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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空旷的荒野中呈现出一片破败的景象,焦黑的深色土壤覆盖着视野所能触及的每一寸大地,厚厚的灰烬堆积在残缺的尸骸之上,被火焰炙烤过的热风又将它们以及一些碎块一同扬到了半空中。房屋尽数坍塌燃烧,任由火星逐渐蚕食殆尽,不论是宽阔的厅堂,壮观的建筑群,还是宏伟的巨型雕像、全被吞噬的只剩堆满裂砖碎瓦,残垣断壁。甚至令人们凭着这些局部在脑海里空想或是尝试还原它们本来的样子也极为困难。

    好比仅仅是见到冰山壮丽的一角,是无法明白他宏伟的全貌一样,眼前的废墟带来了这种震撼的感觉。

    这里的空气沉闷压抑,光是呼吸就成了煎熬。

    混杂血泥的大地上遍布着腐坏的干尸,他们的血液早都凝固成了恶心的黑色硬块,躯干上有许多灼烧的交班,以及被虫蚁钻出的孔洞。乌鸦漆黑的羽毛缓缓飘落,它们啄食、吞噬着残败的血肉,森森的白骨裸露在空气中。当然,他们的胸腔内早已没有脏器了。看来并不是所有尸体都能保持完整的姿态在风中消逝的。

    年轻的剑士正在与一个黑衣人交锋,对方的头上戴着一顶深褐色的帽子,宽阔的帽檐巧妙地遮住了脸庞,不过这略微笨拙的帽子似乎并没有影响他敏捷的身体,两人的身姿不断躲避着彼此的攻击,兵刃相中的刺耳摩擦声,响斥整片荒野,他们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间定不出高下。

    剑刃激烈地碰撞着,不断交错,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反击,速度快得难以用肉眼去判断下一次的攻击会落在何处,只能凭借身体自己的直觉来行动,在这种情况下,年轻的剑士只能全神贯注的把精神放在手中的武器上,他唯有尽量地避免失误才有可能找到击败对方的机会。

    然而年轻的战士没能等到那一刻的来临,他自己不慎率先出现了失误,尽管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而且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并很快做出了弥补措施,不过似乎已经迟了。

    对方及时抓住了这个破绽,趁着这一瞬间,剑刃犹如怒雷般强烈地扫来,自知绝对无法闪过这一击,年轻的剑士心中响起了沉闷的叹息。啊,看来那个决定胜负的瞬间已经出现了呢,明明之前还在某人的面前夸下海口,自称自己是……

    如此一来若是以同归于尽收场的结局,也无法判出胜负了,剑士无一败绩的辉煌传说也不会蒙上灰尘了。

    很棒的结局不是吗?年轻的剑士心想: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对方的这样甚至可能恰好没有伤到重要的脏器,从而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呢?比起死亡,现在他更害怕失败。

    打定主意后,年轻的剑士便迅速侧过了身子,随即手中的长剑直直的刺向了对方的胸膛,正好瞄准了心脏的位置,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会顺利的将其完全贯穿,倘若到那个时候还没有丧失行动能力的话,在盛世沿着脊柱往下劈开一个裂口。耳畔仿佛已经响起了即将听到的低沉叫声……

    然而年轻的见识却没办法再继续幻想下去了,他的视线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接着只能仰望着黑衣人几乎垂直的倾斜声音,腹腔一阵凉意涌现,稍微偏转目光,却看见了自己倒在一旁半跪着的下身。

    啊啊——年轻的剑士终于意识到了此刻发生的现实,不过还是难以置信的真大的双眼对方依然毫发无损的矗立在原地。

    喔啊——为什么!

    年轻的剑士痛苦的怒吼着,视野却猛的被一片猩红所侵蚀,但他仍然难以接受地不住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刺出去了呀,为什么你能继续站在这里,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剑刃贯穿了你的胸膛,撕裂了你的血肉的明显触感?”

    刚才就像是有一股巨力直接拨开了攻击,明明黑衣人根本没有收回剑来格挡,又是用什么东西招架住的呢……

    年轻的见识已经没办法继续思考下去了,他的意识正在飞快的流失,所有的感官在瞬间都变模糊了,伴随着嗡嗡的耳鸣,他的身体逐渐发冷,最后一刻充斥着血红的双眼仿佛看见对方模糊的身影缓缓地站立在前面。他好像说了什么,可能是在回答刚才的疑问吧。不过遗憾的是,年轻的剑士此刻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余下无际的黑暗覆盖了所有的一切。

    这段日子总是在做噩梦,是我劳累过度了吗?

    阿兹伦动手揉了揉昏涨的脑袋,晕乎乎地站了起来,和平常一样走到衣架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后,阿兹伦便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坐到办公桌前,只见上面一大早就已经俨然化作了一片文件的海洋,多种报告与意见信毫不客气地把宽阔的桌面尽数占据,虽然倒是有秘书事先将它们分门别类地叠成了几堆,但是依照这个工作量,如果要仔仔细细地审理过去的话,大概得从清晨忙到夜晚。

    大部分不那么重要的琐事则是根据其相关种类由负责该领域的专家想办法应对,只有重大到其他职位的人无法承担相应责任的事件才会由阿兹伦经手干涉。每天处理的一般大都是昨日投递过来的文件,当然,那些必须当天做出决定的事情秘书是会主动拿进来的。另外的时间都用来会客、谈判与交流上面了。一天下来几乎没有任何空暇于其他事情。阿兹伦对此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毕竟这些都是身居高位者必须履行的职责嘛。”阿兹伦曾经是这么回答的。

    如果不干这些事情就得不到人们的信赖与支持,而得不到这些的掌权者终将丧失所有的一切。

    阿兹伦抬头望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光灵,已经快九点了,按照昨天秘书整理出来的日程行动的话,现在差不多该去与一位从商国奈瑟斯过来的富豪会面了。据说对方名下的财产庞大到足以买下特维拉目前最大的酒厂,看来等会必须要好好向他讨教不少关于经济方面的高论了。

    阿兹伦起身走到了门边的镜子前顺手理了理那头过早变秃的白发,正打算出去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于是阿兹伦直接拉开门问:“怎么了?”

    秘书似乎吓了一跳,应该是没想到副城主会亲自过来开门,立刻回过神来的秘书连忙报告道:“阿兹伦大人,有一个人声称自己知道一件不可告人的大事需要与您会谈,并且情况紧急,要求立刻能够见到您。”

    “哦?”阿兹伦听闻挑了挑眉毛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是昨天过来拜访的异乡人吗?”

    “不……对方是……”

    “把他的资料给我。”

    阿兹伦只是接过来瞥了一眼就笑了起来。

    “让他在休息厅等我,另外帮我转告那位从奈瑟斯来的客人请他稍等十分钟,我马上过去。”

    接到指示的秘书匆匆地离开了。

    真是有趣呢,又来了一个声称有重大消息的人,怎么能不好好期待一下内容到底是什么呢?

    胸口一阵闷疼,还有脖子也是,感觉像是被一根粗绳缠住了一样,勒的机械师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恶,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忽然……

    机械师紧缩的眉毛下方,深蓝色的暗沉双眼悠悠睁开,视野内第一个出现的却是魔女那副流着口水痴笑的安详睡脸。原来如此,机械师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个该死的魔女几乎把整个身子都压了过来,四肢则是死死地缠住了机械师,偏偏本人连丝毫自觉也没有,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机械师无奈地轻轻推了推魔女,试图把她弄醒,结果她根本没反应,明明现在太阳都已经升起来了,就算是再怎么嗜睡也不应该睡死成这般德性。大概再过两小时就是起床的点了。

    真是蠢透了。机械师不禁暗骂道,亏她还趾高气扬地自称是伟大的大魔女呢,居然会这么地迟钝,如果想对得起上千年的岁数的话,至少睡觉的时候不能像现在一样毫无防备吧——虽然机械师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没有资格说别人,因为要说毫无防备的话同样迟钝的自己不也是没有察觉到魔女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吗。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机械师加了点力道,更为使劲地推了推魔女,试图把她推下去。然而他好像太小瞧魔女了,眼见魔女快要被推下去的时候,没想到对方居然皱着眉毛重新抱了上来,嘴里甚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后低声喃语着各类食物的名称。喂,你这家伙既然皱着眉毛嫌弃了就别抱上来啊——你以为是我求着你这么做的吗?

    【为什么你这家伙会睡在我的房间里啊】机械师毫不犹豫地把魔女一脚踹下了床,厉声斥问道。

    魔女翻倒的身体顺势滚了好几圈之后才缓缓地停下,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四周,似乎是想要找到遗失的抱枕一般,当然,不管怎么样她也只能摸到冰冷的地板。于是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轻轻揉着朦胧的睡眼,她慢慢坐起身来。

    “唔……?”她茫然地环顾一遭周围的,大概了解现在的状况后,迷迷糊糊地对机械师说道:“什么呀,原来是汝啊,干嘛一醒来就大吵大闹的。吾辈还以为汝是更有涵养的人呐。”

    【要问理由的话,也该是我先发问吧】

    “汝指什么。”

    【装傻是没有用的,擅自睡在我的床上,然后还将魔爪伸向了正在熟睡中的、毫无防备的我,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勒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汝大可以不必担心这一点,如果真要醒不过来的话吾辈也会相当困扰的,到那个时候哪怕用出被禁限的魔法‘强制苏醒’也在所不惜。”

    【你说的是对付盗贼用的那招吗?那就免了,重点不在这里,现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别想岔开话题】

    “啊……汝说这个呀——”

    本以为魔女会强词夺理的狡辩几句,结果她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吾辈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哟。”

    “吾辈不是同伴嘛。”

    【我可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同伴关系好到可以让你做这种事情】

    “汝会介意与吾辈吃同一口锅烧出来的饭吗?当然是没问题的吧,因为之前在森林里的时候,汝可是一点也没有排斥的意思呀——所以汝能接受与吾辈吃同一锅饭,为何无法忍受与吾辈共枕同眠呢?人不能够不进食也不能够不睡觉,明明两者是同等的重要都是缺一不可的存在为何如还要区别对待、汝还要抗拒呢?”

    “吾辈还以为,汝不会排斥的才对。”

    简直是一派胡言。

    只要一想想魔女的性格就能察觉,她明显是故意这么说的。

    【真亏你这个差点把我勒死的杀人凶手能够厚着脸皮大言不惭地胡说八道呢】

    “诚然,睡觉的时候如果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的话,会更香更舒服些。”

    【谁问你这个了】机械师。将双手插在胸前,坐在床板上居高临下地向地板上的魔女发问道【你能解释一下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昨天晚上你过来与我打完牌之后,确实是回到自己房间去了吧】

    “不发出声响的潜入一个房间对于魔女而言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而且……”魔女。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像是想要吊足了胃口,一般朝着机械师得意地瞄了一眼。不过见对方无动于衷的模样,直到他不吃这套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吾辈虽然没有发出响动,但并没有刻意隐蔽气息,汝没有察觉到有人爬上床铺也就算了,身体被抱住了还不知道,可就不再正常了哟。难道汝不是早就察觉到了才选择默不作声的吗?”

    这……

    “倘若不是值得信赖的同伴的话,想必汝早就惊醒了吧,比如说换成老板如何?汝有自信不会在他踏入房间的瞬间继续保持熟睡吗?”

    ……机械师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魔女的辩解巧妙的把责任推了回来,于是结论就成了“如果不是一起睡觉也没问题的同伴的话也不会察觉不到”了。

    ——已经不能将其随随便便的归为神经迟钝的那一类了,魔女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

    “别想否认了,这是信赖的证明啊。”眼前这个厚颜无耻的犯人如是说道。

    机械师正打算教训魔女一番,房门却不合时宜的“吱呀”一声打开了。鲸雪笑眯眯的脸从外面探了进来。

    “哎呀,看来我好像错过了相当有趣的一幕呢。魔女小姐,坐在地上可不好哦。”

    “说的也是”魔女说着一边站起来,用手轻轻拍了拍屁股,一边又想要往机械师的床上扑去。

    【慢着】机械师毫不客气的推开了魔女【你给我下去】哦,真是冷血啊。

    【鲸雪,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房间】

    “要问这个的话,主人不是反而比我更清楚吗?只是稍微晚了一些回来结果就发现魔女小姐已经捷足先登了。所以相当失落的我在无奈之下只好睡在魔女小姐的房间里了。啊、主人,背着我与其他女人睡在一块,说实话见到这一幕我都吓了一跳呢。”

    【别闹了,你应该知道事情不是那样的】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啦,其实我只是过来问问主人今天来安排的。”

    【喔,那也就是说之前你忙着查阅的资料……】

    “是的,都已经查完了,如果主人有其他的事情指派给我的话,现在就没什么急着去做的了。”

    【那好】机械师。轻轻跳下了床,虽然今天比平时早了两个小时醒来,不过要是为了多睡一会儿而再次钻进被窝里去实在是没必要。反正都醒了,干脆直接提前起床好了。

    【——喂,你在干什么?该不会打算再躺回去吧】机械师一把揪住了正爬上自己床铺的魔女,强行把她拉了出来【明明都已经醒了却还想睡回笼觉吗】

    魔女顿时投来了幽怨的目光,大概是在责怪机械师把自己拖出了温暖的被窝。

    “可恶,好不容易已经钻进去一半了……”

    【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打算安稳的入眠吗?怎么可能让你如愿】说着魔女被轻易的拉了出来,仅仅是十四岁少女躯体的重量,哪怕是瘦弱的机械师也能随随便便的搬起来。

    【顺利的话再过一天我们就会前往下一个国家,趁着现在不打算再多在特维拉逛一会儿吗】

    这么一说,魔女倒是乖乖起来了,要是不时刻让她待在身边,谁知道在这种关键的时期会惹出多大的事情。先是在酒馆喝醉了闹事,然后还多管闲事的替守卫抓住盗贼……差点忘了,之前说要去村子里确定情况的也是她。

    【真是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做会惹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啊】旅店的大厅里,机械师正在餐桌上对着闷头大吃的魔女说教。

    “唔?”魔女自顾自地咬着盘子中蘸满蜂蜜的面包,微微抬起头,困惑地望向机械师。虽说如此,可嘴巴却始终没有停下。

    【很多事情不需要我们出手干涉,别忘了啊:我们现在充当的是一介旅人的身份,如果遇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最多只是驻足观看,所有事情都想着插一脚的话,到头来只会耽误自己,徒增麻烦而已】

    【你应该也希望旅程更加顺利吧,这样可以见到更多更美的景物,见识各式各样的风情……所以你懂的吧】

    魔女没有立即做出反应,而是继续吃着手中的那颗面包,她细细的咀嚼着,一点也不着急的表情。像是没有听见似地就这样安静地持续了一会儿,直到魔女将手中那块面包消灭干净,才微微点头。

    “吾辈知道。”魔女说道。

    “所以这就是与汝同行的价值所在了——只要不是什么要紧事,汝都会愿意帮忙摆平,吾辈只需要在事后无视掉汝啰嗦的说教就行了——哈,多么公平的交易呐。”

    说到后来,魔女甚至得意地笑了出来。

    听到了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机械师相当的不愉快。

    “喂,汝别着急走嘛,吾辈还没吃完呢。”魔女转头向老板喊道:“再给他来一份肉排。”

    【少给我擅作主张,我已经吃饱了,就算你给我点菜,我也……】

    “诶~有什么关系嘛?”

    【而且、哪有一大早就吃肉的】

    “有什么关系嘛……”

    老板见到这一幕不禁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毫不掩饰地充斥着大厅。他一边擦着酒杯一边说道:“让厨师做的更熟点如何?这样消化起来也不会太困难。”

    机械师终于是妥协了,再次被魔女牵着鼻子走,令他为自己感到悲哀地长叹了一口气。

    【那好】机械师咬牙切齿的说【肉给我做成全熟的……还有端上来之前用餐刀帮我把它切成块,然后再用叉子尽可能的搅碎,越碎越好,剁成泥了也不要紧】

    “会变得很难吃哦,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这样就好】

    机械师装作没有看见老板与魔女诧异的目光。他们肯定不知道,就在两天前自己已经见识过这种菜色的味道了。

    机械师瞄了一眼在旁边一脸正经的鲸雪。啊,对了,别看她表面上这副样子,实际上在心里面想必早就已经憋不住的偷笑了。

    不过我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机械师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