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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永夜之梦

    “不对!我能看见你,不代表你能看见我。你没有五官。我?!到底有还是没有……”

    那个古老的梦境,那些……那些不太一样的事物,难道毫无意义?!不会的,这完全不对。虽然内容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但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疑问,不正说明“五官”这个词是有意义的么。这个样子的,是鼻子;那个样子的,是眼睛……这不可能毫无意义。单纯的梦?我觉得那是梦,说明那可能不是梦!

    “我,应该,可能……并不是你们。”

    不饿。我觉得应该饿么?不渴。我觉得应该渴么?饿和渴又是什么?我在呼吸么?不知道,也无法确认。这些“不可思议”的想法,如果有意义,就说明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属于另一个地方。我来这多久了……

    少女一阵抽搐,发出无声的巨吼,翻滚着爬起身。一阵手脚并用,靠在一个姑且可以称之为墙角的地方。这一阵折腾,使她原本就破败不堪的衣物化为尘土。

    这里没有声音,绝对的寂静。实际上没有,概念上也没有。少女拼命回忆着自己的梦境,试图重新勾勒出某种印象。她回忆着自己的感受,曾经叫做恐惧的东西;曾经叫做困惑的东西;曾经叫做绝望的东西;曾经叫做疯狂的东西……

    终于,有某种事物开始在她的胸腔中流淌,清冽却温热。有点像面临危局时的凛凛,但又不完全是。她站起身,隐隐感觉自己这般赤裸着似乎有些不妥,一件新外套便出现,包覆住她的胴体。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臂画满奇怪的符号,密密麻麻,意义不明。她开始向前走,异常沉重。不是因为身体,她的身体没有重量。完全的,绝对的没有。只是一股力量似乎在将她向下拉。她的本体,仿佛随时都会再次沉没进无边的虚无,开始另一个轮回。

    她能看见。除了懵懵懂懂地聆听自己,这是她仅存的唯一感官。一切都是灰色,且明灭不定。她爬上一栋建筑的屋顶眺望,无边无际;无边无际;无边无际,类似的建筑为了延伸而向四面八方延伸着。清一色的破败,两层,平坦的屋顶。一开始,她每一栋都要进去看个究竟。渐渐地,她不再这么做,任由它们从自己的两侧出现和消逝。房屋里没有任何陈设。在二楼窗前会站着一个女人体态的事物,身穿一件宛如同时经历了创世与灭世大战的裙装。用手指轻触,“她”会缓缓转动一下那灰色且轮廓模糊的“球体”,随后便恢复原状,继续“凝望”着那永恒的窗棂。墙面上画满奇怪的符号,密密麻麻,意义不明。万次;亿次;万亿次……每一栋建筑都是,别无二致。

    永远都不可能到达的极远之地,矗立着一根难以理解的灰色巨柱。它只是在那。无论如何,你不能靠近它,也不能离它更远,它就是在那。无数条“人”流,犹如所有宇宙中的全部河流汇向漆黑之海一般,延伸向这根巨柱。目之所及,目之未及,皆如此。身着长袍,手持无光的烛台,灰色空洞的球体,机械的步伐,踩着奇怪的节奏……用手指轻触,绝大多数毫无反应。个别的,缓缓转身,随即化作飞灰。

    如果这里有时间的话,这里是永远的夜,没有星辰的夜。但是少女能看清,看清一切是模糊的,幽幽微光笼罩着万物。自己先是迈出了左脚,然后是右脚,然后又是左脚……也许时间只是由此产生的幻觉而已。她在队伍的旁边,跟着队伍向前行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也找不出不这么做的理由。

    经过不知多少个左右交替,她开始变得平静。昨夜的梦,慢慢从她的意识里褪去。那些疯狂的概念,也许只是这个平静世界不可理喻的反响,毫无意义。也许无数个左右交替之后,她会再一次从地上翻滚着爬起,再一次被一个疯狂的梦困扰,然后再一次归于平静。

    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少女的身形开始放低,走渐渐变成了爬。她不时地停下来,悲怆地哭泣或是癫狂地狞笑,或是以诡异的姿势突然翻过身来,死盯着至暗的天穹。

    突然间,她僵住了。永远一成不变的屋顶,有一个特别的东西。这个,叫什么来着?应该……好像是叫做“男孩”。他是……他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她拼命地搜索着记忆的每个角落。这个……应该是……应该是叫做“红色”!他们是这么叫的。我……我也是……也是这么叫的。过去,曾经,在疯狂的梦境中,这是红色!

    她站起身,像一个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的幽灵,口角流涎,扭动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他。这当然是徒劳。男孩从屋顶飘落至她面前,一个声音在她的颅内轰鸣:“随我来”。

    她听懂了!但也只能徒劳地扇动双唇。

    多少个拐角,多少间房屋,数字毫无意义。永远的遥不可及,永远的近在咫尺,距离也毫无意义。即使多元宇宙在自己面前崩塌,她也会跟着他向前走。也许多元宇宙早就已经崩塌了。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

    男孩在一栋没有任何特征的建筑前停下来,示意她进去。

    屋内有陈设。她依然呆滞,即使是面对如此匪夷所思的现象。这里没有“女人”,二楼有一个衣柜和一个乱糟糟的地铺,旁边放着一堆书。房间中央有一个精致的石台。角落里则堆着一些文具。她居然知道这些东西的名字!这把她吓到了。她呀呀地想有所表示,依旧以失败告终。男孩温柔地托起她的双手,向她微笑,随后便消失。她就像是一个濒死的人失去了救命稻草,疯狂地哭喊着,抓挠着面前的空间。

    良久。她用最后一丝理性把身体放进地铺。毕竟,既然这个东西在这,这么做就是有意义的。她还特意起身把外套脱下放进衣柜。她可以不用再跟随队伍向前走了,可以就这样躺着,直到化为虚无。

    平静袭来。书里的符号引起了她的注意。一遍一遍地注视它们,似乎有某种联系,某种内涵。清冽却温热的事物再一次从胸口扩散开来。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令人舒适。自己还会偶尔跟随着这些符号扇动双唇……

    她趴在房间中央的石台上。这东西让她感到异常温暖,久违地开始思考。下垂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胳膊上。符号层层叠叠,似乎曾经无数次的褪去又重新渲染,把她的整个双臂都染成了青色。在这个世界她不会受伤,但双臂却很纤细,和她的身体并不成比例。她困惑着,仔细的寻找着。终于,从那些古老的模糊线条中,她提炼出两个符号,似乎和书籍背面的两个符号有些类似。但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也许它们真的很重要。

    周而复始地榨取这堆书籍,试图获取星星点点的理智。她盯着一本书的背面,那两个符号,蕴含一切的符号。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由微微抖动逐渐变为巨震。她知道了,她想起来了!她想把它们念出来,她念不出来。她把它们念给自己听,成功了!

    “穆……琳……”。

    多元宇宙在她的颅腔中炸裂。从有限到无穷,再从无穷到有限。她看见了,她终于看见了!穿过盲目痴愚;穿过不可思议;穿过意志与物质的漆黑之海;穿过石台上如创世融爆般的耀眼光芒,她看见了碧波荡漾的海湾和郁郁葱葱的山脊;看见了晶莹闪烁的繁星和静谧辽远的夜空;看见了啰嗦的胖子、可恶的老头、长着雀斑的女孩和一本正经的眼镜仔……

    她把手伸向胸口,一件熟悉的事物。它是如此的炙热,似乎已经和眼前的光芒融为一体。自己灵魂的每一寸,或者说是每一个脑细胞都好像是在被一根线拉扯着,极度痛苦却又欢欣雀跃。

    而线的另一头,穿过无尽的虚空,排除无限的其它可能,从她灵魂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在那里等待。像一颗美丽的恒星,也更像一个深邃的黑洞。那是她的一切,那是她本身。

    刹那间,万象崩溃,化为无意义。

    穆琳眼前一黑。