
“嘭”民夫又将一具尸首被扔下去，细碎的声音被彻底掩盖。
“嘭”又是一具尸首被扔下。撒上一铲泥土夯实。
“……”
刚来之时，民夫心中还有些畏惧，可干的多了，也便麻木了，看开了。心中也缺少了敬畏，能漠视着看见一个又一个尚有气息的尸体被无视掩埋，直至填平成一个微微隆起的巨大坟包。
来年这里的野草肯定长得特别旺盛，民夫心中想到。
“老乡？”拖拽着的尸体突然开口说话。
“恩”听口音像是许都人，他随口应道。
“老乡莫怕，俺不会连累你。”
伤者平静的说道。“俺家是许都三水村的，俺娘姓王，村里都叫她王大娘，俺就是想托你帮我带句话。就说，说，他儿子不孝，当了逃兵逃到山野大泽中逍遥快活去了。让娘忘了他这个不孝子，只当从未生养过他。”
说罢，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支木簪，抬起唯一能动弹的手臂，废尽气力敲打在自己的额头。
“嗒嗒嗒嗒”四下轻声，随后脸上露出笑意，大颗大颗浊黄的泪水落下：“这四下算是给她老人家磕头了。”
挣扎着将沾上鲜血的木簪递给民夫。
民夫没有再推辞，默默的将木簪收入怀中。
“这个你拿着。”民夫递给他一支空心木枝。“待会我将你拖到坑边上，给你埋得浅一点，至于是死是活，就看你自个造化了。”
“谢……老乡”
……又是一座坟包矗立，但愿他能撑到夜晚，民夫在心中默念。
“闪开”一名戴白缨铁胄校尉骑在马上，身后背着木匣疾驰而来，踏过刚刚堆好的坟地。
离得太远，未曾看清楚有没有踏上去，身后又传来什长急促的呼叫声。
唉~万般皆是命哪。
“蹬蹬蹬”
城下校尉手奉木匣，匆匆登上城楼。
“大将军，叛将毋丘俭于慎县安风津竟被平民张属射杀于芦苇之中。”校尉喜色溢于言表。
司马昭伸手掀开木匣，匣中存放着一颗年迈的人头，满匣子污血，披头散发，怒目圆瞪。
“好”司马昭重新盖上木匣，大喝一声。“将此首级传令三边，晓谕全军，今日我司马昭于项城兑现诺言，杀毋丘俭者，封侯。”
转身面对众将严肃道：“将此今传召天下，让大魏百姓一同倾听此等喜讯。”
“诺”
司马昭传令完毕，依旧面色严肃，再次背对将领，远眺远方。
毋丘俭的死讯传来其意义重大，又不甚重大。
其重大在于，数十万大军月余奔波，终于有了结果，彻底解决掉魏国境内最后一股拥有战斗力的反对势力。
不甚重大的原因在于，司马师的突然去世司马氏的打击十分巨大的，这不仅再次打破四方遵守的默契。
也是对司马家的再次考验，他司马昭究竞有没有资格代替司马氏接手魏国庞大的权势。
已经确定的结局又将迎来不可知的未来，这样的后果便是毋丘俭死上十次也无法抵消的。
……
一则探马，身后插旗，脚下生风。由北向南疾驰于驰道。口中疾呼，“军情急报，十万火急，挡路者，死。”
道路两旁军士慌忙跳进水沟中躲避，若是耽误军情，怕没有被撞死，也要被斩首示众。
入中军大营，情报经过层层递转，最后送入主帐司马昭的手中。
司马昭立于帐前阅读着邸报，怒极而笑：“一个漏掉的小虫子，还有一个扶上位的小丑，竟然在洛阳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正是给我带来好大一个惊喜。”
侍立于他身侧的秘书监钟会，面色凝重，沉声道：“卫将军，洛阳陷落已成定局，然朝中兵马早已被调拨在此，有粮无兵的天子不过是皮癣之疾。这条朝廷颁布的诏令才是断我根基的利刃。”
钟会说着将手中一份诏书双手递与司马昭。
“令卫将军司马昭屯驻寿县，以备东吴之袭扰。尚书傅嘏接替，携大军回师。”
司马昭看完后，摇摇头笑道：“区区反间计，何足道哉。雕虫小技耳，不必理他。”
“卫将军”钟会再次拦住道：“此事重点不在于天子有何幼稚的想法，而是为何天子钦点尚书傅嘏领军回师？”
“因为……军中在我之下，唯有傅嘏有此威望能力……能取代我。”司马昭喃喃自语。
“卫将军，您刚刚从大将军遗留之际交接完中央军权，威望不甚，资质未显。正是人心浮躁之时。我也相信尚书傅嘏绝无反叛之意。然此时此刻，我等不敢赌，也不能赌……万一呢，如今这十万中央锐士乃可是我等立身之根本，是睥睨四方的基础。不可不防，不能不防。”
“令，尚书傅嘏前去扬州，与诸葛诞共同抵御东吴，即刻出发，不得延误。”司马昭面色巨变，当机立断，决绝道。
说罢，再次翻看邸报，未几时，从中抽出一张，重重的哼了一声，冷言道：“好个邓艾，竟然私自调兵前出虎关关，事后方才发来简报，目无军纪无法无天。”
钟会从司马昭手中接过这则简讯，匆匆浏览大致讯息，劝道：“卫将军，振威将军也是心忧国事，怕是要效仿您的父亲，太傅诛杀孟达时，未曾来得及上报给文帝，八昼夜强行军1200里破城除敌这则趣事。”
“他也配与我父亲相提并论。”司马昭更为盛怒。
“卫将军，若是振威将军能取得虎牢关，对于我军来说亦是一件振奋人心之事。”钟会赶紧岔开话题。
“哼，且放他一马，若是还有下次……”司马昭下沉着脸，甩手留下一句谶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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