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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壹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烈阳高照,眨眼间狂风呼啸,雷鸣轰隆,暴雨倾盆而下。

    小秦山上,曾经也并不华丽恢弘的小山神庙,如今只剩下一面墙,半个顶,庙不成庙,满地狼藉。

    神像早就不见了,安放神像的石台塌了大半。

    碎石间,一块巴掌大,长条形漆黑斑驳的破旧石头,正散发着莹润光芒,如星火点亮在漆黑中,格外显眼。

    *

    “快,这有个破屋。来这里避避。”

    伴随着轰隆隆的炸雷声,稀里哗啦的脚步与抱怨声闯入,破庙瞬间变得热闹。

    正沉睡在镇山石中的秦岁安,猛地睁开眼,迷茫一瞬,迅速恢复清明。

    盘膝而坐,双手掐诀,双目光华流转。

    半塌石台下,那枚被莹光包裹的破石头,立时光芒消散,混迹在乱石中毫不起眼。

    秦岁安长舒口气。

    这并非普通石头,而是属于小秦山的镇山石,也是山神的栖息之所。

    本该置于地心震守一方,莫名其妙出现在地面,更莫名其妙的是乱放光,以至于引来谢盈的注意,阴差阳错被契约了。

    虽说这是上一世发生的事,重来一遭,还是很气。

    秦岁安是小秦山的山神,虽山小位卑,但也是经天地赦封,拥有神位的正神。

    只是沉睡百年,竟然被人给契约了,何止是莫名其妙,简直是岂有此理。

    秦岁安低头瞅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

    上一世最后,秦岁安都以为自己要形神俱灭,没想到死前回溯,时间倒转,回到了契约之前。

    作为处于底层的微末小山神,时间回溯这样的高端神术,她根本不会。

    可身上确实有着时间回溯的痕迹。

    上一世的记忆历历在目,绝非虚幻。

    “盈盈,你在做什么?”

    说话声传入镇山石内,秦岁安一惊,伸手一划,破庙内情景映入眼前。

    庙内共有三个人,上一世契约她的谢盈,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谢娇,以及两人的未婚夫凌远。

    说起来这也是一笔烂账。

    谢家与凌家属世交,合作密切,很早就定下儿女联姻,也就是谢盈和凌远。

    世事难料,谢盈的母亲去世了。

    谢父很快将藏在外的真爱和女儿迎进门,谢娇仅仅比谢盈小一岁。

    人单势弱的谢盈,很快就被送回乡下老家,而谢娇则与凌远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对此,两家一直持默认。

    谁曾想,被众人遗忘的谢盈,以优异的成绩考回本市大学。

    这个未婚夫变得归属不明。

    “想清理出个落脚之地。”谢盈笑容盈盈,弯腰搬起碎石扔在一旁,忙忙碌碌短发轻扬。

    一身简单的短袖牛仔裤,双腿修长有力,动作大气又利落。

    凌远非但没嫌弃,反而目露好奇。

    谢娇捂着鼻子,垫着脚,歪歪斜斜好不容易寻到块可遮雨又没有泥泞的地方,从小包包里翻出湿巾,擦拭裙摆上沾到的脏污。

    闻言,鄙夷又嫌弃:“谢盈,你也不嫌脏。”

    转头注意到凌远欣赏的目光,心中一咯噔,娇滴滴开口:“阿远,来这边。这里干净。”

    凌远随口回了句不用,挽起袖子,与谢盈一起清理石块。

    谢娇气的直跺脚。

    谢盈没有理会这个妹妹,右手径直伸向隐在乱石中的镇山石。

    石内空间中的秦岁安,心头一跳,暗中在镇山石上裹上层层泥土,又布置下三道灵力屏障,力求抵挡她的血滴入。

    上一世,谢盈就是在整理石块时,握住镇山石,又不小心划破手掌,血液直接浸入,就这么契约了。

    秦岁安可不信是巧合,全心戒备。

    外界,谢盈果然又拿起了镇山石,突然轻‘嘶’发出一声气音。

    秦岁安心要提到嗓子眼,眼见她掌心出现血痕,心念一动,一道灵光拂过,伤口不及崩开,就恢复如初。

    “怎么了?”凌远关切。

    谢盈摊开手掌,轻咦:“没事,还以为划到手了。”

    抹开泥泞,并无任何伤口。

    秦岁安刚松口气,一丝极淡血色挟裹着沉赫威势,兜头罩下。

    “我...”

    作为时刻谨记神仙自我修养的秦岁安,千年来爆出的粗口,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她已小心再小心,没想到,一丝血气竟能挟裹如此威势。

    忙盘膝而坐,动用全部神力抵抗那血丝。

    镇山石是山神命盘所在,契约它就等于契约她。

    这威势虽赫赫,但秦岁安敏锐察觉到隐藏极深的晦涩。天威浩荡,正气凌然,又怎会有晦涩之气?

    回想醒来时,本打算带镇山石潜入地底,却发现无法驱动。自谢盈踏入庙中,就似有种牵绊,禁锢着她的动向。

    秦岁安完全确定,有人背后动手脚,借她沉睡之机算计她。

    得知这并不出乎意料的真相,又想爆粗口。

    所幸上一世救人挣了不少功德,加上沉睡以来积攒的神力,尚有抵抗之际。她并未正抗赫赫天威,而是全力出手针对那晦涩之气。

    契约山神乃逆天之举,必然要有手段瞒过天道。

    想来就是那股隐藏的晦涩之气,只要消除掉它,一切展露天地间,阴暗算计必糟反噬。

    秦岁安身影点点变得透明。

    山神属纯净灵体,并无肉身,全靠法力支撑。

    而法力来源于信仰之力和庇护一方的功德,偏三百年前山神庙倒塌,小秦山败落,导致她法力流失,不得不陷入沉睡。

    若非她变成这弱鸡模样,也不会被趁神之危。

    艳红血丝颜色渐渐灰败,一声炸雷响在秦岁安耳畔,震得她意识昏沉。

    却无比心安。

    因为知道,这雷不是劈她的。

    *

    破庙内。

    谢盈很快收拾出一块可供歇脚的地方,随意在雨水中洗洗手,往石凳上一坐,盯着手中的石

    头发呆。

    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冥冥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是乡下来的,破石头也稀罕。”谢娇逮住一切机会挖苦,想暴露其粗鄙本性。

    但凌远眉头微蹙,无奈撇了眼谢娇,学着谢盈的动作在雨水中洗洗手,一屁股坐在她身旁。

    置身雨中,聆听着啪嗒啪嗒雨声,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置身自然。他从未有过这般感受,稀奇又兴奋。

    谢娇跺跺脚,眼中满是嫉恨,低声嘀咕:“抱着块破石头当宝,没见识的土妞。”

    平时娇滴滴的甜美声音,此时格外刺耳。

    凌远眼神不满,却没说什么。

    “嘶。”

    把玩石头的谢盈,掌心一阵剧痛,一道指甲长的口子,鲜血涌出。

    是石头上的尖锐划出来的。

    鲜血淋淋,沾染在石头上,沾满泥泞,却浮于表面,滑落地上。

    凌远忙掏出纸巾,出口埋怨却亲昵:“还拿这破石头干什么。”说着捏起尚有血迹的石头狠狠扔了出去。

    “哎!”

    谢盈阻拦不及,只觉心中瞬间空落,但凌远力气不小,不远处就是斜坡,想也知道找不回了。

    抿唇,心中非但没有好过,反而莫名多了些烦躁。

    目光频频望向石头被扔出的方向,眼见雨势渐歇,顾不得应付凌远谢娇,抱着微小的希望,起身寻去。

    *

    夏季的雨说停就停,云散雨停,很快露出灿烂星空。

    山坡乱石中,光华一闪,幽幽飘出一道身影。

    女孩面容尚带稚嫩,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袭繁复华丽长裙,周身泛起淡淡光晕,渐渐凝为实体落地。

    五官精致,气质出尘。

    正是秦岁安。

    感受到危机消失,浑身舒畅,好得不能再好了,恨不能仰天高歌。

    经过这一劫,这一方天地不在限制她的行动。

    山神有镇守一方的神职,不得擅离职守,不知是回溯时间还是何缘由,神职不再限制她的行动。

    上一世,镇山石被契约,带离小秦山。可秦岁安只能栖身在镇山石中,无法现身世间。

    现在却不一样。

    她能自由行走世间,到处浪,不,是历练。

    想到缤纷灿烂的现代社会,汇集全国各地的美食玩物,游乐场中各种游玩项目......

    秦岁安吸了吸口水,有些迫不及待。

    喜到极致,又抽噎起来。

    她在这破山头守了千年了。

    自己都为自己的敬业负责,感动得稀里哗啦。

    这是她永远的家,会经常回来看看。

    也会找些有钱人,拉些投资项目。

    毕竟她的根基仍在小秦山,这里好,她才能更好。

    感慨一番,目光灼灼望向远方。

    抬手一招,镇山石飞起,夜空万千星光坠入,浮光游走,褪去破败表皮,显露出本来模样,是一块巴掌大的精致雕龙白玉牌。

    令秦岁安震惊的,本完美无瑕的玉牌,遍及蛛网裂纹,一道深纹从中横过,将雕龙拦腰斩断。

    秦岁安心疼的直抽抽,回溯时光重来一次,即使是山神,也要承担逆天术法带来的反噬。白玉牌断裂,山神神职岌岌可危。

    她兢兢业业守护小秦山八百年,方才功德圆满,得天地以正的山神神位。享受供奉不过百年,又被战乱灾祸牵连,庙破人散,小秦山败落,她被迫沉睡。

    秦岁安不甘心。

    也幸好,她如今能行走世间,可以赚取功德,修补白玉牌。

    握了握拳,法力不足全胜时期的一成。这点法力足够凝实身体,混迹在凡人间。

    秦岁安深吸口气,一跃至山头上。

    终于能离开守了千年的小破山了。

    漆黑夜空,星光闪烁。

    看了一千多年,第一次发现,真美啊。

    “救命啊!”

    “有没有人?”

    “救救我们...”

    秦岁安微蹙眉,扭头四顾。

    虽脱离束缚可自由行走,但神职仍在,这一方天地的求救自然瞒不过她山神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